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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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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谓其喜乎?”或曰:“惧彼以不奔走为罪也。”

    予叹曰:“不然。贵公之门奔走如市,彼固厌苦之甚者见于颜面,但浑厚忍不发于声耳。徒输自己一勤劳,徒增贵公一厌恶。且入门一揖之后,宾主各无可言,此面愧郝已无发付处矣。予恐初入仕者犯于众套而不敢独异,故发明之。”

    亡我者,我也。人不自亡,谁能亡之?

    沾沾煦煦,柔润可人,丈夫之大耻也。君于岂欲与人乖戾? 但自有正情真味故柔嘉不是软美,自爱者不可不辨。

    士大夫一身,斯世之奉弘矣。不蚕织而文绣,不耕畜而膏梁,不雇贷而本马,不商贩而积蓄,此何以故也?乃于世分毫无补,惭负两间。‘人又以大官诧市井儿,盖棺有馀愧矣。

    且莫论身体力行,只听随在聚谈间曾几个说天下、国家、身心、性命正经道理?终日哓哓刺刺,满口都是闲谈乱谈。吾辈试一猛省,士君子在天地间可否如此度日?

    君子慎求人。讲道问德,虽屈已折节,自是好学者事。若富贵利达向人开口,最伤士气,宁困顿没齿也。

    言语之恶,莫大于造诬,行事之恶,莫大于苛刻;心术之恶,莫大于深险。

    自家才德,自家明白的。才短德微,即卑官薄禄,已为难称。若已逾涘分而觖望无穷,却是难为了造物。孔孟身不遇,又当如何?

    不善之名,每成于一事,后有诸长,不能掩也;而惟一不善传。君子之动可不慎与?

    一日与友人论身修道理,友人曰:“吾老矣。”某曰:“公无自弃。平日为恶,即属行时干一好事,不失为改过之鬼,况一息尚存乎?”

    既做人在世间,便要劲爽爽、立铮铮的。若如春蚓秋蛇,风花雨絮,一生靠人作骨,恰似世上多了这个人。

    有人于此,精密者病其疏,靡绮者病其陋,繁缛者病其简,谦恭者病其倨,委曲者病其直,无能可于一世之人,奈何?曰:一身怎可得一世之人,只自点检吾身果如所病否?若以一身就众口,孔子不能,即能之,成个甚么人品?放君子以中道为从违,不以众言为忧喜。

    夫礼非徒亲人,乃君子之所以自爱也;非徒尊人,乃君子之所以敬身也。

    君子之出言也,如啬夫之用财;其见义也,如贪夫之趋利。

    古之人勤励,今之人惰慢。勤励故精明,而德日修;惰慢故昏蔽,而欲日肆。是以圣人贵忧勤惕励。

    先王之礼文用以饰情,后世之礼文用以饰伪。饰情则三千三百,虽至繁也,不害其为率真;饰伪则虽一揖一拜,已自多矣。后之恶饰伪者,乃一切苟简决裂,以溃天下之防,而自谓之率真,将流于伯子之简而不可行,又礼之贼也。

    清者浊所妒也,而又激之浅之乎?其为量矣。是故君子于已讳美,于人藏疾。若有激浊之任者,不害其为分晓。

    处世以讥讪为第一病痛。不善在彼,我何与焉?

    余待小人不能假辞色,小人或不能堪。年友王道源危之曰:“今世居官切宜戒此。法度是朝廷的,财货是百姓的,真借不得人情。至于辞色,却是我的;假借些儿何害?”余深感之,因识而改焉。

    刚、明,世之碍也。刚而婉,明而晦,免祸也夫!

