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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访女侠蓦地得凶音 观兽戏平空生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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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史兴夫妇在芦苇中守候女侠回来。但是,等到四更以后,仍不闻水滨有击掌之声,心里都有些不安。史大嫂遂对史兴说道:“女侠去了好多时候,怎么不见回来,大概凶多吉少。都是你没有伴她同往,没得接应。也许她虽欲回船,而迷失了途径呢。”史兴道:“我本来要同她去的,无奈她一定要独自去走一遭,否则我岂肯坐在船上打瞌睡呢?”

    史大嫂道:“女侠虽然身怀绝技,剑术高强,然而山上的盗匪中很多能人。她独自一个人闯入虎穴,当然众寡难敌了。我们既然送她来的,怎样办呢?”

    史兴道:“不如待我也上山去探一下子吧。”史大嫂摇摇头道:“一个去了没有来,再要陪上一个吗?抛下我一个人在此,如何是好?”史兴道:“我们把船摇出去,在山下探望探望,再作道理。”

    史大嫂点点头,于是两人把小船摇出芦苇。月影已西,遥望山上有一带火把,向这里蜿蜒而来。原来,这时候女侠早已落水,蔡浩等到别处来搜查余党了。史兴恐怕被他们瞧见,只得将小船仍隐入芦苇。他仗着自己在水里的功夫高深,回头对史大嫂说道:“你当心了船,我要从水里游过去窥探情形。这样好使他们瞧不出我啊!”史大嫂道:“你去去就来,看岸边可有女侠的影踪。”

    史兴便轻轻跳下水去,从水底泅到岸边,在黑暗的地方探出头来,向岸上看去,只见岸上立着许多匪众,持着火把,向四下里照看。其中有一个嚷着道:“我们跑来跑去,哪里找得什么余党,真是捉鬼了。大概早已逃去哩,不如回去歇歇吧。”又有一个说道:“那个女子本领真好,胆量也大,一人敢到我们山上来。真是奇怪,她究竟和哪一个人作对呢?不知我们山上有许多英雄好汉,她一人哪里敌得过呢?现在她投水而死,还是她的便宜哩。”史兴听了,心中不由大惊,好似把他的顶上浇了一盆冷水。

    一会儿那些匪众都退去了,史兴游回来爬上船。史大嫂问道:“你可窥探得什么?”史兴把湖匪说的话,告诉了她听。史大嫂将足一跺道:“哎哟!女侠投了水吗,她是不谙水性的,一定要葬身在鱼腹了。如此美丽,如此侠义的姑娘,竟逢到这样悲惨的下场了!她只身来此,无非是为民除害,现在却反牺牲了自己。这个大仇,谁人代她去报复呢?”说罢双手掩着面,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史兴也凄然说道:“女侠不幸而死,果然是可惜的。我们将来如有机会,必要代她复仇的。你不要哭,哭也无益,我们不如把小船摇到别处去探一下,也许女侠虽然投了水,不一定死亡的。”史大嫂道:“女侠既是不谙水性,到了这浩淼的湖波中,安有生还之理?不像我们都会水性的啊!”史兴道:“且去找找看,也是没有办法而如此。”史大嫂遂停止了哭泣,把船摇出去。

    见山上复归静寂,遂沿着山下向东边摇过去。摇了不少水程,并没有发现什么。看看天上渐渐发白,东边日光已隐隐欲出,那月亮远在云端里,好像美人卸妆欲睡呢。史兴找不到女侠的影踪,只是唉声叹气。史大嫂便对史兴说道:“我们不要再做傻子了,女侠早已落水,当然不会活命,随波而逝,叫我们到哪里去找寻呢?再隔一些时候,匪船便要出来,我们不要被他们疑心才好,不如回去吧。”史兴一想,他妻子的话不错,在此无益,不如回到西山去再说。于是掉转船身,挂起一道短帆,驶回家去。

