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问

    本篇是屈原所作。这是《离骚》之外的又一首重要长诗。在这首诗中，诗人提出了一百七十多个问题，涉及了天地万物、人神史话、政治哲学、伦理道德，鲜明地表现了诗人学识的渊博，思想的博大精深和强烈探索真理的愿望，反映了他大胆怀疑和批判的精神。根据王逸《楚辞章句》，《天问》应该是屈原被放逐后的作品。王逸认为，“天问”就是“问天”的意思。只因“天尊不可问，故曰天问”。这里的“天”有广泛的含义，它既包括自然界，也包括人类社会。

    《天问》在语言上别具一格，句式以四言为主，不用语尾助词。四句一节，每节一韵，节奏、音韵自然协调。有一句一问、二句一问、三句一问、四句一问等多种形式。疑问词交替使用，因此，尽管通篇发问，读起来参差错落，灵活多变，圆转活脱，不觉得呆板，表现了作者异常精密的构思和十分高超的驾驭文字的能力。

    曰：遂古之初，1请问：那远古开端的情况，

    谁传道之？究竟是谁把它传述下来？

    上下未形，2上下混沌天地没有形成，

    何由考之？又根据什么办法去考察？

    冥昭瞢暗，3当时昼夜不分昏暗迷蒙，

    谁能极之？4那么谁能够清楚认识它？

    冯翼惟象，5元气充满空间无形唯象，

    何以识之？这又怎能够辨别明白啊？

    明明暗暗，宇宙中有光明又有黑暗，

    惟时何为？6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在哪？

    阴阳三合，7阴阳二气结合产生万物，

    何本何化？8它们谁是本原谁是演化？

    圜则九重，9天是多么高啊上有九层，

    孰营度之？10到底是谁把它这样筹划？

    惟兹何功，11这项工程是多么的伟大，

    孰初作之？究竟又是谁最初创建它？

    斡维焉系？12天的“轴承”又连接在何处？

    天极焉加？13旋转的“天轴”往哪里安插？

    八柱何当？14八根擎天巨柱竖在何方？

    东南何亏？15大地的东南角为何倾塌？

    九天之际，16高高的九重天的边缘啊，

    安放安属？17安置在哪里什么连接它？

    隅隈多有，18天边有多少角落和弯曲，

    谁知其数？有谁知道它们的数目啊？

    天何所沓？19天和地在什么地方相合？

    十二焉分？20十二辰又是怎样来分划？

    日月安属？21太阳月亮怎么悬挂天上？

    列星安陈？22群星又如何罗列成这样？

    出自汤谷，23太阳每天从旸谷走出来，

    次于蒙汜，24晚上停宿在蒙汜这地方。

    自明及晦，它从天明开始走到天黑，

    所行几里？共走了多少里这么一趟？

    夜光何德，25月亮它具有什么德性啊，

    死则又育？26逐渐死去随即逐渐发光？

    厥利维何，27它究竟要贪图什么好处，

    而顾菟在腹？28要把那兔子在腹中畜养？

    女歧无合，29女歧没有结婚也无丈夫，

    夫焉取九子？她的九个儿子从哪里来？

    伯强何处？30那大疫鬼伯强住在何处？

    惠气安在？31祥瑞惠气又在什么地方？

    何阖而晦？32什么东西关闭天就黑暗？

    何开而明？什么东西打开天就明亮？

    角宿未旦，33当东方还没有亮的时侯，

    曜灵安藏？34光辉的太阳在哪里躲藏？