    君子之所持循,只有两条路:非先圣之成规,则时王之定制。此外悉邪也、俗也,君子不由。

    非直之难,而善用其直之难;非用直之难,而善养其直之难。

    处身不妨于薄,待人不妨于厚;责己不妨于厚,责人不妨于薄。

    坐于广众之中,四顾而后语,不先声,不扬声,不独声。

    苦处是正容谨节,乐处是手舞足蹈。这个乐又从那苦处来。

    滑稽谈谐,言毕而左右顾,惟恐人无笑容,此所谓巧言令色者也。小人侧媚皆此态耳。小子戒之。

    人之视小过也,愧作悔恨如犯大恶,夫然后能改。无伤二字,修己者之大戒也。

    有过是一过,不肯认过又是一过。一认则两过都无,一不认则两过不免。彼强辩以饰非者,果何为也?

    一友与人争,而历指其短。予曰,“于十分中,君有一分不是否?”友曰:“我难说没一二分。”予曰:“且将这一二分都没了才好责人。”

    余二十年前曾有心迹双清之志,十年来有四语云:“行欲清,名欲浊;道欲进,身欲退;利欲后,害欲前;人欲丰,己欲约。”

    近看来,太执着,大矫激,只以无心任自然求当其可耳。名迹一任去来,不须照管。

    君子之为善也,以为理所当为,非要福,非干禄;其不为不善也,以为理所不当为,非惧祸,非远罪。至于垂世教,则谆谆以祸福刑赏为言。此天地圣王劝惩之大权,君子不敢不奉若而与众共守也,

    茂林芳树,好鸟之媒也;污池浊渠,秽虫之母也,气类之自然也。善不与福期,恶不与祸招。君子见正人而合,邪人见憸夫而密。

    吾观于射,而知言行矣。夫射审而后发,有定见也;满而后发,有定力也。夫言能审满,则言无不中;行能审满,则行无不得。今之言行皆乱放矢也,即中,幸耳。

    蜗以涎见觅,蝉以身见黏,萤以光见获。故爱身者,不贵赫赫之名。

    大相反者大相似,此理势之自然也。故怒极则笑,喜极则悲。

    敬者,不苟之谓也,故反苟为敬。

    多门之室生风,多口之人生祸。

    磨砖砌壁不涂以垩,恶掩其真也。一垩则人谓粪土之墙矣。

    凡外饰者,皆内不足者。至道无言,至言无文,至文无法。

    苦毒易避,甘毒难避。晋人之壁马,齐人之女乐,越人之子女玉帛,其毒甚矣,而愚者如饴,即知之亦不复顾也。由是推之,人皆有甘毒,不必自外馈,而眈眈求之者且众焉。岂独虞人、鲁人、吴人愚哉?知味者可以惧矣。

    好逸恶劳,甘食悦色,适己害群,择便逞忿,虽鸟兽亦能之。灵于万物者,当求有别,不然,类之矣。且风德麟仁,鹤清豸直,乌孝雁贞,苟择鸟兽之有知者而效法之,且不失为君子矣。可以人而不如乎?

    万事都要个本意;宫室之设,只为安居;衣之设,只为蔽体;食之设,只为充饥;器之设,只为利用;妻之设,只为有后。推此类不可尽穷。苟知其本意,只在本意上求,分外的都是多了。

    士大夫殃及子孙者有十:一曰优免太侈。二日侵夺太多。

    三曰请托灭公。四曰恃势凌人。五曰困累乡党。六曰要结权贵,损国病人。七曰盗上剥下,以实私橐。八曰簧鼓邪说,摇乱国是。九曰树党报复,明中善人。十曰引用邪昵,虐民病国。

    儿辈问立身之道。曰:“本分之内,不欠纤微;本分之外,不加毫末。今也本分弗图,而加于本分之外者,不啻千万矣。

    内外之分何处别白?况敢问纤徽毫末间耶?

