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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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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正和首都警署的老特洛伊在凉亭山街角那儿寒暄呢,该死的,冷不丁儿的来了一名扫烟囱的背时家伙,他那长玩意儿差点儿戳进了俺那眼睛里头去。俺转回脑袋,正打算狠狠地训他一顿,没曾想一眼看见石头斜墙街那儿溜过来一个人,道是谁呢,原来是约·哈因斯。

    ——啰,约,俺说。你怎么样?那个扫烟囱的背时家伙,用他的长把儿刷子差点儿把俺的眼睛捅掉,你看见了吗?

    ——煤烟到,运气好,约说。你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小子是谁?

    ——老特洛伊呗,俺说,原来是部队的。那家伙又是扫帚又是梯子,把交通都堵塞起来了,俺的主意没拿定,是不是把他逮起来才好。

    ——你到这片儿来干吗?约问。

    ——没有什么屁事,俺说。兵营教堂那边,小鸡胡同口上有一个背时的大个子,不要脸的恶棍——老特洛伊就是给我透了那家伙的一点儿底——要了天主知道多少的茶叶和糖,他答应每星期付三先令,说是在唐郡还有个农庄。货主是那边海梯斯堡街附近的一个小矮子,名叫摩西·赫佐格的。

    ——割包皮的吗[1]?约说。

    ——可不吗,俺说。头上去了一点儿。一个姓吉拉蒂的老管子工。我已经钉了他两个星期,可是一个便士也挤不出来。

    ——你现在就干这勾当?约说。

    ——可不吗,俺说。大人物落魄到这种地步!收倒账、荒账。可这家伙呀,像他这样臭名远扬的背时土匪,你走上一天的路也难得见到一个,一脸的麻子够接一场阵头雨的。你就告诉他吧,他说,我等着他呢,他说,我专门儿地等着他再派你来,只要他敢,他说,我就让法庭给他发传票,没错儿,告他个无照营业。他说完这话还鼓足了气,那模样就像要爆炸赛的。耶稣哪,那犹太小子火冒三丈的模样儿可真逗笑!他喝我的茶。他吃我的糖。他倒因为这个不付我的账?

    兹有都柏林市沃德码头区圣凯文道十三号商人摩西·赫佐格,下称售方,出售耐久食品并送交都柏林市阿伦码头区凉亭山二十九号绅士迈克尔·E.吉拉蒂先生,下称购方,计开一级茶叶五磅,常衡制,每常衡制磅价三先令零便士,碎晶体白糖常衡制三斯通[2],每常衡制磅价三便士,该购方由该售方供应物品后应付该售方英币一镑五先令又六便士,此款应由该购方以每周分偿办法付与售方,即每七历日付英币三先令零便士;该购方对该耐久食品不得典当、抵押、出售或作其他方式转让,该售方拥有并继续拥有全面而不可侵犯之所有权,该售方有权自由任意处理,直至此款由该购方按照此约所定方式向该售方付清为止,此约于本日由该售方与其财产继承人、业务继承人、委托代理人、指定受让人为一方,该购方与其财产继承人、业务继承人、委托代理人、指定受让人为另一方于此议定。

    ——你是严格的滴酒不入吗?约说。

    ——除了喝酒的时候,啥也不喝,俺说。

    ——去拜访一下咱们那位朋友怎么样?约说。

    ——谁?俺说。他呀,精神错乱上了天主的约翰那儿去了[3],可怜的家伙。

    ——是喝他自己的货色喝的吧?

    ——可不吗,俺说。威士忌加水,上了脑子。

    ——走吧,上巴尼·基尔南酒店吧,约说。我想去看看公民。

    ——就是巴尼宝贝儿吧,俺说。有什么怪事儿或是好事儿吗?

    ——不值一提,约说。我采访城标饭店那个会议了。

    ——啥会,约?俺说。

    ——牧牛贸易业,约说,讨论口蹄疫的。我要给公民透个信儿。

    俺们绕过亚麻厂兵营,绕着法院后头,边走边聊。约这位老兄,手头有的时候是挺够朋友的,可他就是老没有。耶稣呀,俺可咽不下背时的狐狸吉拉蒂这口气,白日打劫的土匪。告他个无照营业,他说。

    在那美丽的伊尼斯菲尔有那么一片土地,圣迈肯的土地[4]。一座高塔在此拔地而起,四周远处都能望见。有许多大人物在此安眠,许多大名鼎鼎的英雄王公在此安眠如生。这片土地委实令人赏心悦目,上有潺潺流水,水中群鱼嬉戏,有鲂,有鲽鱼。有拟鲤,有大比目,有尖嘴黑绒鳕,有鲑鱼,有黄盖鲽,有菱鲆,有鲆鲽,有青鳕,还有各种杂鱼,以及其他各类不计其数的水族。在西方和东方,高大的树木在和风吹拂之中,向四面八方摇晃着极其优美的枝叶,有飘飘然的悬铃木,有黎巴嫩雪松,有挺拔的梧桐,有改良桉树,以及树木世界的其它优良品种,这一地区应有尽有。美妙女郎在美妙树木之下倚根而坐,唱着最美妙的歌曲,并以形形色色美妙物品为游戏,诸如金块、银鱼、大筐的鲱、整网的鳗鱼、小鳕鱼、整篓的仔鱼、紫色的海宝、活泼泼的昆虫。四方英雄远道而来向她们求爱。从爱勃兰纳到斯里符玛奇山[5],无可匹敌的王子们来自不受奴役的芒斯特省,来自公道的康诺特省,来自光滑、整洁的莱因斯特省,来自克罗阿蝉的地域,来自光辉的阿尔马郡,来自高贵的博伊尔区,是王子们,国王们的子孙。

    一座亮晶晶的宫殿耸立在此,驾驶特建的船舶在大海航行的水手们从远处就能望见它的水晶屋顶闪闪放光。当地所有的畜群、肥犊、首批鲜果,纷纷运来此处,由奥康内尔·费茨赛门收费,他是世代相传的酋长[6]。巨大的货车载来了丰富的农田产物,有长筐装的菜花,有大盘装的菠菜、菠萝段、仰光瓜,有大筐装的蕃茄,有桶装的无花果,有成堆的瑞典萝卜、球状马铃薯,有成捆的各色甘兰、约克菜、皱叶菜,有成盘的土中珍珠洋葱头,还有浅盘装的磨菇、乳蛋菜豆、肥巢菜、比尔、油菜,以及红的、绿的、黄的、棕的、赤褐色的甜、大、苦、熟、带斑的苹果,还有小篓小篓的草莓、一篮一篮的醋栗,肉鼓鼓毛茸茸的;可供王侯享用的草莓、新摘的紫莓。

    ——我等着他呢,他说,我专门儿地等着他呢。你给我滚出来,滚到这儿来吧,吉拉蒂,你这个臭名远扬的拦路抢劫的背时土匪!

    同一条路上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牲畜群,有系铃带头的去势公羊、催情补饲的母羊、初剪羊毛的壮羊、羔羊、灰雁、中号菜牛、吼喘母马、截角牛犊、长毛羊、待肥育羊、卡夫公司头等待产牛、等外品、阉母猪、咸肉用猪、各种不同品种高级生猪、安格斯小母牛、最佳纯种去角阉牛,以及获奖的头等奶牛与菜牛;这里不断听到蹄子声、咯咯声、吼叫声、哞哞声、咩咩声、咆哮声、隆隆声、呼噜声、吃料声、咀嚼声,有羊群、有猪群、有蹄子沉重的牛群,来自勒斯克、鲁希、卡里克孟的牧场,来自索孟德那水流丰富的山谷,来自麦吉利喀地那些难于攀登的石堆,来自气势宏大深不可测的香农河,来自基亚族地区那些平缓的山坡,乳房因奶过多而肿胀不堪,还有大桶的黄油、乳酪酶、农家木桶装的羔羊前胸肉、大筐的玉米,还有十打十打的椭圆形禽蛋,各种大小都有,玛瑙色的和暗褐色的。

    这么的,俺们拐进了巴尼·基尔南酒店,可不吗,公民正在那角落里头,一边跟他自个儿和那条背时的癞皮杂种狗加里欧文大会谈,一边等着天上掉下什么喝的来呢。

    ——瞧他守着窝呢,俺说,克露斯金朗不离身[7],大事业的文件一大堆。

    背时的杂种狗发出一种悻悻的声音,叫人听了毛骨悚然。要是有人把这条恶狗的命结束了,那才是地道的善行呢。俺听说过一件真事,桑特里一名武警来送传票,是执照的事,叫这条狗啃去了大半条裤子。

    ——站住,交出来,他说。

    ——没有事儿,公民,约说。自己人。

    ——自己人放行,他说。

    然后他用手揉揉一只眼睛说:

    ——你们对时局有什么看法?

    他搞矛兵和山上罗利那一套呢[8]。可是,老天在上,约对这种局面倒是应付自如的。

    ——我看是物价要涨,他说着把手顺着裤裆伸了下去。

    老天在上,公民把爪子往膝盖上一拍说:

    ——都是外国的战争造成的。

    约在口袋里翘着大拇指说:

    ——是俄国佬想称霸。

    ——去你的吧,约,俺说。你那套糊弄人的背时废话算了吧。俺可渴坏了,半个克郎也解不了我的渴。

    ——你说是什么吧,公民,约说。

    ——咱本国的酒,他说。

    ——你呢?约说。

    ——仿照办理,俺说。

    ——来三品脱,特里,约说。老伙计怎么样,公民?他说。

    ——再好也没有,a chara[9].他说。怎么样,加里?咱们会胜利的,是吧?

