黄仲则选集（二）

    送姜貽績北上[1]

    檇李城邊路[2]，相逢對榻吟[3]。一身湖海氣[4]，萬里風雲心[5]。賦槖長楊筆[6]，題留漢上襟[7]。無端又明發[8]，煙浦悄然深[9]。

    【注释】

    [1]姜貽績：武進人。官江西縣丞。

    [2]檇（zuì）李：古地名，在今浙江省嘉興西南。

    [3]對榻：兩人對榻而卧，表示親近。蘇軾《立秋日禱雨宿靈隱寺同周徐二令》詩：“百重堆案掣身閑，一葉秋聲對榻眠。”

    [4]湖海氣：指游歷過四方各地的人所帶的豪俠氣慨。《三國志·魏志·陳登傳》：“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金元好問《范寬秦川圖》：“元龍未除湖海氣，李白豈是蓬蒿人。”

    [5]風雲心：宏大高遠的心志。

    [6]槖（tuó）：藏於囊中。長楊：漢揚雄作《長楊賦》。

    [7]漢上襟：唐温庭筠、段成式、余知古常題詩唱和，有《漢上題襟集》十卷。

    [8]明發：天明。王維《春夜竹亭戲贈錢少府歸藍田》詩：“羨君明發去，采蕨輕軒冕。”

    [9]煙浦：雲霧瀰漫的水濱。悄然：寂静貌。悄然深，謂送别後水濱顯得十分寂静。

    嘉禾留别鄭七藥圃[1]

    十日春波短棹停[2]，三年重過草玄亭[3]。風塵我愧無雙譽[4]，家世君傳有一經[5]。陌路久看人眼白[6]，夜窗今共客燈青。酒醒莫問明朝事，門外驪歌不可聽[7]。

    【注释】

    [1]嘉禾：浙江省嘉興的别稱。鄭藥圃：鄭誠齋孫。鄭誠齋：鄭虎文，字炳也，號誠齋，秀水（嘉興）人。乾隆七年（1742）進士。官至左贊善。有《吞松閣集》。留别：多指以詩文作紀念贈給分别的人。

    [2]短棹：划船用的小槳，亦指小船。唐戴叔倫《泛舟》詩：“孤舟秋露滑，短棹晚煙迷。”

    [3]草玄亭：漢揚雄淡於名利，潛心著述，草《太玄》經，後人名其亭曰草玄亭。此指鄭誠齋家。三年重過：仲則於乾隆三十二年、三十三年間多次去杭州（《思舊篇序》“戊子、己丑間屢客武林”），其間可能去過鄭家。這一次（乾隆三十六年春）至嘉興，折還後由鎮江至當塗，客太平沈太守業富署中。與上次相隔約三年。

    [4]無雙：《史記·李將軍列傳》：“李廣才氣，天下無雙。”

    [5]一經：一部經書。李白《悲歌行》：“惠施不肯千萬乘，卜式未必窮一經。”杜甫《秋興》詩之三：“匡衡抗疏功名薄，劉向傳經心事違。”按：東漢鄭玄曾作《毛詩箋》，切合鄭氏家世。

    [6]看人眼白：遭人冷待。

    [7]驪歌：告别的歌。唐段成式《送穆郎中赴闕》詩：“應念愁中恨索居，驪歌聲裏且踟蹰。”

    十四夜京口舟次送張大歸揚州[1]

    談經説劍氣縱横[2]，畫舫銀燈黯别情。春水將生君速去[3]，此江東下我西行[4]。蕪城鶴送三更唳[5]，京口潮添五夜聲[6]。後夜相思同皓月，君家偏占二分明[7]。

    【注释】

    [1]京口：古城名，今江蘇鎮江市。舟次：舟船停泊之所，即碼頭。張大：張昞，字春帆，揚州人。

    [2]談經：談論儒家經義。説劍：《莊子》有《説劍》篇，後以“説劍”指談論武事。句謂張春帆能文能武，意氣風發。

    [3]春水將生：《三國志·吴書·孫權傳》：“十八年正月，曹公攻濡須，權與相拒月餘。”注：“權爲箋與曹公説：‘春水方生，公宜速去。’……曹公語諸將曰：‘孫權不欺孤。’乃撤軍還。”

    [4]我西行：仲則謂自己將從鎮江沿長江往西去安徽當塗。

    [5]蕪城：南朝宋鮑照登廣陵（今揚州市）城，看到廣陵經戰亂後破敗荒涼的景象，有感而作《蕪城賦》。後世因稱揚州爲蕪城。李商隱《隋宫》詩：“紫泉宫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鎮江離揚州甚近，故半夜裏能聽到揚州的鶴鳴。

    [6]五夜：舊時自黄昏至拂曉一夜間分爲五段，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即五更。唐王建《和元郎中從八月十二至十五夜玩月》詩：“仰頭五夜風中立，從未圓時直到圓。”五夜聲：第五更的打更聲。句謂除打更聲外還聽到早潮的潮聲。

    [7]後夜：明夜。君家：張春帆，揚州人，故云。二分明：唐徐凝《憶揚州》詩：“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二道口舟次夜起

    覆浦輕雲薄似紗[1]，暗潮汩汩蕩舟斜[2]。舟雖暫繫仍爲客，夢爲無聊懶到家。五夜驚風眠岸荻[3]，一灘明月走江沙[4]。微軀總被無田累[5]，來往煙波閲歲華[6]。

    【注释】

    [1]覆浦：覆蓋在水面上。

    [2]暗潮：夜潮。汩汩（ɡǔ）：象聲詞，形容流水聲。

    [3]五夜：見《十四夜京口舟次送張大歸揚州》注[6]。驚風：强烈的風。眠岸荻：睡在岸邊的蘆荻叢中。

    [4]走江沙：在江邊的沙灘上行走。

    [5]無田累：由於家中貧窮，没有田地産業而受累。

    [6]閲：經歷，度過。歲華：猶年華。後蜀毛熙震《何滿子》詞：“寂寞芳菲暗度，歲華如箭堪驚。”

    舟夜寒甚排悶爲此

    春江異風候[1]，今昔變炎涼。袍少故人脱[2]，綿餘慈母裝。寒醒五更酒[3]，濃壓一篷霜[4]。此際維珍重，誰憐在異鄉[5]。

    【注释】

    [1]風候：風物氣候，亦偏指氣候。王勃《春思賦》：“蜀川風候隔秦川，今年節物異常年。”

    [2]戰國時魏人范雎先事魏中大夫須賈，遭其毁謗，笞辱幾死。後逃秦改名張禄，仕秦爲相，權勢顯赫。魏聞秦將東伐，命須賈使秦。范雎喬裝，敝衣往見。須賈不知，憐其寒而贈一綈袍。迨後知雎即秦相張禄，乃惶恐請罪。雎以賈尚有贈袍念舊之情，終寬釋之。見《史記·范雎蔡澤列傳》。高適《詠史》詩：“尚有綈袍贈，應憐范叔寒。”

    [3]謂五更（凌晨三點鐘左右）時酒醒，氣候很冷。

    [4]謂整個船篷上覆蓋着濃霜。

    [5]二句謂身在異鄉，無人憐惜，只有自己保重身體。

    當塗旅夜遣懷[1]

    去年霜落白蘋洲[2]，千山萬山木葉愁，布帆吹我游潭州[3]。今年春江鴨頭色[4]，吴波不動楚天碧[5]，辭家作客來采石[6]。采石磯邊雪浪飛，謝公池畔春雲歸[7]。江山如此葬李白[8]，我若不飲遭君嗤[9]。黄金欲盡花枝老，鏡裏二毛空裊裊[10]。旅歌歌短不能長[11]，月出女牆啼怪鳥[12]。

    【注释】

    [1]當塗：在安徽省東部，鄰接江蘇省，西濱長江。

    [2]白蘋：水中浮草。白蘋洲：泛指長滿白色蘋草的沙洲。李益《柳楊送客》詩：“青楓江畔白蘋洲，楚客傷離不待秋。”温庭筠《夢江南》詞：“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3]潭州：今長沙。乾隆三十五年春仲則在湖南布政使王太岳幕中，暇日常出游，曾到過湘潭。