    1〔遂〕通“邃”（suì），远。2〔上下〕上指天，下指地。〔形〕动词，形成。3〔瞢暗〕（méng——）《集注》：“言昼夜未分也。”4〔极〕穷尽。这里是看透的意思。5〔冯翼〕冯通“凭”，满。冯翼，元气盛满的状态。古人认为宇宙中最初只是一种“元气”。〔象〕古人把无实物存在的想象中的形称为象。《山带阁注》：“冯翼，缊浮动之意。”6〔时〕通“是”，这样。7〔三合〕即渗合。汪仲弘说：“三与参同，古字通用，谓阴阳二气参错会合也。”附见汪瑗《楚辞集解》《淮南子·天文训》：“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8〔本〕〔化〕本，根本。化，化生、派生。《山带阁注》：“本者，化之原，化者，本之发。”9〔圜〕《集注》：“与圆同，圆，谓天形之圆也。”圜，即指天。〔九重〕九层。古代传说天有九层。10〔营〕筹谋。〔度〕规划。11〔兹〕此。〔功〕工程。何功，什么样的工程，意思是这工程多么伟大。12〔斡〕（guǎn）车轴承。《山带阁注》：“斡，车毂之内，以金为管而受轴者。”13〔天极〕《山带阁注》：“天极，南北极也。天体绕极旋转，而极星不移，譬则车之轴也。凡毂必有所系，然后轴有所加。”这两句的意思是：天空不停转动，控制这种转动的“轴承”连接在什么地方？天空顶上的“天轴”又往哪里安插？14〔八柱〕古代传说地上有八根擎天柱。《补注》：“《河图》言，‘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15〔亏〕缺损。16〔九天〕《章句》：“九天，东方皞天，东南方阳天，南方赤天，西南方朱天，西方成天，西北方幽天，北方玄天，东北方变天，中央钧天。”一说九层天。17〔属〕连接。按：古人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天盖着地。18〔隅〕角落。〔隈〕（wēi）弯曲的地方。19〔沓〕会合。指天地会合。20〔十二〕《章句》认为指十二辰。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古人把太阳在天空中运行的轨道叫黄道。日月在黄道上有十二个会合点，这十二个会合点就叫十二辰。一说十二分野。21〔属〕依附。22〔列星〕群星。〔陈〕陈列。23〔汤谷〕（yáng——）即旸谷。神话中太阳升起的地方。24〔次〕止息。〔蒙汜〕（——sì）神话中太阳止息的地方。25〔夜光〕《章句》：“夜光，月也。”〔德〕德性。26〔死则又育〕指月亮的缺和圆。古人不明白月亮圆缺的原因，认为月亮能自为生死，缺就是死亡，圆就是复生。27〔厥〕其，指月。28〔顾菟〕畜养兔子。顾，照顾。引申为畜养的意思。菟同“兔”，古人认为月中有兔。《章句》：“言月中有菟，何所贪利，居月之腹，而顾望乎？”一说蟾蜍和兔子。另一说是月中兔子的名，即蟾蜍。29〔女歧〕神话中的神女。无夫而生了九个孩子。（这可能是母系氏族群婚制的反映，只知其母不知其父。）30〔伯强〕《章句》：“大厉疫鬼也，所至伤人。”31〔惠气〕《章句》：“惠气，和气也。言阴阳调合则惠气行，不和调则厉鬼兴，二者当何所在乎。”32〔阖〕关闭。33〔角宿〕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它有两颗亮星黄道刚好通过这里，古代称天门。这两颗星在现代天文上的室女座。另一说认为角宿是东方苍龙七宿的首宿，代表东方。34〔曜灵〕（yào——）《章句》：“曜灵，日也。”

