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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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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于澹台祠东,称重八十斤;盖城外炮核也。

    大清固山额真谭泰围南昌,掘濠筑城、搭桥立栈;浔暑,趣役死者数十万。附郭数十里间,田禾、山木、庐墓如洗。其丁壮役夫率日与薄糜一餐,水半而杂以刍荛;无远迩,辰赴申还,病疫病者十七、八。各旗分取妇女,同营者迭嬲之无昼夜,死者亦万余。泰营蒲子塘,踞永和门六、七里,筑十余丈高台于永和门外。望城中,市贸往来、独行耦语,一一见之。独留惠民门,纵城中出入;俘掠军民,以廉城中情实。

    金、王诸将,俱托请兵而遁。

    傅鼎铨举兵应金声桓,永明王擢为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起熊和为左都督,随揭重熙经理江、闽兵事(和,北直隶人,武举人;历官总兵)

    初五日(戊戌)

    鲁王大学士钱肃乐卒。肃乐愤郑彩专柄连杀熊汝霖、郑遵谦,以忧卒于舟山。故相叶向高曾孙进晟葬之福清黄蘗山。

    初,涂登华以福宁州降,郑彩受之。福宁危而复安,由于刘中藻,故幕府立焉;彩反掠其地。肃乐与中藻书,每不直彩;彩闻之,恨甚。肃乐故有血疾,因愤疾作而卒。遗命以先朝时员外冠服殓,仍称员外。

    按肃乐卒于琅琦山。

    初十日(癸卯)

    永明王至浔州。

    帝与三宫从邕江登舟,出南宁,历横州、永淳;江流甚急,两日夜即抵浔州。旧总兵庆国公陈邦傅挽留诉功。初,帝驻南宁三月,邦傅素为朝臣所恶,且与赵台有隙,故不敢入觐。台本燕人;以任子,擢南宁知府。北都陷,全家归南。时邦傅总镇粤西,面订婚约,未行吉礼;台之升擢,实由邦傅疏荐。后邦傅见驳于式耜、不理于廷臣,台欲绝之,至形之章奏,以博廷臣欢。邦傅大怒,因宣言赵台扈驾下广、路出浔江,吾必掠其妻女、杀其父子;台闻之,遂不敢扈从,留居南宁旧署。至是,邦傅见帝,面责帝『忘大恩,听两卫门交构,于本爵无少加恩。倘丁亥年二月梧、浔等处无臣父子血战三昼夜,扼南下之兵长驱直捣,皇上焉有今日!至赵台绝婚负义,法所当诛,皇上反加优容;彼不敢经臣河下,何得任之留守?且南、太等府原系臣镇辖,何必再设巡抚?明系两衙门受贿设计蒙蔽,皇上当大奋干纲,毋为人臣作奴仆,饱彼私囊;后日将士解体,自受实祸』!帝愧愤,面赤无所答;但云:『尔补本来』!邦傅于扈从诸臣不为礼,反向户部主事王渚素饷,拳殴之死;见严起恒、王化澄无霁容温语,以恶草食进。又面诃兵部尚书萧琦不遣兵扈驾,率家丁以乱石碎其舟。舟半沉,复不容琦登岸,蹲踞水窗;遣村儿野妇环詈之、坐辱詈之。琦蒸闷三日,死;邦傅掠取其舟中所有,复不容殡殓。

    按邦傅,浙东处州人;官广西总兵。隆武二年,挂征蛮将军印。李成栋素贱恶之,以其丁亥年二月兵未入粤西、先具降表通款故也。后成栋为子壮、家玉兵起,西进之师撤回广城,邦傅得安卧浔州二载;乃自侈以为功,竟谓浔、庆、南、太未经薙发,勋比汾阳。借以凌人,不亦诬乎?

    二十日(癸丑)

    陈邦傅逼帝驻浔州,以府署为行宫;掖朱天麟同严起恒、王化澄知机密。

    邦傅与朱天麟等卖官鬻爵,广给札付;始用庆国自札、继部札,后贵钦札(札用玉玺者也)。文则知县、知府、翰林、科道、侍郎、尚书,武则正副总兵、游击、参将,使之执札到部,照授实在衙门。一时陈乞纷纷,尚书正札、钦札易金百两,部札半之;盖下广路费需乎此也。时邦傅子曾禹预票拟,有「拜君之赐于无穷」语;远近笑之。