    [4]鴨頭色：鴨頭色緑，常用以形容水色。李白《襄陽歌》：“遥看漢水鴨頭緑，恰似葡萄初醱醅。”蘇軾《送别》詩：“鴨頭春水濃如染，水面桃花弄春臉。”

    [5]吴波、楚天：春秋時代吴國與楚國交界處在今長江中下游一帶，故吴、楚常連貫使用。如杜甫《登岳陽樓》詩：“吴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又稱該地區爲“吴頭楚尾”。黄庭堅《謁金門》詞：“山又水，行盡吴頭楚尾。”當塗正處在這一地段，故用吴波、楚天描寫這一帶的景色。

    [6]采石：采石磯。在安徽省馬鞍山市長江東岸，爲牛渚山突出長江而成，江面較狹，形勢險要。傳説爲李白酒醉捉月溺死處。

    [7]謝公池：謝公指南朝齊詩人謝朓。朓曾任宣城太守。當塗青山有謝公宅，宅旁有謝公池。李白《謝公宅》詩：“青山日將暝，寂寞謝公宅。竹裏無人聲，池中虚月白。”

    [8]李白墓在當塗青山。

    [9]遭君嗤：君指李白，因李白《將進酒》詩中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10]二毛：花白的頭髮。蘇軾《八月七日初入贛過惶恐灘》詩：“八千里外二毛人，十八灘頭一葉身。”裊裊：細柔飄動。

    [11]短歌篇幅較短，多爲宴會上唱的樂曲；長歌篇幅較長，多用以傾吐悲憤之情。

    [12]女牆：城牆上呈凹凸形的小牆。劉禹錫《金陵五題·石頭城》：“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怪鳥：指貓頭鷹類的鳥。

    偕容甫登絳雪亭[1]

    汪生汪生適何來[2]，頭蓬氣結顔如灰。囊無一錢買君醉，聊復與爾登高臺[3]。驚人鷹隼颺空去，俯見長雲闔且開。江流匹練界遥碧[4]，風勁煙萋莽寒色[5]。危亭倒瞰勢逾迥[6]，平墟指空望疑直[7]。憑高眺遠吾兩人，心孤興極牢憂并[8]。自來登臨感游目[9]，況有磊砢難爲平[10]。麟麏雉鳳世莫别，蕭蒿蕙茝誰能名[11]。顛狂駡座日侘傺[12]，疇識名山屬吾輩[13]。著書充棟腹長飢[14]，他年溝壑誰相貸[15]。一時歌哭天夢夢[16]，咫尺真愁鬼神會[17]。汪生已矣不復言[18]，眼前有景休懷煎[19]。願從化作横江鶴[20]，來往天門采石間[21]。

    【注释】

    [1]容甫：汪中（1745——1794），字容甫，又字思復，江都（揚州）人。拔貢生。絳雪亭：在當塗。

    [2]適：剛纔，方纔。

    [3]聊復：姑且（作某事）。《世説新語·任誕》：“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貧。七月七日，北阮曬衣，皆紗羅錦綺。仲容以竿掛大布犢鼻於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復爾耳。’”

    [4]匹練：白絹。遥碧：遥遠的碧空。謂水面像一匹白絹界於碧空之下。南朝齊謝朓《晚登三山還望京邑》詩：“餘霞散成綺，澄江静如練。”

    [5]煙萋莽寒色：煙霧籠罩草莽，備極凄寒之色。蘇軾《西太一見王荆公舊詩偶次其韻》之二：“聞道烏衣巷口，而今煙草萋迷。”

    [6]危亭：高亭。指高山上的絳雪亭。倒瞰：從上面看下去。勢逾迥：更感覺到山的氣勢高迥。

    [7]平墟：空曠的平地。句謂從平地仰看被危亭阻礙目光，極言危亭之高。

    [8]心孤興極：心情孤單，意興蕭條。牢憂并：憂愁鬱悶交加。

    [9]自來：自古以來。登臨：登山臨水。感游目：因縱目而産生感慨。

    [10]磊砢：衆多累積的石頭。喻心中鬱結的不平之氣。

    [11]麟麏：麒麟與獐子。雉鳳：野鷄與鳳凰。蕭蒿：泛指一般的野草。蕙茝：香草。二句喻世人不辨賢愚，不知好壞。

    [12]顛狂：舉止狂放。唐姚合《寄王度》詩：“憔悴王居士，顛狂不稱時。”駡座：漫駡同座的人。《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劾灌夫駡座不敬，繫居室。”蘇軾《會客有美堂周邠長官以詩寄因和》之一：“頗憶呼盧袁彦道，難邀駡座灌將軍。”侘傺（chà chì）：因失意而神情恍惚。《離騷》：“忳鬱邑余侘傺兮，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13]疇：誰。杜甫《九日寄岑參》詩：“安得誅雲師，疇能補天漏。”疇識：誰知。

    [14]充棟：形容藏書著述之富，可以堆滿屋子。陸游《冬夜讀書》詩：“茆屋三四間，充棟貯經史。”

    [15]溝壑：山溝。隱指“填溝壑”。《戰國策·趙策四》：“（舒祺）十五歲矣，雖少，願未及填溝壑而托之。”謂填屍體於溝壑之中，指死。

    [16]夢夢：昏亂，不明。《詩·小雅·正月》：“民今方殆，視天夢夢。”

    [17]鬼神會：會見鬼神。

    [18]已矣：罷了，算了。

    [19]懷煎：心中煎熬。

    [20]横江：《太平寰宇記》：“横江浦在和州歷陽縣東二十六里……對江南岸之采石，爲往來濟渡處。”明顧瑛《楊鐵崖新居書畫船亭》詩：“賦成猶夢横江鶴，書罷應籠泛渚鵝。”

    [21]天門：天門山。在當塗西南二十里。東曰博望山，又名東梁山，與和縣的西梁山隔江對峙如門，故合稱天門山。

    三十夜懷夢殊[1]（二首選一）

    其一

    削迹少歡思[2]，中宵影自娱[3]。勞生常鹿鹿[4]，即事每烏烏[5]。到枕江聲近，聞鐘夜氣孤[6]。因懷舊游伴，猶憶故人無？

    【注释】

    [1]夢殊：洪亮吉號，見《明州客夜懷味辛稚存却寄》注[1]。

    [2]削迹：消蹤匿迹，謂隱居。《莊子·山木》：“削迹捐勢，不爲功名。”歡思：歡情。

    [3]影自娱：以顧影自憐作爲樂趣。

    [4]勞生：《莊子·大宗師》：“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俟我以老，息我以死。”後以“勞生”指辛苦勞累的生活。宋王禹偁《惠山寺留題》詩：“勞生未了還東去，孤棹寒篷宿浪花。”鹿鹿：忙碌。清冒襄《影梅庵憶語》：“鹿鹿永夜，無形無聲，皆存視聽，湯藥手口交進。”

    [5]即事：作事。烏烏：歌呼聲。《漢書·楊惲傳》：“酒後耳熱，仰天拊擊，而呼烏烏。”

    [6]夜氣：夜間的清涼之氣。

    太白墓[1]

    束髮讀君詩[2]，今來展君墓[3]。清風江上灑然來[4]，我欲因之寄微慕[5]。嗚呼！有才如君不免死，我固知君死非死。長星落地三千年[6]，此是昆明劫灰耳[7]。高冠岌岌佩陸離[8]，縱横擊劍胸中奇[9]。陶鎔屈宋入大雅[10]，揮灑日月成瑰詞[11]。當時有君無著處[12]，即今遺躅猶相思[13]。醒時兀兀醉千首[14]，應是鴻濛借君手[15]。乾坤無事入懷抱[16]，只有求仙與飲酒[17]。一生低首惟宣城，墓門正對青山青[18]。風流輝映今猶昔，更有灞橋驢背客[19]。此間地下真可觀，怪底江山總生色[20]。江山終古月明裏，醉魄沈沈呼不起[21]。錦袍畫舫寂無人[22]，隱隱歌聲繞江水。殘膏剩粉灑六合，猶作人間萬餘子[23]。與君同時杜拾遺[24]，窆石却在瀟湘湄[25]。我昔南行曾訪之[26]，衡雲慘慘通九疑[27]。即論身後歸骨地，儼與詩境同分馳[28]。終嫌此老太憤激，我所師者非公誰[29]。人生百年要行樂，一日千杯苦不足[30]。笑看樵牧語斜陽，死當埋我兹山麓[31]。

