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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慎行选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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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浮五色蝶院長屬賦〔一〕

    我愛羅浮雙鳳子〔二〕,碧紗籠出看分明〔三〕。别從花底留仙種〔四〕,不向林間鬭化生〔五〕。莊叟夢中渾未識〔六〕,滕王圖上總難名〔七〕。祇疑園客蠶爲繭〔八〕,五色抽絲繡得成。

    〔一〕羅浮:山名。在廣東省東江北岸。相傳晉葛洪曾修道於此,爲道教“第七洞天”。唐李吉甫《元和郡縣圖志》卷三四:“羅山之西有浮山,蓋蓬萊之一阜,浮海而至,與羅山並體,故曰羅浮。高三百六十丈,周迴三百二十七里,峻天之峯,四百三十有二焉,事具袁彦伯記。”  院長:謂翰林院掌院學士揆叙。詳前《鷹坊歌同實君愷功作》詩注〔一〕。

    〔二〕鳳子:大蛺蝶。晉崔豹《古今注》:“(蛺蝶)其大如蝙蝠者,或黑色,或青斑,名爲鳳子。”

    〔三〕碧紗:緑紗罩。

    〔四〕仙種:仙界品種。按:相傳廣東羅浮山雲峯巖下蝴蝶洞之彩蝶,爲葛洪遺衣所化,因云。

    〔五〕“不向”句:《本草綱目》卷四〇:“《古今注》謂橘蠹化蝶,《爾雅翼》謂菜蟲化蝶,《列子》謂烏足之葉化蝶,《埤雅》曰蔬菜化蝶,《酉陽雜俎》謂百合花化蝶,《北户録》謂樹葉化蝶如丹青,野史謂彩裙化蝶,皆各據其所見者而言爾。蓋不知蠹蠋諸蟲,至老俱各蜕而爲蝶、爲蛾,如蠶之必羽化也。”

    〔六〕“莊叟”句:《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蝴蝶之爲周與?”

    〔七〕滕王圖:唐滕王李元嬰所繪蛺蝶圖。《圖繪寶鑑》:“滕王元嬰善丹青,喜作蜂蝶。嘗見其粉本,能巧之外,曲盡精理。”又,宋羅願《爾雅翼》卷二五:“唐滕王圖畫蛺蝶,有江夏斑、大海眼、小海眼、村裏來、菜花子之目。”

    〔八〕園客:傳説中仙人名。晉嵇康《琴賦》:“絃以園客之絲,徽以鍾山之玉。”李善注引《列仙傳》:“園客者,濟陰人也。常種五色香草,積數十年,食其實。一旦,有五色神蛾止其香樹末。客收而薦之以布,生桑蠶焉。時有好女夜至,自稱:‘我與君作妻。’道蠶狀,客與俱蠶。得百頭繭,皆如甕。縿繭六十日乃盡。訖則俱去,莫知所如。”

    詩作於康熙五十一年(一七一二)夏,時因病乞假,閑居京師,時年六十三歲。詩詠羅浮彩蝶,綿麗雅致,明親温潤。其用典尤稱貼切,或明或暗,一氣呵成。

    自怡園荷花四首〔一〕

    其一

    一片頗黎上下空〔二〕,芙蓉城現水精宫〔三〕。已離大地炎埃外,尚在諸天色相中〔四〕。未免情多絲宛轉,爲誰心苦竅玲瓏?雲烘日炙如相試,賴是清涼不待風。

    其二

    雕闌北面小亭旁,久坐真成透骨香。翠羽拂奩開皎鏡〔五〕,緑衣扶扇侍紅粧〔六〕。繁華肯鬭春三月,澹蕩偏宜水一方。馬跡車輪尋不到,别依浄域作花王〔七〕。

    其三

    菰蒲響雨午瀟瀟〔八〕,盡洗胭脂取寂寥〔九〕。一鷺偶依疏影立,雙魚忽破静機跳〔一〇〕。輕橈劃浪紅翻岸〔一一〕,高柳移陰碧過橋。宛在中央情脈脈〔一二〕,微波咫尺去人遥。

    其四

    菱角雞頭漸滿地〔一三〕,亭亭獨出塵姿〔一四〕。難留雨露珠頻瀉,自拔泥汙性不緇。老衲山中移漏處〔一五〕,佳人世外改粧時〔一六〕。白頭相對歸心切,欲捲江湖入小詩。

    〔一〕自怡園:在海淀。大學士明珠别墅。參前《大風出西直門至自怡園愷功方擁爐讀史》詩注〔一〕。

    〔二〕頗黎:即玻璃。喻水面。

    〔三〕芙蓉城:傳説中之仙境。  水精宫:傳説中水神或水龍王宫殿。此喻海淀附近遼闊的水域。清于敏中《日下舊聞考》卷七六引清聖祖玄燁《暢春園記》:“都城西直門外十二里曰海淀。淀有南有北。自萬泉莊平地湧泉,奔流叾叾,匯於丹陵沜。沜之大,以百頃,沃野平疇,澄波遠岫,綺合繡錯,蓋神阜之神區也。”

    〔四〕諸天:佛教語。指護法衆天神。佛經言欲界有六天,色界之四禪有十八天,無色界之四處有四天,其他尚有日天、月天、韋馱天等諸天神,總稱之曰諸天。  色相:佛教語。亦作“色象”。指萬物之形貌。《涅槃經·德王品》四:“(菩薩)示現一色,一切衆生各各皆見種種色相。”唐白居易《感芍葯花寄正一丈人》詩:“開時不解比色相,落後始知如幻身。”

    〔五〕翠羽:喻荷葉。  奩(lián):盛置梳妝用品之器具。  皎鏡:喻水面。南朝齊謝朓《奉和隨王殿下》詩之十一:“方池含積水,明月流皎鏡。”

    〔六〕緑衣:謂荷葉。典出《詩·邶風·緑衣》:“緑兮衣兮,緑衣黄裳。”又,《新唐書·肅宗七女傳》:“阿布思之妻隸掖庭,帝宴,使衣緑衣爲倡。”後因以“緑衣”爲婢妾之代稱。  紅粧:喻艷麗之花卉。此喻荷花。

    〔七〕浄域:佛教語。指彌陀所居之浄土,後亦爲寺院之别稱。

    〔八〕瀟瀟:風雨急驟貌。《詩·鄭風·風雨》:“風雨瀟瀟,鷄鳴膠膠。”毛傳:“瀟瀟,暴疾也。”

    〔九〕胭脂:指荷花粉紅的顔色,猶如塗抹上的胭脂。

    〔一〇〕静機:謂寂静的氛圍。

    〔一一〕橈:船槳之類划船工具。

    〔一二〕宛在中央:語本《詩·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遡迴從之,道阻且長。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意謂荷花如“伊人”,可望而不可即。

    〔一三〕雞頭:雞頭米,即茨實。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雞頭,一名雁喙,即今茨子是也。由子形上花似雞冠,故名曰雞頭。”唐徐凝《侍郎宅泛池》詩:“蓮子花邊回竹岸,雞頭葉上盪蘭舟。”

    〔一四〕(sǒng):挺立;聳立。《正字通》:“,《禮部韻略》:挺也。”杜甫《畫鷹》詩:“身思狡兔,側目似愁胡。”

    〔一五〕“老衲”句:用晉僧慧遠事。《唐國史補》卷中:“初,慧遠以山中不知更漏,乃取銅葉製器,狀如蓮花,置盆水之上,底孔漏水,半之則沈,每晝夜十二沈,爲行道之節。雖冬夏短長,雲陰月黑,亦無差也。”

    〔一六〕“佳人”句:唐鮑溶《越女詞》:“越女芙蓉粧,浣紗清淺水。”

    詩作於康熙五十一年夏,時因病乞假,閑居京師魏染衚衕。其《長告集·序》曰:“辛卯臘月,左手病風。今春漸及右臂,蒙恩停免内直,始得因病乞假。前後滿百日,患猶未除,適兩院長俱遠出,遂因循度歲。”詩詠荷花,清響絶倫,意旨高潔淡遠,别有寄託。“繁華肯鬭春三月,澹蕩偏宜水一方”、“難留雨露珠頻瀉,自拔泥汙性不緇”,均非泛泛詠物之辭,箇中頗見初白性情。

    殘冬展假病榻消寒聊當呻吟語無倫次録存十六首(選其一、二)

    其一

    卧看星回晷景移〔一〕,流光冉冉與衰期〔二〕。人言宦海藏身易〔三〕,自笑生涯見事遲。夜似小年寒漸信〔四〕,病非一日老方知。惟餘蓴菜思歸興,早在秋風未起時〔五〕。

    其二

    憶昨公車待詔來〔六〕,微名忽忝廁鄒枚〔七〕。主恩不以優俳畜〔八〕,士氣原於教養培。身作紅雲長傍日〔九〕,心如白雪漸成灰。依稀一覺遊仙夢,初自蓬山絶頂迴〔一〇〕。

    〔一〕晷(guǐ)景:日影。漢張衡《西京賦》:“白日未及移其晷,已獮其什七八。”薛綜注:“晷,景也,……言日景未移。”

    〔二〕冉冉:漸進狀。屈原《離騷》:“老冉冉其將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三〕宦海:謂官場。陸游《休日感興》詩:“宦海風波實飽經,久將人世寄郵亭。”

    〔四〕小年:喻時間長久,近似一年。宋唐庚《醉眠》詩:“山静似太古,日長如小年。”

    〔五〕“惟餘”二句:語本《晉書·張翰傳》:“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吴中菰菜、蓴羹、鱸魚膾,曰:‘人生貴得適志,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後因用以爲思鄉辭官之典。

    〔六〕公車:漢官署名。掌宫殿中司馬門之警衛工作。《史記·東方朔傳》:“朔初入長安,至公車上書,凡用三千奏牘。”按,漢臣民上書和徵召,都由公車接待,亦曾以公家車馬接送應舉之人,後因以“公車”爲舉人應試之代稱。

    〔七〕忝:自謙之詞。羞辱;有愧於。《書·堯典》:“否德,忝帝位。”廁:廁身;廁足。插足、置身意。  鄒枚:鄒陽、枚乘,見《汴梁雜詩八首》其一注〔六〕。

    〔八〕優俳:謂藝人。《明史·楊循吉傳》:“帝以優俳畜之,不授官。”

    〔九〕紅雲傍日:喻侍伴君王。《異聖傳》:“玉帝所居,常有紅雲擁之。”又,蘇軾《上元侍飲樓上》詩:“侍臣鵠立通明殿,一朵紅雲捧玉皇。”

    〔一〇〕蓬山:蓬萊山,仙人居所。參前《二十八日召試南書房》詩注〔六〕。

    詩作於康熙五十一年冬,時因病乞假,閑居京師魏染衚衕。初白一生清貧多病。其《自題癸未以後詩藁四首》之一云:“七年供奉入乾清,三載編纂在武英。兩臂病風雙眼暗,枉將實事换虚名。”作了七年窮翰林,落得一身病疾,同時看透了官場黑暗,作者的内心充滿了難以名狀的痛苦與悲哀。其發之於詩,哀哀自怨,沉鬱悲涼,是研究初白思想變化之絶好資料。清查奕照評其曰:“詩中有無限含蓄。”

    從刺傠園步至陶然亭〔一〕

    未覺年衰腰脚頑,意行隨步有躋攀。雨餘天氣清和候,城角人家墟墓間〔二〕。柏子庭空移白日〔三〕,荻苗水涸轉蒼灣〔四〕。此來直與孤亭别,貪得憑欄一晌閒〔五〕。

    〔一〕刺傠園:亦作“刺梅園”。清吴長元《宸垣識略》卷一〇:“刺梅園在南城,近黑龍潭,今無考。”又云:“封氏園在南城,有古松,相傳金源時物,今無考。……長元按:同園、刺梅園,疑即李將軍、封氏二園,俟考。”  陶然亭:詳前《初遊城南陶然亭》詩注〔一〕。

    〔二〕墟墓:丘墓;墓地。晉潘岳《悼亡詩》之三:“徘徊墟墓間,欲去復不忍。”

    〔三〕柏子:柏子户,謂守墓人家。因陵墓廣植松柏,故稱。

    〔四〕荻苗:荻之花穗。唐李嶠《和杜學士旅次淮口阻風》詩:“水雁啣蘆葉,沙鷗隱荻苗。”  蒼灣:宋蘇軾《洞庭春色賦》:“吹洞庭之白浪,漲北渚之蒼灣。”

    〔五〕一晌:謂短時間。南唐馮延巳《鵲踏枝》詞:“一晌憑欄人不見,鮫綃掩淚思量遍。”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一七一三)春,時因病乞假,閑居京師,時年六十四歲。其《待放集·序》云:“移疾經年,遲遲去國,恭遇聖天子萬壽之期,既隨班朝賀,復申前請。又三閲月,始蒙恩允歸。”本詩即作於歸老林下之前。陶然亭爲京師文人詩酒聚會之所,初白曾多次往彼游覽,其所曾居住過的城南道院即“在望遠村東,去亭纔二里”。在京師爲官十載,一旦辭官歸里,重到江亭,其心中感慨可想而知。但是詩並未正面就此展開筆墨,重點仍在於寫景,淡雅疏宕,孤寂清冷,正與其心境相合。唯句末一“貪”字,略顯惜别之意。