    他说着话,一把抓住了那背时老狗的后颈皮,耶稣啊,差不点儿把它勒死。

    坐在圆塔前大石墩上的是一条好汉,肩膀宽阔、胸膛厚实、四肢强壮、眼光坦率、头发发红、雀斑斑斓、胡子蓬松、嘴巴宽大、鼻子高耸、脑袋长长、嗓音深沉、膝盖裸露、两手粗壮、两腿多毛、脸色红润、双臂多腱。他两肩之间宽达数厄尔[10],双膝嶙峋如山岩,膝上和身体其余外露部分相同,都长着厚厚的一层黄褐色刺毛,颜色和硬度都像山荆豆(Ulex Europeus)。两个鼻孔中伸出同样黄褐色的硬毛,鼻孔之大,可容草地鹨在其洞穴深处筑巢。两只眼睛的尺寸和大头的菜花相仿,眼内常有一滴泪水和一丝微笑在争夺地盘[11]。从他的口中深处,不时有一股发热的强气流冒出,而他那巨大心脏的搏动,发出响亮有力的节奏,引起强大的共鸣而形成隆隆雷声,将地面、高耸的塔顶和比塔更高的洞壁都震得摇晃颤动不已。

    他穿一件无袖长衣,用新剥牛皮制成,下垂及膝如苏格兰短裙,腰间用一根芦苇茅草编成的腰带束住。裙子下面是鹿皮裤子,用肠线粗缝而成。他的下肢套着用地衣紫染过的巴尔布里根裹腿,脚上套着盐渍粗牛皮靴子,靴带是同一牲口的气管。他的腰带上悬挂着一大串海石子,都随着他那奇特的身体的每一个动作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上面镌刻着粗犷而生动的艺术人像,都是爱尔兰古代部落的男女英雄,有:库丘陵、身经百战的康恩、扣押九个人质的尼尔、金克拉的布莱恩、玛拉基大帝、阿特·麦克墨罗、沙恩、奥尼尔、约翰·墨菲神父、欧文·罗、派特里克·萨斯菲尔德、红色的休·奥唐奈、红色的吉姆·麦克德莫特、尤金·奥格隆尼神父、迈克尔·德怀尔、弗朗西·希金斯、亨利·乔伊·迈克拉肯、歌利亚、霍勒斯·惠特利、托马斯·康乃夫、佩格·沃芬顿、村铁匠、月光队长、杯葛上尉、但丁·阿利吉耶里、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圣费萨、圣布伦丹、麦克马洪元帅、查理曼、西奥博尔德·沃尔夫·托恩、马加比之母、末代的马希坎人、卡斯蒂尔的玫瑰、戈尔韦汉子、把蒙特卡洛银行弄倒的人、一夫当关者、不肯的女人、本杰明·富兰克林、拿破仑、波拿巴、约翰·L.沙利文、克莉奥佩特拉、永不变心的姑娘、裘力斯·凯撒、帕拉切尔苏斯、托马斯·利普顿爵士、威廉·退尔、米开朗琪罗·海斯、穆罕默德、莱沫摩尔的新娘、隐士彼得、挑三拣四的彼得、黑姑娘罗莎琳、派特里克·威·莎士比亚、布赖恩·孔子、默塔赫·谷登堡、派特里西奥·委拉斯开兹、内穆船长、特里斯丹和绮瑟、第一任威尔士亲王、托马斯·库克父子、勇敢的青年士兵、爱吻的人、迪克·特平、路德维希·贝多芬、美发姑娘、摇摇摆摆的希利、隐士安格斯、多利山、悉尼广场、豪斯峰、瓦伦丁·格雷特雷克斯、亚当和夏娃、阿瑟·韦尔斯利、大老板克罗克·希罗多德、杀巨人的杰克、释伽牟尼·佛陀、戈黛娃夫人、基拉尼的百合花、毒眼巴洛尔、示巴女王、阿开·内格尔、约·内格尔、亚历山德罗·伏打、杰里迈亚·奥多诺万·罗塞、唐·菲利普·奥沙利文·比尔。他身旁放着一支磨尖的花岗岩长矛备用,脚边卧着一头犬族猛兽,它发出的喘齁声表明它虽已入睡却睡不安稳。足以证明情况确实如此的,是它不时有一些低沉而粗厉的喉音,还有一些抽搐似的动作,都被它的主人用一根旧石器时代石头制成的粗糙棍子敲着镇了下去。

    不管怎么的,特里送来了那三品脱,是约请客。老天在上,俺看见他真掏出一镑钱来,差点儿把眼睛都瞪瞎了。嘿,俺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一枚漂亮的元首。

    ——还有的是呢,他说。

    ——你抢了教堂里的施舍箱吗,约?俺说。

    ——我的血汗钱,约说。是那位谨慎会员给我的消息。[12]

    ——俺遇见你以前也见到他了,俺说。他在辟尔胡同、希腊街那一带转悠,瞪着他的鳕鱼眼珠子数鱼肠子的数目呢。

    是谁穿过迈肯的土地来了,披着黑貂的甲胄?奥布卢姆,罗利的儿子:就是他。罗利的儿子,他不知畏惧为何物:他是生性谨慎的人。

    ——是为了王子街老太婆,公民说,那份受津贴的机关报[13]。在议会会场上受誓言约束的那个政党[14]。还有这份倒霉破报纸,你们看一看吧,他说。看一看吧,他说。《爱尔兰独立报》,请你们注意,还是巴涅尔创办的为劳动者说话的报纸哩[15]。听一听这份一切为了爱尔兰的爱尔兰独立报上的出生栏和死亡栏消息吧,我得谢谢你们,还有结婚栏。

    于是他高声念起来:

    ——埃克塞特市邦非尔德路戈登[16];圣安妮海滨伊弗利的雷德曼,威廉·T.雷德曼夫人生一儿子。怎么样,嗯?赖特与弗林特;文森特与吉勒特,司多克威尔市克拉彭路179号吉勒特府罗莎与已故乔治·艾尔弗雷德之女罗瑟·玛莉恩;普莱伍德与黑兹代尔,由伍斯特教长、十分可敬的福里斯特博士在肯辛顿区圣祖德教堂证婚。嗯?死亡栏。伦敦白厅胡同布里斯托;纽英顿的斯托克,卡尔,死于胃炎及心脏病;切普斯托的城壕府,科克伯恩[17]……

    ——我认识那家伙,约说,我亲身受过罪。

    ——科克伯恩。丁赛,前海军部戴维·丁赛之妻;托顿翰市米勒,终年八十五;利物浦市堪宁街35号韦尔什,伊莎贝拉·海伦,六月十二日。这算是咱们的民族报纸,嗯?球!这就是班特里奸商马丁·墨菲的贡献了[18],嗯?

    ——啊,算了吧,约一边传酒一边说。感谢天主,他们抢在咱们前头了。喝吧,公民。

    ——我喝,他说。好样的人。

    ——祝你健康,约,俺说。还有在座的各位。

    啊!噢!别说话了!俺等那一品脱都等得长青霉了。俺敢对天主起誓,那酒到俺胃里头,俺都听到它落在胃底上那啪嗒一声了。

    瞧呀,正当他们在痛饮欢乐之杯时,一位仪表如神的使者,一位光耀如天堂之眼的俊美青年快步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正走过一位面目高贵、步履庄严的长者,手捧神圣的律卷,和他一起的是他的贵妇妻子,其出身盖世无双,其容貌娇好无比。

    小阿尔夫·伯根钻进门来,马上躲进了巴尼的小间里头,笑得直不起腰来。角落里还有人坐在那儿呢,俺没有看见,喝醉了人事不知,在那里头打鼾,原来是鲍勃·窦冉。俺不明白是啥事儿,阿尔夫一个劲儿朝门外做手势。老天在上,啥事儿呢原来是背时的老傻瓜丹尼斯·布林,脚上穿一双拖鞋,胳肢窝儿里夹着两本背时的大书,他老婆紧跟在他后头,可怜的倒霉女人,颠得像只小巴儿狗似的。俺看阿尔夫那模样,简直像要爆炸了。

    ——你们瞅着他,他说。布林。他把都柏林全市都溜遍了,就因为有人寄给他一张明信片,上边写着卜一:上,他要起……

    他又笑得弯下了腰。

    ——起啥?俺问他。

    ——起诉,他说。索赔一万镑。

    ——见鬼!俺说。

    背时的杂种狗开始发出低沉的吼声,那声音叫你听着毛骨悚然的感到要出事,可是公民对他肚子上踢了一脚。

    ——Bi i dho husht[19],他说。

    ——谁?约说。

    ——布林,阿尔夫说。他先到约翰·亨利·门顿那儿,然后绕到考立斯—沃德事务所,然后汤姆·罗奇福德碰见他,把他支到副长官办公处去找乐子去了。天主哪,我可是笑得肚皮痛了。卜一:上。长家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现在背时的老白痴到格林街找侦探去了。

    ——长约翰什么时候绞死蒙乔伊监狱里那家伙?乔说。

    ——伯根,这时醒来的鲍勃·窦冉说。是阿尔夫·伯根吗?