    【注释】

    [1]太白墓：李白墓在安徽當塗縣東南青山。

    [2]束髮：古代男孩成童時束髮爲髻，因以代指成童之年。唐鮑溶《苦哉遠行人》詩：“去時始束髮，今來髮已霜。”

    [3]展墓：省視墳墓。宋司馬光《辭墳》詩：“十年一展墓，旬浹復東旋。”

    [4]灑然：風吹雨灑的樣子。唐戴叔倫《春雨》詩：“川上風雨來，灑然滌煩襟。”

    [5]微慕：微，用作謙詞。慕：敬慕。猶言微末之人對你的敬慕。

    [6]長星：古星名。類似彗星，有長形光芒。這裏指太白星。唐李陽冰《草堂集序》：“驚姜之夕，長庚入夢。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稱太白之精，得之矣。”

    [7]劫灰：劫後的餘灰。南朝梁慧皎《高僧傳·竺法蘭》：“昔漢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問東方朔。朔云：‘不知，可問西域胡人。’後竺法蘭至，衆人追以問之。蘭云：‘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

    [8]岌岌：高貌。陸離：光彩絢麗貌。《離騷》：“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

    [9]縱横擊劍：李白《與韓荆州書》：“白隴西布衣，流落楚漢。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雖長不滿七尺，而心雄萬夫。”

    [10]陶鎔：陶冶鎔化。屈宋：屈原與宋玉。亦指其作品。大雅：《詩經》的組成部分之一，被認爲是詩歌之正聲。後因以指淳正高雅的詩篇。李白《古風》之一：“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

    [11]瑰詞：瑰麗的文辭。

    [12]無著處：無著落之地；無安身之處。

    [13]遺躅：猶遺迹。明袁宏道《萊陽張廷尉贊》：“汴水之上，有公遺躅。”

    [14]兀兀：昏沉貌。醉千首：杜甫《飲中八仙歌》：“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

    [15]鴻濛：宇宙形成前的混沌狀態；天地之元氣。

    [16]乾坤：指天地，世界。句謂世上没有什麽重大的事需要他關心。

    [17]求仙：李白年輕時曾與道士吴筠隱於剡中。

    [18]宣城：在安徽省東南部。南朝齊詩人謝朓曾爲宣城太守，後人稱他爲謝宣城。李白非常傾佩謝朓的詩。清王士禛《論詩絶句》：“青蓮才筆九洲横，六代淫哇總廢聲。白紵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謝宣城。”青山，在安徽當塗縣東南。

    [19]灞橋：《三輔黄圖》：“灞橋在長安東，跨水作橋。漢人送客至此橋，折柳贈别。”孫光憲《北窗瑣言》：“或問鄭綮近日有詩否。綮曰：‘詩思在灞橋風雪驢背上，此處何以得之。’”驢背客：指賈島。後蜀何光遠《鑒誡録·賈忤旨》：“（賈島）忽一日於驢上吟得：‘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初欲著‘推’字，或欲著‘敲’字，煉之未定。遂於驢上作‘推’字手勢，又作‘敲’字手勢，不覺行半坊。觀者訝之，島似不見。時韓吏部愈權京尹，意氣清嚴，威振紫陌。經第三對呵唱，島但手勢未已。俄爲官者推下驢，擁至尹前，島方覺悟。顧問欲責之。島具對：‘偶吟得一聯，安一字未定，神游詩府，致衝大官，非敢取尤，希垂至鑒。’韓立馬良久思之，謂島曰：‘作敲字佳矣。’”原注：賈島墓亦在側。

    [20]怪底：底，疑問代詞，何，什麽。怪底，猶云何怪，有什麽奇怪。宋楊炎正《秦樓月》詞：“斷腸芳草萋萋碧，新來怪底相思極。”生色：增添光彩。

    [21]醉魄：酒醉者的魂魄。指李白。

    [22]錦袍畫舫：《舊唐書·文苑列傳下·李白》：“時侍御史崔宗之謫官金陵，與白詩酒唱和。嘗月夜乘舟自采石達金陵，白衣宫錦袍於舟中，顧瞻笑傲，旁若無人。”句謂空留下錦袍畫舫，人已溺水身亡。

    [23]六合：指天地四方，猶人世間。作：造就。二句謂李白的詩篇留傳於世，後之學人得其殘餘，亦有成就。

    [24]杜拾遺：杜甫曾官左拾遺，故世稱杜拾遺。

    [25]窆（biǎn）石：壙旁石碑，有孔，用以穿繩引棺下穴。瀟湘湄：瀟湘之濱。杜甫墓在湘江支流耒水邊。後其孫遷其棺歸葬於偃師縣西北首陽山之前。

    [26]仲則於乾隆三十五年（1770）曾到過耒陽並作有《耒陽杜子美墓》詩。見前。

    [27]衡雲：南嶽衡山之雲。九疑：見《洞庭行贈别王大歸包山》注[5]。

    [28]謂李杜二人之墓地不同，正如二人之詩境迥異。李之墓地青山山明水秀，杜之墓地瀟湘凄寂迷離；李詩清朗秀逸，杜詩傷感沉鬱。

    [29]此老：指杜甫。公：指李白。

    [30]一日千杯：李白《將進酒》詩：“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又《襄陽歌》：“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飲三百杯。”

    [31]兹山：此山，即青山。麓：山脚下。

    【輯評】

    清汪佑南《山涇草堂詩話》：“《太白墓》一詩極力摹擬，有‘我所師者非公誰’之句，此亦一時之傾倒語耳，非真有意學太白也。……仲則生不逢時，每多清迥之思，凄苦之語，激楚之音。”

    錢小山《過兩當軒弔黄仲則》詩：“追溯風流二百年，一生低首李青蓮。西江高詠相逢夜，自有才華繼謫仙。”

    江上寄左二杏莊[1]（二首選一）

    其一

    江流日歸海，客心常與東[2]。神游越枝外[3]，目斷吴雲中。激蕩水石響，凄晦草木風[4]。渺軀乏豐羽，輾轉逐驚蓬[5]。一别西蠡道[6]，五過館娃宫[7]。繁華不足悼，逝景何匆匆。幸有澗栖約[8]，還悲川嶺重[9]。蕙榮倘不歇，遲我春山空[10]。

    【注释】

    [1]左二：見《冬夜左二招飲》注[1]。

    [2]句謂自己客居在外，心思則與長江之水一起奔向東方。東方指自己的家鄉常州。

    [3]神游：謂形體不動而心神向往。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詞：“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越枝：《古詩十九首》其一：“胡馬嘶北風，越鳥巢南枝。”因以指故土，故國。

    [4]凄晦：凄涼而陰沉。

    [5]渺軀：渺小微弱的身軀。豐羽：豐厚的羽毛。以小鳥喻自己的力薄無能。驚蓬：疾飛的斷蓬。喻行蹤飄泊不定。李商隱《東下三旬苦於風土馬上戲作》詩：“路遶函關東復東，身騎征馬逐驚蓬。”

    [6]西蠡：蠡河，相傳爲范蠡所鑿，在常州的一段稱西蠡河，在宜興的一段稱東蠡河。

    [7]館娃宫：春秋吴王夫差爲西施所造的宫殿，故址在今江蘇省蘇州市西南靈巖山上。

    [8]澗栖約：指一起隱居的約言。

    [9]謂還因山河重隔而傷感。

    [10]蕙：香草名。代表柔弱的小草。榮：茂盛。遲：等待。以蕙草作比喻，謂倘若我們兩人的身子能保持健康，請你在空曠的春山中等待我，我們一起隱居。

    夜坐述懷呈思復[1]