    晏日曙、李永茂、田芳、郑封侯驾于苍梧,中暍死于蛇王庙。

    瞿式耜再疏请幸桂林,不报。

    秋七月甲子朔

    永明王庆国公陈邦傅请世守浔州,欲如黔国公故事;朱天麟执不允。邦傅怒,以「庆因公印」、尚方剑掷天麟舟中,要必得;仍执不允。瞿式耜特疏劾之;会中外多争者,邦傅乃止。

    邦傅恃恩骄横、夤缘禁近,与吉翔相为表里。初封富川伯;以迎驾功,晋思恩侯。已晋封庆国公,又冒封其妻父弟守宪宁端伯。复奉世守广西之敕,行文巡按、御史查核通省钱粮。瞿式耜特疏参之;兵科给事中吴其靁疏论「世守」非制,并劾撰敕中书张立光。广西巡抚鲁可藻、巡按御史吴德操各具疏参劾,督师何腾蛟亦上疏驳正,湖南勋镇曹志建等皆哗然不平,事遂寝。究其故,实马吉翔与式耜不协,故加邦傅「世守」,擅全省予夺以挠留守事权;立光小臣,承旨奉行。及迫于公论,吉翔乃称原颁敕书止「居守」,非「世守」也。外议益重邦傅改敕之罪,然体大亵矣。

    帝允邦傅居浔州如桂林瞿式耜,设官征赋;敕下中书科誊黄,张立光受贿二千金,易「居」作「世」,司玺、稽勋俱不及察。惟帝觉之,微言于严起恒,令行在诸臣发其事,欲追前敕更「居」字;事竟不果。

    吉翔、邦傅及胡执恭,皆浙东人。执恭在兵部火药房舞文,吉翔、邦傅皆由以得官,执弟子礼于执恭;故执恭虽为邦傅中军,而邦傅犹称之为「老师」,惟其指授是听。三人者一线关通,内呼外应;天南半壁,实坏于此三竖子手也(「所知录」)。

    执恭至是,亦由邦傅冒封武康伯。

    鲁王督师李长祥与大清兵战于天台及绍兴,败绩。先是,总兵金汤违长祥节制,师败于天台,汤被擒。长祥上疏自劾;乃檄诸路相机攻取近地郡县,连破诸暨、上虞、余姚、嵊县,而自率水陆兵四万攻绍兴。已破昌安门矣,标下总兵李玉、升升违令深入,竟败。长祥怒甚,斩玉;升率兵降于大清。

    二十五日(戊子)

    帝出浔州。陈邦傅因李成栋迎驾迫促,不敢挽留;帝即离浔赴肇。成栋先整龙舟,百里外迎銮。

    陈邦傅所行多不法,以嫌杀柳庆巡抚刘鼒。

    傅鼎铨兼将揭重熙军,与张自盛合营援南昌,战于三江口;败绩。

    鲁王监军张煌言杀丁慧生。慧生,李长祥标将;骁勇善战。以失礼于煌言,要杀之于帐中;军中为之丧气。

    八月癸巳朔

    永明王至肇庆。

    辰刻,李成栋率文武百官迎帝入肇庆行宫。宫中储银万两以备赏赐,供帐、器皿悉具,殿陛象魏亦颇壮丽。成栋释甲冑、肃冠裳,率百官朝贺。毕,赐成栋御袍、靴、带并尚方剑;成栋再拜,谢。出语人曰:『南面坐者,真天子也。某见之,不觉俯首至地矣』!

    制皇帝「受命之宝」。有土人献白玉一双,皆方广□尺;云渔人得之自海。

    帝命制玺。

    揭重熙入粤,为南昌求救。比归,猝遇大清兵于程乡;监军桂泓战殁,重熙身中三矢,仅而获免。

    永明王封李成栋将军,以其子元胤为锦衣指挥使。

    加成栋太傅、翊明大将军,总督七省诸军;以元胤为锦衣卫指挥使,掌丝纶房。成栋进兵册一部,请一应钱粮尽归朝廷,敕部奏销;帝命『仍着勋臣成栋料理;俟恢复之日,另行酌议』。成栋遵旨受之。

    封杜永和江宁伯、杨大甫乐安伯、罗成辉宝丰伯、董方策宣平伯、郝尚久新泰伯、张□博兴伯、阎可义□陟伯;佟养甲顺正不挠,亦封襄平伯(「逸史」作汉城侯);李成栋晋惠国公。

    以袁彭年为左都御史,洪天擢为吏部左侍郎,耿献忠为户部左侍郎,曹烨为兵部左侍郎,张调鼎、王芊等俱列卿寺。时辅臣严起恒以六部、九卿、台省员缺请用归朝诸臣,准依隆武朝原官起补;故从粤东来者,俱在朝列。

    「所知录」云:是时惟从苏观生拥立唐藩者,禁锢不用。如顾元镜以布政司于帝监国时擢为户部侍郎,唐王立,即附观生入相;北兵至,首先迎降:诸反正者极訾其丑。然其中亦有贤者,皆从此废;谓之「绍武一案」。