    智者不与命斗,不与法斗,不与理斗,不与势斗。

    学者事事要自责,慎无责人。人不可我意,自是我无量; 我不可人意,自是我无能。时时自反,才德无不进之理。

    气质之病小,心术之病大。

    童心俗态,此二者士人之大耻也。二耻不服,终不可以入君子之路。

    习成仪容止甚不打紧,必须是瑟僩中发出来,才是盛德光辉。那个不严厉?不放肆庄重?不为矜持戏滤?不为媟慢?惟有道者能之,惟有德者识之。

    容貌要沉雅自然,只有一些浮浅之色,作为之状,便是屋漏少工夫。

    德不怕难积,只怕易累。千日之积不禁一日之累,是故君子防所以累者。

    枕席之言,房闼之行,通乎四海。墙卑室浅者无论,即宫禁之深严,无有言而不知,动而不闻者。士君子不爱名节则已,如有一毫自好之心,幽独盲动可不慎与?

    富以能施为德,贫以无求为德,贵以下人为德,贱以忘势为德。

    入庙不期敬而自敬,入朝不期肃而自肃,是以君子慎所入也。见严师则收敛,见狎友则放恣,是以君子慎所接也。

    《氓》之诗,悔恨之极也,可为士君子殷鉴,当三复之。唐诗有云:“两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又近世有名言一偶云:“一失脚为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此语足道《氓》诗心事,其曰亦已焉哉。所谓何嗟及矣,无可奈何之辞也。

    平生所为,使怨我者得以指摘,爱我者不能掩护,此省身之大惧也。士君于慎之。故我无过,而谤语滔天不足谅也,可谈笑而受之;我有过,而幸不及闻,当寝不贴席、食不下咽矣。

    是以君子贵无恶于志。

    谨言慎动,省事清心,与世无碍,与人无求,此谓小跳脱。

    身要严重,意要安定,色要温雅,气要和平,语要简切,心要慈祥,志要果毅,机要缜密。

    善养身者,饥渴、寒暑、劳役,外感屡变,而气体若一,未尝变也;善养德者,死生、荣辱、夷险,外感屡变,而意念若一,未尝变也。夫藏令之身,至发扬时而解〔亻亦〕;长令之身,至收敛时而郁阏,不得谓之定气。宿称镇静,至仓卒而色变;宿称淡泊,至纷华而心动,不得谓之定力。斯二者皆无养之过也。

    里面要活泼于规短之中,无令怠忽;外面要溜脱于礼法之中,无今矫强。

    四十以前养得定,则老而愈坚;养不定,则老而愈坏。百年实难,是以君子进德修业贵及对也。

    涵养如培脆萌,省察如搜田蠹,克治如去盘根。涵养如女子坐幽闺,省察如逻卒缉奸细,克治如将军战勍敌。涵养用勿忘勿助工夫,省察用无怠无荒工夫,克治用是绝是忽工夫。

    世上只有个道理是可贪可欲的,初不限于取数之多,何者?

    所性分定原是无限量的,终身行之不尽。此外都是人欲,最不可萌一毫歆羡心。天之生人各有一定的分涯,圣人制人各有一定的品节,譬之担夫欲肩舆,丐人欲鼎食,徒尔劳心,竟亦何益?嗟夫!篡夺之所由生,而大乱之所由起,皆耻其分内之不足安,而惟见分外者之可贪可欲故也。故学者养心先要个知分。

    知分者,心常宁,欲常得,所欲得自足以安身利用。

    心术以光明笃实为第一,容貌以正大老成为第一,-言语以简重真切为第一。

    学者只把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时时留心,件件努力,便骎骎乎圣贤之域。非此二者,皆是对外物,皆是妄为。

    进德莫如不苟,不苟先要个耐烦。今人只为有躁心而不耐烦,故一切苟且卒至破大防而不顾,弃大义而不为,其始皆起于一念之苟也。

    不能长进,只为昏弱两字所苦。昏宜静以澄神,神定则渐精明;弱宜奋以养气,气壮则渐强健。

    一切言行,只是平心易气就好。

    恣纵既成,不惟礼法所不能制,虽自家悔恨,亦制自家不得。善爱人者,无使恣纵;善自爱者,亦无使恣纵。

    天理与人欲交战时,要如百战健儿,九死不移,百折不回,其奈我何?如何堂堂天君,却为人欲臣仆?内款受降,腔子中成甚世界?

