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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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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文襄立正谊堂,招举贡校书,旋即设立正谊书院。嗣是王文勤中丞(凯泰)抚闽,创立致用堂,旋改为致用书院,专课经学,却不限课举贡。其掌教名为山长,皆以乡先达退宦者为之,虽论辈分科分,亦必以品学为重,此亦古者祠禄之意也。其束:鳌峰八百金;凤池六百;越山二百四十;正谊八百;致用亦然,间或一千,则记忆不清矣。其膏伙:鳌峰生员内课二千三百,外课一千八百;童生内课一千三百,外课八百。凤池略逊,越山则只数百而已。正谊内课四两,外课三两;致用亦同。每月官课一次,另师课两次,应官课不应师课,则分扣其膏伙。官课另有奖赏,其额数奖银,皆随官之丰啬。师课三名前亦有奖赏,但出于额定,为数甚微;膏奖细数记不甚清,但不失之远耳。正谊专考举贡,人本无多,而大多数之寒士,除教读外,皆以各书院为生计;然得之不得曰有命。别无所营谋,亦绝不<毛冒><毛>也。世人以颜子为不学而致,吾则以为当日之书院生,未尝不知箪瓢之乐也。今日追思,分明是三十年前事也,琐琐记之,俾后来人知其来历焉。

    光绪廿七年七月奉旨:著自明年为始,乡会试改八股,试策论。八月奉旨:除京师已设大学堂外,各省所有书院,于省内均改设大学堂外,府厅直隶州均改中学堂;各州县均设小学堂;并多设蒙养学堂。行之未久,又于三十一年八月,准直督袁世凯、鄂督张之洞、江督周馥、粤督岑春煊之请,谓科举不停,民情观望,著自丙午科为始,所有乡会试及各省岁科考试一律停止。科举废而学堂大兴矣。乃奉行者人不一心。规制不能整齐画一,而所云教育普及一语,又徒托空言,不得谓非始谋不臧也。

    余二十七年守抚州,于奉诏之先七日,即改兴鲁书院为抚郡学堂,置普通精舍,以居高才生。“普通”二字,余以意为之,初无所沿袭。后数年,乃有普通学、专门学之区别。盖当时草创,学制固未备也。回任建昌,新创郡学一所,甫落成,即奉讳去任。及到苏州,以他项学堂已多,乃创立农学堂。三年,有自外洋学农学专门归者,聘为教习,乃告之曰:“农学以选种杀虫制肥为要素,宜按程序分浅深教之,以资实效”。教习曰:“吾所学乃农理化学,不能一一实验也。”余心非之,而无可改聘。开学几及五年,而现象如此。政变后,余不复管学务,二十年来如何更变,则不复与闻矣。虽然,余岂得谓为无罪哉?

    当民国元二年,机关林立,学生得事较易,而俸薪皆百数十元不等。今则事少人浮,而谋事者仍不肯贬格小就。余告之曰:“我初到建昌时,于江书院生员膏伙月六百文,童生三百文。余嫌其太薄也,乃捐廉加倍给之;汝们月得千二百文,或六百文,皆喜形于色,优游过日。今有十余元馆地,个个以为不满意,是何以故?且汝们江西省城,从前有友教书院,山长束年只二百四十金,虽加以官场津贴,为数亦有限。而为山长者,多系退老督抚。试问:当日太平时代,读书人之享用,不过如此;今者国债累累,度支几竭。必欲每人之得馆者,非百数十元不可。试问钱从何来?后何由继哉!”然此犹为余在江西时言也。近则累年匪扰,流离颠沛,情形直不堪问矣。

    科举时代,悬一格以为招,人人各自延师,各教子弟,国家亦不必人人为之延师也。学堂制兴,官立学堂,是官为之延师也。官力不足,失学者多,于是合群力而为私立学堂,是私人代为之延师也。私人之力又不足,失学者仍多,于是有力者自费出洋,以辅官派出洋之不足。费巨额隘,其失学之多,仍如故也。中国人民之众,失学之数,至少亦在百与五之比例。此九五之数,国家欲扩充学堂,徐补此阙,力必不足;若用强迫手段,使此九五之数各自谋学,势更不行。且今日学堂之弊,不止在失学人多也,即不失学之人,亦无以用其所学也。论者谓宜广开工厂,每厂必开一学堂;某厂用何项人才,即招何项学生;从前所有毕业生,即按其所长,各归各学堂掌教,或补习。如此,则已学者无弃材,后学者有出路,而国家亦可省一无限量之学费,一转移间,全神俱振。策无有善于此者。至于法政一门,专为作官吏之用,近时既不重官吏,如有愿学者,即可照从前科举之例,各自延师,听候官为考校。如此,则从前法政人才,亦不至无所安置也。所言亦自成理,但所行能否实践所言,所言能否有效,则在办事者之善为措置耳。

    今日学堂之弊,与学生无与也。而当时兴学者,急于观成,仓猝定制,人不一心,适蹈不知轻重之弊也。一在毕业太易。科举时代,三年一会试,取进士三百余人焉。三年一乡试,各省统计,取举人约二千人。五贡并不及此数。进士固即时任用,而得意者尚不及半。举贡分途,消纳十不得一,日积月累,后来已拥挤不堪矣。今改科举为学堂,大学毕业视进士,中学毕业视举贡,而且无人不可毕业焉。今默揣其数,试问何以位置?一酬报太丰。前清大学士,年俸三百六十两。而从前出洋毕业回国,当轴极意优待,年俸视大学士十倍且有不止,其次亦必五倍,后难为继,向隅者多。此二者皆视之太重,而势处必穷也。一备索学费。从前寒士读书,无所谓学费也;且书院膏伙,尚可略资以津贴家用。今则举学中田产,悉数归入学堂;而学生无论贫富,一律取费,且膳宿有费,购书有费,其数且过于学费。其出洋之由于官费者,寥寥无几,其自费之费,即千金之家,亦必裹足焉,是出洋生不得有寒士矣。一不恤生计。学生之弃家产,负重债,以期毕业者,不过求出路以取偿耳。今对待学生者,则曰:“学生之头角峥嵘者,不难自谋其生,历次考试,亦有任用。即不然,亦得有学位,则亦已矣。不观当日之秀才乎?秀才中举中进士,固有出路;若终于秀才,则亦有秀才顶戴荣身也。有何不可?”不知当日秀才无资,本无产可破;今之秀才,则大半自破产来也。此二者视之太轻,势穷而变,不易通也。噫!始谋不臧,其由来非一朝一夕之故,今之办学之人亦不任咎也,无已,其仍证诸外国乎?外国学生失业,亦必恐慌,当有补救之法,取其所长可也。近来有大政策,必合中外谋之,此亦时势所趋,无可解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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