    ——是,阿尔夫说。绞死吗?等我给你们瞧。喂,特里,给咱们一小杯。那个背时的老笨蛋。一万镑呢。长约翰那个瞪着大眼睛的劲儿,才好看呢。卡一……

    他又笑起来了。

    ——你笑谁?鲍勃·窦冉说。你是伯根吗?

    ——快点儿,特里小子,阿尔夫说。

    特伦斯·奥赖恩听到他的话,立即送来水晶杯一只,杯内满装乌黑起沫的麦芽酒,由两位高贵的孪生兄弟酒老板艾弗和酒老板阿迪朗不停地在他们的仙酒缸中酿造,其干练可比长生不老的勒达的儿子们[20]。他们善于采集啤酒花鲜美多汁的浆果,将之集堆、筛选、捣碎、酿造,再掺入酸汁,然后将酒汁用圣火加热,日夜不停,这两位干练的弟兄,酿酒的大王。

    于是你,生来就侠义的特伦斯,捧出那玉液琼浆,用水晶杯子献给那口渴的人,那俊美如神的侠义人物。

    然而他,那奥伯根族的年轻族长,决不容忍别人的慷慨行为超过自己,因而仪态大方地放下一枚以最贵重的青铜铸成的宝币。币面有精致浮雕凸像,是一位尊贵无比的女王,她是不伦瑞克贵族的后裔[21],名维多利亚,凭天主之恩宠而为大不列颠、爱尔兰,以及不列颠海外领地联合王国的最优秀的女王陛下,宗教信仰的保护者,印度的女皇帝,她是许多民族的统治者,众人热烈爱戴的胜利者,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到太阳落下的地方,浅色的、深色的、红色的、黑色的人,统统都熟悉她、爱戴她。

    ——那个背时的共济会员在外面溜来溜去干什么?公民说。

    ——怎么回事?约说。

    ——给,阿尔夫扔过钱去说。谈到绞刑,我给你们看一些你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刽子手的书信。看这些。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扎连封带瓤儿的信件来。

    ——你糊弄人吧?俺说。

    ——骗你不是人,阿尔夫说。你们自己看信。

    约就拿起了信件来。

    ——你笑的是谁?鲍勃·窦冉说。

    俺估摸要出点子麻烦,鲍勃肚子里的酒泛上来可是个怪角色,所以俺没话找话地说:

    ——威利·默里近来怎么样,阿尔夫?

    ——我不知道,阿尔夫说。刚才我还在卡佩尔大街上看见他呢,他和派迪·狄格南在一起。不过我正跟着那个……

    ——你什么?约扔下信件说。和谁在一起?

    ——和狄格南呀,阿尔夫说。

    ——是派迪吗?约说。

    ——对呀,阿尔夫说。怎么啦?

    ——你不知道他死了吗?约说。

    ——派迪·狄格南死了!阿尔夫说。

    ——对了,约说。

    ——肯定我刚见到他的,五分钟还不到呢,阿尔夫说。明明白白的。

    ——谁死了?鲍勃·窦冉说。

    ——那么你看见了他的鬼魂,约说。求天主保佑我们莫遭灾祸。

    ——什么?阿尔夫说。好基督呀,刚刚五……什么?……而且威利·默里还和他在一起呢,两个人在靠近那家叫什么的……什么?狄格南死了?

    ——狄格南怎么了?鲍勃·窦冉说。谁说的……?

    ——死了!阿尔夫说。他和你们一模一样地活着呢。

    ——也许这样,约说。可是,人们今天上午可不客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他埋了。

    ——派迪?阿尔夫说。

    ——对了,约说。他还清了他的人生债,天主慈悲他吧。

    ——好基督呀!阿尔夫说。

    老天在上,他可真是你所谓的目瞪口呆了。

    在那幽暗之中,可以感觉到幽灵之手在微微颤动,而按照密宗经典所作的祷告送达应达处之后[22],逐渐可以见到一股红宝石光隐约出现并越来越亮。由于头顶和脸部都放射吉瓦光,虚灵体呈现出了格外逼真的形象[23]。信息交流是通过脑下垂体实现的,也利用骶区与腹腔神经丛所发出的桔黄色与紫红色光线。喊他的地上名字问他现在天上何处,他表示现在正走上prālāyā,或回归之途[24],但仍受超感觉层中较低层次上某些嗜血成分的困扰。问他最初越过人世界线时有何感受,他表示原来所见模糊如在镜中,然而已经超越界线的人,眼前随即展开最广阔的发展阿特曼的机会[25]。问他那边的生活是否和我们的肉体生活相仿,他表示,他听灵体经验已较丰富者说,他们的住所拥有各种各样现代家庭舒适生活设备,诸如tālāfānā,ālāvā tār,hātākāldā,wātāklāsāt[26]应有尽有,而最高级的里手则浸沉于最纯洁的欣心浪潮之中。这时一夸脱的酪乳应其要求送到,显然正解其渴。问他对生者有何嘱咐,他劝告一切尚未摆脱玛耶的人[27],都应认清正道,因为天道中人都已获得消息,现在火星和木星已出来,在白羊星势力所在的东角捣乱。又问逝世者有无特殊愿望,回答是:我们向你们仍在肉体中生活的地上朋友们致意。请注意康·凯勿堆垛。据了解,康·凯即康尼利厄斯·凯莱赫先生,即颇受欢迎的奥尼尔殡仪馆的经理,死者的朋友,此次安葬由此人安排。他临走要求嘱咐他的亲爱的儿子派齐,他找不到的另一只靴子,现在小屋内的马桶箱下,这双靴子应送卡伦皮鞋店换底,后跟尚好不必换。他表示,这事使他在彼域心情异常不安,务请转达他的愿望。他在获得此事一定办到的保证后,表示十分满意。

    奥狄格南呀,我们的朝阳,他离开尘俗世界而去了。额角放光的派特里克呀,当初他在蕨丛间奔跑的脚步是何等轻疾!嚎哭吧,班芭[28],刮起你的风来;嚎哭吧,海洋呀,刮起你的旋风来。

    ——他又来了,公民瞪着门外说。

    ——谁?俺说。

    ——布卢姆,他说。他在那儿来回站岗放哨足有十分钟了。

    可不吗,老天在上。俺瞅见他探头探脑地张望一下,又溜走了。

    小阿尔夫可傻了眼。说真格的,傻了眼。

    ——好基督呀!他说。我敢起誓,就是他。

    鲍勃·窦冉把帽子推在后脑壳上,这家伙灌足了酒,可算得上是都柏林最凶恶的恶棍了。他说:

    ——谁说基督是好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阿尔夫说。

    ——他把可怜的小个儿威利·狄格南弄走了,鲍勃·窦冉说,还算是个好基督吗?

    ——哎呀,阿尔夫说着,想把事情对付过去算了。他总算结束了烦恼。

    可是鲍勃·窦冉大喊大叫的不答应。

    ——我说,谁把可怜的小个儿威利·狄格南弄走,谁就是个大混蛋!

    特里走过来,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安静,说他们这里是个有执照的体面酒店,不能容许这样的话语。于是鲍勃·窦冉哭起派迪·狄格南来,一点儿也不假。

    ——天下最好的人哪,他抽抽噎噎地说,最好最纯洁的人品呀。

    背时眼泪说来就来。信口开河。顶好快回家去,去找他娶的那位喜欢梦游的小母狗吧,追屁股法警穆尼的那个女儿,她娘在哈德威克街管一所公寓房子,班塔姆·莱昂斯在那儿住过,他说她清晨两点钟一丝不挂地在楼梯平台上溜达,赤身露体让人看,来者不拒,不偏不倚,一律欢迎。

    ——最高贵,最真诚可靠的,他说。他就这么的走了,可怜的小个子威利,可怜的小个子派迪·狄格南呀。

    他用沉重的心情和悲伤的眼泪,哀悼那上天之光的陨灭。

    老狗加里欧文又开始发出低沉的吼声,这回是对门边窥探的布卢姆。

    ——进来吧,怎么啦,公民说。它不会吃掉你的。

    于是布卢姆把鳕鱼眼睛盯住了那条狗,侧着身子踅了进来。他问特里,马丁·坎宁安在不在。

    ——唷,基督麦基翁!约看着那些信件之一说。你们听一听这个,好不好?

    他读起信来。

    ——呈都柏林

    都柏林行政长官

    大人在上小人愿为上述痛心案件效力小人曾于一九○○年二月十二日布特尔监狱绞死约·盖恩小人又曾……

    ——让俺们看吧,约,俺说。

    ——在彭顿维尔监狱绞死残杀洁细·贴尔悉特的列兵阿瑟·蔡斯小人又……

    ——耶稣呀,俺说。

    ——……在比林顿处决极恶的杀人犯托德·史密斯时任助手……

    公民伸手抢信。

    ——等着,约说。小人套绞索有妙法套住出不来希望录用小人大人在上小人费用五畿尼。

    利物浦亨特街七号剃头师傅

    哈·郎博尔德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砍头大师傅,公民说。

    ——那小子写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约说。拿走吧,阿尔夫,拿得远远的。哈喽,布卢姆,你要什么?