    他们回转了家门,史兴觉得异常乏味,史大嫂对史兴说道:“女侠这番丧了命,都是我们间接害她的。因为我们若不答允将船送她上横山去时,她也不能前往啊!”史兴道:“那些贼子,早晚必有恶贯满盈的一日,我若在湖中遇见了他们的单船,一定不肯放过他们的。”

    这天下午,他没有出去打鱼,在水边闲步,心里只是想念着玉琴,无限惋惜。却见有一艘客船,摇到西山来。船里有一少年,步至岸上,见史兴立在这里闲眺,便向他探问道:“请问你,前天可有一女子从香山那边到此吗?”史兴道:“那女子姓什么?”少年道:“姓方──”话没有说完时,史兴又道:“你可是要找荒江女侠吗?”

    少年听了这话,面有喜色道:“正是,正是荒江女侠。你怎样知道的?可曾遇见她,她现在哪里?”少年问时,船上又钻出一个少年,跳到岸上来。先前的少年回头说道:“好了,我们得到一些线索了,这位渔哥儿知道女侠的。”后来的少年说一声:“好。”便要叫史兴快将女侠消息告诉给他们听。

    史兴见近处有人走着,恐防泄漏。遂对二人说道:“此处不便细讲,请二位到我家里去一坐吧。”二人都说:“好的。”于是,史兴引导着二人,走到他的矮屋里去。

    这两个少年究竟是谁呢?当然是夏听鹂和周杰了。他们二人,自从发现女侠所留下纸条以后,周杰当日便赶到香山,去探听玉琴的下落。向各处船埠询问,可有这样一个女子前来雇船,到太湖里去?有些舟子回答不知道,有些舟子却说是有的,只是他们不敢答应。后来不知她坐着谁人的船去的。周杰探问了数次,明知女侠十分之九已入太湖,自己一个人可能到哪里去找寻呢?遂回到木渎客寓里,告诉了夏听鹂,商量可有办法。

    夏听鹂说道:“我们这番是奉陪女侠出游的,却不料生出这个岔儿。虽然是她自己要去太湖探险,但是万一女侠有失,我们坐视不理,若叫天下人知道了,不要怪我们不义气,笑我们没胆量吗?为今之计,我们与其在这里坐守,不如再到香山去,详细探访究竟女侠坐了谁的船去的。若能逢见船户,那么女侠的行踪总可知道一二了。”周杰当然赞成。

    过了一宵,次日早上,夏周二人赶到香山去。再往各船埠逐一详问,果然被他们问得一家船户知道女侠是坐的丁三的船,据说到洞庭山去的,但是丁三的船还没有回来。得了这一个线索,周杰就要坐了船追去,夏听鹂却主张在此等候原船回来了再说,免得在路上错过,反而不能相逢。

    这样,二人便住在香山小客寓里静候。过了一天,丁三的船已摇回香山。二人得知,便去查问,丁三把女侠到洞庭西山的情形,详细奉告,且说女侠和一个渔哥儿同去的。二人问他那渔哥儿姓甚名谁,丁三却称不知。二人遂要雇丁三的船到西山,去探访下落。丁三只得答应,便载着二人重又驶至西山。恰巧在停船的时候,史兴正在湖滨闲眺。丁三便走过去,指着史兴对二人说道:“岸上这个渔哥儿,就是引女侠去的,你们可去问他吧。”二人听了丁三的话,周杰首先跑上岸来,一问就是。这真是巧得很哩。

    二人到了史兴家里,史兴又请二人上坐,史大嫂也出来相见,彼此通过姓名。夏听鹂先将自己和女侠的关系告诉史兴夫妇;史兴夫妇遂将女侠夜探横山,投水自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一遍。

    夏听鹂和周杰听得这个噩耗,当然知女侠已葬身鱼腹,空留英名,心里非常悲恸,大骂横山湖匪猖狂无道。史兴也说:“女侠这样好的本领,以前曾经过许多恶战和危险,都能取胜,这是她自己讲出来的。却不料此次送命在太湖,岂是她意料所及的?我们总该想法,代她复仇才好。不过湖匪中很多能人,女侠尚且不敌,何况我们呢?所以我们夫妇二人,忍耐着这口气,无处发泄。将来若有机会,必要杀上横山,捣破匪窟的。”