    和張日容嘲薜荔二十韻〔一〕

    薜荔爾何物,纖纖孰比方。胡然纏宇下,祇合繚崖旁。跂跂工緣壁〔二〕,離離巧羃牆〔三〕。性因柔善附,地以瘠爲良。松柏寧勞施,絲蘿故自張〔四〕。龍鱗移不易〔五〕,蛇蚹斷無傷〔六〕。及見縈根密〔七〕,俄驚引蔓狂。嫩莖繩絞繳〔八〕,大葉羽披猖〔九〕。山鬼依棲暗〔一〇〕,湘君結託荒〔一一〕。罔帷憐屈宋〔一二〕,靡席笑班揚〔一三〕。雜蕙紉爲佩〔一四〕,輸荷緝作裳〔一五〕。搴枝頻颭影〔一六〕,貫蘂罕聞香〔一七〕。好補青藤楥〔一八〕,休侵白玉堂〔一九〕。《移文》累芳杜〔二〇〕,作賦混蓀萇〔二一〕。誰遣臨書幌〔二二〕,兼能罩筆牀〔二三〕。有時經雨潤,逐日領風涼。梢自鄰家放,陰留夏景長。卷簾交竹翠,曳杖點苔蒼。大抵《詩》《騷》意〔二四〕,多從諷諭將〔二五〕。勿嗤吟小草,中有好篇章。

    〔一〕張日容:張大受(一六五七——一七二二),字日容,號匠門。江南嘉定(今屬上海市)人。以舉人入京,纂修《四朝詩》。康熙四十八年(一七〇九)進士,選庶吉士,授翰林檢討。五十九年,爲四川考官,主貴州學政。著有《匠門書屋文集》三十卷。陳融《顒園詩話》:“匠門即吴郡之干將門,日容因其世居,遂以自號。人稱匠門先生。幼好學,能讀經史百家而貫通之。科舉之文爲士林所傳誦,駢驪文流利清便,緯以深情,與古文散體無異。古文初雜六朝體,晚而益變深厚,入古大家。於詩則力守先輩典型,不爲怪囂偏僻之習。”  薜荔:植物名,又稱木蓮。常緑藤本,蔓生,葉橢圓形。《楚辭·離騷》:“擥木根以結茝兮,貫薜荔之落蘂。”王逸注:“薜荔,香草也,緣木而生蘂實也。”又,《本草綱目·草部》:“木蓮延樹木垣牆而生,四時不雕,厚葉堅强,大于絡石,不花而實,實大如杯,微似蓮蓬而稍長,正如無花果之生者。”

    〔二〕跂(qí)跂:蟲爬行貌。《漢書·東方朔傳》:“跂跂脈脈善緣壁,是非守宫即蜥蜴。”顔師古注:“跂跂,行貌也。”

    〔三〕離離:繁茂濃密貌。《詩·王風·黍離》:“彼黍離離。”又,三國魏曹操《塘上行》:“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  羃:同“冪”,覆蓋。

    〔四〕絲蘿:菟絲與女蘿,均蔓生植物。《詩·小雅·頍弁》:“蔦與女蘿。”毛傳:“女蘿,菟絲,松蘿也。”陸德明《釋文》:“在草曰菟絲,在木曰松蘿。”後因以泛指藤蘿之類的植物。

    〔五〕龍鱗:薜荔之緣附根鬚卷曲如龍鱗,因云。初白自注:“《宋史》:‘李彦發物供奉,大類朱勔。如龍鱗薜荔一本,輦致之費,踰數萬。’”

    〔六〕蛇蚹:蛇脱下的皮。蚹,蛇腹下横鱗。《莊子·齊物論》:“吾待蛇蚹蜩翼邪?”成玄英疏:“即今解蚹者,蛇蜕皮也。”

    〔七〕縈:迴旋纏繞。《詩·周南·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毛傳:“縈,旋也。”

    〔八〕絞繳:纏繞。

    〔九〕披猖:分散,飛揚。唐唐彦謙《春深獨行馬上有作》詩:“日裂風高野草香,百花狼藉柳披猖。”

    〔一〇〕山鬼:初白自注:“佛典呼餓鬼爲薜荔。”又,《楚辭·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載女蘿。”

    〔一一〕湘君:湘水男神。《楚辭·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結託:結交依託。晉陶潛《神釋》詩:“結託善惡同,安得不相語。”  荒:久遠。唐李賀《致酒行》:“天荒地老無人識。”按,屈原《九歌·湘君》有云:“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又云:“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其《湘夫人》篇亦云:“罔薜荔兮爲帷,擗蕙櫋兮既張。”多次提到薜荔,初白詩因云“湘君結託荒”。

    〔一二〕罔帷:編結帳帷。罔,古“網”字。  屈宋:屈原和宋玉。

    〔一三〕靡席:初白自注:“《甘泉賦》:‘靡薜荔而爲席。’”靡,碎也。  班揚:謂班固與揚雄。

    〔一四〕“雜蕙”句:《離騷》:“雜申椒與菌桂兮,豈惟紉夫蕙茝?”又云:“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爲佩。”蕙,香草名,又稱熏草,俗名佩蘭。麻葉方莖,赤花黑實,氣如蘼蕪,古人佩之或作香焚以避疫。紉,繩索。此用作動詞,貫串聯綴之意。佩,佩帶。

    〔一五〕“輸荷”句:《離騷》:“製芰荷以爲衣兮,集芙蓉以爲裳。”句本此。輸,不及;趕不上。

    〔一六〕搴(qiān)枝:拔取枝條。  颭(zhǎn):掀動;抖動。

    〔一七〕“貫蘂”句:初白自注:“《離騷》:‘貫薜荔之落蘂。’”貫,串連。蘂,花心。

    〔一八〕楥:栅欄;籬笆。《集韻》:“楥,籬也。”又,《元韻》:“楥,欄也。”

    〔一九〕白玉堂:神仙居所。此喻富貴人家宅邸。唐劉方平《烏棲曲》之一:“銀漢斜臨白玉堂,芙蓉行障掩燈光。”

    〔二〇〕“移文”句:初白自注:“《北山移文》:‘豈可使芳杜厚顔,薜荔蒙耻。’”《北山移文》,南齊孔稚珪所著。稚珪與周顒等初隱居鍾山,後顒違背盟約應詔出任海鹽縣令。期滿進京,再過鍾山,稚珪遂撰此文,假託山神之意,譏刺顒之熱中利禄。

    〔二一〕蓀萇:均香草名。漢張衡《南都賦》:“其香草則有薜荔、蕙、若、薇蕪、蓀、萇。”

    〔二二〕書幌:書帷。亦指書房。唐劉長卿《過裴舍人故居》詩:“書幌無人長不捲,秋來芳草自爲螢。”

    〔二三〕筆牀:卧置毛筆之器具。南朝陳徐陵《玉臺新詠序》:“翡翠筆牀,無時離手。”

    〔二四〕《詩》《騒》:謂《詩經》和《離騷》。

    〔二五〕將:傳達;表達。宋王安石《祭高樞密文》:“爲此薄物,以將我悲。”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春夏間,時因病乞假,閑居京師。初白一生爲人謹慎,然秉性耿直。“不畏群嗤不受憐,孤行一意久彌堅”,“性存薑桂何妨辣,味到芩連不取甘”(《殘冬展假病榻消寒》詩之一二、一三),這很能反映其性格。正因爲如此,他十分鄙夷陰柔奸滑、佞巧僞詐之徒。在他眼中,薜荔之因柔善附,緣壁羃牆,正是這類人物的生動寫照。詩題之“嘲”,正表明了詩人嫉惡如仇的鮮明態度。而詩中所寫,每句又無不夾雜嘲弄諷刺的口吻,緊緊拿穩了一句“薜荔爾何物”,從頭到尾地數落下來,辭語遒勁,氣韻暢達;鞭辟入裏,方嚴峭直,亦其自抒湮鬱,不滿官場黑暗之作。

    雄縣早發〔一〕

    秋暑如三伏〔二〕,僕夫貪早涼〔三〕。孤城浮水氣,匹馬望星光。露下田塗白〔四〕,風來荇藻香〔五〕。行行天漸曉,柳外見帆檣。

    〔一〕雄縣:見前《自雄縣至白溝河感遼宋舊事慨然作》注〔一〕。

    〔二〕三伏:即初伏、中伏、末伏,爲一年中最熱季節。《初學記》卷四引《陰陽書》:“從夏至後第三庚爲初伏,第四庚爲中伏,立秋後初庚爲後伏,謂之三伏。”

    〔三〕僕夫:駕馭車馬之人。《詩·小雅·出車》:“召彼僕夫,謂之載矣。”毛傳:“僕夫,御夫也。”

    〔四〕田塗:農田及田間小路。

    〔五〕荇藻:均水生植物。荇葉對生呈圓形,嫩時可食,亦可入藥。藻類植物如紫菜、鷓鷓菜等亦可食,但餘類多爲魚類餌料。《詩·周南·關雎》:“參差荇菜,左右流之。”又《詩·召南·采蘋》:“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長假出都返里,道經雄縣。詩寫清晨行路之見聞感受,“早涼”、“星光”,“露下”、“漸曉”,句句語語,無不關乎一個“早”字。詩極平易淺近,然疏疏幾筆,淡淡勾勒,却予人以真切生動之感,可謂精氣内歛,洗盡鉛華。

    曉過德州感舊〔一〕

    閲遍畿南驛〔二〕,禾麻喜歲豐。平蕪千里碧,初日半天紅。世故論今昔,皇情荷始終〔三〕。十年牛馬走〔四〕,力盡往來中。

    〔一〕德州:在今山東省西北部,鄰近河北省。《讀史方輿紀要》卷三一《濟南府》:“德州在府西北二百八十里。春秋戰國時齊地,後屬趙,秦屬齊郡,漢置平原郡。……隋廢郡,改置德州。”後世因之。

    〔二〕畿南:京城以南。畿,古代五都所領轄之千里地面。後因指京城管轄區域。

    〔三〕“皇情”句:初白自注:“壬午冬召見德州行宫,隨命入内廷。”皇情,皇帝的情意。南朝宋顔延之《應詔宴曲水作詩》:“化際無間,皇情爰眷。”劉良注:“皇情,謂天子之情也。”

    〔四〕牛馬走:謂在皇帝之前像牛馬般以供奔走之人,多用作謙辭。典出《文選》所載司馬遷《報任少卿書》:“太史公,牛馬走。”注:“走,猶僕也。”又,唐李宣遠《近無西耗》詩:“自憐牛馬走,未識犬羊心。”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長假出都返里,道經山東德州。十一年前的十月十七日,初白由李光地、張玉書於德州推薦給康熙,隨即召試南書房,就此踏入仕途。“十年牛馬走,力盡往來中。”回首往昔,作者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感情,既有蒙荷“皇情”的感慰,亦多“力盡”歸休的酸楚。全詩上半寫景,下半抒情,雖力作歡語,却難掩悲涼之慨。

    過仲家淺望魚臺諸山〔一〕

    解纜雞三唱,前征曙色催。蒼葭迷藪澤〔二〕,白鳥起灣洄〔三〕。日挾川光動,帆衝霧氣開。好山青似染,的的近魚臺〔四〕。

    〔一〕仲家淺:在今山東濟寧市以南大運河沿岸南陽湖附近。  魚臺:縣名。在今山東省西南部,鄰近江蘇省。秦置方與縣,漢屬山陽郡,隋屬彭城郡,唐貞觀元年改置魚臺縣。明清屬兗州府。

    〔二〕蒼葭:《詩·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爲霜。”  藪(sǒu)澤:水草茂密之沼澤湖泊地帶。《莊子·刻意》:“就藪澤,處閒曠,釣魚閒處,無爲而已矣。”

    〔三〕灣洄:河水彎曲處。宋黄庭堅《出迎使客質明放船自瓦窑歸》詩:“樓閣人家捲簾幕,菰蒲鷗鳥樂灣洄。”

    〔四〕的的:分明、清楚貌。《淮南子·説林》:“的的者獲,提提者射。”注:“的的,明也。爲衆所見,故獲。”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長假出都返里,道經山東濟寧州境之仲家淺。詩寫清晨行舟之見聞感受,意象朦朧,境界優美,的似山川水墨畫卷。

    泗上亭〔一〕

    亭長臺邊路,茫茫閲世多。自墟秦社稷,誰保漢山河?芒碭雲銷氣〔二〕,枌榆社改柯〔三〕。空傳沛中叟,曾聽《大風歌》〔四〕。

    〔一〕泗上亭:即泗水亭。《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一〇一《徐州府》二:“泗水亭,在沛縣東。《括地志》:‘在沛縣東一百步。’漢高祖微時,爲亭長於此。亭有高帝碑,班固爲文。”

    〔二〕芒碭:芒山與碭山。參前《望碭山》詩注〔一〕、〔二〕。

    〔三〕枌榆社:漢高祖劉邦里社。《史記·封禪書》第六:“高祖初起,禱於豐枌榆社。”《集解》引張晏曰:“枌,白榆也。社在豐東北十五里。或曰枌榆,鄉名,高祖里社也。”  改柯:謂改柯易葉,喻蜕變。

    〔四〕“空傳”二句:《史記·高祖本紀》:“十二年十月,高祖還歸,過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縱酒,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擊筑,自爲歌詩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内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假返里,道經江蘇沛縣。沛縣是漢高祖劉邦的故鄉,劉邦使秦社稷化爲廢墟,却亦未能永保劉氏天下。朝代有更替,江山變古今。詩人抒發的正是這種興亡感慨。

    雨泊淮關〔一〕

    鎖鑰嚴關閉〔二〕,裝囊獨客輕。市樓傳璅暗〔三〕,鄰舫吐燈明。酒罷人初静,風高浪不驚。淮南今夜雨,好片滴篷聲。

    〔一〕淮關:淮安鈔關。《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九四《淮安府》二:“淮安鈔關,在山陽縣西北十一里板閘鎮。……本朝康熙三年,歸淮揚道;八年,復差官管理。”