    有问密语者嘱曰:“望以实心相告!”余笑曰:“吾内有不可瞒之本心,上有不可欺之天日,在本人有不可掩之是非,在通国有不容泯之公论,一有不实,自负四愆矣。何暇以貌言诳门下哉?”

    士君子澡心浴德,要使咳唾为玉,便溺皆香,才见工夫圆满。若灵台中有一点污浊,便如瓜蒂藜芦,入胃不呕吐尽不止,

    岂可使一刻容留此中耶?夫如是,然后圂涵厕可沉,缁泥可入。

    与其抑暴戾之气,不若养和平之心;与其裁既溢之恩,不若绝分外之望;与其为后事之厚,不若施先事之簿;与其服延年之药,不若守保身之方。

    猥繁拂逆,生厌恶心,奋守耐之力;柔艳芳浓,生沾惹心,奋跳脱之力;推挽冲突,生随逐心,奋执持之力;长途末路,生衰歇心,奋鼓舞之力;急遽疲劳,生苟且心,奋敬慎之力。

    进道入德莫要于有恒。有恒则不必欲速,不必助长,优优渐渐自到神圣地位。故天道只是个恒,每日定准是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分毫不损不加,流行不缓不急,而万古常存,万物得所。只无恒了,万事都成不得。余最坐此病。古人云:“有勤心,无远道。”只有人胜道,无道胜人之理。

    士君子只求四真:真心、真口、真耳、真眼。真心,无妄念;真口,无杂语;真耳,无邪闻;真眼,无错识。

    愚者人笑之,聪明者人疑之。聪明而愚,其大智也。夫《诗》云“靡哲不愚”,则知不愚非哲也。

    以精到之识,用坚持之心,运精进之力,便是金石可穿,豚鱼可格,更有甚么难做之事功?难造之圣神?士君子碌碌一生,百事无成,只是无志。

    其有善而彰者,必其有恶而掩者也。君子不彰善以损德,不掩恶以长慝。

    余日日有过,然自信过发吾心,如清水之鱼,才发即见,小发即觉,所以卒不得遂其豪悍,至流浪不可收拾者。胸中是非,原先有以照之也。所以常发者何也?只是心不存,养不定。

    才为不善,怕污了名儿,此是徇外心,苟可瞒人,还是要做;才为不善,怕污了身子,此是为己心,即人不知,成为人疑谤,都不照管。是故欺大庭易,欺屋漏难;欺屋漏易,欺方寸难。

    吾辈终日不长进处,只是个怨尤两字,全不反己。圣贤学问,只是个自责自尽,自责自尽之道原无边界,亦无尽头。若完了自家分数,还要听其在天在人,不敢怨尤。况自家举动又多鬼责人非底罪过,却敢怨尤耶?以是知自责自尽底人,决不怨尤;怨尤底人,决不肯自责自尽。吾辈不可不自家一照看,才照看,便知天人待我原不薄,恶只是我多惭负处。

    果是瑚琏,人不忍以盛腐殠;果是荼蓼,人不肯以荐宗祊;履也,人不肯以加诸首;冠也,人不忍以籍其足。物犹然,而况于人乎?荣辱在所自树,无以致之,何由及之?此自修者所 当知也。

    无以小事动声色,亵大人之体。

    立身行已,服人甚难,也要看甚么人不服,若中道君子不服,当蚤夜省惕。其意见不同、性术各别、志向相反者,只要求我一个是,也不须与他别自理会。

    其恶恶不严者,必有恶于己者也;其好善不亟者,必无善于已者也。仁人之好善也,不啻口出;其恶恶也,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孟子曰:“无羞恶之心,非人也。”则恶恶亦君子所不免者,但恐为己私,作恶在他人,非可恶耳。若民之所恶而不恶;谓为民之父母可乎?