    于是他们俩讨论起这一点来了,布卢姆说不想要什么不能要什么请原谅没有别的意思等等云云,然后他说好吧,他要一支雪茄。老天,他真是个谨慎在会的,没错儿。

    ——特里,把你那些头等臭货给我们来一支,约说。

    阿尔夫这时在给俺们讲,有一个家伙寄来了一张带黑框的报丧卡片。

    ——都是那黑色国家来的剃头匠,他说。只要付他们五镑现金加旅费,他们连自己的老子也愿意绞死的。

    他还告诉俺们,底下还有两个家伙等着,只等他从活板口坠下,马上抓住他的脚后跟往下拽,周到不含糊地叫他断气,完了把绳索剁断,分段卖掉,一个脑袋能卖几个先令。

    在那黑暗的国土上,居住着复仇心切的剃刀骑士们。他们手抓致人死命的绳圈:是的,不管是谁有血案,他们都用这圈将他套住送往埃里伯斯[29],因为那是我绝不容许的,主这样说。

    于是他们开始谈论死刑问题,布卢姆当然就拿出了他那些原因喽、理由喽等等一大套有关的糊弄理论,那条狗是不断地嗅他,有人跟俺念叨过这些犹太佬让狗闻着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还有莫名其妙的一大套,什么起遏制作用啦等等等等的。

    ——有一样东西是它起不了遏制作用的,阿尔夫说。

    ——什么东西?约说。

    ——被绞死的倒霉蛋的家伙,阿尔夫说。

    ——真的吗?约说。

    ——一点儿也不假,阿尔夫说。我听基尔曼汉监牢的狱长说的,无敌会的约·布雷迪就是他那时绞死的。他告诉我,他们绞过之后把他放下的时候,那玩意儿冲着他们的脸直挺着,像一根拨火棍儿似的。

    ——有人说过,热情如炽,至死不休,约说。

    ——这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布卢姆说。它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你们不明白吗,因为由于……

    于是他说起了他那些绕脖子话头儿来了,又是现象又是科学,这个现象啦那个现象的。

    杰出科学家卢依波尔德·布卢门德夫特教授先生已提出医学根据阐明,依照医学界最为赞许的科学传统,颈椎骨猝折及其导致的脊髓横断,可被认为必将对人体内生殖器官神经中枢产生强烈的神经节刺激,致使corpora cavernosa[30]中弹性细孔迅速扩张,血流瞬即畅通,流入人体结构内所谓阴jing即男性器官部分,从而形成医学界所谓in articulo mortis per diminutionem capitis[31]病态上升胀大的繁殖性勃起现象。

    不消说,公民正等着这话头,马上大扯其无敌会啦、老卫队啦、六七年的好汉们啦、谁怕谈九八年啦等等,约也跟着他大扯那许许多多为了事业受紧急军事审判而被绞死、开膛、流放的人们,大扯其新爱尔兰,新这新那新个没完。谈到新爱尔兰,他倒是该去找一条新狗了,实在应该了。这一条癞皮狗饿极了,在店堂里到处嗅,到处打喷嚏,到处蹭它的疥疮。它转到鲍勃·窦冉面前,摇尾乞怜的想得点什么,窦冉正请了阿尔夫半下子,这时当然干起背时蠢事来了。他说:

    ——给咱们伸伸爪子!伸爪子,狗狗!好狗狗!把爪子伸过来呀!伸出爪子让咱们握一握呀!

    瞎胡闹!别抓背时爪子了,他可要抓你了!阿尔夫还得扶着他点儿,免得他从背时的凳子上翻下来,砸在那只背时的老狗身上,可他还在不停嘴地胡扯,什么用感情训练狗呀,什么纯种狗呀聪明狗呀,真叫你憋气。然后他叫特里拿来雅各布饼干罐头,从底上掏出了几片陈饼干。老天哪,它狼吞虎咽,一口就吃了下去,又把舌头拖出一码长,还要。差点儿连饼干罐头都一股脑儿吞了下去,背时的饿狗!

    公民和布卢姆却在那儿争辩不休,希尔斯弟兄啦,沃尔夫·托恩在那头亭子山上啦,罗伯特·埃米特啦,为国牺牲啦,汤米·穆尔写赛拉·柯伦的情调啦,她在那遥远的地方啦[32]。而布卢姆呢,不消说是挥舞着他的雪茄大棒,一副板油面孔,像煞有介事的。现象!他娶的那一堆肥肉才是一个美妙的老现象哩,背脊有滚木球的球道那么宽。尿伯克告诉俺说,他们住城标饭店那阵子,那儿有个老娘们儿有个侄儿子是个疯疯癫癫的脓包,布卢姆想拍她的马屁,婆婆妈妈地陪她打伯齐克牌,好挤进她的遗嘱里捞上一票;老娘们儿总绷得那么紧,他就星期五不吃肉[33];还带那废物出去散步。有一次,他领着他把都柏林的酒店都绕了个遍,嗨,圣父在上,直到他醉成一只水煮猫头鹰才把他带回家,他说是用这办法让他明白喝酒的害处,好老天呀,三个女人差不点儿把他活活烤了,真滑稽,那老娘们儿、布卢姆的老婆,还有旅馆老板娘奥多德太太。耶稣哪,尿伯克学着她们数落他的那劲儿,俺瞧着没法儿不笑。而布卢姆呢,还是他那一套你们不明白吗?和可是另一方面呢。别忙,这还没完呢,我听说那废物以后就常到柯普街帕尔公司,那家专门兑酒的,把那背时买卖里头所有的样品都喝到,一星期倒有五天连脚都没有,用马车拉回家。这才现象呢!

    ——怀念死者[34],公民端起品脱杯,瞪着布卢姆说。

    ——可不吗,可不吗,约说。

    ——你没有抓住我的论点,布卢姆说。我的意思是……

    ——Sinn Fein!公民说。Sinn Fein amhain![35]好友站身边,寇仇在面前[36]。

    诀别的场面是极端令人感动的。远近的钟楼,都在不停地鸣着送葬的丧钟,而在那阴暗的场地四周,一百面闷声的鼓发出雷滚似的凶兆,鼓声中还不时加上空炮齐轰的节奏。这时天上一连串震耳欲聋的霹雳,光耀刺眼的闪电照亮了阴森森的场地,为这原已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更增加了天炮的神威。愤怒的苍天打开闸门,泻下一场倾盆大雨,这时场上聚集的人数至少已有五十万,全都未戴帽子而听任大雨浇透。都柏林都市警察署的一支队伍,在署长亲自督导下维持这庞大人群的秩序,而约克街铜管簧片乐队则以悬挂黑纱的乐器,吹奏我们自摇篮时期即已在哀怨女诗人斯佩兰莎的熏陶下喜闻心爱的天下无双音乐,其精彩表演消磨了等待的时间。从农村也来了大批的老乡,有特快旅派专列和敞篷软座大马车供其舒适享用。都柏林颇为走红的街头演唱家莱-汉和马-根也大力助兴,用他们一贯的滑稽逗笑方式演唱了《拉里上架前夜》[37]。我们这两位滑稽无比的角色所卖的歌篇,在偏爱喜剧艺术的观众间大受欢迎,凡是欣赏地道的爱尔兰脱俗笑料的人,无一吝惜给他们几枚便士,都认为值得。男女弃婴医院的孩子们挤在可以望见现场的窗口,看到这一天的消遣中出现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额外节目,都是非常高兴;恤贫小姐妹修女会为这些无父无母的可怜儿童提供这样一项真正有教育意义的娱乐,实在值得赞扬。从总督府招待会上来的客人们,其中包括许多有名望的女士,都由总督大人和夫人陪同,登上了观礼台上的最佳座位,而名为翡翠岛之友的外交使团,则被安置在正对面看台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外交使团全体出席,包括荣誉骑士巴契巴契·贝宁诺贝诺尼[38](他是使团首席,半身不遂,需用蒸汽起重机送上座位)、墨歇彼埃尔保罗·卑地戴巴当[39]、滑稽大公乌拉亭米尔·波该特亨克契夫[40]、突梯大公利奥波尔德·鲁道尔夫·冯·希汪曾巴德-贺登特哈勒[41]、女伯爵玛哈·维拉伽·吉莎斯佐妮·普特拉佩斯特希[42]、海拉姆·Y.炸弹鼓劲、伯爵亚萨那托斯·卡拉海洛普洛斯[43]、阿里巴巴·拜克西希·拉哈特·罗克姆·埃分棣[44]、西尼奥希达尔苟·卡巴莱罗·唐·佩卡递洛·依·派拉勃雷斯·依·派特诺斯特·德拉玛洛拉·德拉玛拉里亚[45]、贺科波科·哈拉吉里[46]、哈鸿章[47]、奥拉夫·考柏凯德尔森[48]、明海尔特立克·范·特隆普斯[49]、潘波莱克斯·派迪里斯基[50]、孤世庞德·普尔克尔斯特乐·可拉钦纳布里奇西奇[51]、鲍勒斯·胡平考夫[52]、海尔胡尔所所长主席汉斯·届契利-希多尔利[53]、国立健身馆博物馆疗养馆悬空器官初级讲师通史专家教授博士克里格弗里德·幽卜拉尔格曼[54]。外交使团全体人员异口同声七嘴八舌,用各不相同的最强烈语言,纷纷议论他们被请来观看的这一个不可名状的野蛮残暴场面。翡友们展开了一场激烈论战(人人都参加),争辩爱尔兰的护国圣徒生日究竟是三月八日还是九日。在争论过程中,人们用上了炮弹、弯刀、飞镖、喇叭枪、臭壶、砍肉刀、雨伞、弹弓、指节铜套、沙袋、生铁块,互相动手殴打更是毫无顾忌。专门派人去布特斯敦请来娃娃警察麦克法登警士,才把秩序迅速恢复了,他还以闪电般的敏捷,提出了以那个月的十七日,作为争执双方都能同样光荣接受的解决办法[55]。这位身高九英尺的年轻人的机智的建议,立刻获得各方赞许和全体一致的接受。马克法登警士受到了全体翡友的衷心祝贺,其中若干人仍在流血不止。这时荣誉骑士贝宁诺贝诺尼已被人从主席椅子底下拉出,他的法律顾问帕伽米米大律师申明,藏在他那三十二个口袋中的形形色色物件,都是他在那一场混战过程中从那些资浅同事口袋中掏来的,目的是促使他们恢复理智。这些物件(其中包括数百只女式、男式金表、银表)随即各归原主,于是局势太平,人人相安无事。