    按：全文共分两部分。以上是第一部分的第一层。除“女歧”“伯强”两条外，所提出的都是关于天体构造、日月星辰的问题。

    不任汩鸿，1说鲧不能胜任治理洪水，

    师何以尚之？2大家为什么还要推举他？

    佥曰何忧，3人人都说“洪水不必担忧”，

    何不课而行之？4为什么对他不试了再用？

    鸱龟曳衔，5鸱龟在地相互连接拖拉，

    鲧何听焉？鲧为什么听从有何启发？

    顺欲成功，他想顺应众望把水治好，

    帝何刑焉？帝尧为何还要把他诛罚？

    永遏在羽山，6长期把他拘禁在羽山啊，

    夫何三年不施？7过了很多年为啥不放他？

    伯禹腹鲧，8禹竟从鲧的腹中变出来，

    夫何以变化？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纂就前绪，9大禹继承了前人的事业，

    遂成考功。10终于把父亲功业完成了。

    何续初继业，为何继承鲧最初的事业，

    而厥谋不同？大禹却采取不同的方法？

    洪泉极深，洪水的源泉非常的深啊，

    何以窴之？11大禹为什么能够塞住它？

    地方九则，12他把全国土地分为九等，

    何以坟之？13这是根据什么进行分划？

    应龙何画？14应龙怎样帮着用尾划地？

    河海何历？江河经过哪些地方流下？

    鲧何所营？鲧治理洪水做了些什么？

    禹何所成？禹又把哪些工作完成了？

    康回冯怒，15共工大怒啊头触不周山，

    地何故以东南倾？大地为什么向东南倾斜？

    九州安错，16全国九州是如何设置的，

    川谷何洿？17河流水道为何这样深洼？

    东流不溢，百川东流入海总装不满，

    孰知其故？谁能知道它的原因在哪？

    东西南北，大地东西南北间的距离，

    其修孰多？18究竟哪个更长哪个更大？

    南北顺椭，19顺着南北看去地形狭长，

    其衍几何？20它比东西距离长多少啊？

    昆仑县圃，巍峨的昆仑山上的县圃，

    其尻安在？21它到底坐落在山上何处？

    增城九重，22那昆仑山上的九层增城，

    其高几里？它究竟有多少里的高度？

    四方之门，23昆仑山上四方的大门啊，

    其谁从焉？24什么东西在那进进出出？

    西北辟启，25打开昆仑山西北的大门，

    何气通焉？这扇门是什么风的通路？

    日安不到？太阳哪有照不到的地方？

    烛龙何照？26那么烛龙所照又是何处？

    羲和之未扬，太阳的车夫还未把鞭扬，

    若华何光？27若木之花为什么能发光？

    何所冬暖？到底什么地方冬天温暖？

    何所夏寒？夏天寒冷的是什么地方？

    焉有石林？哪里有石头构成的森林？

    何兽能言？能够说话的是什么野兽？

    焉有虬龙，28哪里会有无角的虬龙啊，

    负熊以游？驮着黄熊在河海里出游？

    雄虺九首，29可怕的雄蛇它有九个头，

    倏忽焉在？在哪窜来窜去风声飕飕？

    何所不死？是什么地方有不死之国？

    长人何守？那里的巨人把什么看守？

    靡萍九衢，30神奇的靡萍有很多分叉，

    枲华安居？31哪里生长着奇异的枲花？

    一蛇吞象，32一条巨蛇能把大象吞下，

    厥大何如？那么它到底应该有多大？

    黑水玄趾，33染人手脚的黑水在何处，

    三危安在？34青鸟居住的三危山在哪？

    延年不死，玄趾三危的人长寿不死，

    寿何所止？他们到底活到哪天为止？

    鲮鱼何所？35鲮鱼人面鱼身在哪生长？

    鬿堆焉处？36吃人鬿雀待在什么地方？

    羿焉彃日？37后羿为什么要射落太阳？

    乌焉解羽？38乌鸦的羽毛又散失何方？