    时成栋朝夕同堂者,袁彭年、藩曾纬、李琦、耿献忠、佟养甲、洪天擢,皆蓄发四月余矣。忽一日,席间令在坐言志;独天擢则曰:『我今不要作官;若有一千银子养得老母,便去做和尚矣』!成栋曰:『好!好!快叫里边扛一千银子送洪和尚,速唤剃头人替洪和尚剃头发』。在席莫敢措一词。顷之,银摃已送至洪家,剃头人已来;成栋令去天擢巾帽,竟剃做和尚,天擢不敢道一字。至明日,纱帽、和尚帽俱不好戴,又不敢见成栋;苦苦央人逐日解说,送还银摃。直至十二月,方上肇庆到任。天擢固无耻,遭此恶谑亦赧颜矣(「两广纪略」)。大学士王化澄、朱天麟、严起恒同入直。

    凡大小政事,辅臣必禀命成栋,然后奏闻。

    时得官不由成栋题授者,悉捕系之;内外布列,皆其私昵。

    李成栋具疏,言『瞿式耜拥戴元臣,不宜久在外』。帝从之,召式耜;式耜以国事让成栋,愿留桂林。

    朱天麟以机会可乘,复劝王亟颁诏亲征,规取中原;王优诏答之,不能行。

    加贺丕业太仆寺少卿。丕业于邕江追驾,有试御史傅弘烈理旧怨,夺丕业舟去。丕业抵肇庆,具本诉冤;奉温旨,复召对,帝谕『先生与他人不同,后将大用』!因加仆少。

    拜吴贞毓户部尚书。

    兵科给事中吴其靁疏言:『反正乃李成栋功,于文臣何与?躐居卿贰。爵赏太滥,有伤国体』!不报。

    广州有士人卫姓者家颇富;结邻里协力守御,因醵酒告神。一无赖嫌酒薄,告李成栋,谓『合谋歼若等』!问以何为验?其人猝无以应;谩语云:『凡内裙缀幅短一截者,其党所用以自别也』。成栋怒,即欲屠城;会日已暮,各官长跪请,雷雨又大作,始顿刃。凌晨,逻卒四出,掩得即戮之;妻子饮泣,皆不知所坐。卫姓者身被戮,籍其家。是日,杀良民八百余人。

    鲁王以吴锺峦为礼部尚书。

    永明王赠张家玉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增城侯,谥「文烈」;其父兆龙犹在,以子爵封之。赠陈子壮东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番禺侯,谥「文忠」;荫子上圜锦衣卫指挥使。赠陈邦彦兵部尚书,谥「忠愍」;荫子锦衣卫指挥。

    遣使召弋阳王,不至。弋阳王,江西宗室也;北兵至,入建阳。其地皆深林峭壁,人善用炮;炮皆背负,不用手携,百发百中。王入,土人拥护之;成栋屡次弗克,反正后遣科臣洪士彭往,不得入。又命宣忠伯王承恩賷敕往,遇王于阳山;土人不听王赴阙,承恩卒不得其要领而还。

    按弋阳王多焜,宁献王七世孙;万历五年,国除。此云弋阳王,无考。

    广西巡抚鲁可藻自署衔巡抚两广,瞿式耜疏驳之。式耜身虽在外,政有关,必疏谏;尝曰:『臣与主上患难相随、休戚与共,不同他臣;一切大政,自得与闻』。王为褒纳。

    旧例:东府称制兼粤西,西抚称抚。可藻闻粤东归朝,冒昧躐进,列衔自署「两广」;式耜劾其擅署官衔,违制。奉旨:『革职;于留守军前戴罪立功』。式耜促之,下梧。

    南海郭瑶上书于帝,授游击将军。

    十二日(甲辰)

    李成栋出师援南昌,疏言:『朝廷功赏不宜滥,文武职掌各宜分,言官直气宜奖进,内臣、外臣不宜干预内阁机务』;盖有所指也。马吉翔深衔之。

    成栋为人朴讷刚忍,无矜意、无喜容,不脂韦、不多言;文武内外悉畏而敬之。帝命筑坛城东,仿汉淮阴故事,令督师出;成栋曰:『事在人为,岂必坛之登与不登也哉』!盖以刎颈之爱妾刻不去怀,必欲得当以答其意也。

    李元培,大清内官也;賷银六万两来粤采办,佟养甲借三万两给高进库;乃佟、李归明,元培以其余进永明王,得入司礼监,且拜成栋为叔。李元胤、吴之蕃弗善也,力诋之。成栋于出师日陛辞,即于座旁掣之行;帝愕然,不敢问。太后遣内官出问故,且挽之;成栋不听,反肆慢语而出(之蕃,成栋门干也)。