    泰然自若的郎博尔德身穿无可挑剔的礼服,胸佩他最喜爱的花朵Gladiolus Cruentus[56],不动声色地登上了刑台。他以轻轻的一声郎博尔德式咳嗽,宣告他已到场,这声咳嗽短促而有力,极富于他的独特色彩,许多人都曾试图模仿,但无一成功。这位举世闻名的刽子手一亮相,巨大的广场上立即欢声雷动,总督府女宾们都兴奋不已地挥舞手帕,而更善激动的外国贵宾,则纷纷用不同的欢呼声大喊hoch、banzai、eljen、zivio、chinchin、polla kronia、hiphip、vive、Allah[57],其中听得特别清楚的,是歌咏之邦代表的响亮的evviva[58](一声特高音阶的F音,令人想起当年阉人卡塔兰尼的那些尖锐而迷人的歌声,曾使我们的太祖母们听得如醉如痴的)。这时时间是十七点正。扬声筒内立即传出祈祷的信号,顷刻间所有脑袋上的帽子都又脱掉,荣誉骑士的祖传高顶阔边帽(此帽从里昂齐[59]革命时期以来一直归他家所有),是由他的随身医药顾问皮匹大夫取下的。一位学识渊博的高级教士将自己的长袍托在白发苍苍的头顶之上,以最虔诚的基督徒精神跪在一汪雨水之中,向天恩的宝座作恳切祈求的祷告,为行将接受死刑惩罚的英雄殉难人提供了神圣宗教的最后一次安慰。手扶断头墩子站着的,是形象阴森的刽子手,头上罩一只十加仑大桶,桶上开着两个圆孔,孔内射出两只眼睛的凶光。他利用等待送终信号的时间,将那柄令人恐怖的武器在自己的肌肉突出的前臂上蹭着试刀锋,又一只接一只地砍了一群绵羊的脑袋,一些人仰慕他这残酷而必要的职务,特地提供了这些绵羊。他身边有一只美观的桃花心木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宰割刀、各色优质钢材掏脏工具(由举世闻名的设菲尔德刀具厂约翰·郎德父子公司特制)、一只陶瓷盆子,准备放置掏出来的十二指肠、结肠、盲肠、阑尾等等,还有两个大奶壶,准备接那最珍贵的殉难人的最珍贵的血。联合猫狗收容所的总务员守在一边,只待这些容器装上东西,便将送往那个慈善机关。周到的当局为悲剧中心人物提供了一顿相当精彩的饭菜,有油煎肉片加鸡蛋,有炸得恰到好处的牛排和葱头,还有热气腾腾的美味小面包和提神的热茶;这位人物已做好就义的准备,神采奕奕,对于当前的安排,从头到尾表现了浓厚的兴趣,而这时更以我们今天很难见到的自我克制精神,作出了高尚的反应,表示他的临终愿望(立即受到尊重),是将这饭菜均分若干份,送给贫病单身房客协会的会员,以示他的关怀与敬意。全场的感情高潮,是在待嫁新娘从密密层层的观众中冲出来的时候,她满脸通红,扑向那位即将为了她而杀身成仁的人,伏在他那强健的胸脯上。英雄疼爱地搂抱着她那柳枝般的身子,一往情深地轻唤着喜拉[60],我的人。她听他唤她的本名更感到激动,热烈地吻起他来,凡是犯人服装的规范容许她的嘴唇碰到的地方,她都情不自禁地吻了。他们两人的止不住的眼泪汇成一条咸流,同时她向他发誓,他将永远是她心中的珍宝,她将永远忘不了她的少年英雄,上刑场时嘴里还唱着歌,仿佛是到克朗透克公园去参加一场爱尔兰棒球赛的神情。她和他一起回忆了安娜利菲河畔两小无猜的幸福童年,回想那时玩的幼稚游戏是多么天真无邪,不由得将恐怖的现实忘在一边,两人都开怀大笑,所有的目睹者,包括那德高望重的牧师,都跟着高兴起来。整场的人群哈哈大笑,巨兽似的前仰后合。然而不久他们俩最后一次握手,又悲从中来,滔滔不绝的泪水又从两人的泪腺涌出,周围的庞大人群也深受触动,发出令人心酸的抽泣,连年事已高的专职牧师也不例外。那些治安法庭的彪形大汉,那些皇家爱尔兰警察部队的善良的巨人,都毫不掩饰地掏出手帕来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人数空前的群众中间,没有一只眼睛不是湿的。最罗曼蒂克的事件发生在一位牛津大学毕业生出现之后。这是一位以对女性富有骑士风度而知名的翩翩少年,他走上前来,呈上名片、银行存折以及家谱图,向遭遇不幸的小姐提出了求婚,请她指定成婚的日期,并且当场获得接受。观众中的每一位女士,都收到一份纪念这一事件的精致礼品,即一枚骷髅图形的饰针,而这一应时的豪举,又引起了全场的赞叹。当这位牛津大学风流青年(顺便交代一下,他出身于英国历史上最受尊敬的名门望族之一)为他那位满脸羞赧的未婚妻戴上订婚戒指——一枚镶成四个瓣儿的三叶草形状的贵重翡翠戒指——时,场上的情绪简直超过了沸点。不仅如此,主持这一悲壮场面的严厉的指挥官汤姆金-马克斯威尔·弗兰契默兰·汤姆林森中校,他曾经将数目可观的印度雇佣军绑在炮口上轰死而不眨一下眼,现在却也无法控制感情的自然流露了。他举起他那铁甲防护手套,擦掉了一滴偷偷流出来的眼泪,当时有幸站在他身边的一些市民,听到他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喃喃自语:

    ——上帝有眼,这要命的妞儿,可真是够意思的。上帝有眼,咱瞧了不知怎么的,就要掉那个要命眼泪,真格儿的,不知怎么的咱就想着咱那位在石灰房路[61]等着咱的麦芽浆桶了。

    这么的,公民开始大谈其爱尔兰语言,谈市政会议等等一大套,谈那些连自己的民族语言都不会说的假绅士们,约也在插嘴,因为他从什么人那里弄来了一镑,布卢姆呢,摆弄着他那支揩约的油弄来的两便士棍子,也说他那蔫蔫呼呼的一套,什么盖尔语协会啦,什么反请客协会啦[62],什么酒是爱尔兰的致命伤啦。反请客,这才是要紧的。老天,他是什么酒都会让你灌进他喉咙里去的,一直灌到主召唤他,你也见不到他那品脱酒的沫子。有一天晚上,俺跟一个家伙参加了一次他们那种音乐晚会,唱啊跳的,干草堆上的姑娘坐起来呀,她是我的毛琳·赖呀,有一个家伙戴着一枚包列胡里的蓝绶带徽章,咕噜咕噜的满口爱尔兰语,还有好些个金发姑娘送节制饮料,卖纪念章、桔子、柠檬水,还卖一些又陈又干的小面包,老天,酋长式的招待,别提啦。爱尔兰断了酒,爱尔兰才自由[63]。然后,一个老家伙吹起了风笛,于是所有的骗子们都踩着气死老母牛的乐调蹭起脚来。还有一两位管上天的在周围看着,免得人们和女性耍什么手脚,有什么小动作。

    这么的,不管怎么的,俺刚说了,那条老狗看着饼干桶空了,就在约和俺身边来回地嗅个不停。这家伙要是俺的狗,俺可得用感情训练训练它,可得好好儿训一训。时不时的找它踢不瞎的地方,狠狠地踹它一两脚。