    〔二〕鎖鑰:喻軍事重鎮或出入要道。明尹耕《紫荆關》詩:“漢家鎖鑰惟玄塞,隘地旌旗見紫荆。”

    〔三〕璅:同“柝”。《説文解字》:“璅,夜行所擊者。”又,《周禮·夏官·挈壺氏》:“凡軍事,縣壺以序聚璅。”鄭玄注:“鄭司農云:‘縣壺以爲漏,以序聚璅,以次更聚擊璅,備守也。’玄謂擊璅,兩木相敲,夜行時也。”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假返里,道經山陽縣之板閘鎮。詩寫雨中夜泊淮安鈔關之情景:關門緊閉,璅聲遥響,舫燈閃爍,酒罷人静,夜雨敲篷,意境蕭然悠遠,寂静淒清。尤其是尾聯,以聲傳情,韻流弦外,頗耐人尋味。

    淮陰侯廟下作〔一〕

    滅楚還封楚〔二〕,破齊曾王齊〔三〕。英雄歸駕馭〔四〕,股掌若孩提〔五〕。失國嗟烹狗〔六〕,糜身付牝雞〔七〕。土人憐至骨,廟像儼公圭〔八〕。

    〔一〕淮陰侯廟:即韓信廟。韓信曾受封淮陰侯,因名。《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九四《淮安府》二:“淮陰侯廟,在山陽縣城南,祀漢韓信。宋蘇軾有《淮陰侯廟碑》銘文。”

    〔二〕“滅楚”句:《史記·高祖本紀》:“五年,高祖與諸侯兵共擊楚軍,與項羽決勝垓下。淮陰侯將三十萬自當之,……楚兵不利,淮陰侯復乘之,大敗垓下。項羽卒聞漢軍之楚歌,以爲漢盡得楚地,項羽乃敗而走,是以兵大敗。使騎將灌嬰追殺項羽東城,斬首八萬,遂略定楚地。”又:“皇帝曰義帝無後。齊王韓信習楚風俗,徙爲楚王,都下邳。”

    〔三〕“破齊”句:韓信領兵東進,聞漢王遣使酈食其勸降齊地,用蒯通之計,乘閒攻占齊地,並上書願爲假王。劉邦用張良、陳平之計,立韓信爲齊王,不使生疑。事見《史記·淮陰侯列傳》。

    〔四〕“英雄”句:《史記·高祖本紀》載劉邦言曰:“夫運籌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饟,不絶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五〕股掌:大腿與手掌。《國語·吴語》:“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吴國於股掌之上以得其志。”又,晉袁宏《後漢紀·獻帝紀》三:“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絶其哺乳,立可餓殺。”  孩提:幼兒;兒童。此喻韓信。

    〔六〕“失國”句:《史記·淮陰侯列傳》:“漢六年,人有上書告楚王信反。高帝以陳平計,天子巡狩會諸侯,南方有雲夢,發使告諸侯會陳:‘吾將游雲夢。’實欲襲信,信弗知。……上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七〕糜身:謂毁了性命。糜,碎爛;毁壞。  牝(pìn)雞:母雞。喻專權的女人。此謂吕后。按:《史記·淮陰侯列傳》:“漢十年,陳豨果反。上自將而往,信病不從。陰使人至豨所,曰:‘弟舉兵,吾從此助公。’信乃謀與家臣夜詐詔赦諸宫徒奴,欲發以襲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殺之。舍人弟上變,告信欲反狀於吕后。吕后欲召,恐其黨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疾,彊入賀。’信入,吕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信方斬,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爲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八〕儼:儼然,宛然。  公圭:公侯之位。《楚辭·大招》“三圭重侯”王逸注:“三圭,謂公、侯、伯,皆執圭也。”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假返里,道經淮安府城。韓信曾佐劉邦平定天下,却背了謀反罪名而被吕后誅殺。古往今來,許多人包括替他作傳記的一代史官司馬遷,無不對這位軍事奇才抱有極大同情,甚至,如朱彝尊還專門寫了文章替他辯誣。初白乘舟由大運河南下,路過韓信祠廟,追念英雄,不由感慨良多,故詩中不乏同情與惋惜之意。詩之前三聯巨筆如椽,極其簡扼精當地概括了韓信的一生功過遭際,末聯則收攏詩筆,回應詩題,落到實處。全詩奇正互倚,虚實相依;壯色沉聲,悲惋跌宕。

    過露筋祠下〔一〕

    舊是鹿筋梁〔二〕,何年祀女郎?至今留廟貌,考古實荒唐。曉氣蛙魚國,秋聲蚊蚋鄉。人家葦花裏,放鴨滿陂塘〔三〕。

    〔一〕露筋祠: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四三《淮南東路》:“露筋祠,去(高郵)城三十里。舊傳有女夜過此,天陰蚊盛,有耕夫田舍在焉,其嫂止宿。姑曰:‘吾寧處死,不可失節。’遂以蚊死,其筋見焉。”又,《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九七《揚州府》二:“露筋廟在高郵州南三十里。舊志:唐時露筋烈女死此。宋紹聖元年,米芾刻石紀事。本朝康熙四十六年,御賜‘節媛芳躅’額。”又,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江淮間有驛,俗呼露筋。嘗有人醉止其處,一夕,白鳥蛄嘬,血滴露筋而死。”

    〔二〕鹿筋梁:露筋之舊名。梁江德藻《聘北道記》:“自邵伯埭三十六里至鹿筋梁,先有邏。此處足白鳥。故老云:有鹿過此,一夕爲蚊所食,至曉見筋,因以爲名。”按:據此,烈女死節恐係宋人臆造。

    〔三〕陂塘:池塘。《國語·周語》下:“陂塘汙庳,以鍾其美。”韋昭注:“畜水曰陂,塘也。”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假返里,道經高郵。露筋祠是比較有名的一處古跡,古往今來,如歐陽修、王士禛等,均曾留下題詠。但初白此詩未曾拾人牙慧。詩分上下兩部分,前半以疑古求實精神,推翻歷來有關祠廟名由之傳説;後半純然寫景,將露筋祠下之今日水鄉澤國風光栩栩如生地送入讀者眼簾。  一寫歷史,一寫現實。虚實相間,意韻兼勝。清查奕照評是詩曰:“祇五、六一聯已足盡之,三、四正所以正齊東之誤。”

    夜宿常州城外

    渡江纔兩宿,今夕到毘陵〔一〕。酒熟橋邊肆〔二〕,魚跳柳外罾〔三〕。烟波千里舶,簾幕幾重燈。漸與鄉園近,惟愁米價增。

    〔一〕毘(pí)陵:郡名。春秋時吴地,晉太康初分吴郡置毘陵郡,永嘉五年(三一一)改曰晉陵郡。宋、齊、梁、陳因之。隋大業初復曰毘陵郡。明、清爲常州府。

    〔二〕肆:商店或集市貿易場所。晉謝混《遊西池》詩:“逍遥越城肆,願言屢經過。”李善注:“肆,市中陳物處也。”

    〔三〕罾(zēng):以木棍或竹竿作支架之方形魚網。《楚辭·九歌·湘夫人》:“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爲兮木上。”王逸注:“罾,魚網也。”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假返里,道經常州府城。詩之首聯點題,頷頸二聯作典型性叙寫描摹,以伸足題意。末聯因景生情,直抒感慨,表現了詩人對未來生活的憂慮。

    梁溪道中〔一〕

    山水多平遠,秋來悉美田。紅薑肥似掌〔二〕,紫芋大於拳〔三〕。玉剥菱腰闊,珠收芡粒圓〔四〕。老饕歸爲口〔五〕,一味説豐年。

    〔一〕梁溪:水名。此以水代地,謂無錫縣。《讀史方輿紀要》卷二五《常州府》:“梁溪,在(無錫)縣城西,源出慧山,北合運河,南入太湖。志云:溪自慧泉導源,引而東,至城北三里之黄埠墪接運河。自黄埠墪而南,分爲二支:其西南一支,繇五里湖、石塘山、長廣溪,凡五十里出吴塘山門,入太湖。其西一支,經縣西南十六里大小渲,凡十餘里,繇獨山門而入太湖。梁大同中嘗浚治之,故曰梁溪。”

    〔二〕紅薑:薑花紅紫,因云。一説,薑嫩時尖紅紫,故稱。宋王安石《字説》:“薑能彊御百邪,故謂之薑。初生嫩者其尖微紫,名紫薑。”前蜀僧貫休《送禪師歸閩中》詩:“穿鴉逢黑鴪,乞食得紅薑。”

    〔三〕紫芋:芋之一種。《本草綱目》卷二七引唐蘇恭曰:“芋有六種:青芋、紫芋、真芋、白芋、連禪芋、野芋也。其類雖多,苗並相似。莖高尺餘,葉大如扇,似荷葉而長,根類薯蕷而圓。其青芋多子,細長而毒多,初煮須灰汁,更易水煮熟,乃堪食爾。白芋、真芋、連禪、紫芋,並毒少,正可煮啖之,兼肉作羹甚佳。蹲鴟之饒,蓋此謂也。”

    〔四〕芡:芡實,俗稱雞頭米,可食。《本草綱目》卷三三:“芡實五六月生紫花,花開向日結苞,外有青刺,如猬刺及栗球之形。花在苞頂,亦如雞喙及猬喙。剥開内有斑駁軟肉裹子,累累如珠璣。穀内白米,狀如魚目。深秋老時,澤農廣收,爛取芡子,藏至囷石,以備歉荒。”按,芡實别名甚夥,據《古今注》、《神農本草經》、《莊子》、《管子》等書載,又稱“雁喙”、“雁頭”、“鴻頭”、“雞雍”、“卯菱”、“蒍子”、“水流黄”等。

    〔五〕老饕(tāo):貪食之人,初白自謂。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秋,時告假返里,道經無錫。詩寫無錫附近的農産豐收景象,對仗靈活工整,格調輕鬆流轉,清新秀逸,華實相得。

    十月朔五更鷹窠頂觀日出〔一〕

    吾聞堯時十日曾並出,域内大水凡九年。自從羿射九日落,大禹注海納百川,獨留一曜隨天旋〔二〕。爾來四千一百七十載,朝朝沐浴蛟龍淵。登州蓬萊閣〔三〕,太山日觀羅浮巔〔四〕。文人遊跡往往到,鷹窠之頂僻在東南偏。海隅荒陋題詠少〔五〕,好事或聽旁人傳。率云九月晦後十月朔〔六〕,是時日月行同躔〔七〕。初生類合璧,吞吐寅卯前〔八〕。居民生長此山頂,目所睹記云偶然。況乃遊人一生或間至,何怪欲覯無由緣。我來此處看日出,要是乾坤曠蕩之奇觀〔九〕。山高地窮天水連,尾閭東洩茫無邊〔一〇〕。明星有爛黑氣作〔一一〕,霧非霧兮烟非烟。移時一痕破,滿空血色紅殷鮮。乍浮復乍沈,水底疑被長繩牽。須臾涌出水面圓,紫金光現榑桑顛〔一二〕。自東而西不知幾萬里,一綫倒射洪波穿。亦不知自高而下幾千萬萬丈,一躍直上團團天,觀者目眩心神遷。却尋雞聲到宿處,松窗黑暗僧猶眠〔一三〕。

    〔一〕鷹窠頂:謂鷹窠頂山。山在今浙江省海鹽縣南三十里,一名南陽山。山饒怪石奇茗,凡九折而上,可觀日月並出奇景。明高啓《蕭煉師鷹窠頂丹房》詩:“東觀鷹窠峯,中天插孤青。”金檀輯注引沈季友《檇李詩繫考》:“鷹窠山在海鹽縣南,前臨澉湖,後枕大海,上有庵,曰雲岫。”

    〔二〕“吾聞”五句:《淮南子·本經訓》:“逮至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爲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凶水之上,繳大風於青邱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禽封豨於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爲天子。”高誘注:“十日並出,羿射去九。”《本經訓》又云:“舜之時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龍門未開,吕梁未發,江淮通流,四海溟涬,民皆上邱陵,赴樹木。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闢伊闕,導廛澗,平通溝陸,流注東海,鴻水漏,九州乾,萬民皆寧,其性是以稱堯舜以爲聖。”羿,即后羿,亦作“夷羿”。古代神話傳説中善射之人。按,一曜,一個太陽。曜,日、月、五星均可稱爲曜。

    〔三〕登州:春秋時牟子國,漢屬東萊郡。唐武周如意元年(六九二)置登州,治所在牟平縣;唐神龍中移治蓬萊縣。明洪武九年(一三七六)升爲登州府。清因之。  蓬萊閣:在今山東省蓬萊縣城北丹崖山上。《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一七三《登州府》:“蓬萊閣,在府城北丹崖山上。《縣志》:舊爲海神廟。宋治平中,知州朱處約移廟于西偏,於廟故基建閣,爲州人遊賞之所。”按,蓬萊閣居山臨海,爲觀看日出之理想場所。

    〔四〕太山:泰山。  日觀:泰山山峯名。著名觀日出之處。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汶水》引漢應劭《舊官儀》:“泰山東南山頂名曰日觀。日觀者,雞一鳴時,見日始欲出,長三丈許,故以名焉。”  羅浮:見前《羅浮五色蝶院長屬賦》詩注〔一〕。按,羅浮山頂可觀日出,前人對此似有異議,如清潘耒《遊羅浮記》云:“其近海諸山,水光浮日光而上,見之差早。之罘、泰岱、秦望、天台,皆東邊海,故先見日。今羅浮之東,連山横亘,無從見水,而東南去海不甚遠,冬月登山巔,見日當差早,亦不過晷刻之間,大約如日落時,下方昏黑,山間猶存返影耳。而談者遂云夜半披衣,見火輪飛濤以出,則夸而近於誕矣。”