    大清所遣粤东巡按刘显明及同差兵部某将官刘某,李成栋皆捕戮之(二刘,俱辽东人)。

    成栋专恣,纵兵劫掠,分兵三万收郴州。先是,佟、李进取广西不克,差办事翟绍祖往湖南乞师。监军兵部侍郎佟养和,养甲兄也;以兵少不允发。绍祖三往,乃拨裨将田起凤统兵五千赴广西。至郴闻变,不前。成栋欲并其众,计遣一介可折棰使耳;然意在纵兵扰民,故从韶郡分兵三万,取道乐昌、宜章往招起凤,起凤以师来归。往来骚屑,一方不胜困敝。

    闽、粤乡民,多结寨御盗者。广州有一寨,下瞰河流;李成栋舟过之,戏谓:『田起凤试往攻之』!起凤登岸,寨中发炮,起凤毙;成栋鼓众攻毁之,掳其资、屠其民而去。

    永明王以张孝起为吏科给事中。孝起,清介真直,不与流俗伍;羁李成栋军中。至是得脱,王擢用之。

    命兵部右侍郎万翔掌尚书印。翔于隆武朝授刑科给事中。后与黎士彦以伪敕诱金、王反正,而己亦伪授兵部尚书;遂以尚书入朝。朝议:改为侍郎。谢恩时,犹自称「原任兵部尚书、今授兵部侍郎」云。

    金声桓被围于南昌,面色如土,嚄恨无聊。诸将佐启请,百不一应;惟日责姜曰广,令之遣客从间道出,号召四乡起义。胡澹与曰广书曰:『国中拥精兵百万,不能出寸步;日夜荒宴而望外救!澹非辞难者,故敢与相国决。自金氏入城,朘削富民、诛锄贞烈几尽。刘天泗家抄,西山解体;胡奇伟擒至,李凤翔欲释而卒斩之,庾岭以南腐心;郭应铨兄弟不返,吉安恨之到今;支解曾亨应父子,临、汝莫不咬齿王氏:杨、万同时起事者,宿怨略遍四维矣。且公以附金、王而起者为义乎?不附金、王而起者义乎?天下方乱,雄鸷并起;强者自立,能者因人。夫戴旧主、称宗国,此忠臣义士所愿望,而亦能者风动之资也。今之确乎岿然不与畔援为伍者,独陈九思孤军五年百战。即今两家归正,彼且一收祁门;旋还师候驾,卒未尝通聘币、介尺素于二氏也。其受命闽中者,揭司马、傅詹事;前入国门,已厌见其所为而去。自余不过群盗,假义兵名色以行。盗之魁杰若蔡全才、邓参三辈,前已为金氏荡灭。外此豺貒为曹,闻大兵至,各先散保妻子。金之心腹,独张启祥起幕客守郡,宜图得当以报;而瑞州闲僻,不能有所为。邓云龙以五千岁号召乌合,崎岖武宁溪谷间;望屋掠烟,实群盗耳。以当北兵,如振落叶;虽万众何益!且即令义士如云,见前者摧折戮辱如此,稍有志识,莫不饮恨祝亡。今徒假号,种怨肩恣。目前尚无真主,而欲使气节之士为金、王出死力,其谁听之!相公孤城瓦注,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岂知重围之外所在白骨如邱陵、环南新附郭百里村烟断绝!人之不存,兵于何有;相公无庸谈义兵为也』!

    宋奎光忧诸将异趣,不足与谋;思假神道威之。而德胜门郛中关帝庙,向有酬赛神羊、神马;闻马朝自出就水草,夕还庙中,调驯殊常,而从未有试鞍勒者。奎光一日早起,使备香醪,疾趋德胜门;扬言曰:『夜间关帝见梦,赐吾马以破敌;今趋往领』!遂入庙,酹酒再拜;握马鬃不鞍而驰之。三十六营兵将、七门四民皆惊,愿听约束,从宋都督出征战;而金、王终欲待外援夹击,奎光计复不行。

    城中斗米六金(一作升米二金)。有狂僧大言于众曰:『能解围破敌』;自名摩诃般若。声桓欲验其术;乃请以米五斗试散兵民,自辰至酉,阖城沾足。由是骇服,推为国师。每日阖城手香随之,环绕七门各街市,诵「摩诃般若」三匝。期以某夜出城破敌,令军士毋持寸铁,止用苇炬数百千,人持一炬爇之;豫国公、建武侯亲挟竹批,率师纵马大呼冲阵,即破矣。得仁觉其诈,声桓犹惑之。黄人龙称疾佯狂,声桓求救于国师;僧曰:『吾已知之:彼私饮酒、御妇,天帝罚之故尔。吾行救之』。遂偕往视疾,人龙狂言如初。密令左右缚之,极刑拷鞫;僧曰:『吾北来巡按江西御史也』。遂砾之。