    世人胡涂,只是抵死没自家不是,却不自想,我是尧、舜乎?果是尧、舜,真是没一毫不是?我若是汤武,未反之前也有分毫错误。如何盛气拒人,巧言饰已,再不认一分过差耶?

    懒散二字,立身之贼也。千德万业,日怠废而无成;干罪万恶,日横恣而无制,皆此二字为之。西晋仇礼法而乐豪放,病本正在此安肆日偷。安肆,懒散之谓也。此圣贤之大成也。

    甚么降伏得此之字,日勤慎。勤慎者,敬之谓也。

    不难天下相忘,只怕一人窃笑。夫举世之不闻道也久矣,而闻道者未必无人。苟为闻道者所知,虽一世非之可也;苟为闻道者所笑,虽天下是之,终非纯正之学。故曰: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有识之君子必不以众悦博一笑也。

    以圣贤之道教人易,以圣贤之道治人难,以圣贤之道出口易,以圣贤之道躬行难;以圣贤之道奋始易,以圣贤之道克终难;以圣贤之道当人易,以圣贤之道慎独难;以圣贤之道口耳易,以圣贤之道心得难;以圣贤之道处常易,以圣贤之道处变难。过此六难,真到圣贤地步。区区六易,岂不君子路上人?

    终不得谓笃实之士也。

    山西臬司书斋,余新置一榻铭于其上左曰:“尔酣馀梦,得无有宵征露宿者乎?尔灸重衾,得无有抱肩裂肤者乎?古之人卧八埏于襁褓,置万姓于衽席,而后突然得一夕之安。呜呼!

    古之人亦人也夫?古之民亦民也夫?“右曰:”独室不触欲,君子所以养精;独处不交言,君子所以养气;独魂不着碍,君子所以养神;独寝不愧衾,君子所以养德。“

    慎者之有馀,足以及人;不慎者之所积,不能保身。

    近世料度人意,常向不好边说去,固是衰世人心无忠厚之意。然土君子不可不自责。若是素行孚人,便是别念头人亦向好边料度,何者?所以自立者,足信也。是故君子慎所以立。

    人不自爱,则无所不为;过于自爱,则一无可为。自爱者,先占名,实利于天下国家,而迹不足以白其心则不为;自爱者,先占利,有利于天下国家,而有损于富贵利达则不为。上之者即不为富贵利达,而有累于身家妻子则不为。天下事待其名利两全而后为之,则所为者无几矣。

    与其喜闻人之过,不若喜闻已之过;与其乐道己之善,不若乐道人之善。

    要非人,先要认的自家是个甚么人;要认的自家,先看古人是个甚么人。

    口之罪大于百体,一进去百川灌不满,一出来万马追不回。

    家长不能令人敬,则教令不行?不能令人爱,则心志不孚。

    自心得者,尚不能必其身体力行,自耳目入者,欲其勉从而强改焉,万万其难矣。故三达德不恃知也,而又欲其仁;不恃仁也,而又欲其勇。

    合下作人自有作人道理,不为别个。

    认得真了,便要不候终日,坐以待旦,成功而后止。

    人生惟有说话是第一难事。

    或问修己之道。曰:“无鲜克有终。”问治人之道。曰:“无忿疾于顽。”