    史大嫂也在旁边嚷着,要代女侠复仇。且说这样一位又美丽,又勇武的姑娘,竟死于非命,真是非常可惜的。夏、周二人也为女侠洒了几滴眼泪。夏听鹂又对史兴说道:“我等虽然很愿意代女侠复仇,无奈自己的本领有限,力不从心。但女侠尚有一个同门的师兄,姓岳名剑秋,武艺高强,和女侠仿佛的。可惜,他们先前失散了,没有同来。若得此人前往,引导着我们,方才可以冒险到匪窟去。又有他们的师长一明禅师和云三娘,都是昆仑派的剑仙,天下无敌的,他们能够来时,雷真人等便不足虑了。”

    史兴道:“那么,我们到哪里去找来这些人呢?他们若知道女侠身死的消息,必肯前来歼灭仇人的。”

    夏听鹂道:“一明禅师和云三娘,大概在昆仑山。不过,远隔千万里外,一时怎能够跑到哪里去呢?”史兴听了,叹口气。

    夏、周二人在史兴家里坐了一会,因为女侠已死,各人心中非常不高兴,他们便要告辞。史兴却挽留道:“时已不早,你们断不能再回香山。且在西山歇息一宵,明日再行动身吧。我们夫妇别的没有奉敬,酒和鱼是有的。大家难得相逢,不妨畅饮数杯。”夏、周二人见史兴夫妇很是直爽,便点头答应。

    这天晚上,史兴杀了几条鲜鱼,沽了七八斤酒,夫妇二人陪着夏听鹂、周杰一同吃喝。这夜月色依然很好,史兴多喝了酒,又是愤恨,竟大哭大骂起来。取了两柄渔叉,要拖夏、周二人同上横山去杀贼。幸亏史大嫂将他按住,对二人说道:“这个酒鬼,只要喝醉了酒,就要做出什么事来的。此后我不能让他再喝了。”

    史兴虽然经史大嫂按住,夺去了鱼叉,他却仍要喝酒,只得把他横拖倒拽地拉进房里去。推倒在床上,回身出来把门锁上。

    夏、周二人见了这情形,不能再留,遂告辞回船。史大嫂向二人道歉,送到门外,还听得史兴在房里大嚷大跳呢。二人别了史大嫂,回到船上歇宿。想着女侠的事,深为扼腕。又觉史兴夫妇也是奇人,不能把寻常的渔哥儿看待的。

    次日清晨,二人起身,在船上吃了早饭,丁三便要开船。夏听鹂惦念史兴,要想到他家里去探视,向他们告别。却见史兴敞着胸,赤着脚,从岸上匆匆地跑来,跳到船上,对二人说道:“昨晚我喝醉了,多多失礼,抱歉得很。我是一个粗贱的人,谅你等不致于见怪的。”

    夏听鹂道:“史大哥,你为人非常爽快,在酒后更显出你的血性来,我等更是佩服。今日返舟,正要前来辞别。”

    史兴道:“不敢当。我因为恐怕二位要回去,所以赶来相送。”

    夏听鹂道:“多谢美意,我们到了香山,便要回转苏城。我住在枣墅,你们夫妇俩倘然到苏,千乞请来舍间盘桓。横山方面倘有什么消息,也请你随时通知。我们无论如何,此心耿耿,早晚必要想法代女侠复仇的。”史兴答应了,便道:“很好,蒙你们看得起我,将来倘到苏城,必要趋前请安。我不敢耽误你们的行径,愿祝你们一路平安。再会吧。”说毕,向二人拱拱手,回身跳上岸去了。