    密篠崇蘭露氣昏[2]，草堂促膝倒深樽[3]。燈前各掩思親淚，地下偏多知己恩。似水才名難療渴，投閑芳序易消魂[4]。滄洲散髮他年事[5]，遲爾清江白石村[6]。

    【注释】

    [1]思復：見《偕容甫登絳雪亭》注[1]。

    [2]密篠：密生的竹。南朝梁劉孝綽《陪徐僕射晚宴》詩：“方塘交密篠，對霤接繁柯。”崇蘭：叢生的蘭草。《楚辭·招魂》：“光風轉蕙，氾崇蘭些。”

    [3]促膝：相對坐而相接近。多形容親切交談。

    [4]投閑：謂置身於清閑之地。陸游《入秋游山賦詩》之三：“屢奏乞骸骨，寬恩許投閑。”芳序：美好的時光。

    [5]滄洲散髮：指歸隱。滄洲：濱水的地方，古時常用以指隱士的居處。杜甫《曲江對酒》詩：“吏情更覺滄洲遠，老大悲傷未拂衣。”散髮：披散頭髮，喻棄官隱居。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别校書叔雲》詩：“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

    [6]遲：等待。清江白石村：泛指清涼幽静適宜隱居的地方。

    雜詩

    其一

    衆喣欲漂山，聚蚊亦成雷[1]。寸心一猶豫，不復全瓌奇[2]。行樂居要津[3]，乃受前賢欺[4]。擾擾百年盡[5]，歌鐘生暮哀[6]。緬哉蘇李交，閔勖當生離[7]。斯人不可作[8]，俯仰使心悲。

    【注释】

    [1]喣（xǔ）：吐出泡沫。《漢書·中山靖王劉勝傳》：“夫衆喣漂山，聚蚊成雷。朋黨執虎，十夫橈椎。是以文王拘於羑里，孔子厄於陳蔡。”喻衆口詆毁，積小可以成大。

    [2]瓌奇：美好特出。全：保持完滿。

    [3]行樂：享受樂趣。漢楊惲《報孫會宗書》：“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古詩十九首》其十五：“爲樂當及時，何能待來兹。”要津：要路。比喻顯要的地位。《古詩十九首》其四：“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飇塵。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無爲守窮賤，轗軻長苦辛。”杜甫《麗人行》：“簫鼓哀吟感鬼神，賓從雜遝實要津。”

    [4]前賢：此指前輩的文人。二句謂及時行樂，乃前賢欺人之言。

    [5]擾擾：紛亂貌，煩亂貌。百年：指人生一世。《列子·周穆王》：“今頓識既往，數十年來，存亡、得失、哀樂、好惡，擾擾萬緒起矣。”蘇軾《荆州》詩之四：“百年豪傑盡，擾擾見魚蝦。”

    [6]歌鐘：歌樂聲。前蜀韋莊《病中聞相府夜宴》詩：“滿筵紅燭照香鈿，一夜歌鐘欲沸天。”仲則謂人生行樂，虚度一世，暮年聞歌樂之聲，亦會感到哀傷。

    [7]緬哉：謂太遥遠。蘇李交：蘇武與李陵的交情。閔勖（xù）：勉勵。蘇武贈李陵詩：“願君崇全德，隨時愛景光。”李陵贈蘇武詩：“努力崇明德，皓首以爲期。”二句謂像蘇李二人在離别時還互相勉勵，現在很少見。

    [8]可作：再生，復生。《國語·晉語八》：“趙文子與叔向游於九原，曰：‘死者若可作也，吾誰與歸？’”

    其二

    流俗徇耳食[9]，真賞難可遇[10]。聞聲或相思，日進反不御[11]。叩門況拙辭[12]，望氣已無豫[13]。遂使懷奇人[14]，進退失所據。駿馬嘶交衢[15]，三日無一顧。歸來服鹽車[16]，努力待遲暮。

    【注释】

    [9]徇：依從。耳食：耳食之言，没有確鑿證據的傳言。

    [10]真賞：真正會賞識的人。

    [11]《鬼谷子·内楗》：“君臣上下之事，或遠而親，近而疏，就之不用，去之反求，日進前而不御，遥聞聲而相思。”謂近在身邊的不覺得可貴，反而去思念遥不可得的。御：侍寢。漢劉向《新序·雜事二》：“罷去後宫不御者，出以妻鰥夫。”

    [12]拙辭：嘴笨，説不出話。陶潛《乞食》詩：“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

    [13]望氣：古代占卜望雲氣附會人事，預言吉凶；此指看到臉色。豫：喜悦，高興。謂看到主人的臉色已露出不高興。《孟子·公孫丑下》：“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

    [14]懷奇：身懷奇才。韓愈《試大理評事王君墓志銘》：“君諱適，姓王氏，好讀書，懷奇負氣，不肯隨人。”

    [15]交衢：四通八達的大道，交通要道。

    [16]服：駕車。鹽車：運載鹽的貨車。《戰國策·楚策四》：“夫驥之齒至矣，服鹽車而上太行……負轅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紵衣以冪之。”後用以喻賢才屈沉於下。

    舟中詠懷

    桃花新漲碧無垠[1]，夢裏漁歌半隔津。自笑出門無遠志，五湖三畝是歸人[2]。

    【注释】

    [1]桃花：桃花水。仲春桃花開放時，既有雨水，川谷冰融，衆流匯集，波瀾盛漲，故稱桃花水。蘇軾《次韻王定國南遷回見寄》詩：“相逢爲我話留滯，桃花春漲孤舟起。”無垠：無邊際。

    [2]五湖：見《寄麗亭》注[4]。三畝：三畝之宅，指栖身之地。王維《送丘爲落第歸江東》詩：“五湖三畝宅，萬里一歸人。”

    夜坐有懷

    移席緑陰下，修軒過雨餘[1]。風凄螢火定，月潔柳煙疏。對影三人共[2]，思君半枕虚[3]。幽憂長抱膝[4]，良夜待何如。

    【注释】

    [1]修軒：高大的廊屋。過雨：過度的雨，大雨。雨餘：雨後。韋應物《春日郊居寄萬年吉少府中孚三原元少府偉夏侯校書審》詩：“谷鳥時一囀，田園春雨餘。”

    [2]李白《月下獨酌》詩：“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3]半枕虚：謂共枕之人不在。説明所思之人爲妻子或情人。作者《綺懷》詩其三：“來從花底春寒峭，可借梨雲半枕偎。”

    [4]抱膝：以手抱膝而坐，表示有所思。白居易《邯鄲冬至夜思家》：“邯鄲驛裏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

    夜坐懷維衍桐巢[1]

    劍白燈青夕館幽[2]，深杯細倒月孤流[3]。看花如霧非關夜[4]，聽樹當風只欲秋。吴下酒徒猶駡座[5]，秦川公子尚登樓[6]。天涯幾輩同飄泊，起看晨星黯未收。

    【注释】

    [1]維衍：見《冬夜左二招飲》注[1]。桐巢：《先友爵里名字考》：“集中有王邦譽、王桐巢，俱未詳。”

    [2]夕館：偏向西的房間。

    [3]深杯：滿杯。指飲酒。明高啓《清平樂·夜坐》詞：“侍兒勸我深杯，好懷恰待舒開。”

    [4]看花如霧：杜甫《小寒食舟中作》詩：“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仲則有眼疾，其《十一夜》云：“病眼愛芳菲。”

    [5]吴下：泛指吴地。《宋書·隱逸傳·戴顒》：“桐廬僻遠，難以養疾，乃出居吴下。”駡座：見《偕容甫登絳雪亭》注[12]。指左維衍，左常州人，屬吴下。

    [6]秦川：泛指今陝西、甘肅的秦嶺以北平原地帶。秦川公子不詳。登樓：漢王粲避亂客荆州，思歸，作《登樓賦》。此以王粲喻王桐巢。陸游《秋望》詩：“一尊莫恨盤餐薄，終勝登樓憶故鄉。”