    人生天地间,要做有益于世底人。纵没这心肠、这本事,也休作有损于世底人。

    说话如作文字,字在心头打点过,是心为草稿而口誊真也,犹不能无过,而况由易之言,真是病狂丧心者。

    心不坚确,志不奋扬,力不勇猛,而欲徒义改过,虽千悔万悔,竞无补于分毫。

    人到自家没奈自家何时,便可恸哭。

    福莫美于安常,祸莫危于盛满。天地间万物万事未有盛满而不衰者也。而盛满各有分量,惟智者能知之。是故卮以一勺为盛满,瓮以数石为盛满;有瓮之容而怀勺之惧,则庆有馀矣。

    祸福是气运,善恶是人事。理常相应,类亦相求。若执福善祸淫之说,而使之不爽,则为善之心衰矣。大叚气运只是偶然,故善获福、淫获祸者半,善获祸、淫获福者亦半,不善不淫而获祸获福者亦半,人事只是个当然。善者获福,吾非为福而修善;淫者获祸,吾非为祸而改淫。善获祸而淫获福,吾 宁善而处祸,不肯淫而要福。是故君子论天道不言祸福,论人事不言利害。自吾性分当为之外,皆不庸心,其言祸福利害,为世教发也。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来有无所畏而不亡者也。天子者,上畏天,下畏民,畏言官于一时,畏史官于后世。百官畏君,群吏畏长吏,百姓畏上,君子畏公议,小人畏刑,子弟畏父兄,卑幼畏家长。畏则不敢肆而德以成,无畏则从其所欲而及于祸。

    非生知,安行之?圣人未有无所畏而能成其德者也。

    物忌全盛,事忌全美,人忌全名。是故天地有欠缺之体,圣贤无快足之心。而况琐屑群氓,不安浅薄之分,而欲满其难厌之欲,岂不安哉?是以君子见益而思损,持满而思溢,不敢恣无涯之望。

    静定后看自家是甚么一个人。

    少年大病,第一怕是气高。

    余参政东藩日,与年友张督粮临碧在座。余以朱判封笔浓字大,临碧曰:“可惜!可惜!”余擎笔举手曰:“年兄此一念,天下受其福矣。判笔一字所费丝毫朱耳,积日积岁,省费不知几万倍。克用朱之心,万事皆然。天下各衙门积日积岁省费又不知几万倍。且心不侈然自放,足以养德;财不侈然浪费,足以养福。不但天物不宜暴殄,民膏不宜慢弃而已。夫事有重于费者,过费不为奢;省有不废事者,过省不为吝。”余在抚院日,不俭于纸,而戒示吏书片纸皆使有用。比见富贵家子弟,用财货如泥沙,长馀之惠既不及人,有用之物皆弃于地,胸中无不忍一念,口中无可惜两字。人或劝之,则曰:“所值几何?”余尝号为沟壑之鬼,而彼方侈然自以为大手段,不小家势。痛哉!

    儿曹志之。

    言语不到千该万该,再休开口。

    今人苦不肯谦,只要拿得架子定,以为存体。夫子告子张从政,以无小大、无众寡、无敢慢为不骄,而周公为相,吐握下白屋甚者。父师有道之君,子不知损了甚体?若名分所在,自是贬损不得。

    过宽杀人,过美杀身。是以君子不纵民情以全之也,不盈己欲以生之也。

    闺门之事可传,而后知君子之家法矣;近习之人起敬,而后知君子之身法矣。其作用处只是无不敬。

    宋儒纷纷聚讼语且莫理会,只理会自家何等简径。

    各自责,则天清地宁;各相责,则天翻地覆。

    不逐物是大雄力量,学者第一工夫全在这里做。

    手容恭,足容重,头容直,口容止,坐如尸,立如斋,俨若思,目无狂视,耳无倾听,此外景也。外景是整齐严肃,内景是斋庄中正,未有不整齐严肃而能斋庄中正者。故捡束五宫百体,只为收摄此心。此心若从容和顺于礼法之中,则曲肱指掌、浴沂行歌、吟风弄月、随柳傍花,何适不可?所谓登彼岸无所事筏也。

    天地位,万物育,几千年有一会,几百年有一会,几十年有一会。故天地之中和甚难。

    敬对肆而言。敬是一步一步收敛向内,收敛至无内处,发出来自然畅四肢,发事业,弥漫六合;肆是一步一步放纵外面去,肆之流祸不言可知。所以千古圣人只一敬字为允执的关捩子。尧钦明允恭,舜温恭允塞,禹之安汝止,汤之圣敬日跻,文之朗恭,武之敬胜,孔于之恭而安。讲学家不讲这个,不知怎么做工夫。