    按瞿氏「逸史」亦载是作道士装,自称云水真人;非僧也。

    金声桓解姜曰广督师,更以全鸣时指挥内外诸军事(鸣时,山东人)。

    大清固山谭泰以米二石置城下馈之,金声桓报以冬笋百觔、金橘一石;泰称其善答。

    金声桓步将郭天才亦撤军入城。时城中薪米俱尽,有反揵重户,枕数千金而死者。禽鼠、草根、木皮食尽,遂杀人而食。废宅生雀麦,饥人食之;得仁犹称瑞,曰:『此天赐我也』。交衢直巷,先有瞭者为隐语:曰雄鸡,男也;曰伏雌,妇也;曰有翅,带刀者也;曰有尾,群行者也。闻「无翅」、「无尾」,即共出擒而食之。其始兵食民,既而民复群聚掠兵为粮;后乃父子、夫妇相啖。声桓乃大出居民,城中情实尽为北兵得。

    大清诸帅因旁收郡县,西南逐瑞州守将张启祥,西北降武宁守将邓云龙,杀五千岁;东南破傅鼎铨之援师,北戕余应桂于都昌、刘斯城于梓溪,东收徐光程,西破丁家塘土寨。声桓闻之,惟唶悼而已。

    潮州镇将车任重贼杀道臣李某、潮州知府凌■〈屃,羊代贝〉渠、海阳知县桂岳。任重,故武弁,后为盗。丙戌冬,委镇潮州。成栋归明后,李由清肇庆道、凌由清南宁知府、桂由清怀集知县改调今官。甫抵任,任重部卒不逊,道冲突桂岳;岳怒,执而笞之,解府、解道并笞之。任重大怒,唆众兵诡称山寇至,突入三署,擒三人杀之。

    鲁王御史冯京第同黄斌卿弟孝卿往日本国乞师,至长崎岛,其王不许登陆。先是,有西洋人为天主教者入日本。日本俗佞佛,而教人务排释氏,且作乱于其国;日本起兵尽诛教人,生埋于土中者无算。驱其舡于岛口陈家河焚之,绝西洋人往来;于五达之衢置铜版,刻天主像于上以践踏之。囊橐有西洋物,即一钱之细,搜得必杀毋赦。当是时,西洋人方欲复仇,火舶载炮而来,与日本为难;日本讲解,始退。三日而京第至,日本方戒严于外国,京第日于舟中朝服哭拜。会东京遣官行部如中国巡方御史,秃顶坐篮舆;京第因致以血书。撒斯玛王闻长崎王之拒中国也,曰:『中国丧乱,我不遑恤;而使其使臣哭于我国,我国之耻也』!与大将军言之,议发各岛罪人充伍以应。京第还,致洪武钱数十万;盖其国不自鼓铸,但用中国古钱也。孝卿假商舶留长崎,长崎故多官妓,皆居大宅,无壁落,以绫幔分为私室;当月夜,每宅悬琉璃,诸妓各赛琵琶,中国未之有也。孝卿恋之,不归;其国轻之,竟不发师。

    九月壬戌朔

    永明王朝政决于李成栋养子元胤,都御史袁彭年、少詹事刘湘客、给事中丁时魁、金堡、蒙正发五人附之;揽权植党,人目之为「五虎」。

    元胤本姓贾,河南人;成栋养为己子。成栋出南安,留元胤行在;与彭年交善,彭年特隆其体,以内外权属之,益引其同乡时魁、正发及陕西湘客共决朝事。会堡服阕,自湖南赴行在;湘客令元胤折节与交,事益密。朝中士不无异同,渐有党人之目。

    彭年向为周延儒腹心,延儒议处,首揭延儒。后降于北,授广东学道;出示云:『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致;峨冠博带,乃亡国之陋规』!及至反正,又复诋之,自矜反正第一功臣。元胤为人庸蠢,狠戾自用。彭年提为傀儡,笑骂无情;自牵线索,机权刺骨,一时膻附之徒如蜂攒蚁聚,元胤之门如市。登其堂者,不啻龙门;拜盟认宗,李姓、贾姓莫不矜喜。每当朝期,趋跄元胤,东班为之一空。元胤遣仆卒与客赌博,诸臣倾囊奉之;客至不揖、去不送,谑浪骂座,弗忌人讳:皆彭年胁制内外,曲徇以成之也。

    时行在有假山图;以元胤姓贾,因画假山一座。山巅黑气一道直上冲天,下绘朝官数百:有首戴者、肩负者、手托者、以木杖支之者,有仰望者、远听者、指点话言者,有惊怕退避、两手掩耳而走者。此盖街市之人胸中不平,造谜以诙谐之也。又有五虎号,以金堡为虎牙、蒙正发为虎爪、刘湘客为虎皮、丁时魁为虎尾,而虎头则袁彭年也。言非虎党不发、事非虎党不成,星岩道上遂成虎市。