    十一夜

    依舊高齋月[1]，沉吟久不歸。幽居惜光景[2]，病眼愛芳菲。穿樹流星疾，當風去鳥稀[3]。遥知故山樹，手植漸成圍[4]。

    【注释】

    [1]高齋：高大的書齋。此時仲則客居沈業富太守署中。

    [2]光景：時光。李白《相逢行》：“光景不待人，須臾髮成絲。”

    [3]去鳥：飛去的鳥，遠飛的鳥。唐張九齡《歲初巡屬縣登高安樓言懷》詩：“歸雲納前嶺，去鳥投遠村。”

    [4]樹成圍：《世説新語·言語》：“桓公北征，經金城，見前爲琅玡時種柳已皆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

    十六夜宴沈太平座即呈同座諸子[1]

    清江月出管絃愁，刺史華筵最上頭[2]。一串歌珠圓可拾，幾堆香霧漫難收[3]。天涯我輩同歡笑，明日浮雲有去留[4]。誰向此時彈别曲，一聲《河滿》淚先流[5]。

    【注释】

    [1]沈太平：沈業富，字方谷，號既堂，江蘇高郵人。乾隆十九年（1754）進士。官至河東鹽運使。太平：太平府，轄境相當今安徽當塗、繁昌、蕪湖等縣地，治所在當塗。當時沈任太平知府，故稱沈太平。

    [2]刺史：古代官名，其職權歷朝屢有變更，在清代用作知府、知州的别稱。管絃愁：此宴爲送别而設，故所奏多爲别離之曲。

    [3]一串歌珠：形容歌聲圓轉，如一串明珠。白居易《寄明州于駙馬使君三絶句》之三：“何郎小妓歌喉好，嚴老呼爲一串珠。”香霧：香氣。指歌女身上透發的香氣。

    [4]浮雲：李白《送友人》詩：“浮雲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5]《河滿》：《河滿子》的省稱。舞曲名。唐張祜詩：“故國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聲《河滿子》，雙淚落君前。”清余懷《板橋雜記軼事》“一聲《河滿》，人何以堪。”二句意謂何必要在此時彈奏别離之曲呢？在聽曲之前，早已淚流滿面了。

    十八夜復宴

    濕翠千嵐拍座浮[1]，座中楚舞雜吴謳[2]。非無山鳥驚歌板[3]，不用花枝當酒籌。曉色遠沉牛渚月[4]，江聲冷送秣陵秋[5]。休悲飲罷無歸處，身世猶餘一葉舟[6]。

    【注释】

    [1]形容山上青翠的樹木爲濕濛濛的霧氣所籠罩。拍座：以手拍座椅，表示興奮。浮：本指罰酒，亦可指滿飲。明高攀龍《三時記》：“呼酒大浮，酒酣耳熱。”

    [2]楚舞：楚地之舞。《史記·留侯世家》：“戚夫人泣。上曰：‘爲我楚舞，我爲若楚歌。’”吴謳：吴地的謳歌。楚舞吴謳均泛指，意謂座中有各種歌舞表演。

    [3]歌板：唱歌時用以打拍子的拍板。李賀《酬答二首》詩之二：“試問酒旗歌板地，今朝誰是拗花人？”酒籌：飲酒時用以記數或行令的籌子。白居易《同李十一醉憶元九》詩：“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

    [4]牛渚：牛渚山，在安徽當塗西北的長江邊，北部突入江中，名采石磯。

    [5]秣陵：南京的古稱。

    [6]身世：一生，終身。唐韓偓《小隱》詩：“借得茅齋岳麓西，擬將身世老鋤犁。”

    立秋後二日

    倦客思秋秋苦悲，薄羅幾日卷涼颸[1]。魚龍故國西風夜，瓜果深閨落月時[2]。老馬識途添病骨[3]，窮猿投樹擇深枝[4]。傷心略似萋萋草，霜霰將來爾未知[5]。

    【注释】

    [1]薄羅：輕薄的羅衣。涼颸（sī）：涼風。謂羅衣被涼風卷起。

    [2]魚龍夜：指秋日。杜甫《秦州雜詩二十首》其一：“水落魚龍夜，山空鳥鼠秋。”杜修可注引《水經注》：“魚龍以秋日爲夜。”又《秋興八首》其四：“魚龍寂寞秋江冷，故國平居有所思。”瓜果：民間習俗，農曆七月七日夜爲七夕，是夕人家婦女結綵縷，穿七孔針，陳几筵酒脯瓜果於庭中以乞巧。二句意謂秋夜寒冷寂寞而引起思家之情。

    [3]老馬識途：《韓非子·説林上》：“管仲、隰朋從於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返，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喻對某事有經驗，可爲先導。添病骨：仲則《秋興》序：“昔潘黄門以三十二見二毛，爲賦《秋興》。余則二十有三耳，臨風攬鑒，已復種種。早凋如此，其何以堪！”句意謂自己雖能幹事，無奈體弱多病。

    [4]窮猿投樹：比喻人處於困境，急於尋覓栖身之地。《世説新語·言語》：“李弘度常嘆不被遇。殷揚州知其貧，問：‘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門》之嘆，久已上聞。窮猿奔林，豈暇擇木。’”擇深枝：喻選擇較好的地方。句謂自己處境貧困，還希望能得到一個較好的職位。

    [5]以嬌弱的小草將爲霜霰所摧殘爲例，喻自己衰弱的身子禁受不住旅途或工作的折磨。爾：此，此事。未知：謂未能逆料。

    七夕懷容甫游采石[1]

    疏梧槭槭漏遲遲[2]，人去庭空獨立時[3]。羨爾萬峰高處望，半輪涼月下蛾眉[4]。

    【注释】

    [1]容甫：見《偕容甫登絳雪亭》注[1]。

    [2]槭槭（sè）：象聲詞，風吹葉動聲。

    [3]人去：指容甫去游采石磯。

    [4]半輪涼月：形容七夕的月。蛾眉：蛾眉山。天門山在當塗西南，又名蛾眉山。

    其二

    翹首千秋作賦才[5]，青山迢遞水瀠洄[6]。夜深倘有横江鶴，好訊山東李白來[7]。

    【注释】

    [5]翹首：抬頭仰望，多形容盼望或思念之殷切。千秋作賦才：贊美容甫之才學。

    [6]青山：見《李白墓》注[18]。迢遞：遥遠。

    [7]横江：見《偕容甫登絳雪亭》注[20]。好訊：可以訊問。山東李白：仲則自指。二句謂你在夜裏如果看到横江的鶴，可以去向它訊問有關我的情況。

    月下登太白樓和思復壁間見懷韻[1]

    白也高樓上切雲[2]，巉磯嶪嶪水粼粼[3]。先生去後爲長句，海内於今有故人[4]。我亦能來醉江月，君從何處倚秋旻[5]？臨流無限瑶華憶[6]，咫尺風波未可陳[7]。

    【注释】

    [1]太白樓：在安徽馬鞍山市長江東岸的采石磯上。思復：見《偕容甫登絳雪亭》注[1]。

    [2]白也：杜甫《春日憶李白》詩：“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白也指李白，也爲語氣詞，無義。白也高樓：謂李白樓。切雲：切近天上的雲，形容高。

    [3]巉：險峻陡削。巉磯，指采石磯。嶪嶪：高大貌。

    [4]先生：指思復。長句：謂詩。思復離去時在太白樓壁上留下一首懷念仲則的詩，仲則看到後纔知道遠方的老朋友還在思念他。

    [5]秋旻：秋季的天空。明李東陽《見南軒賦》：“倚秋旻而長嘯，驚落葉之方短。”二句意謂在此清秋之日，我亦來到此地，不知你又到了何處。

    [6]瑶華：喻詩文之珍美，用作對人詩文之贊美。岑參《敬酬杜華淇上見贈兼呈熊曜》詩：“賴蒙瑶華贈，諷詠慰懷抱。”