    〔五〕海隅:海邊角落。

    〔六〕晦:晦日,即農曆每月最末一天。  朔:朔日,農曆每月初一日。

    〔七〕同躔(chán):同一度數。躔,日月星辰運行的度次。《方言》一二:“躔,歷行也。日運爲躔,月運爲逡。”

    〔八〕寅卯:十二干支紀時之第三第四位,分别指天亮前三至五時及清晨五時至七時。

    〔九〕曠蕩:空闊無邊。漢王褒《洞簫賦》:“彌望儻莽,聯延曠盪。”李善注:“儻莽、曠盪,寬廣之貌。”

    〔一〇〕尾閭:舊時傳説海水歸宿之處。《莊子·秋水》:“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虚。”成玄英疏:“尾閭者,泄海水之所也。”又,晉嵇康《養生論》:“志以厭衰,中路復廢,或益之以畎澮而泄之以尾閭。”李善注引司馬彪曰:“尾閭,水之從海水出者也,一名沃燋,在東大海之中。尾者,在百川之下故稱尾。閭者,聚也,水聚族之處,故稱閭也。”

    〔一一〕明星有爛:語本《詩·鄭風·女曰雞鳴》:“子興視夜,明星有爛。”爛,光明。

    〔一二〕榑桑:同“扶桑”。傳説中之神樹,爲日出的地方。《淮南子·覽冥篇》:“朝發榑桑,日入落棠。”高誘注:“榑桑,日所出也;落棠,山名,日所入也。”

    〔一三〕松窗:臨松之窗。此謂僧房、道院。

    詩作於康熙五十二年十月初一,時乞休林下,家居海寧,游海鹽南陽山。是詩爲初白集中七古名篇。詩以“我來此處看日出”爲界,大約可分兩部分。前半追述歷史,采摭傳聞,取欲擒故縱,欲近先遠法,渲染鋪墊,專在營造氛圍;後半則一筆收攏,切入正題,極意描繪譬喻,務求窮形盡相。全詩五、七、九言參差錯落,靈活運用,變化無窮,詞如跳丸脱手,閎博雄肆。故趙翼於《甌北詩話》卷一〇贊之曰:“興會所到,酣嬉淋漓,力大於身,雖長而不覺其冗矣。”

    曉過鴛湖〔一〕

    曉風催我掛帆行,緑漲春蕪岸欲平〔二〕。長水塘南三日雨〔三〕,菜花香過秀州城〔四〕。

    〔一〕鴛湖:嘉興南湖,見前《二月十六夜自長水塘乘月放舟……》注〔四〕。

    〔二〕春蕪:濃碧的春草。唐釋皎然《山居示靈徹上人》詩:“晴明路出山初暖,行踏春蕪看茗歸。”

    〔三〕長水塘:見《二月十六夜自長水塘乘月放舟……》注〔一〕。

    〔四〕秀州:即今浙江省嘉興市。五代時吴越置。

    詩作於康熙五十三年(一七一四)三月,時家居海寧,遊嘉興,年六十五歲。詩寫江南水鄉春色,色彩艷麗,韻味濃鬱,使人意蕩而神摇。“緑漲”句光彩流動,形象傳神。清查奕照評是詩曰:“老年詩筆易致頽唐,非生澀即坐淺率之病。公六十以外詩尚復鮮嫩如此,此詩人之所以長壽也。”

    武夷采茶辭四首〔一〕(選其一)

    荔支花落别南鄉〔二〕,龍眼花開過建陽〔三〕。行近瀾滄東渡口〔四〕,滿山晴日焙茶香〔五〕。

    〔一〕武夷:亦作“武彝”,山名。在今江西、福建兩省交界處。北接仙霞嶺,南接九連山。主峯黄岡山在福建崇安,海拔二一五八米。宋祝穆《方輿勝覽》卷一一《福建路·建寧府》:“武夷山,在崇安南三十里。山多獼猴。按:《神仙傳》第十六昇真元化洞天。昔有神仙降此山,曰:‘予爲武夷君,統録地仙,受館於此。’由是得名。”又,《讀史方輿紀要》卷九五:“武夷山在建寧府崇安縣南三十里,有黄亭山麓始於此,又四十里乃入武夷。其山綿亘百二十里,有三十六峯,三十七巖,一溪繚繞其間,分爲九曲。漢《郊祀志》有武夷君,即此山之神矣。”

    〔二〕荔支:即荔枝。按,荔枝開花約在每年三、四月份,花期長短因品種、氣候條件、不同年份等而異。花期最長以産於廣東的“三月紅”爲最,約五十八天;“白蠟子”爲次,約四十天。福建普遍栽培之中熟品種“黑葉”,則需二十七天,故詩云“荔支花落”約在四、五月間。  南鄉:未詳。

    〔三〕龍眼:亦名“龍目”、“圓眼”、“益智”、“驪珠”、“燕卵”、“鮫淚”。樹似荔枝,葉若林檎,花白色。花期始于四月中、下旬,終於五月下旬至六月上旬,約三十至四十五天不等。  建陽:縣名。在今福建省西北部、崇溪中游。《輿地紀勝》卷一二九《福建路·建寧府》:“建陽縣,在府西一百三十里。《輿地廣記》云:‘晉太康中置,屬建安郡,宋以後因之,後省。’唐《志》云:‘武德四年置,八年省入建安,垂拱四年復置。’此其廢置之大略也。”

    〔四〕瀾滄東渡口:亦稱蘭湯渡,在武夷九曲之一曲三姑石下。

    〔五〕焙茶:烘製茶葉。焙,微火烘烤。

    詩作於康熙五十四年(一七一五)四、五月間。其《步陳集·序》云:“謝病歸來,杜門七百日矣。不得已而作閩游。憶戊寅春夏間,偕朱丈竹垞南行,今往還仍取此路。東坡詩云:‘團團如磨牛,步步踏陳跡。’用以名集,聊當解嘲。”時年六十六歲。詩題曰“采茶”,但其一至三句却隻字不題“茶”字,而花了大量篇幅寫時令,明地點,由遠及近,漸入主題。至末一句方畫龍點睛,詩意盡出,不但給人以視覺、嗅覺和心理上的享受與滿足,同時亦給人以美感。全詩詩思精巧,神姿秀逸,首兩句彼此相關呼應,尤得聯翩貫注之勢。

    李婿暘谷追送於滕王閣下臨發歸舟二章留别〔一〕(選其一)

    去便經年隔〔二〕,來爲半月留。那無兒女戀,偏動别離愁。落日當高閣,清江帶小舟〔三〕。臨行一杯酒,衰暮重回頭。

    〔一〕李暘谷:李暄(一六八二——一七二〇),字紹津,號暘谷。江西吉水人。嗜學能文。據初白《亡婿李暘谷墓志銘》:“暘谷年十八,中本省鄉試副榜;又三年舉於鄉,屢上春官不第,例授部主事。”滕王閣:閣名,始建於唐代。故址在今江西省南昌市贛江濱。《輿地紀勝》卷二六《隆興府》:“滕王閣,在(豫章)郡城之西,唐高祖之子滕王元嬰所建也。夾以二亭,南曰‘壓江’,北曰‘挹秀’。自唐至今,名士留題甚富。”按:滕王閣始建於唐永徽四年(六五三)。原閣高九丈,共三層,東西長八丈六尺,南北寬四丈五尺,上層前樓額曰“西江第一樓”。後屢毁屢建,凡二十八次。最後一次爲北洋軍閥鄧如琢所毁。

    〔二〕經年:謂時間長久。

    〔三〕清江:謂贛江,亦稱贛水。東源貢水出武夷山,西源章水出大庾嶺,在今贛州市合流後稱贛江。曲折北流,入鄱陽湖。《山海經·海内東經》:“贛水出聶都山,東北流注於江,入彭澤西也。”又,《元豐九域志》卷六:“贛水,章、貢二水合流,名曰贛江。”

    詩作於康熙五十四年五月,時游福建武夷山,歸途經南昌,得晤婿李暄。詩寫離情,雖平白如話,却感情深沉厚重,動人心弦。小駐半月,歸舟在即,萬語千言,均在一杯酒、一回頭之中。“經年”云相隔久遠,“衰暮”言來日無多。一“重”字寄無限深情,藴不盡餘味。

    晚渡鄱陽湖夜泊瑞洪〔一〕

    黄梅連日雨,濁浪入湖平。沙柳罾邊没〔二〕,霞天鳥外晴。岸容移晚景,風色緊歸程。忽報帆飛渡,前村戍火明〔三〕。

    〔一〕鄱陽湖:見前《石鐘山》注〔二〕。  瑞洪:鎮名。在今江西省餘干縣西北七十里之鄱陽湖濱,爲湖東南往來要會之所。

    〔二〕沙柳:落葉灌木或小喬木,多生於河谷溪邊。枝條可用來編織。爲護堤固溝之良好樹種。唐錢珝《江行無題》詩之四:“旅吟還有伴,沙柳數枝蟬。”

    〔三〕戍火:戍卒所燃之火。宋陸游《出城》詩:“戍火難尋玉關夢,衣塵空愧草堂靈。”

    詩作於康熙五十四年五月,時南下游武夷山,歸途經鄱陽湖邊之瑞洪鎮。詩之前六句寫晚景,末兩句寫夜景,一詳一簡,一明一暗,一鬆一緊,遠近相間,前後比照,互相聯繫。寫來景觀分明,歷歷在目。袁枚《隨園詩話》云:“查他山先生詩,以白描擅長;將詩比畫,其宋之李伯時(公麟)乎?”

    蠶麥嘆〔一〕

    舃鹵之地成梢溝〔二〕,傾都委貨爛不收〔三〕。村姑尚以蠶命月〔四〕,野老曾於麥望秋〔五〕。恤緯孰是織室者〔六〕,雜耕吾亦農家流〔七〕。縣符早晚急夏税〔八〕,何暇更爲百草憂〔九〕。

    〔一〕蠶麥:謂蠶與麥之收成。宋范成大《田家留客行》:“好人入門百事宜,今年不憂蠶麥遲。”

    〔二〕舃鹵:亦作“斥鹵”。謂不宜耕種的含有過多鹽碱成分之土地。《漢書·溝洫志》:“終古舃鹵兮生稻粱。”顔師古注:“舃即斥鹵也,謂咸鹵之地也。”  梢溝:謂水流自然衝激而成之地溝。初白自注:“水漱嚙者爲梢溝,出《周禮》注。”按:《周禮·考工記·匠人》:“梢構三十里而廣倍。”鄭玄注:“謂不墾地之溝也。鄭司農云:‘梢,讀爲桑螵蛸之蛸。蛸,謂水漱齧之溝。’”

    〔三〕傾都:謂全城。《晉書·石崇傳》:“送者傾都,帳飲於此。”  委貨:積壓的貨物。委,堆積。漢揚雄《甘泉賦》:“瑞穰穰兮委如山。”李善注:“委,積也。”

    〔四〕蠶命月:夏曆三月稱蠶月。《詩·豳風·七月》:“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明謝肇淛《五雜俎·天部二》:“《豳風》所紀,與今氣候同者,夏正也。然十一月以後不書月,但云‘一之日’、‘二之日’而已。三月則曰‘蠶月’。四月以後,始如常稱。”

    〔五〕麥望秋:盼望麥收。麥秋,農曆四月爲麥秋季節。漢蔡邕《月令章句》:“百穀各以其初生爲春,熟爲秋,故麥以孟夏爲秋。”

    〔六〕恤緯:謂憂慮國事。語本《左傳·昭公二十四年》:“抑人有言曰:嫠不恤其緯,而憂宗周之隕。”嫠,寡婦。緯,織事。宗周,周朝王都所在之鎬京(今陝西省西安市)。  織室:漢代宫中掌管絲帛禮服等織造之機構,分設東、西織,設在未央宫,屬少府管轄。成帝時省東織,更名西室爲織室。《漢書·惠帝紀》:“秋七月乙亥,未央宫凌室災;丙子,織室災。”顔師古注:“主織作繒帛之處。”又,《三輔黄圖》:“織室在未央宫。”又:“有東、西織室,織作文繡郊廟之服。”

    〔七〕雜耕:謂屯田之兵與居民雜居同耕。杜甫《謁先主廟》詩:“雜耕心未已,歐血事酸辛。”仇兆鱉注引《蜀志》:“亮與司馬懿對於渭南,每患糧不繼,分兵屯田,爲久駐之基,耕者雜於渭濱居民之間,百姓安堵,軍無私焉。”此爲作者自指。

    〔八〕縣符:謂縣衙發出之文書。多爲拘捕傳訊等事。陸游《秋詞》之二:“常年縣符鬧如雨,道上即今無吏行。”  夏税:税賦名稱。自唐始及明清,田賦定在夏秋二季徵收,稱夏税及秋税。

    〔九〕百草憂:初白自注:“黄涪翁云:‘男女墮地,衣食各有分齊,安能蹙額爲百草憂春雨耶?’”