    1〔汩〕（gǔ）治理。〔鸿〕通“洪”，洪水。2〔师〕众人。〔尚〕上。推举上去。〔之〕指鲧（gǔn），神话中的人物，夏禹的父亲。尧时洪水滔天，诸侯推举鲧去治水，后无功被尧诛杀。3〔佥〕（qiān）全，众。4〔课〕试。《尚书·尧典》载，当时尧不同意用鲧治水，诸侯建议让他试试，治不成再罢免他，尧于是用鲧治水。5〔鸱龟〕不详。一说是神话中的龟名。《山海经》中的《南山经》和《中山经》载有一种龟，鸟头鳖尾，能发出猫头鹰的叫声。一说是指猫头鹰和乌龟两种动物。鸱（chī），鹞鹰。按，“鸱龟曳衔”的事不见古书记载。关于这两句的解释很多：王逸认为是说鲧死后被鸱龟吃掉；姜亮夫认为鲧有何圣德，能让鸱龟来帮他治水；郭沫若认为鲧听任鸱和龟破坏治水工程……各说不同。现只能依字面译。6〔遏〕（è）拘禁。〔羽山〕神话中的地名。传说在东海之滨。《史记·五帝本纪》载，鲧治水无功，舜请示尧后，将鲧放逐在此。7〔三年〕等于说很多年。“三”不是实指。〔施〕放。《章句》：“施，舍也。”8〔伯禹〕禹称帝时曾封夏伯，所以叫伯禹。〔腹鲧〕从鲧腹中生出来。《山海经·海内经》载，鲧死在羽山后，尸体三年不腐，有人剖开他的腹部，得到禹。“腹”，一作“愎”。9〔纂〕（zuǎn）继续。10〔考〕死去的父亲的尊称。11〔寘〕同填。〔之〕代洪泉。12〔方〕比。〔则〕标准。九则，九等。《尚书·禹贡》载，禹治水后把全国土地分成九等。13〔坟〕《章句》：“坟，分也。”14〔应龙何画〕一本作“河海应龙，何画何历”。应龙，《章句》：“龙有翼曰应龙。”传说大禹治水时，应龙帮助禹，用尾划地，禹就依此挖通江河，导水入海。15〔康回〕神话中的人物，共工的名字。〔冯怒〕冯通“凭”，满。冯怒，大怒。《淮南子·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16〔九州〕传说禹治好洪水后把天下分为九州。〔错〕通“措”，设置。17〔洿〕（wū）《章句》：“洿，深也。”洿，一说挖掘。18〔修〕长。19〔椭〕（tuǒ）狭长。20〔衍〕多出，余。按，这两句有两种理解：一说南北狭长，它比东西长多少？一说顺南北看地形扁狭，东西距离比南北长多少？21〔尻〕《补注》：“尻与居同。”22〔增城〕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上。《淮南子·地形训》：“昆仑山上有增城九重，其高一万一千里余。”〔九重〕九层。23〔四方之门〕《补注》：“《淮南》言昆仑虚旁，有四百四十门，……此云四方之门。”一说天的四方各有大门。24〔从〕由，出入。这是说昆仑山各种风从四方之门出入，以调节寒暑。25〔辟〕〔启〕都是开的意思。《补注》：“《淮南》云，昆仑虚玉横维其西北隅，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按，不周山在昆仑西北，不周风自此出也。”26〔烛龙〕神话中的神。《补注》：“《山海经》云，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烛九阴，是谓烛龙。”27〔若华〕若木的花。神话中日入处的大树叫若木。据说太阳落在若木之下，若木的花就发出光芒。28〔虬龙〕神话中的无角龙。29〔虺〕（huǐ）毒蛇。30〔靡萍〕《山带阁注》：“靡，蔓也。萍，水草。”一说是一种奇异的萍草。〔九衢〕《山带阁注》：“言其枝交错九出，象九衢之路也。”31〔枲〕（xǐ）麻。这里的萍和枲都是神话中奇异的植物。32〔一〕一本作“灵”。33〔黑水〕神话中的水名。〔玄趾〕玄，黑。趾，脚。这里指手脚。玄趾，是神话中的地名。《山带阁注》：“《西山经》：昆仑西北隅，黑水出焉。玄趾，承黑水言。《路史余论注》：黑水染足，涉者其色黝黑入肤是也。”34〔三危〕神话中的山名。《山带阁注》：“三危山，三青鸟居之，为西王母取食。”据《山海经》《淮南子》等载，黑水之禾，三危之露，吃了可以长寿。下面二句是接此而问的。35〔鲮鱼〕神话中的怪鱼。《山海经·海内北经》：“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36〔鬿堆〕（qí——）神话中的鸟。堆是“雀”的借字。《东山经》：“东次四经之首曰北号之山，临于北海……有鸟焉。其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其名曰鬿雀，亦食人。”37〔羿〕神话中英雄人物。据《淮南子》载，唐尧时十个太阳并出，禾稼草木焦枯，尧命羿射落其中九个。〔彃〕（bì）射。38〔乌〕神话传说太阳中有三足乌，太阳被射落，里面的乌鸦翅羽散落。