    [7]陳，陳説。意謂路途相隔，即使未必遥遠，我也無法把我的心思向你陳説。

    金陵雜感

    平淮初漲水如油[1]，鍾阜嵯峨倚上游[2]。花月即今猶似夢[3]，江山從古不宜秋。烏啼舊内頭全白[4]，客到新亭淚已流[5]。那更平生感華屋[6]，一時長慟過西州[7]。

    【注释】

    [1]平淮：淮，指南京的秦淮河。平，謂河中的潮水已漲滿。宋林逋《相思令》：“江邊潮已平。”隋煬帝《早渡淮》詩：“平淮既淼淼，曉霧復霏霏。”水如油：形容河水色澤光潤。

    [2]鍾阜：鍾山，又名紫金山、蔣山，在南京東北。

    [3]花月句謂：金陵爲六朝首都，綺麗繁華，向來有南朝金粉之稱，如今已冷落蕭條，故曰“猶似夢”。

    [4]舊内：指前朝遺留的皇宫。烏頭白：《燕丹子》卷上：“燕太子丹質於秦，秦王遇之無禮。不得意，欲求歸。秦王不聽，謬言令烏頭白，馬生角，乃可許耳。丹仰天嘆，烏即白頭，馬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

    [5]新亭：故址在今江蘇省江寧縣南。《世説新語·言語》：“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而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二句因時代之變遷而産生感慨。

    [6]感華屋：曹植《箜篌引》：“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

    [7]西州：西州門，故址在今南京臺城之西。晉謝安年輕時有隱居東山之志，後出仕。年老病重，乘輿入西州門，以本志不遂，深自慨失，不久病死。羊曇爲謝安之甥，爲安所愛重。安死後，曇輟樂彌年，行不由西州路。嘗因大醉，扶路唱樂，不覺至州門。左右白曰：“此西州門。”曇悲不已，慟哭而去。

    金陵待稚存不至適容甫招飲

    去年人來白下時，清秋襆被相追隨[1]。青溪溪頭一輪月，照爾日日添新詩[2]。偶然持論有岨峿[3]，事後回首皆相思。今年秋比去年早，今年月比去年好。我來待君君不來，問水尋山都草草。幸有汪子相過從，慰我離索傾深鍾[4]。尊前話舊半悲樂，痛飲不覺酣西風。聊將生别新知意[5]，吟入六朝煙寺中[6]。

    【注释】

    [1]人：指洪稚存。白下：南京的别稱。《北齊書·顔之推傳》：“經長干以掩抑，展白下以流連。”襥被：見《和仇麗亭其四》注[11]。

    [2]青溪：水名，發源於南京鍾山西南，經南京市流入秦淮河。清王士禛《秦淮雜詩》之六：“青溪水木最清華，王謝烏衣六代誇。”爾：指稚存。

    [3]岨峿（jǔ yǔ）：本指山交錯不平，引申爲意見不同。仲則與稚存對詩的看法，常有不同的意見。洪亮吉（稚存）《與畢侍郎箋》：“此君平生與亮吉雅故，惟持論不同。嘗戲謂亮吉曰：‘予不幸早死，集經君訂定，爲乖余之指趣矣。’省其遺言，爲之墮淚。”

    [4]汪子：指容甫。離索：離羣索居。陸游《釵頭鳳》詞：“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深鍾：滿杯酒。傾深鍾：飲酒。

    [5]生别：杜甫《夢李白二首》其一：“死别已吞聲，生别常惻惻。”新知意：近來感覺到的惻惻之情。

    [6]六朝：見《舟中望金陵》注[5]。六朝煙寺：杜牧《江南春絶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雨花臺[1]

    行盡長干道，崇臺得壯觀[2]。秋天多雨勢，江上更風寒。王氣全消歇，山形尚鬱盤[3]。松楸彌望處，寂寞葬千官[4]。

    【注释】

    [1]雨花臺：在南京市中華門外。相傳梁武帝時雲光法師在此講經，感動諸天雨花，花墜爲石，故名。

    [2]長干：古建康里巷名。故址在今南京市南。崇臺：高臺，指雨花臺。

    [3]王氣：舊指象徵帝王運數的祥瑞之氣。相傳秦始皇南巡至藏龍浦，發現有王氣，於是鑿方山、斷長壟爲瀆入於江，以洩王氣。方山在南京市南，鑿成的水渠即秦淮河。劉禹錫《西塞山懷古》詩：“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鬱盤：曲折幽深貌。李白《歷陽壯士勤將軍名思齊歌》：“江山猶鬱盤，龍虎秘光彩。”

    [4]松楸：松樹和楸樹，多植於墓地。故借指墓地。唐許渾《金陵懷古》詩：“玉樹歌殘王氣終，景陽兵合戍樓空。松楸遠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秋興并序（二首選一）

    昔潘黄門以三十二見二毛，爲賦《秋興》[1]。余則二十有三耳，臨風攬鑒，已復種種[2]。早凋如此，其何以堪！且念人之以白頭蓋棺者，十不得一，而余已先見此也。有慨於懷，率爾成詠。藻詞莫託，感均期一[3]，和之云爾。

    其二

    嚴飇一何疾，勁草心不憂[4]。白髮本至公，不上松期頭[5]。蓬壺一水隔，大藥知難求[6]。奈何處一世，俯仰同累囚[7]。未識生人樂，行將成土丘[8]。迴風蕩四壁，日影何翛翛[9]。恨隨孤蓬發，思逐纖塵流[10]。嗟余未聞道，何能齊短修[11]。徵衰非一端[12]，淚下不可收。

    【注释】

    [1]潘黄門：晉文學家潘岳，字安仁，曾任節事黄門侍郎，故稱潘黄門。潘著有《秋興賦》。二毛：見《不寐》注[5]。

    [2]攬鑒：看鏡子。種種：頭髮短而少，形容衰老。《左傳·昭公三年》：“余髮如此種種，余奚能爲。”

    [3]謂文辭不足以表達，只是對秋天和人世的感慨是一致的。

    [4]嚴飇：强風。勁草：堅韌的草。多喻堅貞不屈的人。《東觀漢記·王霸傳》：“上謂霸曰：‘潁川從我者皆逝，而子獨留，始驗疾風知勁草。’”《舊唐書·蕭瑀傳》：“因賜瑀詩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5]松期：赤松子與安期生，相傳爲古之養生得道者。

    [6]蓬壺：即蓬萊。古代傳説海中的仙山。《拾遺記·高辛》：“三壺則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壺，則方丈也；二曰蓬壺，則蓬萊也；三曰瀛壺，則瀛洲也。形如壺器。”大藥：謂不死之藥。白居易《浩歌行》：“既無長繩繫白日，又無大藥駐朱顔。”

    [7]俯仰：一舉一動。累囚：囚犯。意謂自己的行動俯仰由人，如同囚犯。

    [8]土丘：指墳墓。

    [9]迴風：旋風。《楚辭·九章·悲迴風》：“悲迴風之摇蕙兮，心冤結而内傷。”翛翛（xiāo）：錯雜貌。柳宗元《謫龍説》：“及期，進取杯水飲之，嘘成雲氣，五色翛翛也。”

    [10]孤蓬、纖塵：指細小的事物，微不足道的事情。意謂因小事而引起煩惱。

    [11]聞道：懂得道家的學説。齊短修：對夭折和長壽同樣看待。《莊子·齊物論》：“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爲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爲夭。”王羲之《蘭亭集序》：“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

    [12]徵衰：徵驗身體衰弱。一端：一個迹象。意謂自己的衰病有多方面的表現。

    旅夜

    天高野曠肅孤清[1]，落木蕭蕭旅夢驚[2]。病馬依人同失路[3]，冷蟬似我只吞聲[4]。荒城月出夜逾悄，小閣燈殘水忽明[5]。一卧滄江時節改[6]，深杯柏葉爲誰傾[7]？

    【注释】

    [1]肅孤清：形容秋天孤寒冷落的氣象。

    [2]杜甫《登高》詩：“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3]失路：迷失道路，喻不得志。漢揚雄《解嘲》：“當塗者升青雲，失路者委溝渠。”唐錢起《送鄔三落第還鄉》詩：“十年失路誰知己，千里思親獨遠歸。”