    詩作於康熙五十五年(一七一六)三、四月間,時家居海寧,年六十七歲。因爲春雨淫衍,鹽碱地裏的麥子都爛了,農家絶産無收,但是官府催徵夏糧的文書却道道緊逼,絲毫不爲百姓死活作想。作爲“吾亦農家流”的作者,目擊親聞如此情狀,其對農民的同情態度十分明顯。爲農家愁,爲國事憂,初白此心,每同少陵。

    八月初四日放舟至硤石〔一〕

    習懶常支户〔二〕,乘涼偶放船。渠清瓜蔓水〔三〕,露白稻花天。夜氣鳴雞後,晴光蕩槳前。地平先見塔,高出萬家烟。

    〔一〕硤石:鎮名,在海寧縣。鎮以山名。《讀史方輿紀要》卷九〇《杭州府》:“硤石山,(海寧)縣東北六十四里,一名紫微山。其并峙者曰贊山,兩山相夾,中通河流,曰硤石湖。唐白居易嘗登此,因以其官名之。山之西爲硤石鎮。”

    〔二〕支户:居守門户。《爾雅·釋言》:“支,載也。”

    〔三〕瓜蔓水:原本指農曆五月的黄河水汛。後也指一般水汛。唐韓偓《金鑾密記·水衡記》:“黄河正月水名凌解水,二三月名桃花水,四月水名麥黄水,五月以瓜蔓故名瓜蔓水。”宋梅堯臣《送李載之殿丞赴海州榷務》詩:“瓜蔓水生風雨多,吴船發棹唱吴歌。”

    詩作於康熙五十五年八月初四,時家居海寧。詩寫放舟峽石鎮之見聞感受,清切沉穩,氣息渾樸;緣景會情,流鬯善肖,很能代表其晚年詩作之風貌。

    螺山文丞相祠〔一〕

    千古興亡恨,忠臣末運多。死難扶少帝〔二〕,生不愧巍科〔三〕。慷慨憂時策,峥嶸《正氣歌》〔四〕。黄冠故鄉意〔五〕,廟貌在山阿〔六〕。

    〔一〕螺山:《讀史方輿紀要》卷八七《吉安府·廬陵縣》:“螺山,在府北十里,南臨贛江,宛委如螺,與城南神岡相拱揖,如主賓然,俗呼螺子山。”  文丞相祠:即文天祥祠。《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三二八《吉安府》二:“文丞相祠有二,一在廬陵縣富田鎮,一在永新縣東北二十五里。”又:“富田在廬陵縣南八十里。”

    〔二〕少帝:謂宋端宗趙昰及趙昺。據《宋史·文天祥傳》,文天祥先後輔佐宋端宗趙昰及趙昺,率兵抗擊元兵。後兵敗,爲元將張宏範所擒獲。被捕後忠貞不屈,從容就義。

    〔三〕巍科:猶高第,即科舉考試名列前茅者。文天祥以狀元及第。《宋史·文天祥傳論》:“宋三百餘年,取士之科,莫盛於進士,進士莫盛於掄魁。自天祥死,世之好爲高論者,謂科目不足以得偉人,豈其然乎!”

    〔四〕《正氣歌》:文天祥所作詩歌。詩中有云:“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岳,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五〕黄冠:舊時所戴箬帽之類,一般在蜡祭時戴之。《禮記·郊特牲》:“黄衣黄冠而祭,息田夫也。野夫黄冠。黄冠,草服也。”後因借指農夫野老之服。杜甫《遣興》之四:“上疏乞骸骨,黄冠歸故鄉。”

    〔六〕山阿:謂螺子山邊。阿,山邊。《穆天子傳》一:“天子獵於鈃山之西阿。”注:“阿,山陂也。”

    詩作於康熙五十六年(一七一七)秋冬之季,時應同年相知廣東巡撫佟法海之邀南遊粤東,年六十八歲。詩吊民族英雄文天祥,首聯詩筆如椽,力能扛鼎,牢籠千古,足以統領全篇。頷、頸二聯則具體對文天祥一生作出總結性評論:生死長存,名垂青史。末聯回扣詩題,結以憑吊之意。全篇沉鬱頓挫,頗有少陵遺風。

    韶州風度樓〔一〕

    公進《千秋録》〔二〕,開元極盛時〔三〕。知幾同列少〔四〕,去國一身遲〔五〕。終始全臣節,安危動主思。高樓瞻畫像,風度儼鬚眉〔六〕。

    〔一〕韶州:始置於隋開皇九年(五八九),治所在曲江(今廣東省韶關市西南)。元改爲路,明改爲府,清因之。風度樓:《嘉慶重修一統志》卷四四四《韶州府》:“風度樓在府治南。唐張九齡爲相,明皇重之,每用人,必曰:‘風度得如九齡乎?’郡人因取以名樓。”

    〔二〕《千秋録》:亦稱《金鏡録》或《千秋金鑑録》。《舊唐書》卷九九:“九齡爲中書令,時天長節百僚上壽,多獻珍異,唯九齡進《金鏡録》五卷,言前古興廢之道。上賞異之。”又,《新唐書》卷一二六:“初,千秋節,公、王並獻寶鑑,九齡上《事鑒》十章,號《千秋金鑑録》,以伸諷諭。”

    〔三〕開元:唐玄宗李隆基年號(七一三——七四一)。

    〔四〕知幾:謂有預見,能預先看出事物發展變化的隱微徵兆。《易·繫辭下》:“知幾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諂,下交不凟,其知幾乎?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按,據《新唐書·張九齡傳》:“安禄山初以范陽偏校入奏,氣驕蹇。九齡謂裴光庭曰:‘亂幽州者,此胡雛也。’及討奚、契丹敗,張守珪執如京師,九齡署其狀曰:‘穰苴出師而誅莊賈,孫武習戰猶戮宫嬪。守珪法行於軍,禄山不容免死。’帝不許,赦之。九齡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誅之,以絶後患。’帝曰:‘卿無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帝後在蜀,思其忠,爲泣下。”

    〔五〕去國:離開京都;離開朝廷。意謂辭官歸里。南朝宋顔延之《和謝靈運》詩:“去國還故里,幽門樹蓬藜。”

    〔六〕“風度”句:《新唐書·張九齡傳》:“九齡體弱,有醖藉。故事,公卿皆笏於帶,而後乘馬。九齡獨常使人持之,因設笏囊,自九齡始。後帝每用人,必曰:‘風度能若九齡乎?’”

    詩作於康熙五十六年冬,時應廣東巡撫佟法海之邀南遊粤東,道經韶州府治曲江城。一代名相張九齡爲韶州曲江人,當地留有金鑑堂、風度樓等諸多古迹。初白到此,自然感慨萬端。詩之前二聯以逆筆倒挽之法,因地及人,贊賞張九齡居安思危、知微見著的政治家風範;頸聯申足首、頷二聯詩意,就其一生“爲相諤諤有大臣節”作出概括性評論;末聯則正面落筆,由遠而近,由古至今,反扣詩題,進一步突出張九齡形象。全詩自始至終緊緊抓住“風度”二字作文章,使其品行氣骨,外貌風神,千秋之下,仍令人景仰不已。

    舟中即目

    屋角菜花黄映籬,橋邊柳色緑摇絲。分明寒食江南路〔一〕,賸欠桃花三兩枝〔二〕。

    〔一〕寒食:節令名。清明前一或二日。

    〔二〕賸:猶;尚。

    詩作於康熙五十六年冬,時應廣東巡撫佟法海之邀南遊粤東,由韶州乘舟沿北江至英德。詩爲觸景生情之即興之作,將南國冬景與江南春光兩相比較,大有不是江南,勝過江南之意。全詩平易近人,風姿摇曳,一氣呵成,創造了一個理想記憶與眼前現實交相融合的美學境界。

    清遠峽飛來寺〔一〕

    兩崖勢欲合,中被江流穿〔二〕。上有佛者廬〔三〕,飛來自龍眠〔四〕。神人所施設,是物無頑堅。相當創闢初,風雨驅神鞭〔五〕。鑿開渾沌竅〔六〕,巧貯聰明泉〔七〕。僧房若蜂房,一一皆倒懸。爾來幾閲世,不計草木年〔八〕。磐石具生機,長根外包纏。波濤潤其趾〔九〕,日月行其顛。散爲松柏香,聚作栴檀烟〔一〇〕。蔽虧東西景〔一一〕,軒豁子午天〔一二〕。呼猿在半空〔一三〕,日暮躋無緣〔一四〕。清寒難久住,仍放出峽船。

    〔一〕清遠峽:在廣東英德至清遠之間,號爲“北三峽”,共有湞陽、香爐、中宿三峽。清屈大均《廣東新語》卷三:“嶠南之山,自西自北,自西北自東北,皆兩山相夾成峽。西自德慶至高要,有大湘、小湘、羚羊三峽;北自英德至清遠,有湞陽、香爐、中宿三峽。”又:“蜀三峽其險在灘,粤三峽其險在峽。”  飛來寺:在中宿峽之北禺山上,始建於梁武帝普通年間(五二〇——五二六)。錢世揚《古史談苑》引《嶺外録》云:“梁時峽有二神人化爲方士,往舒州延祚寺,夜叩真俊禪師曰:‘峽據清遠上游,欲建一道場,足標勝概,師許之乎?’俊諾。中夜風雨大作。遲明啓户,佛殿寶像已神運至此山矣。師乃安坐語偈曰:‘此殿飛來何不回!’忽聞空中語曰:‘動不如静。’賜額‘飛來寺’。”

    〔二〕“兩崖”句:《讀史方輿紀要》卷一〇一《廣州府》:“清遠縣東三十里,一名中宿峽,崇山挺峙,中通江流。……禺山亦曰‘二禺’,有兩峯,穹窿對峙,束隘江流,故曰‘峽’也,道家以爲第十九福地。”

    〔三〕佛者廬:僧房。此謂飛來寺。

    〔四〕“飛來”句:初白自注:“梁普通中事,詳載寺記中。”龍眠,山名。在今安徽省桐城縣西北二十里。《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一〇九《安慶府》一:“龍眠山,王象之《輿地紀勝》:‘在縣西北三十里,與舒城、六安接界,以中有二龍井,故名。’”

    〔五〕神鞭:《三齊記》:“秦始皇作石橋,欲過海看日出處。有神人,能驅石下海,石去不速,神輒鞭之,皆血流。”又,唐杜牧《大雨行》詩:“神鞭鬼馭載陰帝,來往噴灑何顛狂。”

    〔六〕渾沌竅:《莊子·應帝王》:“中央之帝爲混沌。……儵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按,渾沌本意謂天地形成之前元氣未分、模糊一團的狀態。

    〔七〕聰明泉:《寰宇記》:“潯陽縣落星山澗有五松橋,昔慧遠法師與殷仲堪席澗談《易》於此,而樹下泉涌,號聰明泉。”按,初白此乃泛指,舉“渾沌”對言之。《易·鼎》:“巽而耳目聰明。”

    〔八〕草木年:唐王季友佚詩:“亦知世上公卿貴,且養山中草木年。”

    〔九〕趾:脚指。此指山脚。

    〔一〇〕栴(zhān)檀:香木名。《觀佛三昧海經》一:“牛頭栴檀雖生此林,未成就故,不能發香;仲秋月滿,卒從地出,成栴檀樹,衆人皆聞牛頭栴檀之香。”

    〔一一〕蔽虧:同虧蔽,謂因遮蔽而呈半隱半現狀。漢司馬相如《子虚賦》:“岑崟參差,日月虧蔽。”李善注引張揖曰:“高山擁蔽,日月虧缺半見也。”又,唐孟郊《夢澤行》:“楚山争虧蔽,日月無全輝。”

    〔一二〕軒豁:高大開闊。唐韓愈《南海神廟碑》:“乾端坤倪,軒豁呈露。”  子午天:謂夜半與正午時分。舊時計時法,以夜間十一時至一時爲子時,以白晝十一時至一時爲午時。因山崖危峭壁立,唯有子午時分纔能見到日月,故曰“軒豁子午天”。

    〔一三〕呼猿:初白自注:“洞名。”洞在北禺山巔之和光洞之西,清屈大均稱之爲“歸猿洞”。《廣東新語》卷三:“和光洞常産五色榴花,折而西,爲歸猿洞,孫恪妻留玉環之處也。”

    〔一四〕躋:登。

    詩作於康熙五十六年冬南游粤東,由英德舟行至清遠,歷著名清遠北三峽。詩詠中宿峽北禺山上之飛來寺,詩之首二句氣勢不凡,先聲奪人,言南北禺山挺峙峭立之雄偉形勢。“上有佛者廬”以下八句,據歷史傳聞,叙山寺之非凡來歷。“僧房若峯房”以下四句,承上“佛者廬”而來,正面叙寫飛來寺。“磐石具生機”以下八句,續寫清遠峽之形勢,與前大處落筆比,更顯具體,更爲形象。詩末四句旁及飛來寺之周圍景點,在描寫寺廟、山峽險奇壯觀的同時,以突出其“清寒”冷寂的特點作結,以足題意。清阮元《兩浙輶軒録》引劉復燕曰:“初白早年行役,足跡半天下,閲歷山川之勝,多見於詩。敬業堂篇什之富,與帶經堂相埒,才華魄力,足與阮亭代興。”今觀其晚年所歷山川浪灘名勝土習之作,又何嘗不是如此。

    過前輩梁藥亭故居〔一〕

    風流雲散兩茫然,轉瞬前遊十五年〔二〕。獨客遠來朋舊少,貧官没後子孫賢。買鄰古有千金語〔三〕,遺稿今爲萬口傳〔四〕。話到五交宜《廣絶》〔五〕,西華葛帔復誰憐〔六〕?