    窃叹近来世道,在上者积宽成柔,积柔成怯,积怯成畏,积畏成废;在下者积慢成骄,积骄成怨,积怨成横,积横成敢。

    吾不知此时治体当如何反也。体面二字,法度之贼也。体面重,法度轻;法度弛,纪纲坏。昔也病在法度,今也病在纪纲。名分者,纪纲之大物也。今也在朝小臣藐大臣,在边军士轻主帅,在家子妇蔑父母,在学校弟子慢师,后进凌先进,在乡里卑幼轧尊长。惟贪肆是恣,不知礼法为何物,渐不可长。今已长矣,极之必乱必亡,势已重矣,反已难矣。无识者犹然,甚之,奈何?

    祸福者,天司之;荣辱者,君司之;毁誉者,人司之;善恶者,我司之。我只理会我司,别个都莫照管。

    吾人终日最不可悠悠荡荡作空躯壳。

    业有不得不废时,至于德,则自有知以至无知时,不可一息断进修之功也。

    清无事澄,浊降则自清;礼无事复,己克则自复。去了病,便是好人;去了云,便是晴天。

    七尺之躯,戴天覆地,抵死不屈于人,乃自落草,以至盖棺降志辱身、奉承物欲,不啻奴隶,到那魂升于天之上,见那维皇上帝有何颜面?愧死!愧死!

    受不得诬谤,只是无识度。除是当罪临刑,不得含冤而死,须是辩明。若污蔑名行,闲言长语,愈辨则愈加,徒自愤懑耳。

    不若付之忘言,久则明也。得不明也,得自有天在耳。

    作一节之士也要成章,不成章便是苗而不秀。

    不患无人所共知之显名,而患有人所不知之隐恶。显明虽着远迩,而隐恶获罪神明。省躬者惧之。

    蹈邪僻,则肆志抗额略无所顾忌;由义礼,则羞头愧面若无以自容。此愚不肖之恒态,而士君子之大耻也。

    物欲生于气质。

    要得富贵福泽,天主张,由不得我;要做贤人君子,我主张,由不得天。

    为恶再没个勉强底,为善再没个自然底。学者勘破此念头,宁不愧奋?

    不为三氏奴婢,便是两间翁主。三氏者何?一曰气质氏,生来气禀在身,举动皆其作使,如勇者多暴戾,懦者多退怯是已。二曰习俗氏,世态即成,贤者不能自免,只得与世浮沉,与世依违,明知之而不能独立。三曰物欲氏,满世皆可殢之物,每日皆殉欲之事,沉痼流连,至死不能跳脱。魁然七尺之躯,奔走三家之门,不在此则在彼。降志辱身,心安意肯,迷恋不能自知,即知亦不愧愤,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与两仪参,为万物灵,不能挺身自竖而倚门傍户于三家,轰轰烈烈,以富贵利达自雄,亦可怜矣。予即非忠藏义获,亦豪奴悍婢也,咆哮踯躅,不能解粘去缚,安得挺然脱然独自当家为两间一主人翁乎!可叹可恨。