    太仆寺少卿贺丕业见袁彭年等议论乖方、陈邦傅等跋扈无上,慨然太息,陈「四维三纲」一疏;言辞激切,传诵当时,论者推中兴以来奏疏第一。彭年等恨甚,怂李元胤于朝班驾退后,殴杀之;有急告丕业者,潜入高明四会得免。

    潘名世仕于清,为梧州府推官;降永明王,改保昌知县。李成栋过岭时,有养马卒病,付名世畜之;卒有所索不遂,语成栋曰:『知县诮君不能杀靼子、只会杀百姓』!成栋怒,以他事呼之至,缚斩之。

    李成栋欲攻赣州以解南昌之围,赣州守将高进库伪约降;其实坚城以缀成栋之师,使南昌坐困也。成栋信之,遂还军岭上。

    钱秉镫云:『予以九月初旬度岭至南雄,遇督饷侍郎张调鼎□南雄太守座;予言「赣州必不降。去城三十里,每一骑出搜粮三日,捕村民输入城中;日以为常。志在坚壁清野,无降意也。宜以大兵驻南安,声言攻赣;惠国从间道趋南昌,解金、王之围:是为上策」。调鼎以语成栋,成栋笑曰:「书生何所知!彼降书雪片至,宁有疑耶」?已竟不降,而成栋还广州』。

    进库初隶左良玉麾下,与成栋相缔盟;后江西皆归明,进库独守赣州不下。六月,成栋以书招之;进库约踰秋北救不至,当输款。至是,成栋遣使勒之降,语颇凌轹;进库怒,碎其谕曰:『李固山反,便为国公;我若反,亦是国公。此谕帖,将谕谁也』!遂逐其使。使还,成栋即进兵击之,反为所败。初,成栋出师,士众登舟,忽震雷起舟中,折中军桅竿;士众皆惊。或诡云:『此桅必有毒物,雷当击之;何足为异』!而士众固知其败征也。冬十月壬辰朔

    鲁王定西侯张名振舟师过昌国卫,破城,搜捕少妇二百八十三人,悉驱赴南田,将以给赏将士。适监军任颖眉自舟山至,力劝止之;旋放还。

    永明王使盗杀佟养甲于梧州。

    李成栋军中报获奸细,搜得密书,乃养甲家丁约高进库为内应也。成栋密奏,定计诛之。时养甲所随北兵,皆分拨梧州就粮;成栋遂遣都督张世祥賷饷十万,率所部士马至梧州犒师。梧州有井水寺,颇宽敞;谕即寺中按籍给赏。伏甲小巷,北兵领赏讫,世祥令从小巷出,皆执而杀之;三千人无一得脱者。养甲知事已败露,密表使人北上;又被获。帝命养甲往梧州代祭兴陵,李元胤遣健儿杀之于德庆道中(「成仁录」云:成栋遣总兵张善追杀之)。

    庆国公陈邦傅率兵至南宁,攻围二月;城中食尽,斗米千钱。赵台不能支,开门降;涕泣出女与邦傅为媳。邦傅缚其为媒者钱廷烨,剐之;遂驻南宁(廷烨,无锡马桥人)。

    十五日(丙午)

    李元胤威权日盛;十五日诞辰,在朝文武馈遗络绎:公分之外有私分,私分之外有私公分;私公分之外又有私私分。自八月至冬杪,无日不奔竞于元胤之门。

    通政司疏陈乞职者,日以千计;阁臣票拟刻板,定「着议具奏」四字。吏部堂司两庑拥簇挨挤,文选官但有铨选之权、无出选之地。广东一省,非奉李成栋咨,大小有司不得擅为除授;桂林、平乐,则瞿式耜为政;庆远、柳州,则焦琏为政;浔、南、思、太,则陈邦傅为政。文选所副乞陈之望,第给一空札而为后日到部凭据而已。

    星子诸生吴江起兵应金、王。

    鲁王以刘沂青为东阁大学士。

    建宁破,鲁王守将王祈巷战不胜,自焚死。

    大清兵攻围五阅月,始克。魏一柱与郧西、德化二王俱死;兴安王先事出,不与其难。鲁王前后所复郡县,至是复失,仅存宁德、福安二县。

    李成栋兵败,退奔南康。

    「南略」云:成栋于二十日过庾岭,二十五日结营赣州城下。二十六日,闻城上呼「董大哥」者三;成栋于梦中惊醒,曰:『董大成是我中军;彼呼之,我军已为彼有矣』!亟披蓝布短衣,跨驴疾走,竟不发一言。赣州至梅岭六百里,两昼夜奔蹶大雨中。初出关兵二十万,分十大营;营立一总戎。成栋弃军走,十总戎亦尾之行。及进南安府城门,成栋如梦初觉,顾谓十人曰:『尔等何得随来』?十人对曰:『公既走,吾辈不得不来』!成栋怒,即手刃爱将杨大甫。二十万兵马、器械悉弃赣州城下,止余百人南来;亦羞入肇劈顺流直下广州府为再举计。