    〔一〕梁藥亭:即梁佩蘭。生平詳前《次韻送梁藥亭庶常請假歸南海》詩注〔一〕。

    〔二〕十五年:此以整數言之,實際距藥亭下世祇十三年。

    〔三〕買鄰:謂擇鄰而居。《南史·吕僧珍傳》:“初,宋季雅罷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側。僧珍問宅價,曰:‘一千一百萬。’怪其貴,季雅曰:‘一百萬買宅,千萬買鄰。’”

    〔四〕遺稿:謂藥亭詩稿《六瑩堂集》。清沈德潛《國朝詩别裁集》:“嶺南三家,(屈)翁山以五言律擅場,(陳)元孝以七言律擅場,而七言古體獨推藥亭。集中如《養馬行》、《日本刀歌》諸作,光怪陸離中律令極細,措辭極妥,真可作萬人敵也。”

    〔五〕五交:謂五種非正道的交友,即勢交、賄交、談交、窮交、量交。見南朝梁劉孝標所著《廣絶交論》。  《廣絶》:後漢朱穆“感俗澆薄,慕尚敦篤,著《絶交論》”,劉孝標有感當代名人任昉生前死後的不同境遇,著《廣絶交論》,進一步推衍論述,反對以勢利爲轉移的五種交友之道,告誡耿介之士當“耻之”,“畏之”,推崇、倡導一種不爲權勢金錢所動的金石之交“素交”。

    〔六〕“西華”句:《文選》卷五五《廣絶交論》李善注:“劉璠《梁典》曰:劉峻(字孝標)見任昉諸子西華兄弟等,流離不能自振,生平舊交,莫有收恤。西華冬月著葛布帔練裙,路逢峻,峻泫然矜之,乃廣朱公叔(穆)《絶交論》。”

    詩作於康熙五十七年(一七一八)春,時在廣州,年六十九歲。梁佩蘭年長初白二十一歲,就詩歌創作而言,是初白的第一知音。還在二十六年前初白方從貴州歸來時,藥亭即對這位當時尚默默無聞的後生的作品表示激賞:“拙詩與君不同調,小言未可誇詹詹。數篇見賞自京洛,君愈降氣余彌慚。”(《遄歸集·吴門喜晤梁藥亭》)。二十六年後,初白來到藥亭故居,藥亭下世業已十三年。就初白而言,藥亭與其友誼自然是君子賢達之間的“素交”,睹物思人,初白對這位前輩詩人之敬仰與感恩之情油然而生,溢於言表。詩之前半表示對故人的追念痛惜之情,後半則就藥亭之道德文章深表贊許稱道,並以失去第一知己而萬分痛心。詩雖平易顯露,却清婉沉痛,真摯感人。

    花田詠古〔一〕

    雁翅城南寂寞濱〔二〕,芳華小苑已成塵〔三〕。珠襦夢斷鴉啼曙〔四〕,粉麝香消雨洗春〔五〕。翠輦幾經偏霸主〔六〕,素馨曾識故宫人〔七〕。賣花擔上東風信,流轉人間又一巡。

    〔一〕花田:在今廣州市西南郊。一名花地,又名白田,亦稱素馨斜。相傳南漢劉鋹美人字素馨者葬此。《嘉慶重修一統志》卷四四二《廣州府二》:“花田,在南海縣西十里三角市,平田彌望皆種素馨。相傳南漢宫人多葬此。一名白田。”又,清屈大均《廣東新語》卷二七:“珠江南岸,有村曰莊頭,周里許,悉種素馨,亦曰花田。莊頭人以種素馨爲榮,其神爲南漢美人。”

    〔二〕“雁翅”句:意謂廣州城南珠江岸邊之花田如今寂莫荒涼,唯留下大雁的行跡。

    〔三〕芳華:香花。此指素馨花。明陳子龍《上巳城南雨中》詩:“春甸摇芳華,長林縈幽壑。”  小苑:謂花田。

    〔四〕珠襦:古代帝、后所服貫珠爲飾之短衣。《漢書·霍光傳》:“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顔師古注:“如淳曰:‘以珠飾襦也。’晉灼曰:‘貫珠以爲襦,形若今革襦矣。’”此以物代人,指南漢美人。

    〔五〕粉麝:猶麝粉,香粉名。

    〔六〕翠輦:飾有翠羽之帝王車駕。元虞集《和馬侍御西山口占》詩:“岧嶢宫殿水西頭,春日時聞翠輦遊。”  偏霸主:謂南漢君主劉鋹,在位十四年(九五八——九七一)。因其割據南海,偏安一隅,因云。

    〔七〕素馨:花名。花白色,香氣芳冽,性畏寒,每植於温室以供觀賞。清屈大均《廣東新語》卷二七:“素馨本名那悉,亦名那悉茗。《志》稱陸大夫(賈)得種西域,因説尉佗移至廣南。《南中行紀》云:‘南越百花無香,惟素馨香特酷烈。’則素馨之名,在賈時已著。廣南多花木,賈未嘗言,惟言羅浮山桃、楊梅及茉莉、素馨耳。素馨因陸大夫而有,今花田當祀陸大夫。”

    詩作於康熙五十七年春,時在廣州。花田盛産素馨花,也是南漢王劉鋹“素衣白馬以降”宋師的地方(見《新五代史》卷六五)。詩人南遊至此,自然不勝滄桑之慨。詩之首聯、頷聯寫花田眼前景:“鴉啼曙”云清晨,“雨洗春”指氣候。“寂寞”、“成塵”、“夢斷”、“香消”,謂千年故事已成歷史。二句扣題“詠古”,由今及古,虚實相間,今古交融,氛圍蒼涼空廓,落筆先聲奪人。頸聯上承“夢斷”、“香消”,着重寫花田當年事,“幾經”、“曾識”詞輕意重,一頭連着現實,一頭連着歷史,給人以舉重若輕之感。尾聯則由古返今,結以人世變遷、江山依舊之意。全詩結體嚴緊,收束自如,委婉藴藉,風調清遠。

    桂江舟行口號十首〔一〕(選其二、七)

    其二

    灕江江色緑於油,百折千迴到海休。多事天公三日雨,一條羅帶變黄流。

    其七

    霧雨濛濛霽景稀〔二〕,人編蕉葉作蓑衣。櫓摇漁父唱歌去,牛背牧兒浮水歸。

    〔一〕桂江:即灕水,亦名灕江。源出廣西興安縣陽海山,與湘水同源,至興安縣北釃爲二流。東北流而匯於洞庭湖者,湘水也。灕水則西南流至桂林,曰桂江。又南經陽朔、平樂、昭平,至蒼梧與潯江合,東流爲西江。《嘉慶重修一統志》卷四六一《桂林府》一:“《水經》:‘灕水出陽海山。’注:‘灕水與湘水出一山而分源。’《郡縣志》:‘桂江,一名灕水。’……宋柳開《湘灕二水説》:‘二水本一水也,自陽海山西北流至縣東五里分水嶺,始分爲南北二水。蓋昔人以二水相離,故命之曰相,曰離,後人又加水云。’”

    〔二〕霽景:雨後晴明的景色。

    本詩作於康熙五十七年二、三月間,時離廣州赴桂林。二詩一寫灕江江色,一寫當地風光,嫵麗清新,平和粹美。

    上巳前一日發桂林〔一〕

    連日輕寒連夜風,滿城桃李一時空。伏波門外梨花雨〔二〕,春在鵑啼猿嘯中。

    〔一〕上巳:節令名。古代以農曆三月上旬巳日爲上巳。《後漢書·禮儀志》上:“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於東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爲大絜。”魏晉後改爲三月三日爲上巳,有修禊踏青習俗。

    〔二〕伏波門:謂伏波廟,祀漢伏波將軍馬援。《嘉慶重修一統志》卷四六二《桂林府》二:“伏波廟,在臨桂縣伏波山下。”  梨花雨:梨花開放時節的雨水。元虞集《答錢翼之》詩:“閉門三月梨花雨,遍寫千林柿葉霜。”

    詩作於康熙五十七年三月,時由桂林沿灕江舟行赴靈川,取道湖南返里。詩寫對春風春雨的感受,畫面優美,詩風秀麗輕倩,有一唱三嘆之妙。

    樓敬思朱襲遠追送於大瀜江賦三言古詩爲别〔一〕

    胡桐花〔二〕,萬堆雪。躑躅花〔三〕,千層血。大波淪〔四〕,小波澈。百斛舟〔五〕,十夫力。居者主,行者客。湘江南,灕水北。雲淰淰〔六〕,風淅淅〔七〕。難莫難,此時别。

    〔一〕樓敬思:樓儼,字敬思,號西浦。浙江義烏人。初白及門弟子。曾官靈川令、廣州太守,官至江西按察使。著有《蓑笠軒僅存稿》。  朱襲遠:生平未詳。  大瀜江:即大融江,亦名大溶江。《嘉慶重修一統志》卷四六一《桂林府》一:“大融江在興安縣西五十里,源出全州西延司界,亦曰大溶江,南流入縣界,合六峒、黄柏二江,又南至靈川縣界,合灕水,即古潙水也。”

    〔二〕胡桐:又稱“紅厚殼”、“海棠果”,常緑喬木。樹幹高大,葉對生,花白色,有香氣。

    〔三〕躑躅花:亦名杜鵑花,常緑或落葉灌木。花紅色,春季開花。明朱國禎《湧幢小品·花》:“杜鵑花以二三月杜鵑鳴時開,一名映山紅,一名紅躑躅。”

    〔四〕淪:水面上的小波紋。《詩·魏風·伐檀》:“河水清且淪猗。”毛傳:“小風水成文,轉如輪也。”又,《説文解字·水部》:“小波爲淪。”

    〔五〕百斛舟:船艙能容百斛之船。《宋史·河渠志》四:“白溝無山源,每歲水潦甚則通流,纔勝百斛船,踰月不雨即竭。”斛,量具名。古以十斗爲斛,南宋末改爲五斗。

    〔六〕淰(shěn)淰:猶言陣陣。杜甫《放船》詩:“江市戎戎暗,山雲淰淰寒。”清仇兆鰲注引明董斯張曰:“淰淰者,狀雲物散而不定。”

    〔七〕淅淅:狀風聲。杜甫《秋風》之二:“秋風淅淅吹我衣,東流之外西日微。”

    詩作於康熙五十七年三月,時由廣州返歸鄉里,經桂林而至興安縣。詩分兩部分,前半十四句全爲狀景,先爲瀜江惜别營造一種風物閑美依依不舍的氛圍。直至後半末二句方纔揭出題旨,直言相别之難,實爲點睛之筆。全詩概爲三言,言簡意賅,音律緊湊,畫面優美,頗具特色,在初白集中並不多見。

    過郴江口有感於杜工部事〔一〕

    十載遊巴峽〔二〕,三年客楚疆〔三〕。青袍常避亂〔四〕,白髮儼投荒〔五〕。許國才難盡〔六〕,憂時命不長。靴洲疑塚在〔七〕,過者亦神傷!

    〔一〕郴江口:郴江與耒水匯合處。《讀史方輿紀要》卷八二:“郴水在(永興)縣東,自郴州北流至此,又西北白豹水合焉,會於耒水,謂之郴口。”  杜工部:謂唐代大詩人杜甫(七一二——七七〇)。安史之亂後,杜甫曾移家成都,一度在劍南節度使嚴武幕中任參謀,被表爲檢校工部員外郎,世因稱杜工部。

    〔二〕十載:杜甫自乾元二年(七五九)入蜀,居蜀中不足十年,此約略言之。  巴峽:謂巴縣以東江面之石洞峽、銅鑼峽、明月峽,世稱巴郡三峽。晉常璩《華陽國志》卷一:“巴郡,舊屬縣十四。其郡東枳,有明月硤,廣德嶼及雞鳴硤。故巴亦有三峽。”今人任乃强注:“今按:《水經注》明白定爲黄葛、明月、雞鳴三峽。以今地理考之,黄葛峽即東突峽,今云銅鑼峽。明月峽外有離堆曰尖子山,即廣德嶼。雞鳴峽在枳縣界。”

    〔三〕楚疆:此謂湖南境地。湘南歷史上屬楚領地,因云。按:杜甫晚年出蜀,病死湘江途中。《新唐書·杜甫傳》:“大曆中,(甫)出瞿唐,下江陵,泝沅、湘以登衡山,因客耒陽。游嶽祠,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縣令具舟迎之,乃得還。令嘗饋牛炙白酒,大醉,一昔卒,年五十九。”

    〔四〕青袍:意謂官職卑微。  唐制:凡官八、九品者服青。杜甫曾官右拾遺,又曾爲華州司功參軍,並曾召補京兆功曹參軍,均爲八、九品官職。按:安史之亂起,杜甫先後避走三川,亡走鳳翔,作客秦州,流落劍南。未幾,蜀中兵亂,又遷家荆、楚,泝沿湘流,顛沛流離,連年累月,初白詩因云“青袍常避亂”。

    〔五〕“白髮”句:謂杜甫晚年出蜀,客死沅、湘事。儼,儼然,宛若。

    〔六〕許國:爲國效力。杜甫《前出塞》之一:“丈夫誓許國,憤惋復何有。”