    自家作人,自家十分晓底,乃虚美熏心,而喜动颜色,是为自欺。别人作人,自家十分晓底,乃明知其恶,而誉侈口颊,是谓欺人。二者皆可耻也。

    知觉二字,奚翘天渊。致了知才觉,觉了才算知,不觉算不得知。而今说疮痛,人人都知,惟病疮者谓之觉。今人为善去恶不成,只是不觉,觉后便由不得不为善不去恶。

    顺其自然,只有一毫矫强,便不是;得其本有,只有一毫增益,便不是。

    度之于长短也,权之于轻重也,不爽毫发,也要个掌尺提秤底。

    四端自有分量,扩充到尽处,只满得原来分量,再增不得些子。

    见义不为,立志无恒,只是肾气不足。

    过也,人皆见之,乃见君子。今人无过可见,岂能贤于君子哉?缘只在文饰弥缝上做工夫,费尽了无限巧回护,成就了一个真小人。

    自家身子,原是自己心去害他,取祸招尤,陷于危败,更不干别个事。

    六经四书,君子之律令。小人犯法,原不曾读法律。士君子读圣贤书而一一犯之,是又在小人下矣。

    慎言动于妻子仆隶之间,检身心于食息起居之际,这工夫便密了。

    休诿罪于气化,一切责之人事;休过望于世间,一切求之我身。

    常看得自家未必是,他人未必非,便有长进。再看得他人皆有可取,吾身只是过多,更有长进。

    理会得义命两字,自然不肯做低人。

    稠众中一言一动,大家环向而视之,口虽不言,而是非之公自在。果善也,大家同萌爱敬之念;果不善也,大家同萌厌恶之念,虽小言动,不可不谨。

    或问:“傲为凶德,则谦为基德矣?”曰:“谦真是吉,然谦不中礼,所损亦多。”在上者为非礼之谦,则乱名份、紊纪网,久之法令不行。在下者为非礼之谦,则取贱辱、丧气节,久之廉耻扫地。君子接人未尝不谨饬,持身未尝不正大,有子曰:“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孔子曰:“恭而无礼则劳。”又曰:“巧言令色足恭,某亦耻之。”曾子曰:“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何尝贵傲哉?而其羞卑佞也又如此,可为立身行己者之法戒。

    凡处人不系确然之名分,便小有谦下不妨。得为而为之,虽无暂辱,必有后忧。即不论利害论道理,亦云居上不骄民,可近不可下。

    只人情世故熟了,甚么大官做不到?只天理人心合了,甚么好事做不成?

    士君子常自点检,昼思夜想,不得一时闲,郄思想个甚事?果为天下国家乎?抑为身家妻子乎?飞禽走兽,东鹜西奔,争食夺巢;贩夫竖子,朝出暮归,风餐水宿,他自食其力,原为温饱,又不曾受人付托,享人供奉,有何不可?士君子高官重禄,上藉之以名份,下奉之以尊荣,为汝乎?不为汝乎?乃资权势而营鸟哭巿井之图,细思真是愧死。

    古者乡有缙绅,家邦受其庇荫,士民视为准绳。今也乡有缙绅,增家邦陵夺劳费之忧,开土民奢靡浮薄之俗。然则乡有缙绅,乡之殃也,风教之蠹也。吾党可自愧自恨矣。

    俗气入膏肓,扁鹊不能治。为人胸中无分毫道理,而庸调卑职、虚文滥套认之极真,而执之甚定,是人也,将欲救药,知不可入。吾党戒之。

    士大夫居乡,无论大有裨益,只不违禁出息,倚势侵陵,受贿嘱托,讨占夫役,无此四恶,也还算一分人。或曰:“家计萧条,安得不治生?”曰:“治生有道,如此而后治生,无势可藉者死乎?”或曰:“亲族有事,安得不伸理?”曰:“官自有法,有讼必藉请谒,无力可通者死乎?”士大夫无穷饿而死之理,安用寡廉丧耻若是。

    学者视人欲如寇仇,不患无攻治之力,只缘一向姑息他如骄子,所以养成猖獗之势,无可奈何,故曰识不早,力不易也。制人欲在初发时,极易剿捕,到那横流时,须要奋万夫莫当之勇,才得济事。

    宇宙内事,皆备此身,即一种未完,一毫未尽,便是一分破绽;天地间生,莫非吾体,即一夫不获,一物失所,便是一处疮痍。

    克一分、百分、千万分,克得尽时,才见有生真我;退一步、百步、千万步,退到极处,不愁无处安身。

    事到放得心下,还慎一慎何妨?言于来向口边,再思一步更好。

    万般好事说为,终日不为;百种贪心要足,何时是足?

    回着头看,年年有过差;放开脚行,日日见长进。

    难消客气衰犹壮,不尽尘心老尚童。

    但持铁石同坚志,即有金钢不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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