    按：以上是第一部分的第二层，是关于鲧禹治水和大地的问题。这以上两层为第一部分。这部分是对各种自然现象和神话传说中的形形色色的事物提出疑问。

    禹之力献功，1大禹全力投入治水工程，

    降省下土四方。2他还下来视察各地情况。

    焉得彼涂山女，3怎么遇到涂山国的姑娘，

    而通于台桑？4大禹就和她私通于台桑？

    闵妃匹合，5爱怜涂山姑娘与他结合，

    厥身是继，6为了传宗接代才会这样。

    胡维嗜不同味，7他与涂山女的族类不同，

    而快朝饱？8为什么还贪图一时欢畅？

    启代益作后，9夏启想取代益而作国君，

    卒然离孽，10没想到会忽然遭到灾殃；

    何启惟忧，11为什么夏启已遭到祸患，

    而能拘是达？12却又能够从拘禁中逃亡？

    皆归射，13益的部下向启交出武器，

    而无害厥躬；14因而对于夏启无所损伤；

    何后益作革，15同是禅让为何伯益失败，

    而禹播降？16而大禹的统治却能繁昌？

    启棘宾商，17夏启急急忙忙朝见上帝，

    《九辩》《九歌》；18把《九辩》《九歌》都带回地上；

    何勤子屠母，19为何夏启出生杀害母亲，

    而死分竟地？20使她尸骨分裂弃地而亡？

    帝降夷羿，21为了夏朝上帝派下夷羿，

    革孽夏民。22为解除夏朝百姓的忧虑；

    胡射夫河伯，23羿为什么又要射瞎河伯，

    而妻彼洛嫔？24霸占那洛水的女神为妻？

    冯珧利决，25夷羿凭借着好弓和善射，

    封豨是射。26专门把那些大野兽猎取。

    何献蒸肉之膏，27为何羿用肥美的肉献祭，

    而后帝不若？28而上帝总还是不很乐意？

    浞娶纯狐，29寒浞想娶羿的妻子纯狐，

    眩妻爰谋。30迷人纯狐与她设下毒计；

    何羿之射革。31羿有着射穿皮甲的力量，

    而交吞揆之？32为何遭到吞灭被人算计？

    阻穷西征，33鲧死后向西奔道路险阻，

    岩何越焉？34高山峻岭他是怎样越过？

    化为黄熊，35变成黄熊进入羽山深渊，

    巫何活焉？36西方神巫如何把他救活？

    咸播秬黍，37鲧教会了大家播种黑黍，

    莆雚是营；38还把地上水草芦苇清除；

    何由并投，39鲧与兜三苗一同放逐，

    而鲧疾修盈？40难道他的罪行不容饶恕？

    白蜺婴茀，41那云气缭绕着的白霓啊，

    胡为此堂？42为什么来到崔文子堂上？

    安得夫良药，王子乔从哪里得来仙药，

    不能固臧？43为何不能够好好地保藏？

    天式从横，44自然的法则是阴阳消长，

    阳离爰死。45倘若阳气消失人就死亡。

    大鸟何鸣，王子乔变大鸟还能鸣叫，

    夫焉丧厥体？他本来的躯体怎样消亡？

    萍号起雨，46雨师萍号他主管着降雨，

    何以兴之？那云雨究竟是怎样兴起？

    撰体协胁，47风伯具有着骈胁的鹿身，

    鹿何膺之？48它从哪承受这奇特形体？

    鳌戴山抃，49巨鳖头顶大山四足游移，

    何以安之？神山怎么能够稳定不动？

    释舟陵行，50巨人不用船而陆地行走，

    何以迁之？51怎么能把海中六鳖钓去？

    惟浇在户，52寒浇到他嫂子的门上去，

    何求于嫂？53他对寡妇嫂子有何要求？

    何少康逐犬，54为何少康打猎驱使猎狗，

    而颠陨厥首？55他却能够砍掉寒浇的头？