    〔七〕靴洲:地名。《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三六二《衡州府》一:“靴洲,在耒陽縣北,一名花洲。”  疑塚:謂爲迷惑人而虚造之假墓。按:據載,杜甫墓有二:一在河南偃師縣西土樓村,一在湖南耒陽縣北靴洲上。《輿地紀勝》卷五五《衡州》:“《寰宇記》:‘杜甫墓在耒陽縣北三里。’又舊史云歸葬偃師。”又,《方輿勝覽》卷二四《衡州》:“劉斧《摭遺小説》謂子美由蜀往來,得以詩酒自適。一日,過江上,舟中飲醉,不能復歸,宿酒家。是夕,江水暴漲,子美爲驚湍漂泛,其尸不知落于何處。玄宗還南内,思子美,詔求之。(耒陽)聶令乃積空土於江上,曰:‘子美爲白酒牛炙脹飫而死,葬於此矣。’以此聞玄宗。故唐史氏因有‘牛炙白酒大醉,一夕卒之’之語。信哉,史氏之訛也。元稹作墓誌云:‘扁舟下荆楚,竟以寓卒,旅殯岳陽。其後嗣業啓柩,襄祔事於偃師,途次於荆,拜余爲誌。’”一説,耒陽靴洲之墓實乃甫子杜宗文之墓。《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三六三《衡州府》二引《平江志》云:“甫卒於潭岳之間,旅殯岳陽。長子宗文卒耒陽;次子宗武,貧病不克葬,命其子嗣業遷甫柩祔於偃師。則耒陽之殯恐爲甫子宗文,後世因牛酒之語從而附會之也。”由此,初白詩中遂曰“疑塚”。

    詩作於康熙五十七年三月,時由廣州返歸鄉里途經湖南郴州永興縣之郴江口。詩之首、頷二聯對杜甫一生顛沛流離的處境深表同情,頸聯復就杜甫才長命短而感到痛心,三聯均扣緊“有感於杜工部事”而發,雖寫其十三載之事,却是其生平縮影,其善於概括於此可見。尾聯切題“郴江口”,因景傳情,沉痛迫烈,有不盡之意。

    自湘東驛遵陸至蘆溪〔一〕

    黄花古渡接蘆溪〔二〕,行過萍鄉路漸低〔三〕。吠犬鳴雞村遠近,乳鵝新鴨岸東西。絲繅細雨沾衣潤〔四〕,刀剪良苗出水齊。猶與湖南風土近,春深無處不耕犂。

    〔一〕湘東驛:《讀史方輿紀要》卷八七《袁州府》:“湘東市在(萍鄉)縣西三十里,舊有湘東驛,宋建炎間,移於縣西三十五里之黄花渡,有黄花橋驛,元廢。”  蘆溪:亦作盧溪,鎮名。在今江西省萍鄉縣東五十里。西北兩面,皆瀕袁江,《讀史方輿紀要》卷八七《袁州府》:“(萍鄉)縣東五十里爲盧溪鎮,以臨盧溪水而名。”

    〔二〕黄花渡:古渡口,在萍鄉縣西三十五里之渌江邊。

    〔三〕萍鄉:縣名。本漢宜春縣地,三國吴寶鼎二年(二六七)析置萍鄉縣,屬安成郡,以楚昭王渡江得萍實於此而名。隋屬袁州,唐宋因之。元元貞初升縣爲州,明洪武二年(一三六九)仍改爲縣,清因之。

    〔四〕絲繅:絲線,喻細雨。繅,五彩絲繩。《周禮·夏官·弁師》:“五采繅,十有二就。”鄭玄注:“繅,雜文之名也。合五采絲爲之繩,垂於延之前後,各十二,所謂邃延也。”

    詩作於康熙五十七年三、四月間,時由廣州返故里途經江西萍鄉縣東之蘆溪鎮。詩寫江西、湖南交界處的田園風光,平易樸素,親切自然,寥寥數筆,即勾勒出一幅景觀鮮明生動的風俗圖,詩風頗近放翁。

    元宵家宴

    冰雪經旬卧,欣逢霽景澄。不辜滄海月,又點草堂燈。酒力春寒退,年光老態增。傳柑虚故事〔一〕,回首望觚稜〔二〕。

    〔一〕傳柑:北宋上元夜宫中宴近臣,貴戚宫人得以黄柑相贈,謂之傳柑。蘇軾《上元侍飲樓上》詩之三:“歸來一點殘燈在,猶有傳柑遺細君。”自注:“侍飲樓上,則貴戚争以黄柑遺近臣,謂之傳柑。”又,《戲答王都尉傳柑》詩:“侍史傳柑玉座傍,人間草木盡天漿。”清王文誥注:“故事,上元燈夕,上御端門,以温州進柑,分賜從臣,謂之傳柑。”

    〔二〕觚稜:宫闕上轉角處瓦脊成方角棱瓣之形。後因以借指宫闕或指代京城。宋秦觀《赴杭倅至汴上作》詩:“俯仰觚棱十載間,扁舟江海得身閑。”

    詩作於康熙五十八年(一七一九)正月十五,時年七十歲,家居海寧。初白自康熙癸巳(一七一三)秋引休返里至今,歸田業已六載。里居生活之平淡清閑雖然自由適性,但偶爾也使他自感無聊,茫茫然若有所失。是詩末兩句對宫廷生活的追憶,反映的正是這一情懷。全詩蒼勁老到,功力彌滿,是初白晚年詩風的一個寫照。

    禱雨辭

    康熙歲辛丑,閏厄六月杪〔一〕。五行火息水〔二〕,金氣鑠原燎〔三〕。號萬性不齊,可憐群就燥。焚如到松竹,況乃灌溉草〔四〕。薪醮等摧殘〔五〕,庖廚助煎煼〔六〕。井枯池亦竭,是處開龜兆〔七〕。瓢飲且維艱〔八〕,腹枵詎易飽〔九〕。苗田溥斯害〔一〇〕,立作棲苴槁〔一一〕。民病思《下泉》〔一二〕,吏才貪上考〔一三〕。方徵晉陽絲〔一四〕,肯藉琅琊稻〔一五〕。吾寧忍聽睹,獨卧憂悄悄。巷北走里巫,門前來野老。紛紛聚其族,愁嘆際昏曉〔一六〕。或云堯湯年,七旱九水潦〔一七〕。《周官》列荒政〔一八〕,六祝五曰禱〔一九〕。村中有神社〔二〇〕,禋自唐宋肇〔二一〕。曷不往乞靈〔二二〕,庶登稼穡寶〔二三〕。杖藜隨伴出〔二四〕,趁此星月皎。敢辭衣涉露,翻覺沾濕好〔二五〕。古廟散群鴉,荒庭無汛掃〔二六〕。片香倉卒炷,覬徹星象表〔二七〕。土偶了不聞〔二八〕,吁嗟向晴昊〔二九〕。天門詄蕩蕩〔三〇〕,赤日仍杲杲〔三一〕。感應理豈無,祈年或宜早〔三二〕。況聞兵猶火,旱實兵所召。不見閩海疆,烽烟接窮島。出車當此際,虎旅正南討〔三三〕。兩邦封壤連〔三四〕,免幸輓輸擾〔三五〕。平情易地校〔三六〕,擇禍此猶小。歸各語兒孫,家貧善自保。世界苦人多,豐年古來少〔三七〕。

    〔一〕閏厄:猶言厄閏。舊説黄楊遇閏年不長,因以“厄閏”喻指境遇艱難。宋蘇軾《監洞霄宫俞康直郎中所居退圃》詩:“園中草木春無數,祇有黄楊厄閏年。”自注:“俗説黄楊長一寸,遇閏退三寸。”杪:樹木的末梢。後引申爲年月季節之末尾。《禮記·王制》:“冢宰制國用,必於歲之杪。”

    〔二〕五行:古代稱構成各種物質的五種元素,並以此説明宇宙萬物的起源和變化。《尚書·甘誓》:“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孔穎達疏:“五行:水、火、金、木、土也。”

    〔三〕金氣:秋氣。據古代五行學説,金於位爲西,於時爲秋,因稱。《吕氏春秋·孟秋》:“某日立秋,盛德在金。”高誘注:“盛德在金,金主西方也。”  鑠:熔化。《淮南子·詮言篇》:“大熱鑠石流金,火弗爲益其烈。”  原燎:原野上大火延燒。此喻酷烈。三國魏陳琳《檄吴將校部曲》:“雲散原燎,罔有孑遺。”

    〔四〕灌溉草:初白自注:“《毛詩傳》:‘童粱非灌溉之草,得水則病。’”童粱,即俗稱之狼尾草。

    〔五〕薪醮:當作“薪樵”,柴火。

    〔六〕庖廚:廚房。《孟子·梁惠王》上:“君子遠庖廚也。”  煎煼(chǎo):煎和熬(一説炒)。唐韓愈《答孟郊》詩:“名聲暫羶腥,腸肚鎮煎煼。”煼,一種烹調方法。《廣韻》:“煼,熬也。”又,《集韻》:“煼,或作炒。”

    〔七〕龜兆:古人占卜時灼裂龜甲所見之紋路。此喻河底開裂。

    〔八〕維艱:猶艱難。

    〔九〕腹枵(xiāo):猶言枵腹。空腹,謂饑餓。枵,虚空。宋陸游《幽居遣懷》詩:“大患元因有此身,正須枵腹對空囷。”

    〔一〇〕溥:通“敷”,分布。

    〔一一〕棲苴:樹上的水草。《詩·大雅·召旻》:“草不潰茂,如彼棲苴。”

    〔一二〕《下泉》:《詩經·曹風》篇名,其詩有云:“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傳》:“下泉,泉下流也。”

    〔一三〕上考:謂官吏考課而得列上等。

    〔一四〕“方徵”句:《國語·晉語》九:“趙簡子使尹鐸爲晉陽。請曰:‘以爲繭絲乎?抑爲保鄣乎?’”晉陽,縣名。故城在今安徽省東流縣東北。

    〔一五〕“肯藉”句:《左傳·昭公十八年》:“鄅人藉稻。”杜預注:“鄅國,今琅琊開陽縣。”藉,與上句“徵”對舉,亦是“徵收”之意。

    〔一六〕際:交會;會合。《易·泰》:“無往不復,天地際也。”《廣雅·釋詁四》:“際,會也。”

    〔一七〕“或云”二句:《莊子·秋水》:“禹之時,十年九潦。……湯之時,八年七旱。”堯,傳説中古帝陶唐氏之號。湯,殷商王朝的開國君主。

    〔一八〕周官:即《周禮》,其書初出於漢世,因與《尚書·周官》篇相混,遂改稱《周官經》,自劉歆以後稱《周禮》。  荒政:救濟饑荒的法令制度。《周禮·地官·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三曰緩刑,四曰弛力,五曰舍禁,六曰去幾,七曰眚禮,八曰殺哀,九曰蕃樂,十曰多昏,十有一曰牽鬼神,十有二曰除盜賊。”

    〔一九〕六祝:謂六種祭神之祈禱辭。《周禮·春官·大祝》:“大祝掌六祝之辭,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貞。一曰順祝,二曰年祝,三曰吉祝,四曰化祝,五曰瑞祝,六曰筴祝。”鄭玄注引鄭司農曰:“順祝,順豐年也;年祝,求永貞也;吉祝,祈福祥也;化祝,彌災兵也;瑞祝,逆時雨、寧風旱也。筴祝,遠罪疾。”

    〔二〇〕神社:古代祭祀社神的場所。《墨子·明鬼》下:“乃使之人共一羊,盟齊之神社。”

    〔二一〕禋:升烟以祭天。即先燒柴升烟,再加牲體及玉帛於柴上焚燒,因烟氣上達以致精誠。《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鄭玄注:“禋之言煙,周人尚臭,煙,氣之臭聞者……三祀皆積柴實牲體焉,或有玉帛,燔燎而升煙,所以報陽也。”後也泛指虔誠的祭祀。  肇:始。

    〔二二〕乞靈:求助於神靈或某種權威。《左傳·哀公二十四年》:“願乞靈於臧氏。”

    〔二三〕庶:庶幾,或者可以。  登:糧食成熟。

    〔二四〕杖藜:持藜莖爲杖。泛指扶杖而行。杜甫《漫興九絶》詩:“腸斷春江欲盡頭,杖藜徐步立芳洲。”

    〔二五〕“敢辭”二句:《詩·召南·行露》:“厭浥行露,豈不宿夜,謂行多露。”謂,朱熹釋爲畏。此二句反用其意。

    〔二六〕汛掃:灑掃。陸游《小市》詩:“蹔憩軒窗仍汛掃,遠游書劍亦提攜。”

    〔二七〕覬(jì):希望;企圖。  徹:遵循。《詩·小雅·十月之交》:“天命不徹。”鄭玄箋:“言王不循天之政教。”

    〔二八〕土偶:泥塑神像。

    〔二九〕晴昊:晴空。杜甫《蘇端薛復筵簡薛華醉歌》詩:“安得健步移遠梅,亂插繁花向晴昊。”

    〔三〇〕天門:天宫之門。《淮南子·原道訓》:“排閶闔,淪天門。”高誘注:“天門,上帝所居紫微宫門也。”  詄(dié)蕩蕩:清朗開闊。《漢書·禮樂志》:“天門開,詄蕩蕩。”顔師古注引如淳曰:“詄蕩蕩,天體堅清之狀也。”

    〔三一〕杲(gǎo)杲:光亮貌。《詩·衛風·伯兮》:“其雨其雨,杲杲出日。”又,南朝劉勰《文心雕龍·物色篇》:“杲杲爲出日之容,漉漉擬雨雪之狀。”

    〔三二〕祈年:祈禱豐年。《詩·大雅·雲漢》:“祈年孔夙,方社不莫。”鄭玄箋:“我祈豐年甚早。”

    〔三三〕“不見”四句:《清史稿》卷八《聖祖本紀》三:“康熙六十年五月丙寅,臺灣奸民朱一貴作亂,戕總兵官歐陽凱。……六月乙卯,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平臺灣,擒朱一貴解京。”

    〔三四〕封壤:疆域;疆界。南朝齊謝朓《與江水曹至干濱戲》詩:“别後能相思,何嗟異封壤。”

    〔三五〕輓輸:運送物資。前蜀杜光庭《宣勝軍使王讜爲亡男昭胤明真齋詞》:“山川有登涉之遥,糧饋有輓輸之重。”

    〔三六〕平情:公允而不偏於感情。  校:比較;相比。

    〔三七〕“世界”二句:初白自注:“結二句皆用唐人成語。”

    詩作於康熙六十年(一七二一)閏六月底,時家居海寧,年七十二歲。詩之前十六句寫家鄉秋旱災情之嚴重;“民病”以下十八句,寫地方官吏之不恤民瘼,而詩人難以坐視,欲引《周官》慣例,與鄉民野老去神社乞靈禱雨;“杖藜”以下十四句則具體寫神社禱雨之狀;“況聞”以下十句以禱雨不靈,不得不與兵災嚴重之鄰省相較,以“擇禍此猶小”求得精神安慰;末四句以唐人成語作結,揭出靠天不如靠己之主旨。全詩叙事簡練,生動具體,層層遞進,逼出主題,手法純熟,尤覺老辣。

    賑饑謡

    官倉徵去粒粒珠〔一〕,兩斛米充一斛輸〔二〕。官倉發來半粞穀〔三〕,一石纔舂五斗粟。然糠雜秕煮淖糜〔四〕,役胥自飽民自饑〔五〕。吁嗟乎!眼前豈無樂國與樂土〔六〕,不如成群去作倉中鼠!