    按成栋为人深沉精悍;身为大帅,拥二十万众结营岩疆,何得无故独走?即十总戎,亦岂有不闻成栋令,尽弃其军而随行两昼夜者乎?决无是理也。南康当作南安;时南康已为大清所有,成栋安得入之!

    大清诛刘承胤、傅上瑞。

    承胤既降,北帅恶其卖国不忠,斩之于汉阳。或云:北帅利其厚赀,佯与欢饮;即席上杀之。

    十一月辛酉朔

    永明王督师何腾蛟克永州;凡攻围三月,大小三十六战,至是克之。

    腾蛟率保昌侯曹志建、宜章侯卢鼎、新兴侯焦琏、新宁侯赵印选克复永州,杀其镇将余世忠、巡抚李绍祖。

    永州坚守三阅月,大小四十战,杀伤过半;所存羸卒不满千人。粮尽,咽糠啮草;初食马、继食人,城中老弱妇女俱尽。城破之日,洒扫官署,所剔妇人阴弃而不食者出之,计十五石。时旧绅刘兴秀羁城中,亦被其祸。

    永州有马廷鸾者,太仓人,官知县;与绍祖城守。腾蛟获其子,不杀;廷鸾德之,输情于腾蛟。由是,城中动静纤悉皆知。城破,绍祖始降;械送行在。绍祖,丙辰进士;与瞿式耜同年。式耜流涕让之曰:『汝素受国恩,奈何生于叛国之人、死作不义之鬼』?绍祖曰:『天下人皆降,岂独绍祖也』!式耜曰:『天下之人皆不为绍祖,清其如我何』!绍祖语塞,遂磔之。

    初四日(甲子)

    下贺丕业于狱。袁彭年等擒丕业于高明,肘缚下狱。丕业极口呼冤,莫为之理。有华复蠡者,无锡人,馆于司礼监夏国祥家;捐百金为之营救。且语国祥:『中兴初,不当以私意杀旧人』!国祥亦念丕业为帝经师,不当折辱;嘱狱主活之(复蠡,字方若;官临高县丞)。

    丕业在狱凡四阅月,部覆复为彭年所持;奉旨:『永不叙用』。出狱,上桂林谒瞿阁部;后竟不知所之。

    初一日,文选施召征谢恩时,同班舞蹈者三人:一为本兵曹烨、一为銮仪司贾士奇。召征趋揖烨而未揖士奇,士奇大怒,指名辱骂。召征初未晓,及恶声至,始觉;诿云短视,当诣门谢罪也。烨亦为之解纷而散。至初四日,遇于道,攘臂殴召征;召征避之。询其故?士奇见召征他处刺名字小,而请荆字独大,以为欺己也;召征杜门三日,几费调停,纳款金四两始得解(士奇,河南人。初为守备;与元胤联谱,假其威而恣肆也)。

    建昌人孔彻元、彻哲与其客蔡观光起兵援南昌兵溃,哲战死。

    鲁王大学士马思理卒。

    海滨义旅王翊复破上虞,走其令;得县印。时浙东山寨,萧山则石仲芳,会稽则王化龙、陈天极,台州则俞国望、金汤,奉化则吴奎明、索应彪,皆掳掠横暴;而平冈张煌言、上虞李长祥又单弱,不能成军。惟王翊一旅蔓延八百里之间,设为五营。王江则专主饷,分遣富室,单门、下户安堵如故;履亩而税,人无不乐输。平时不义之徒,立置重典;翊所决罚,人人称快。浙东城门为之昼闭,胥吏不敢催租;郡县长吏惴惴保守一城为幸,向翊荐诚讲解。翊计天下不能无事,待之数年,庶几为中原之应也。

    永明王督师吕大器檄李占春、于大海、胡云凤讨朱容藩;容藩为占春所败,走死云阳。

    初五日(乙丑)

    永明王监军御史余鲲起、职方主事李甲春取宝庆,诸将复取衡州,武昌候马进忠取常德,所失地多复。

    进忠与北兵战于麻河,大捷;斩首七千余级,遂复常德。晋爵鄂国公。

    封龙韬雒容伯(韬,雒容籍武举人;从何腾蛟恢复衡、永有功)。

    郑成功自海上遣官陈士京入朝。

    兵科吴其靁疏「清文武之职掌,以肃朝纲;励新旧之廉耻,以别人品」;内开:『六部四衙门,总兵以下移会用手揭;此三百年来之定规。现在文武诸臣有初朝、二朝、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分别,各宜建立事功,以昭靖共自献之本心』。袁彭年、李元胤知之,恨入骨。初十日,其靁宵遁,依瞿式耜;疏竟留中。