    ——怕它咬你吗?公民嘲笑着说。

    ——不怕,俺说。可是它兴许把俺的腿当成电杆木了。

    这么的,他就唤老狗过去。

    ——加里,你怎么啦?他说。

    于是他把大狗拉过去,又是乱揉又是跟它讲爱尔兰语,老狗也咕噜咕噜低声吼着装回答,好像歌剧里的二重唱一样。他们之间这种对嗥,你是绝对没有听到过的。谁要是闲着没有别的事干,应该给报纸写一封信pro bono publico[64],谈谈这样的狗必须上口络的问题。咕噜咕噜、忿忿不满地低吼着,眼睛渴得发红,嘴边流着狂犬病的毒液。

    凡是对人类文化在低级动物中的传播情况有兴趣的人(其数目是巨大的),都应该注意,万勿错过一场奇妙无比的犬人表演,表演者是一头著名爱尔兰塞特型红色老狼狗,过去名叫加里欧文,新近已由其为数众多的朋友熟人改名为欧文·加里。这场表演是多年感情训练和精心设计的膳食制度的结果,除其它精采节目外,其主要内容为诗朗诵。我们当今最伟大的语言专家(绝对秘密我们决不泄漏!)已不遗余力,将它所朗诵的诗加以破译和比较,发现这诗和古凯尔特吟游诗人作品具有惊人的相似处(着重点是我们加的)。通过那位以雅致笔名“小鲜枝”隐藏了真面目的作家[65],爱读书的人们已经熟悉了一些清新可喜的情歌,我们这里主要不是指那些诗,而是另一种比较粗犷、个人色彩比较浓的格调(正如当时一份晚报上的一位撰稿人D.O.C所发表的有趣言论中指出的),著名的赖夫脱里以及唐纳尔·麦克康西丹的讽刺诗就是如此[66],更不必提另一位年代较近而目前颇受众人瞩目的抒情诗人了。我们在这里附录一首作为例子,此诗已由一位杰出学者译为英文,他的姓名我们暂时无权透露,但我们相信,我们的读者根据诗中涉及的内容已经可以获得线索而有余了。犬语原文的韵律体系要复杂得多,有一点像威尔士的安格林体诗中错综复杂的头韵和等音节规律,但是我们相信,读者将会同意原诗的精神是抓住了的。也许应该加上一句,诵读欧文的诗要缓慢一些,模糊一些,用一种暗示怨恨在心的语调,效果可以大大加强。

    我的诅咒中的诅咒

    每天都有七天

    七个干渴的星期四

    诅咒你,巴尼·基尔南,

    没有一顿水餐

    浇一浇我的火气

    还有那吃了劳里的肺

    烧得乱吼的肠子。

    这么的,他叫特里弄点水来给狗喝,老天,你到一英里以外都能听到它舔水的声音。然后,约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杯。

    ——要的,他说,a chara,好表示我对你没有意见。

    老天,别看他样子土头土脑,他的肠子可不是直的。一个酒馆又一个酒馆地混,让你自己看面子上过得去过不去,带着老吉尔特拉普的狗,让纳税人和市政府选民给吃喝。连人带狗都是客。约说了:

    ——你能再对付一品脱吗?

    ——水怕鸭子吗?俺说。

    ——特里,照样再来一次,约说。你怎么样,真不要来一点液体点心吗?他说。

    ——谢谢你,不啦,布卢姆说。实际上我只是来和马丁·坎宁安碰头,你不明白吗,关于可怜的狄格南的保险金问题。马丁要我到狄格南家去。情况是这样的,他,我说的是狄格南,办让与手续的时候没有通知保险公司,这样一来,按照条例,受押人就没有名义去从保险额中收回款项了。

    ——圣战了,约笑着说。妙,把老夏洛克搁浅了才妙呢[67]。这么的,他老婆占了上风,是不是?

    ——这个么,布卢姆说,得看打他老婆主意的人了。

    ——打谁的主意?约说。

    ——我是说帮他老婆打主意的人,布卢姆说。

    然后他自己也弄糊涂了,胡扯起什么抵押人按条例什么的,装腔作势像大法官坐堂判案似的,什么为了他老婆的利益啦,什么建立一笔托管基金啦,可是另一方面狄格南又确是欠了布律奇曼那一笔债啦,如果他老婆或是遗孀要否定受押人的权利,等等云云,他那一套抵押人按条例简直把俺的脑袋都弄昏了。背时家伙他自己那回倒是逃脱了,没有按条例当流氓坏蛋抓起来,他是朝里有人。出售那个奖券还是叫什么的,匈牙利皇家特权彩票。千真万确的。嗨,以色列人真是不赖!皇家特权的匈牙利绑票。

    这时候,鲍勃·窦冉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要布卢姆转告狄格南太太,他很同情她的不幸,他很遗憾没有参加葬礼,转告她,他说了,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说了,天下没有一个比可怜去世了的小个儿威利更真诚可靠、更好的人了,转告她。说那些背时蠢话说得都哽住了。还唱悲剧似的握着布卢姆的手,要他转告她。握手吧,老哥。咱们谁也别嫌谁。

    ——请容许我放肆利用咱们的交情,他说。咱们相交尽管从时间来说仿佛并不长,然而我希望,我相信,还是以互敬互重的心情为基础的,所以我胆敢请您襄助。但是,如果我已经超越了名份,那么请您姑念我感情上的真诚而谅解我行动上的大胆。

    ——不不,那一位答道。我充分理解您采取这一行动的意图,我定将完成您委托我办的事务,并从中获得慰藉,因为这虽是一项哀伤的使命,您在这中间却表现了对我的信任,已在一定程度上将苦杯变甜。

    ——那么请允许我握一握您的手,他说。我深信,您的善良心肠,将比我的笨嘴拙舌更能向您提供最恰当的词句去表达我的心情,我现在辛酸在胸,即使要加以抒发,亦必将语塞词穷。

    他说完就往外走,七歪八倒的想走直了。五点钟,就已经醉了。那天晚上,他差点儿就让逮走了,幸好派迪·伦纳德认识甲14号巡警。人事不知的躺在布莱德街一家私酒店里,过了关门时间还不走,跟两个浪女人乱搞,还有一个打手看守着,用茶杯子喝黑啤酒。他对那两个浪女人自称是法国佬约瑟夫·曼谬,大说天主教的坏话,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在亚当夏娃教堂的弥撒仪式中服务,是闭着眼睛的,大谈谁写新约,谁写旧约,又是搂又是摸的。两个浪女人一边笑得死去活来,一边掏了他的腰包,背时的蠢货,他把黑啤酒撒得满床都是,两个浪女人嘻嘻哈哈地彼此尖声叫着。你的约怎么样哟?你有旧的约吗?幸好派迪路过那里,俺告诉你。然后,到星期天,又看到他和他那个小妾似的老婆,她扭着屁股走在教堂座席间的通道上,穿着她的漆皮靴子,不假,戴着她的紫罗兰,整整齐齐的,摆着她的小夫人派头。杰克·穆尼的妹子。那个老婊子妈妈呢,给街上的野男女找房间。老天,杰克可把他管住了。告诉他说,他要是不老老实实修锅补罐,耶稣呀,他要把他踢个屁滚尿流。

    这时特里送来了三品脱的酒。

    ——喝,约敬酒说。喝,公民。

    ——Slan leat[68],他说。

    ——祝你好运道,约,俺说。祝你健康,公民。

    老天,他的嘴巴已经一半都伸进酒杯里去了。要供他不断喝的,可得要一笔可观的钱才行呐。

    ——阿尔夫,长家伙在帮谁竞选市长?约说。

    ——你的一个朋友,阿尔夫说。

    ——南南?约说。议员?

    ——我可不说名字,阿尔夫说。

    ——我就猜是他,约说。我刚才看到他和国会议员威廉·菲尔德一起在会上,牧牛贸易协会的。

    ——长头发的伊奥铂斯[69],公民说。爆炸过的火山,各国宠爱,本国崇拜。

    于是约对公民说起了口蹄疫、牧牛贸易协会,以及打算采取什么行动问题,公民听一样驳斥一样,而布卢姆则出了许多主意,洗疥癣用浴羊水呀,治小牛咳嗽用线虫灌服药呀,治木舌头有特效疗法呀。因为他有一个时期在一家老弱家畜屠宰场干。拿着他的本子和铅笔忙忙碌碌跑跑颠颠,直到他顶撞了一位牧场主,约·卡夫叫他滚蛋为止。万事通。好为人师。尿伯克告诉我,在饭店住的时候,他老婆常哭鼻子,有时候跟奥多德太太一起哭得死去活来,哭她那一身八寸厚的肥膘。解不下她那些屁带子来,老鳕鱼眼绕着她转圈子,给她出主意。你今天是什么节目?对了。人道的办法。因为可怜的牲口在受罪啦,专家们的意见啦,目前已知的最佳疗法啦,可使牲口不受痛苦啦,在疼痛处轻轻敷上啦。老天,母鸡下蛋他都能伸手去接的。

    嘎嘎嘎啦。咯打咯打咯打。黑丽兹是我家母鸡。她给我们下蛋。她下蛋的时候很高兴。嘎啦。咯打咯打咯打。这时来了好叔叔列奥。他把手伸到黑丽兹屁股底下,接住了它刚下的蛋。嘎嘎嘎嘎嘎啦。咯打咯打咯打。

    ——不管怎么说,约说,菲尔德和南内蒂今天晚上要去伦敦,他们准备到下院议席上提这个问题。

    ——你肯定市政委员也去吗[70]?布卢姆说。我正有事要找他。

    ——他呀,约说。坐邮轮走,今天晚上。

    ——那可太糟了,布卢姆说。我很需要。也许是菲尔德先生一个人走吧。我没有办法打电话。没有。你肯定吗?