    〔一〕粒粒珠:喻米粒。

    〔二〕斛(hú):計量單位。一斛舊爲十斗,南宋末改爲五斗。

    〔三〕半粞(xī)穀:謂碎穀。《玉篇》:“粞,碎米。”又,明陸容《菽園雜記》卷二:“此時舂者多碎而爲粞,折耗頗多。”

    〔四〕然:“燃”之本字。  秕(bǐ):中空或欠飽滿之穀粒。《玉篇》:“秕,穀不成也。”  淖(nào)糜:薄粥。宋陸游《書志》詩:“一碗淖糜支日過,數椽破屋著身寬。”

    〔五〕役胥:差役與胥吏(鄉里小吏)。

    〔六〕“眼前”二句:語本《詩經·國風·魏風》:“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詩作於康熙六十年冬,時家居海寧。官府無情剥奪了百姓的勞動果實,却以空癟的稻穀進行所謂的“賑饑”。官吏自飽,貧民饑餓,人不如鼠。詩人蒿目時艱,關心民瘼,篇末就《詩經·魏風》之意而反言之,語極沉痛。

    元夕招諸弟小飲二首〔一〕(選其二)

    海國春長晦〔二〕,山堂冷欲冰〔三〕。一尊元夕酒,幾盞舊年燈。取樂非絲竹〔四〕,披懷勝友朋。薄雲如作意,相送月微升。

    〔一〕元夕:農曆正月十五日,舊稱上元。上元之夜稱元夕,即元宵節。

    〔二〕海國:近海地域。此指初白故鄉海寧,海寧近海,因云。蘇軾《新年》詩之三:“海國空自暖,春山無限情。”

    〔三〕山堂:此謂自家居所。

    〔四〕絲竹:弦樂器及竹管樂器。《禮記·樂記》:“金石絲竹,樂之器也。”

    詩作於康熙六十一年(一七二二)元宵節。時家居海寧,年七十三歲。詩寫兄弟情誼,前二聯一味渲染環境氣氛之清冷孤寂,以反襯兄弟聚首之情深意長,其樂融融。意在表明氣候雖冷,其情濃烈真誠。用意用筆,與常人有異。頸聯直抒胸臆,自得自樂,復感自豪自慰。尾聯以景傳情,詩取象徵手法,含蓄而有餘味。通觀全篇,凝煉沉穩,委至深婉,精氣内斂,格老調清。

    罌粟花〔一〕

    投種記中秋,向榮及初夏。閲時嫌汝久,開眼迨我暇〔二〕。穀雨初過旬〔三〕,牡丹已前謝。繁葩相繼發〔四〕,紅紫弄嬌奼〔五〕。轉瞬三日中,流光激如射。紛紛艷質委,一一青房亞〔六〕。感此花得名,象形出假借。罌儲能幾許〔七〕,囊括乃無罅〔八〕。自從去年旱,穀貴吁可怕〔九〕。野人方忍饑〔一〇〕,望爾甚望稼。謀生遑遠慮〔一一〕,是物貪速化〔一二〕。少待粟粒成,石缽付碾砑〔一三〕。煎熬比牛乳,何有乎燔炙〔一四〕。撑腸或無力〔一五〕,養胃庶有藉。此法勿輕傳,吾將高索價。

    〔一〕罌粟:二年生草本植物,夏季開花,作紅、紫、白三色。果實未成熟時劃破表皮,流出乳狀白色液體,可製鴉片。果穀亦入藥,俗稱“御米穀”,有斂肺、澀腸、止痛功效。

    〔二〕迨(dài):同“逮”,等到。

    〔三〕穀雨:節氣名。《逸周書·周月》:“春三月中氣:雨水、春分、穀雨。”按:穀雨爲二十四節氣之一,始於每年四月二十日前後,此時天氣暖和,雨量增加,爲播種、出苗之重要季節。

    〔四〕繁葩:謂罌粟花。葩,花。

    〔五〕嬌奼(chà):同“嬌姹”。嬌媚,艷麗。宋梅堯臣《聽文都知吹簫》詩:“吾妻閨中聞不聞?稚女扳簾笑嬌奼。”

    〔六〕青房:謂罌粟果穀。  亞:亦作“壓”,低垂。《正字通》:“亞,《讀書通》:‘壓,通作亞。’”杜甫《上巳日徐司録林園宴集》詩:“鬢毛垂領白,花蕊亞枝紅。”

    〔七〕罌儲:猶言瓶儲,指少量存糧。罌,盛酒或水之瓦器,大腹小口,較缶爲大。《説文·缶部》:“罌,缶也。”段玉裁注:“罌,缶器之大者。”《廣雅·釋器》:“罌,瓶也。”《玉篇·缶部》:“罌,瓦器也。”

    〔八〕罅(xià):縫隙。《廣韻·禡韻》:“罅,孔罅。”

    〔九〕吁:表示驚嘆。

    〔一〇〕野人:鄉野之人,指農夫。《左傳·僖公二十三年》:“乞食於野人,野人與之塊。”

    〔一一〕遑:何;怎能。《詩·邶風·谷風》:“我躬不閲,遑恤我後?”鄭玄箋:“我身尚不能自容,何暇憂我後所生子孫也。”

    〔一二〕速化:原指快速入仕做官,此指速成。唐韓愈《答陳生書》:“足下求速化之術,不於其人。”

    〔一三〕碾砑:碾軋;碾壓。砑,碾。《集韻·禡韻》:“砑,碾也。”

    〔一四〕燔炙:燒與烤。泛指烹煮。陸游《鵝湖夜坐書懷》詩:“馬鞍掛狐兔,燔炙百步香。”

    〔一五〕撑腸:猶滿腹,喻食飽。唐盧仝《月蝕》詩:“撑腸拄肚礧傀如山丘,自可飽死更不偷。”

    詩作於康熙六十一年初夏,時家居海寧。詩分前後兩部分。前半寫罌粟花之外形特點及其生長特性;“自從去年旱”以下爲後半部分,由花名“罌粟”作由此及彼之巧妙聯想,與災荒缺糧兩相連繫,最終結以罌粟的“養胃”功能,借以突出“野人方忍饑,望爾甚望稼”之深期厚望。全詩構思巧妙,過渡自然,言淺意深,以無清貴氣而愈顯老成持重。

    七月十九日海災紀事五首(選其一、二、五)

    其一

    門前成巨浸〔一〕,屋裏納奔湍〔二〕。直怕連牆倒,寧容一榻安。卑憐蟲窟掩,仰羨燕巢乾。海闊天空際,誰知寸步難。

    其二

    借穿殊少屐〔三〕,欲濟況無舟。我怯行攜杖,兒扶勸上樓。雞豚混飛走,鵝鴨亂沉浮。小劫須臾過〔四〕,茫茫織室憂〔五〕。

    其五

    亭户千家哭〔六〕,沙田比歲荒〔七〕。由來關氣數〔八〕,復此睹流亡。痛定還思痛,傷時轉自傷。艱虞吾分在〔九〕,無計出窮鄉。

    〔一〕巨浸:大湖、大海。唐許郴《府試萊城晴日望三山》詩:“盤根出巨浸,遠色到孤城。”

    〔二〕奔湍:急速的河流。杜甫《營屋》詩:“蕭蕭見白日,洶洶開奔湍。”

    〔三〕屐(jī):鞋之一種,以木(亦有以草或帛)製成,底或有齒。

    〔四〕小劫:佛教語。釋氏以“劫”爲假設之記時之號,謂人之壽命從十歲增至八萬,復從八萬還至十歲,經二十返爲一小劫,而一小劫中歷經有各種災難。後因以小劫喻指各種災禍,磨難。

    〔五〕織室:織女織作處。按:“織室憂”者,在於天河横空,阻絶其與牛郎相會也。此以天河喻“茫茫”大水。因云。唐盧照鄰《七夕泛舟》詩之一:“水疑通織室,舟似泛仙潢。”

    〔六〕亭户:古代煮鹽的地方稱作亭場,鹽民稱作鹽户。《新唐書·食貨志》四:“遊民業鹽者爲亭户,免雜役。”

    〔七〕沙田:水邊沙淤之田。宋晁補之《富春行贈范賑》詩:“沙田老桑出葉粗,江潮打根根半枯。”明徐光啓《農政全書》卷五:“沙田,南方江淮間沙淤之田也。或濱大江,或峙中洲。”  比歲:連年。

    〔八〕氣數:氣運;命運。漢荀悦《申鑒·俗嫌》:“夫豈人之性哉?氣數不存焉。”

    〔九〕艱虞:艱難憂患。杜甫《北征》詩:“維時遭艱虞,朝野少暇日。”

    詩作於雍正元年(一七二三)七月十九日,時家居海寧,年七十四歲。是年海寧遭受巨大水災,《清史稿》卷九《世宗本紀》:“是歲,免江南浙江等省五十七州縣衙災賦有差。”其波及面之廣,由此可見。本詩即是當年災情之實録。全詩平易渾成,叙述温惻,與其早年詩作迥然有别。故姚鼐《方恪敏公詩後集序》云:“國朝詩人少時奔走四方,發言悲壯,晚遭恩遇,叙述温雅,其體不同者,莫如查他山。”

    早發嘉興

    茫茫曉路出杉青〔一〕,風色初回霧氣醒。夾岸黄雲三十里〔二〕,片帆飛渡菜花涇〔三〕。

    〔一〕杉青:杉青堰,又名杉青閘。《嘉慶重修一統志》卷二八七《嘉興府》一:“杉青堰,在秀水縣東北五里,運河所經。一名杉青閘。”

    〔二〕黄雲:本指成熟稻麥,此喻菜花。

    〔三〕菜花涇:嘉興地名。

    詩作於雍正四年(一七二六)春夏間,時家居海寧,因往返吴中,途經嘉興。時年七十七歲。詩寫嘉興菜花涇菜花之盛況,雖尋常農事,却寫得秀朗清真,充滿詩情畫意。“風色初回霧氣醒”之“醒”字,如前《早發齊天坡》詩“十里霧未醒”一樣,化無知爲有知,以物態拟人性,尤見錘煉功夫。

    雨後曉發

    曙色晴如霧,舟行圖畫中。三竿初上日〔一〕,一榻自來風。碧野寬河北〔二〕,青山盡兗東〔三〕。旅愁隨境豁〔四〕,休道莫途窮〔五〕。

    〔一〕“三竿”句:意謂天已大亮。《南齊書·天文志》上:“日出高三竿,失色赤黄。”又,宋蘇轍《春日耕者》詩:“雨深一尺春耕利,日出三竿曉餉遲。”

    〔二〕河北:泛指黄河以北地區。

    〔三〕兗東:兗州以東地區。兗州,古九州之一。《書·禹貢》:“濟河惟兗州。”按:自漢至清,兗州轄境不一,屢有變遷。今置市,屬山東省。

    〔四〕豁:消散。晉郭璞《江賦》:“集若霞布,散若雲豁。”

    〔五〕莫途:猶“暮途”。莫,“暮”之本字。喻晚年;晚景。杜甫《橋陵詩三十韻因呈縣内諸官》詩:“荒歲兒女瘦,暮途涕泗零。”

    詩作於雍正五年(一七二七)五月,時三弟查嗣庭“叛逆”一案消解,嗣庭父子瘐死獄中,二弟嗣瑮一家流放千里,唯初白蒙恩放歸。五月十日出都後,返鄉途中道經山東濟寧州。時年七十八歲。“毁巢完卵初非望,溉釜烹魚敢憶歸?”(《五月初十日出獄後感恩恭紀》)在蒙受了空前劫難後得以生還鄉里,詩人於泣血吞聲之際,稍感僥倖、輕鬆。詩中所寫,即其歸途中愁腸偶寬,暫隨山水消豁之輕快心境。

    詞選

    瑞鶴仙秋柳

    風情牽暫住。乍鷺老秋絲〔一〕,一年好處。依稀想前度。爲憐伊腰瘦〔二〕,不成遥妒〔三〕。河橋古渡〔四〕,冷蕭蕭、馬嘶人去〔五〕。傍離亭、挽盡長條〔六〕,夢繞江南舊路〔七〕。

    無數。涼蟬抱葉〔八〕,雨燕辭梢,昏鴉匝樹〔九〕。時光流轉,但暗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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