    女歧缝裳，浇的嫂子女歧给浇缝裳，

    而馆同爰止；56他俩晚上却要歇息同房；

    何颠易厥首，57少康错砍了女歧的脑袋，

    而亲以逢殆？浇因淫逸终于自身遭殃？

    1〔献〕投入。〔功〕指治水的工程。2〔降省〕下来视察。一本土下无四字。3〔涂山〕古国名。《史记·夏本纪》载，禹娶涂山氏女，生启。4〔台桑〕古地名。5〔匹合〕结婚。6〔继〕继嗣，继承。7〔维〕语助词。一本无维字，一作为；一本嗜下有欲字。8〔朝饱〕一朝饱食。比喻一时的欢乐。按，郭沫若认为禹与涂山女是野合。所以他译“通之于台桑”为“在台桑和她通淫”，译“而快朝饱”为“只图一时的安逸。”9〔启〕夏启。传说是禹的儿子。〔益〕传说是禹的贤臣，禹曾选定他继承帝位。《史记·夏本纪》《韩非子·外储说右下篇》《国策·燕策》等书载，禹死时把帝位禅让给益，三年后，启为禹守丧期满，谋夺帝位，被益拘禁。后来逃脱，杀益得位。10〔卒〕通“猝”。卒然，忽然。〔离〕通“罹”，遭到。〔孽〕灾祸，忧患。11〔惟〕通“罹”，遭受。12〔达〕通。这里是逃脱的意思。13〔射〕作名词用，射器。指弓箭。〔〕（jú）疑是箙（fú）的误字，箭袋。射,指武器。或作鞠。14〔躬〕本身。厥躬，指启。15〔后益〕伯益。因他曾任过君主，所以叫后益。〔作〕通“祚（zuò）”，国祚、国运。指统治权。16〔播降〕闻一多《天问疏证》：‘播读为蕃，降读为隆。”播降，繁荣昌盛。17〔棘〕急。〔宾〕古代礼制之一。指诸侯朝见天子。这里是动词，朝见。〔商〕郭沫若《屈原赋今译》：“商乃帝之误。《大荒西经》：‘启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九歌以下。’”这句一说启陈列宫商。18〔九辩〕〔九歌〕乐曲名。19〔勤子屠母〕朱熹《集注》采《淮南子》说：“禹治水时，自化为熊，以通辕之道，涂山氏见之而惭，遂化为石，时方孕启，禹曰：‘归我子！’于是石破北方而启生。”勤子，指涂山氏殷勤地保护儿子。一说勤子，勤劳的儿子。指禹。《太平御览》引《帝王世纪》载，禹母修己生禹时难产，裂开了胸才生出禹。《章句》说，禹母修己剥裂了背生禹。20〔死〕通“尸”。21〔夷羿〕《章句》：“夷羿，诸侯弑夏后相者也。”指传说中夏代有穷国的君主，擅长射箭，夺取夏后相帝位，自立为君，后被寒浞杀死。有穷国属东夷族，所以称为夷羿。22〔孽〕忧患。23〔河伯〕黄河之神。《章句》：“河伯化为白龙游于水旁，羿见射之，眇其左目。”24〔洛〕指洛水。〔嫔〕（pín）古代对妇女的美称。洛嫔，即宓妃。传说是洛水女神。25〔冯〕通“凭”，持。〔珧〕（yáo）《补注》：“《尔雅》：‘弓以蜃者谓之珧。’注云，用蜃饰弓两头，因取其类以为名。”蜃，小蚌。一说是夷羿的宝弓名。〔决〕通“玦”。《山带阁注》：“决，象骨为之，着右大指，以钩弦者。”利决，指善于射箭。26〔封〕大。〔豨〕（xī）野猪。27〔蒸〕通“烝”，冬祭。蒸肉，祭祀用的肉。28〔若〕顺。不若，不顺心。29〔浞〕（zhuó）即寒浞。传说是羿的相，谋杀羿而自立为君。〔纯狐〕羿的妻子。30〔眩〕（xuàn）迷惑人。《左传·襄公四年》：“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烹）之，……浞因羿室，生浇及豷。”31传说羿力大善射，能射穿七层兽皮。32〔吞〕消灭。〔揆〕（kuí）估量。引申为算计的意思。33〔西征〕据《山海经》等书载，鲧死后变为黄熊曾向西方行进，到昆仑山、灵山求救。一说从西到东边的羽山去。34〔岩〕高峻的山岩。