    二十九日(己丑)

    督师何腾蛟露布至,恢复衡州;忠贞营李赤心捷报:已取益阳,直抵湘潭。瞿式耜以机会可乘,请王还桂林,图出楚计;不纳。

    式耜疏云:『天下大势,在楚、不在粤。粤东三面阻险,易入难出。臣不敢争者,以勋臣成栋一片血忱,方倚为江右声援;一旦拂其望幸之心,何以劝忠!今衡、永恢复,游魂东窜,粤西之背愈厚;赣州负固、江围未解,粤东之齿尚寒。在成栋宜奉皇上去危就安,既无内顾,可毕力以图赣;而楚师得万乘亲临,勇增十倍,便可乘势以长驱矣』。

    胡澹愤金、王所为,以为两人不足惜,而徒沮中原之气;病噎死。二子亦为北兵所杀。

    吴贞毓荐一县令于李成栋,得贿八百金;金堡奏其事,贞毓恨之刺骨。

    十二月辛卯朔

    李成栋率师再出南安,面奏帝曰:『南雄以下事,诸臣任之;庾岭以外事,臣独肩之』。一言竟去。

    成栋湎酒轻儒,再出岭,凡各郡敕使俱被撤回。又严禁举义,尚书揭重熙出岭,以远禁追擒之;赖所附者力战,得脱。

    金声桓、李成栋既来归,马进忠、王进才、曹志建、李赤心、高必正等乘间取常德、桃源、澧州、监武、蓝山、道州、靖州、荆门、宜城诸州县;进忠、赤心、必正皆封公。

    按「明史」「李自成传」:赤心封兴国侯。

    晋龙韬洛容侯。

    大清兵再乘南昌城;全鸣时令以铁网笼之,铁钩曳而伤之,杀伤过当。

    何腾蛟议进兵长沙,会堵胤锡与马进忠有隙,招李赤心自夔州至,令进忠所取常德与之;进忠大怒,尽驱居民出城,焚庐舍,走武冈。宝庆守将王进才亦弃城走。赤心引而东,所至守将皆烧营弃城走;湖南已复州县为之一空。胤锡乃率赤心等入湘潭,与腾蛟会;腾蛟令胤锡向江西,而自率进忠等向长沙。

    胤锡与进忠争礼不和,阴入夔邀赤心从夔门径抵常德,欲令进忠让城,屯其老营;赤心未至常德百余里,胤锡先至,与进忠歃血盟誓,同奖王室。进忠知其谋,终盟无一语;盟讫入城,即命起营,尽驱百姓无老弱悉出城,纵火烧城中屋不遗一椽,遂空其城而去。宝庆王进才及各郡镇帅,皆弃城溃散。赤心所至,仅得空城;旋亦弃去,东走长沙。腾蛟闻之,大骇。

    胤锡招赤心出夔门,因请封赤心为兴国侯,并封高必正等十余人。统众至湘潭,尽屠其民。长沙闻之惧,协力拒守;胤锡攻之,弗能克。

    初八日(戊戌)

    李成栋杀宣忠伯王承恩。承恩,大兴人;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崇祯十七年,出为福建都司。隆武朝,累官锦衣卫仪正,封伯。其标下彭鸣京等及故中丞田辟有众数千,皆愿随承恩往召弋阳王;成栋忌之。两舟相遇于英德县,成栋邀承恩过舟欢饮;至夜阑佯醉,即席手刃之。

    大清降将姜瓖反于大同,李建泰遥应之。瓖大同总兵,崇祯十七年正月降李自成;自成败,复降于大清。

    瓖隶吴三桂标下,复为大清总兵官,镇守山西大同。时大清八王先镇其地;而瓖后至,每日朝参不胜烦苦,欲谋去之而未有便。会王标兵掠民妇女,瓖激众怒,与王构兵;瓖麾下皆锐卒,百姓又并力合击,王大败,全军覆没。瓖遂称永历年号;山西豪杰一时并起,争杀守令以应之。故副将刘迁起代扼雁门关,为瓖号召;故浙江巡按御史任浚与一仇姓者俱有边才,瓖信任之以为谋主。遣部将姜建勋与大清兵战于忻州,败绩(赵交山「平寇传」)。

    王翊自上虞出,东徇奉化。大清兵方攻吴奎明,力不支而遁;至河泊所,卒遇翊与战,大清兵败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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