    [4]吞聲：無聲地悲泣。杜甫《哀江頭》：“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

    [5]燈殘水明：杜甫《月》詩：“四更山吐月，殘夜水明樓。”

    [6]滄江：泛指江流。杜甫《秋興八首》其五：“一卧滄江驚歲晚，幾回青瑣點朝班。”

    [7]深杯：滿杯。柏葉：柏葉酒。杜甫《人日二首》其二：“樽前柏葉休隨酒，勝裏金花巧耐寒。”

    稚存歸索家書

    只有平安字，因君一語傳[1]。馬頭無曆日，好記雁來天[2]。

    【注释】

    [1]岑參《逢入京使》詩：“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謂請傳語的，只有“平安”兩字。

    [2]雁來天：鴻雁南來之時，即秋天。

    【輯評】

    伍合《黄景仁評傳》：“這詩當是本着‘雙袖龍鍾淚不乾’作的，但比原作的意思更深了一層。”

    子夜歌[1]

    其一

    思君月正圓，望望月仍缺。多恐再圓時，不是今宵月。

    【注释】

    [1]子夜歌：見《中秋夜游秦淮歸城南作》注[5]。

    其二

    萬里流沙遠[2]，真愁見面難。閨中無挾彈，那得雁書看[3]。

    【注释】

    [2]流沙：沙漠，指西域地區。杜甫《東樓》詩：“萬里流沙道，西行過此門。”

    [3]挾彈：手執射禽鳥的彈弓。雁書：漢蘇武使匈奴，被匈奴拘留。後匈奴與漢和親，漢要求放蘇武回國，匈奴詭言蘇武已死。後漢使復至匈奴。蘇武使手下夜見使者，説明情況，並教使者對單于説，天子在上林苑射得一雁，雁足繫帛書，説明蘇武在某澤中。單于謝罪，放蘇武回國。見《漢書·蘇武傳》。後以雁書泛指書信。二句謂妻子無法得到丈夫的雁足傳書。

    金陵别邵大仲游[1]

    三千餘里五年遥，兩地同爲斷梗飄[2]。縱有逢迎皆氣盡[3]，不當離别亦魂消[4]。經過燕市仍吴市[5]，相送皋橋又板橋[6]，愁絶馱鈴催去急，白門煙柳晚蕭蕭[7]。

    【注释】

    [1]邵仲游：邵聖藝，字仲游，昭文（今常熟）人。監生。按：仲則在本書第二頁中有詩，標題曰《清明步城東有懷邵二仲游》，而此處稱“邵大仲游”。或因仲游之兄已死，故有時稱邵二，有時又稱邵大。黄仲則亦然。洪亮吉詩，有“與黄大景仁夜話”，又有“登郡齋南樓懷黄二景仁作”。

    [2]斷梗：折斷的葦梗，比喻漂泊不定。元曹伯啓《再和陳愛山》詩：“乾坤雙斷梗，身世一芳樽。”

    [3]逢迎：迎合。氣盡：生氣消失。《南史·曹景宗傳》：“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此邑邑使人氣盡。”

    [4]魂消：南朝梁江淹《别賦》：“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

    [5]燕市：戰國時燕國的國都。《史記·刺客列傳·荆軻》：“荆軻嗜酒，日與狗屠及高漸離飲於燕市。”唐李涉《送魏簡能東游》詩之二：“燕市悲歌又送君，目隨征雁過寒雲。”吴市：春秋時吴國國都，今蘇州市。《史記·范睢蔡澤列傳》：“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鼓腹吹篪，乞食於吴市。”仍：又。宋楊萬里《和謝張功父》詩：“老夫最愛嚼香雪，不但解酲仍滌熱。”燕市、吴市泛指都市。

    [6]皋橋：在蘇州閶門内。漢皋伯通居此，因高士梁鴻爲避禍至吴，在皋伯通家廡下爲人賃舂而有名。唐皮日休《皋橋》詩：“皋橋依舊緑楊中，閭里猶生隱士風。”板橋：秦淮河青溪有長板橋，清余懷著有《板橋雜記》。

    [7]馱鈴：駝鈴。白門：南京市的别名。清趙翼《金陵》詩：“不到金陵廿六年，白門煙柳故依然。”

    九月白門遇伍三病甚恐其不可復治後聞其强病相送而余已發矣因綜計吾二人聚散蹤迹作爲是詩伍三見之當霍然也[1]

    伍郎束髮去鄉土[2]，挾彈翩翩十三五[3]。呼盧縱酒百不憂[4]，只思射殺南山虎[5]。西泠橋畔與君逢，投鞭一醉春風中[6]。吴姬壓酒香滿店，門外垂楊嘶玉驄[7]。是時方兩小，意氣絶傾倒[8]。一爲吴門别，君訪安期島[9]。十年滄海頭，朱顔不自保。嗟嗟翔風翰，墮作窮林鳥[10]。葛衣索索行市中，雙鬢憂來似蓬葆[11]。道逢南陽劉孝標，慨然爲著《廣絶交》[12]。炎涼世態有如此，我輩豈肯長蓬蒿[13]。倏忽流光疾如電，耿耿思君撫長劍。扁舟三度訪君門，落花滿地無人見。今秋意外得重逢，誰知君病餘危喘。得志無身古所傷[14]，況今七尺猶貧賤[15]。我爲因人更遠離[16]，望風遥别不勝悲。聞君力疾猶相送[17]，想見重來惆悵時。

    【注释】

    [1]白門：見《金陵别邵大仲游》注[7]。伍三：見《遇伍三》注[1]。余已發矣：仲則離開南京去太平，客安徽學政朱筠幕中。霍然：指疾病迅速消失。

    [2]束髮：見《太白墓》注[2]。

    [3]挾彈：手持彈弓。見《感舊雜詩其二》注[8]。謂伍三少年時可與潘岳相比。翩翩：形容風度或文采優美。

    [4]呼盧：謂賭博。宋晏幾道《浣溪沙》詞：“户外緑楊春繫馬，牀前紅燭夜呼盧。”

    [5]射南山虎：《史記·李將軍列傳》：“（廣）居藍田南山中，射獵……廣所居郡，聞有虎，嘗自射之。”辛棄疾《水調歌頭》詞：“插架牙籤萬軸，射虎南山一騎，容我攬鬚不？”

    [6]西泠橋：亦稱西陵橋，在杭州孤山西北盡頭處。投鞭：扔掉馬鞭，謂下馬。

    [7]壓酒：米酒釀到將熟時，壓榨取酒。李白《金陵酒肆留别》詩：“風吹柳花滿店香，吴姬壓酒勸客嘗。”玉驄：玉花驄，泛指名馬。

    [8]傾倒：佩服，心折。

    [9]吴門：指蘇州或蘇州一帶。宋張先《漁家傲·和程公闢贈别》詞：“天外吴門清霅路，君家正在吴門住。”安期島：神仙安期生所居的島嶼，在東海蓬萊山。

    [10]嗟嗟：表示慨嘆。《楚辭·九章·悲迴風》：“曾歔欷之嗟嗟兮，獨隱伏而思慮。”翔風翰：在和風中飛翔的錦鷄。

    [11]葛衣：用葛的纖維織成的布所製的夏衣。索索：猶瑟瑟。陸游《夜出偏門還三山》詩：“水風吹葛衣，草露濕芒履。”蓬葆：蓬，蓬草；葆，羽葆，儀仗中以鳥羽裝飾的華蓋。比喻頭髮散亂。宋陳亮《上光宗皇帝鑒成箴》：“十餘年間，憂慮危慄。頭若蓬葆，雨沐風櫛。”

    [12]南陽：古地區名，相當於今山東省泰山以南汶河以北一帶。以其在泰山之南，故名。劉孝標：南朝梁劉峻，字孝標，平原（今屬山東省）人，曾講學東陽紫巖山，從學者甚衆。注《世説新語》，爲世所重。著有《廣絶交論》。《廣絶交論》：任昉死後，其子流離寒窘，而其生平舊交無有顧恤者。作者有感於此，乃推闡東漢朱穆《絶交論》之意而爲此文。