    ——南南也去的,约说。协会还要他明天质讯警察署长禁止公园内进行爱尔兰体育运动的事。你对那件事有什么看法,公民?Sluagh na h-Eireann[71].

    考·科纳克尔先生(穆尔体方翰。民。[72]):由我尊敬的朋友希来拉赫区议员所提的问题,引出另一问题:我是否可以请问首相阁下,政府是否已下指示,这批牲畜即使并无医学材料证明其确有病态,亦将全部屠宰[73]?

    奥尔弗士先生(塔墨上特。保。)[74]:各位尊敬的议员们均已获得呈交全院委员会的一份材料。我感到我对该材料不能提供有用的补充。对于尊敬的议员所提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

    奥赖里·奥赖利先生(蒙特诺特。民。):是否已经发出类似指示,对于胆敢在凤凰公园进行爱尔兰体育运动的人形牲口,也将加以屠宰?

    奥尔弗士先生:回答是否定的。

    考·科纳克尔先生:财政部当政的绅士们的政策,是否从首相阁下的著名的米切尔士敦电报受到了启发[75]?(喔!喔!)

    奥尔弗士先生:关于这个问题,我必须事先获得通知。

    斯泰尔微特先生(本刻姆[76]。独。):格杀勿论。(反对派讥笑欢呼声。)

    议长:秩序!秩序!(全场起立。欢呼声。)

    ——复兴爱尔兰体育的人就在这儿,约说。他就坐在这儿呢。也就是把詹姆斯·斯蒂芬斯弄走的人。掷十六磅铅球的全爱尔兰冠军。你掷得最远的一次是多少,公民?

    ——Na bacleis[77],公民摆出谦虚姿态说。有那么一个时期,我倒是可以和别人不相上下的。

    ——那是没有问题的,公民,约说。不相上下,还高出去不少呢。

    ——真是那样吗?阿尔夫说。

    ——真是的,布卢姆说。许多人都知道的。你不知道吗?

    这么的,他们谈开了爱尔兰体育啦、草地网球之类的假绅士运动啦、爱尔兰棒球啦、掷石头啦、乡土味啦、重建一个国家啦,等等一切。布卢姆当然也有他的话要说,说什么得了划船手的心脏,剧烈运动就不好。我敢当着椅背套宣布,如果你从背时地板上捡起一根麦秸来对布卢姆说:瞧,布卢姆,你看见这根麦秸了吗?这是一根麦秸。我敢当着我姑妈宣布,他准会抓住这根麦秸谈上个把钟头,肯定的他会谈,而且会谈个没完没了的。

    在Sraid na Bretaine Bheag的Brian O’Ciarnain[78]的古老厅堂内,由Sluagh na h-Eireann主办,召开了一场饶有趣味的讨论会,研究复兴古盖尔体育运动问题,并研究古希腊、古罗马与古爱尔兰如何将体育作为振兴民族的重要手段。会议由崇高团体众望所归的会长主持,出席人数众多。主席作了发人深省的讲话,措辞精辟而雄辩有力,随后会议进行了饶有趣味而发人深省的讨论,以一如既往的优良水平,研究了复兴我们古代泛凯尔特祖先的古代竞赛、古代体育是何等可取。曾为复兴我们的古老语言出力而备受尊敬的知名人士约瑟夫·麦卡锡·哈因斯作了一个雄辩有力的发言,主张按照芬恩·麦库尔朝夕活动的办法[79],恢复古盖尔体育运动与游戏,以便振兴我们自古相传的优良尚武传统。列·布卢姆发表反面意见,获得了赞扬与嘘声相混杂的反应,随后,歌喉响亮的主席应座无虚席的全场人士的反复要求与热烈欢迎,引吭高歌〈重建一个国家〉作为讨论的结束。这位老资格的爱国志士,将不朽的托马斯·奥斯本·戴维斯这首长青不衰的诗歌(所幸早已深入人心,因而此处无需赘述[80])唱得十分出色,说是他本人的绝唱,不会有人反对。这位爱尔兰的卡鲁索-加里波第[81],意气风发,以其洪亮的歌喉唱这历史悠久的赞歌,正好发挥了它最大的特长,唱出了只有我们的公民能唱的感情。他的高级声乐技巧超群绝伦,其无比的优越性更大大提高了他本已蜚声国际的名望,博得在场人群的高声欢呼,其中除新闻界、法律界以及其他学术界代表外,还有许多知名教会人士。会议至此结束。

    出席会议的神职人士中有耶稣会的十分可敬的威廉·德拉尼法学博士、非常可敬的杰拉尔德·莫洛伊神学博士、圣灵会的可敬的P.J.卡瓦纳、可敬的托·沃特斯代理牧师、可敬的约翰·迈·艾弗斯司铎、圣方济各会的可敬的P.J.克利里、修士传道会的可敬的路·J.希基、圣方济各卡普秦会的十分可敬的尼古拉斯修士、赤脚卡尔梅勒会的十分可敬的伯·戈尔曼、耶稣会的可敬的T.马厄、耶稣会的十分可敬的詹姆斯·墨菲、可敬的约翰·莱弗里代牧、十分可敬的威谦·多尔蒂神学博士、主母会的可敬的彼得·费根、圣奥古斯丁会的托·布兰根、可敬的J.弗莱文代理牧师、可敬的马·A.哈克特代理牧师、可敬的沃·赫尔利代理牧师、非常可敬的麦克马纳斯代理主教阁下、圣洁玛利亚会的可敬的B.R.斯莱特里、十分可敬的迈·D.斯卡利司铎、修士传道会的可敬的F.T.珀塞尔、十分可敬的祭司蒂莫西·戈尔曼司铎、可敬的约·弗拉纲根代理牧师[82]。非圣职人员有P.费伊、托·奎克等等、等等。

    ——说到剧烈运动,阿尔夫说,你们看了基奥-贝内特那场比赛吗?

    ——没有,约说。

    ——我听说那小子那一场赚了整整一百镑,阿尔夫说。

    ——谁?一把火吗?约说。

    布卢姆却说:

    ——我说的是,像网球那样的,就要求灵敏和控制视线。

    ——对,一把火,阿尔夫说。他放出风声,说迈勒酗酒了,这样提高了赔率,可是实际上一直在拼命训练。

    ——我们知道他,公民说。叛徒的儿子。我们知道他口袋里的英国金币是怎么来的。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约说。

    布卢姆又一次插嘴谈草地网球和血液循环问题,他问阿尔夫:

    ——你说,是不是这样的,伯根?

    ——迈勒狠狠地干了他一场,阿尔夫说。希南对塞耶斯跟它比起来[83],简直是瞎胡闹。打了他一个落花流水。看那小家伙,还不够他的肚脐眼儿高呢,那大个子是拼命地挥拳。天主呀,他最后落在他肚子上那一拳,昆斯伯里规则不规则的[84],叫他把从没吃过的东西都呕吐出来了。

    迈勒与珀西戴上手套决一雌雄,奖金五十金镑,这是一场历史性的大决战。都柏林最红的小绵羊吃亏在体重不足,但是倚仗高超的拳艺弥补了缺陷。在最后一个回合的惊险场面中,两位斗士都受到惨重打击。次中量级的军士长在上个回合中是曾经拳头见红的,当时基奥吃够了左拳右拳,炮兵的拳头找准了红人的鼻头,迈勒一时显出了狼狈相。这回当兵的也毫不含糊,开手就是一记左刺拳,爱尔兰勇士立即对准贝内特的下巴尖回敬一记硬拳。英国兵躲过这一拳,可是都柏林人使了个左肘弯,正落在他身上,打了他个仰天倒。接着是近身搏斗。迈勒很快占了上风,将对手压倒在下,回合结束时是大个子倒在栏索上挨迈勒的拳头。右眼几乎已睁不开的英国人,坐在自己的角里浇了大量的水,铃声响时又已斗志昂扬,勇气百倍,有信心转眼就把爱博兰纳拳击手打倒。这是一场殊死战,台上你死我活,台下激动万分。裁判两次警告拳手珀西犯规,但红人非常巧妙,他的脚步动作准确漂亮。两人互敬快拳,其中军人的一记有力的上手拳,把对手的嘴里打出不少鲜血,但绵羊突然全面进击,一记特猛的左拳落在背水一战的贝内特肚皮上,把他放倒在地。这一下是干净利索的击倒不起。全场尚在紧张屏息,倾听裁判对波托贝罗兵营的拳击家数数计时,贝内特的助手奥利·福兹·韦茨坦已给他盖上了毛巾,于是裁判宣布桑特里的小伙子获胜,全场观众爆发出疯狂似的欢呼声,人们纷纷越过拦索,将他紧紧地围在欢乐之中。

    ——他是个精明家伙,阿尔夫说。我听说他正在搞一个北方巡回演出。

    ——是的,约说。他是在搞吧?