35〔黄熊〕《左传·昭公七年》载，鲧在羽山死后，其神化为黄熊，进入羽山之渊。36〔活〕使……活。37〔秬黍〕（jù——）黑黍，黑小米。按，联系上下文，这里应指鲧的事。38〔莆〕即蒲，水草。〔雚〕（huán）通“萑”，芦类植物。〔营〕除草的意思。（用郭沫若说，当读为“耘”）除去被水淹过的土地上长的水草芦苇。39〔并投〕一同投弃。传说与鲧一起被放逐的还有共工、兜、三苗三个人。40〔疾〕罪行。〔修〕长。〔盈〕满。修盈，指罪行极多，擢发难数，不容宽恕。41〔蜺〕同“霓”。〔婴〕缠绕。〔茀〕（fú）通“”，云气。《章句》引《列仙传》的故事：崔文子向王子乔学仙，王变一条云气缠绕的白霓，给崔文子送仙药，崔感到惊怪，就用戈击白霓，仙药落在地上，低头一看是王的尸体。崔就把王尸放在室中，用破筐盖上，一会儿尸体变成一只大鸟叫起来，崔揭开破筐一看，大鸟就飞走了。42〔此堂〕指崔文子的室中。43〔臧〕同“藏”。44〔天式〕自然的规律。〔从横〕即纵横，指阴阳消长之道。45〔阳〕阳气。古人认为人有阴阳二气才生存。〔爰〕《章句》：“爰，于也。言天法有善，阴阳纵横之道，人失阳气则死也。”46〔萍号〕神话中雨师的名字。47〔撰〕具有。〔协胁〕胁骨骈生。48〔膺〕（yīng）《山带阁注》：“膺，受其形也。”“谓风伯也。……飞廉，鹿身，头如雀，有角，蛇尾豹文，能致风气。”以上两句，一本作“撰体胁鹿，何以膺之”。49〔鳌〕传说中海里的大鳖。〔戴山〕《山带阁注》：“《玄中记》：巨灵之龟，背负蓬莱山而抃。《列子》：东海五山，相去七万里，随潮往来，不得暂峙，仙圣毒焉，帝命禺强使巨鳌十五举首戴之，五山始峙。”〔抃〕（biàn）拍手。这里指巨鳌四足游动。50〔释〕放弃。〔陵行〕在陆上行走。51〔迁之〕指把巨鳖钩走。《列子·汤问》说：龙伯国有一个巨人，一下子钩走了六只大鳖，把它们背回国去。52〔浇〕人名。寒浞的儿子，力大而纵欲残忍。〔在户〕到门上去。53〔嫂〕浇的嫂子女歧。据说她是寡妇。54〔少康〕夏朝君主相的儿子，是夏朝中兴之主。〔逐犬〕指打猎。55〔颠陨〕坠落。《集注》：“浇无义，淫佚其嫂，往至其户，佯有所求，因与淫乱。夏少康因田猎放犬逐兽，遂袭杀浇而断其头。”56〔馆〕屋舍。馆同，即同房。57〔颠〕砍掉。〔易〕换。指砍错了。《集注》：“言女歧与浇淫佚，为之缝裳，于是共舍而宿止也。……少康夜袭，得女歧头，以为浇，因断之，故言易首。”

    按：以上是第二部分第一层。主要是关于夏朝的历史问题，是围绕着鲧禹治水和启益斗争展开的。

    汤谋易旅，1少康谋划整顿他的部下，

    何以厚之？2他怎么使部队力量壮大？

    覆舟斟寻，3寒浇既然能够消灭斟寻，

    何道取之？4少康战胜浇用什么方法？

    桀伐蒙山，5夏桀兴兵攻伐那蒙山国，

    何所得焉？6他在那里得到了些什么？

    妺嬉何肆，7妺嬉有什么过分的行为，

    汤何殛焉？8商汤为什么要把她惩罚？

    舜闵在家，9舜对婚姻大事很感忧愁，

    父何以鳏？10父亲为什么不让他成家？

    尧不姚告，11唐尧事先没有告诉舜家，

    二女何亲？12为什么把两个女儿下嫁？

    厥萌在初，13事物萌发当初就有征兆，

    何所亿焉？14将来怎样谁不能预料它？

    璜台十成，15商纣建造了十层的玉台，

    谁能极焉？16谁早已把这件事情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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