    [13]蓬蒿：蓬草和蒿草，泛指草叢。比喻貧苦之處境。

    [14]無身：没有健康的身體，無壽。

    [15]七尺：一般成年男子身高七尺，故借指男子漢。

    [16]因人：指因人成事，依靠他人幫助。

    [17]力疾：勉强支撑着病體。

    不寐

    不寐憂心折，支頤達夜闌[1]。神虚警微響，屋古動蕭寒[2]。氣候三秋盡[3]，羈孤一夢難[4]。明朝清鏡裏，應有二毛看[5]。

    【注释】

    [1]折：折磨。支頤：以手托下巴。白居易《除夜》詩：“薄晚支頤坐，中宵枕臂寒。”

    [2]神虚：精神虚弱。蕭寒：凄冷的感覺。動：引動，招致。杜甫《遣悶戲呈路十九曹長》詩：“江浦潮聲喧昨夜，春城雨色動微寒。”

    [3]三秋：秋季的三個月，七月稱孟秋，八月稱仲秋，九月稱季秋。

    [4]羈孤：單身作客他鄉的人。

    [5]二毛：頭髮有黑白二色。

    新月

    乍見是將落[1]，愁心不可論。陰陰當鏡閣[2]，慘慘挂關門。光弱如新病，天長有斷魂[3]。相看兩幽絶，一角遠山痕[4]。

    【注释】

    [1]乍見：忽然看見，猛一見。明萬壽祺《毘陵劉大過訪草堂信宿遂别》詩：“乍見忽驚毛髮老，相看獨有雪霜懸。”

    [2]陰陰：陰暗貌。蘇軾《李氏園》詩：“陰陰日光淡，黯黯秋氣蓄。”當：對着，向着。樂府詩集《木蘭辭》：“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黄。”鏡閣：指女子住室。

    [3]天長：長，指距離遠。在遥遠的天空。斷魂：離開軀體的靈魂。清洪昇《長生殿·冥追》：“蕩悠悠一縷斷魂，痛察察一條白練香喉鎖。”二句形容光綫柔弱。

    [4]相看：互相注視，對視。李白《獨坐敬亭山》詩：“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别顧文子之繁昌[1]

    楓林如醉雁成羣，小疊行裝向夕曛[2]。詎有西江能潤我[3]，不堪南浦又辭君[4]。分馳晏歲多殘客[5]，回首重城只斷雲[6]。遲爾春來官閣裏，梅花消息早相聞[7]。

    【注释】

    [1]顧文子：顧九苞，字文子，興化人。乾隆四十六年（1781）進士。繁昌：縣名，在安徽省東南部，長江南岸。清屬安徽太平府。

    [2]楓林如醉：《西厢記·長亭》曲：“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夕曛：夕陽的餘暉。南朝宋謝靈運《晚出西射堂》詩：“曉霜楓葉丹，夕曛嵐氣陰。”

    [3]《莊子·外物》：“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爲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詎有：豈有。

    [4]南浦：泛指送别之處。南朝梁江淹《别賦》：“春草碧色，春水緑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

    [5]殘客：别人多餘而剩下來的客人。《梁書·張纘傳》：“纘與參掌何敬容意趣不協。敬容居權軸，賓客輻湊。有過詣纘者，輒距不前，曰：‘吾不能對何敬容殘客。’”陸游《貧中自戲》詩：“門冷並無殘客迹，家貧常讀絶編書。”

    [6]重城：古代城市在外城中又建内城，故稱。宋柳永《采蓮令》詞：“更回首，重城不見，寒江天外，隱隱兩三煙樹。”

    [7]遲：等待。官閣：猶官署。梅花消息：杜甫《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詩：“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二句謂明年春天我將在朱筠的學政署中等待你及早把詠梅的詩句寄來。

    陌頭行

    其一

    妾心化游絲，牽歡古道邊。明知牽不住，無奈思纏綿[1]。

    【注释】

    [1]纏綿：情意深厚。唐張籍《節婦吟》：“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襦。”

    其二

    妾心化春草，遮歡山水程。明知遮不住，到處得逢迎[2]。

    【注释】

    [2]得：能，可以。“天涯何處無芳草”，化作春草，則不管你到什麽地方，我都可以接待你。

    客夜憶城東舊游寄懷左二[1]

    人生百年如過客[2]，那得歡游不回憶。眼看胡粤皆殊鄉，那得知己常對牀[3]。我念城東好風月，同游左子復清發[4]。被酒每逐殘星歸，哦詩動及晨鐘歇[5]。君家屋後林麓美[6]，佛院陰森隔煙水。時携鐵杖來叩門，驚起山僧及童子。醉騎長松叱欲飛[7]，片片秋雲墮如紙。雲階月地杳莫攀[8]，即今惟有夢中還。樓頭書劍飄零日[9]，曲裏家山悵望間[10]。始知聚散枝頭鳥，有限歡娱不常保。羨君色笑承親幃[11]，樂事天倫無一少。我行日夜江之濱，素衣緇盡心生塵[12]。山川風景總堪賦[13]，偏覺故園丘壑真。遥知文酒足清燕[14]，可念同游漂泊人？

    【注释】

    [1]左二：見《冬夜左二招飲》注[1]。

    [2]李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爲歡幾何。”《古十九首》之三：“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3]胡粤：泛指北方與南方。殊鄉：異鄉。仲則江蘇常州人，非胡非粤，故云。對牀：兩人對牀而卧，喻相聚之歡樂。白居易《雨中招張司業宿》詩：“能來同宿否，聽雨對牀眠。”

    [4]左子：謂左二。子，用於對男子，表示敬重。清發：神志清明焕發。

    [5]被酒：猶中酒，帶醉。《史記·高祖本紀》：“高祖被酒，夜徑澤中，令一人行前。”逐：隨。動：往往，常常。及：到。

    [6]林麓：猶山林。

    [7]叱：大聲命令。

    [8]雲階月地：見《感舊其二》注[13]。此指當年與左二同游的常州城東。杳莫攀：指不能重到該地。

    [9]書劍：書和劍。古代文人亦常佩劍。唐許渾《别劉秀才》詩：“三獻無功玉有瑕，更携書劍客天涯。”

    [10]曲：坊曲，里巷。曲裏家山：指家鄉。

    [11]色笑：和顔悦色的態度。親幃：父母的幃帳，代言父母。

    [12]素衣緇盡：緇，黑色。晉陸機《爲顧彦先贈婦詩二首》其一：“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爲緇。”心生塵：謂心中痛苦，苦悶。

    [13]總：通“縱”，縱使，即使。李商隱《代贈》詩：“總把千山掃眉黛，不知供得幾多愁。”

    [14]燕：同“宴”，聚飲。唐李肱《省試〈霓裳羽衣曲〉》詩：“燕罷水殿空，輦餘春草細。”

    山寺偶題

    得得千山引去程[1]，精藍小住一牽情[2]。十年懷刺侯門下[3]，不及山僧有送迎[4]。

    【注释】

    [1]得得：特地。唐貫休《陳情獻蜀皇帝》詩：“一瓶一鉢垂垂老，千水千山得得來。”

    [2]精藍：佛寺，僧舍。宋高翥《常熟縣破山寺》詩：“古縣滄浪外，精藍縹緲間。”

    [3]懷刺：懷藏名片。謂準備投謁。侯門：公侯之門，亦作顯貴人家。《後漢書·文苑傳下·禰衡》：“建安初，來游許下。始達潁川，乃陰懷一刺，既爾無所之適，至於刺字漫滅。”

    [4]有送迎：有送有迎。來時迎接，去時送别。

    太白樓和稚存[1]

    騎鯨客去今有樓[2]，酒魂詩魄樓上頭。欄杆平落一江水[3]，盡可與君消古憂。君將掉頭入東海[4]，我亦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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