    夏、周二人坐着船回到了香山,重赏舟子。歇宿一宵,次日便坐了船,赶回苏城去。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里好不懊恼。两家的家人闻得此事,都为女侠可惜,不免怪女侠太好勇了。夏听鹂常觉郁郁不乐,若有所失,驰马试剑的豪兴,也减去了不少。这个样子过了一个多月。史兴那边消息沉沉,而湖匪的猖狂依然如故。

    忽听人说,阊门外边从别地方来了一伙做兽戏的人,有各种表演,有些是滑稽突梯,有些是惊心动魄,大有可观。所以看兽戏的人,可说人山人海,热闹异常。夏听鹂正是闷得慌,周杰怂恿他去看兽戏,于是二人带了家人,一同前往阊门观看。

    兽戏场的票价分作三等。头等每座票价制钱二百文,在那时候可算是很贵的了。座位舒畅而接近,可以看得清楚。二等,每人卖一百文,也有座位,不过都是些长凳,而且距离较远。三等,每人票价三十文,却只能立着看,而没有座位。然而看的人,大都是二等三等,在头等席上很少的。因为吴人大半胆小,座位太接近了,比较危险一些,所以宁可远些的。

    夏听鹂等购得头等座,入场后,拣着东边的一排座位坐下。看兽戏的人源源而来。二等三等的,一会儿早已挤得满了,有些人只得到头等里来。此外,还有叫售食物的小贩,挤来挤去地做些生意。夏听鹂和周杰等坐定后,见场中地方很大,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大布篷围着,大约里面藏着各种野兽了。旁边一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立或坐,都是兽戏团中的人。

    到了表演的时间,先有几个人打着鼓敲起锣来。锣鼓一响,看客的精神顿时兴奋。只见有一个人,从布逢里牵出两头又高又大的狼犬来,一黄一白。到得场中,那人取过一面小锣,在手里敲了数下,二犬便彼此猛扑起来,其势甚猛,但并不咬伤。扑斗多时,白犬被黄犬扑倒在地,算是输了。

    那人锣声一停,二犬并不再斗,却走过一个童子来,展开双臂,将两犬的前爪拉住,望上一抬,两犬便在他的臂膊上,头向下后股向上,倒立起来。一会儿童子的手一翻,一犬早翻到他的背上,一犬挂在他的胸前,童子摆了一个坐马式,施展双手,把两犬忽然翻到前面,忽然翻到后面,忽而在上,忽而在下。这黄白两犬,跟着他的手,翻来翻去的,好像风车一般。看得人眼花撩乱,大家喝起采来。弄了好多时候,方才停手。

    夏听鹂瞧这童子,不过十岁上下的年纪。梳着两条小辫子,面目生得十分清秀;穿着一身蓝布衫裤,脚踏草鞋,很是讨人喜欢。这场过后,接着便有十二头小白猿,各骑在绵羊的背上,在场中赛跑,跑得第一的猿猴,便有人去代它披上一件红衣,算是得胜。后来,又排成队伍,学着马兵的操练,十分整齐。表演毕,循序而入,大众看得很是满意。

    锣鼓又响起来,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牵了一头黑熊出来,在场中叫黑熊表演各种动作。黑熊都听他的号令,一些没有错误。末后,那少年又和黑熊相扑为戏。众人看得正是有味,黑熊的表演又停了。那少年便独在场中,打了一套醉八仙的拳法,功夫着实不错。

    夏听鹂见那少年面貌生得很黑,臂上肌肉结实,像是个孔武有力的样子。那少年回过去,换了一身黄色纸衣,头上戴着一顶彩色的高帽子,和那以前奏技童子,手执武器,一同走出场来。那童子身上穿的是红色的纸衣,头上也戴着纸帽,形式甚是滑稽。少年手里握着一管长枪,童子挺着一对鹅翎铜刺,两人各使个旗鼓,对打起来,刺光枪影,杀做一团。

    夏听鹂瞧着,便对周杰说道:“这两个年纪虽轻,倒也很有些本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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