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救济院一侧俯瞰河景的露台上站了一会儿。就在两人下方,一群男孩正在戏水,欢快而吵闹;他们互相追逐,把对方按入水中,跑来跑去,欢叫声一片,踩得泥浆四溅。
眼前的河面伸展得更宽阔了。阳光在黄色的鳞波上轻舞,河面上金光闪闪。一艘拖船拉着一长串的驳船突突地开了过去,一艘大货船悄无声息地平稳驶过。傍晚时分,此情此景,颇有旧时那种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感觉。壮观的河流引人入胜,见者无不心驰神往,思绪跟着河水顺流而下——河面渐渐开阔,往来船只密布,不一会儿,大海的味道钻入鼻孔,滔滔不绝的河流汇入大海。船只驶向东方、西方和南方,载着货物去往天涯海角,载着英国的名声与财富,去往南方棕榈成荫的骄阳之地,送到黑皮肤人民的手里。泰晤士河成了这个强大帝国的力量的象征,见者观其浩荡之势,更觉心潮澎湃,为其声名感到骄傲,为其民族经久不衰的荣耀感到自豪。
然而,杰拉尔德看起来很难过。
“过不了多久,这条河就会把我从你身边带走,伯莎。”
“但你想想自由和广阔天地。在英国,有时候似乎因为缺乏空间感到压抑,几乎让人窒息。”
“让我窒息的是想到要离你而去。”
她爱抚地把手搭在他肩上。接着,为了给他排解哀愁,她提议四处走走。
格林尼治半为伦敦,半为乡镇,这种意想不到的结合赋予其独特的魅力。如果说伦敦的码头和船坞仍保留着查尔斯·狄更斯的精神,那么在这里,充实想象的则是马里亚特上校[弗雷德里克·马里亚特(1792—1848),英国小说家,曾在英国皇家海军服役,退役后著冒险小说和儿童读物等,代表作《新森林的孩子们》。]的轻松快活。那些描绘更自由的人生和海风的故事重现于一条条灰色的街道中,里面仍住满了《穷小子杰克》[马里亚特的一部冒险小说,讲述一个街头流浪儿白手起家,努力致富的故事。]中栩栩如生的人物。公园里有许多工人,是来自附近船坞的挖土工,有的在草地上打盹儿,有的看着男孩打简易板球;在这些人身边,可以看见一个个古怪的老人,正是这位水手小说家怪诞的文笔所偏爱的人物。
伯莎和杰拉尔德坐在树下,看着这些人,直到天色晚了,两人便漫步往回走,去“船餐厅”用晚餐。两人坐在一间老式的咖啡厅,由一名把各种菜肴捧上天的黑人服务员侍候,这让他们觉得颇有意思。
“今天省不了钱了,”伯莎叫道,“我想大手大脚一把。”
“计较钱就一点意思也没了。”
“好吧,就让我们忘掉明天,糊涂一回。”
两人喝了香槟,对于女人和男孩而言,这种酒是挥霍和奢华的极致。不一会儿,杰拉尔德的碧眼更加熠熠生辉;在这双眼睛炽热的凝视下,伯莎脸红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天,伯莎,”杰拉尔德说,“只要我活着,想起今天就会伤感。”
“噢,别想着这一切肯定要到头,不然我俩都会难受。”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伯莎笑了,露出细密的牙齿;她自觉亮出了最美的一面,因此很高兴。
“再到露台上去吧,上那儿抽烟,去看日落。”
露台上只坐着他俩,夕阳已在西沉。西面密布的云朵呈现浓艳的鲜红色,河边的建筑物十分醒目,显现大片的墨黑色。这番落日尤其应景,将大胆的色调和大河的壮阔融为一体。幽暗的鳞波像小小的火焰一般跳动。
伯莎和少年静静地坐着,很是幸福,但想到春宵苦短,便觉揪心的惆怅。夜幕降临,星星一颗一颗亮了起来。大河无声无息地流动,安宁静谧;四周闪烁着河边小镇的灯火。两人默默无言,但伯莎知道男孩心里在念着她,她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你在想什么呢,杰拉尔德?”
“还能想什么,想你,还想着我不得不离开你。”
他的话让伯莎不禁心花怒放,实实在在被人爱的滋味真好,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她把脸转过来,这样他便看见她深色的眼眸,在黑夜中更显幽深了。
“我以前要是没闹出笑话就好了,”他轻声说,“我觉得那太可怕了,是你让我感到如此惭愧。”
“噢,杰拉尔德,你还把我那天说的话记在心上?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后来我一直很愧疚。”
“你要是爱我就好了。啊,伯莎,别拦我。我憋得太久了,再也憋不住了。我可不想没向你倾诉就离开。”
“噢,我亲爱的杰拉尔德,别这样,”伯莎的声音都变了,说,“这没好处,这样只会让你我都痛苦不堪。亲爱的,你可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就算我没嫁人,我们也不可能相爱。”
“可我真心实意爱你。”
他抓住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她丝毫没有反抗。
“你一点都不爱我吗?”他问。
伯莎不吱声,他俯身靠近她,盯着她的眼睛。接着,他松开她的手,一把抱住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伯莎,伯莎!”他狂热地吻她,“啊,伯莎,说你爱我。我听了会高兴死的。”
“我的宝贝。”她低语道,说着抱住他的脑袋吻他。
他的吻使她热血沸腾。此刻,她忍不住吻他,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她吻他的唇,吻他的眼睛,吻他的鬈发。但最后,她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俩真傻!去火车站吧,杰拉尔德,天色晚了。”
“啊,伯莎,先别走。”
“必须得走。我不敢待下去了。”
他想去搂住她,极力求她别走。
“别这样,杰拉尔德,”她说,“别求我,你这样让我很痛苦。你不明白这样有多么徒劳吗?我们相爱有什么用?你一周后就要走,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就算你留下来,我也已经嫁人了,再说我已经二十六了,而你才十九。宝贝,这样只会让我们丢人现眼。”
“可我不能走。我才不管你比我大!你嫁人了又怎么样,你不爱你丈夫,他也完全不在乎你。”
“你怎么知道?”
“唉,我看得出来。我替你难过。”
“乖乖!”伯莎小声说,差点哭出来,“我一直很不幸福。这是真的,爱德华从来不爱我,待我也不太好。噢,我真不明白我以前怎么会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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