    ——谁?布卢姆说。噢,是的。有这事。对的,一种夏季巡回演出,明白吧。不过是玩一趟而已。

    ——布太太是主角明星,对吧?约说。

    ——我妻子吗?布卢姆说。她参加唱的,是的。我也相信这事会成功的。他是组织能力很强的人。很强。

    嗬嗬,老天在上,俺可明白了,俺心里说。这就说明了椰子里头为什么有一包汁,牲畜胸口为什么没有毛。一把火吹上了笛子啦。巡回演出。他老子是岛桥那个赖账的癞皮丹,就是他卖马给政府打波尔战争,同一批马卖了两回。老什么什么。我找你是为了济贫捐和水捐,鲍伊岚先生。你什么?水捐,鲍伊岚先生。你什么什么?就是这么一个霸道家伙,他要组织她了,俺的话你听着吧。你知我知,卡达里希。

    卡尔普石山的骄傲[85],忒迪的头发乌黑的女儿。在那琵琶与扁桃飘香的地方,她长成了天下无双的美女。白杨林中的花园熟悉她的脚步,橄榄丛中的庭院熟悉她,向她弯腰。利奥波尔德的贞洁配偶就是她胸脯丰满的玛莉恩。

    瞧吧,进来了一位奥莫洛伊族的,一位模样端正的英雄,脸色发白而微带红晕,他是深通法律的皇家律师,和他同来的是高贵的兰伯特系的王子储君。

    ——哈啰,内德。

    ——哈啰,阿尔夫。

    ——哈啰,杰克。

    ——哈啰,约。

    ——天主保佑你,公民说。

    ——仁慈地保佑你,杰·J说。你要什么,内德?

    ——半下子,内德说。

    于是杰·J要了酒。

    ——你到法庭去了吗?约说。

    ——去了,杰·J说。他能解决的,内德,他说。

    ——希望如此,内德说。

    这两位是在闹什么把戏?杰·J帮他从大陪审团名单上除名,他帮他渡过难关。他的名字都上了斯塔布斯[86]。玩牌,跟一些眼睛里装腔作势塞上单眼镜的时髦人物混在一起,喝香槟,然后是一大堆传票和扣押令,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跑到弗朗西斯街的卡明斯当铺,那儿没有人认识他,到内部的办公室去当他的金表,刚巧俺陪着尿伯克赎他当的靴子。您贵姓,先生?我叫邓埃,他说。不错啊,等着挨揍吧,俺说。老天,他总有一天要走投无路的,俺想。

    ——你在那边见到那个背时的疯子布林了吗?阿尔夫说。卜一:上。

    ——见到了,杰·J说。他在找私家侦探呢。

    ——对,内德说。他本来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法庭告状,还是康尼·凯莱赫劝住了他,让他先把笔迹验一验。

    ——一万镑,阿尔夫笑着说。天主啊,等他见法官和陪审团的时候,我出多少钱都愿去旁听!

    ——是你干的吧,阿尔夫?约说。要事实,全部的事实,不掺假的事实,让吉米·约翰逊帮助你吧[87]。

    ——我?阿尔夫说。你别往我的人格上撒灰。

    ——不管你说什么话,约说,都将记录下来作为你的材料[88]。

    ——当然,起诉是可以成立的,杰·J说。有说他不compos mentis[89]的意思。卜一:上。

    ——Compos你的眼!阿尔夫笑着说。你知道吗,他有神经病?看看他的脑袋吧。你知道吗,他有时候早上戴帽子得用鞋拔才行呢。

    ——我知道,杰·J说。但是,从法律的观点看,诽谤即使合乎事实,在受到散布谣言的控诉时也不成为抗辩的理由。

    ——哈哈,阿尔夫,约说。

    ——可是,布卢姆说,那女人太可怜了,我说的是他妻子。

    ——可怜她吧,公民说。不论是什么女人,嫁给一个半阴半阳人都是可怜。

    ——怎么半阴半阳?布卢姆说。你是不是说他……

    ——我就是说半阴半阳,公民说。非驴非马的脚色。

    ——非驴非马亦非老黄牛,约说。

    ——正是这个意思,公民说。遭巫术的,不知你懂不懂。

    老天在上,俺看着要出麻烦。而布卢姆呢,还在解释他的意思是说,那妻子不能不跟着那结结巴巴的傻蛋打转,对她太残酷了。本来就是虐待动物,让我背时的穷光蛋布林拖着绊脚的长胡子到草地上去求雨。她刚嫁他那一阵子,鼻子还翘得老高的呢,因为他老头子的一个堂兄弟是在教皇的教堂里引座的。墙上挂着他的照片,斯马肖尔·斯威尼式的八字胡,夏山的西尼奥布林尼[90],意太利亚人,教皇的亲兵,已离码头赴莫斯街。而他究竟是什么人呢,请问?不值一提的角色,两层楼梯加过道的后房,七先令一周的房租,他还挂满了胸章耀武扬威呢。

    ——而且,杰·J说,寄明信片就是一种散布方式。在塞德格罗夫对霍尔判例案件中,明信片就被认为是足以说明怀有恶意的证据的。我的看法是起诉有可能成立。

    六先令八便士[91],请付吧。谁要你的看法?让俺们安安静静喝俺们的酒吧。老天,连这点清福也不让俺们享。

    ——嗳,祝你健康,杰克,内德说。

    ——祝你健康,内德,杰·J说。

    ——他又来了,约说。

    ——哪儿呢?阿尔夫说。

    可不吗,老天在上,他正从门前走过,腋下夹着那些书,老婆陪在旁边,康尼·凯莱赫也在,走过的时候还用他的斜白眼往里头瞅,正在老子训儿子似的跟他说话呢,想卖给他一口二手货的棺材。

    ——加拿大诈骗案结果怎么样了?约说。

    ——发回重审了,杰·J说。

    是那酒糟鼻兄弟会[92]中的一员,名叫詹姆士·沃特,又名萨费罗,又名斯帕克和斯皮罗的,在报上登了一则广告,说他只收二十先令就让你到加拿大。怎么样?你当俺是傻子?当然是一场背时骗局喽。怎么样?把他们全哄上了,女佣啦,米斯郡的乡巴佬啦,还有他的自己人呢。杰·J就告诉俺们,有一个老希伯来,叫做扎莱茨基还是什么的,戴着帽子坐在证人席上哭,凭着圣摩西起誓他被他骗了两镑。

    ——这案子是谁审的?

    ——记录官,内德说。

    ——可怜的老弗雷德里克爵士,阿尔夫说。要诓他是太容易了。

    ——心胸宽大像狮子,内德说。只消跟他诉诉苦,房租欠着交不起,老婆病了,孩子一大堆,没错,他坐在法官席上准掉眼泪。

    ——可不吗,阿尔夫说。那天菇本·J告可怜的小个儿格姆利,就是在巴特桥边给市里看石子儿的,没被他反而打成被告还算他狗运亨通呢。

    于是他开始学着老记录官的神气,做出喊叫的样子来:

    ——骇人听闻的事情!这么一个可怜的勤苦工人!有多少个孩子?你是说十个吗?

    ——是的,大人。我妻子还得了伤寒病。

    ——妻子还得了伤寒!骇人听闻!你立刻离开法庭,先生。不行,先生,我不下付款指令。你的胆子不小啊,先生,敢到我的法庭上来要求我下指令!一个可怜的勤奋干活的苦工人!我撤销这案件。

    在牛眼女神之月[93]的第十六天,在神圣不可分的三位一体节日[94]之后的第三周中,当时苍天的女儿月亮处女尚在她的上弦期内,这时那些学问高深的法官们来到了执法大厅之中。在那里,书记官考特内坐在自己的公事房内写他的材料,主审官安德鲁斯坐在遗嘱检验法庭上,不设陪审团,正在仔细估量、考虑第一债权人对财产的要求,涉及新近哀悼去世的酒商雅各·哈利戴的动产与不动产,有关遗嘱已呈交检验,有待最终确定执行办法,而被告为头脑不健全的婴儿利文斯通,以及另一人。格林街那庄严的法院内,来了弗雷德里克·福基纳爵士。时间到了五点钟光景,他就在那里坐堂履行职责,为都柏林市郡的全部地区推行古爱尔兰的法律。和他一起坐堂的,是爱亚十二支族的高参[95],派特里克族、休族、欧文族、康恩族、奥斯卡族、弗格斯族、芬族、德莫特族、科马克族、凯文族、考尔特族、莪相族,每族一人,共计十二人,个个善良而真诚可靠。他以在十字架上献身者的名义,吁请他们认真负责地审查案情,在国王陛下和受审犯人之间的诉讼中做出正确判断,根据真凭实据作出正确结论,愿天主帮助他们,请吻圣书。他们爱亚十二人即从座上起立,并以来自永生处者的名义起誓,他们定将按他的正义之道办事。于是,法庭上的仆役立即从地牢之中,拉出一名由侦探根据情报逮获的囚犯。因为那是一个作恶的人,所以他们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不许他取保释放,而要给他定罪。

    ——都是这些好东西,公民说。他们来到爱尔兰,就把爱尔兰弄得到处都是臭虫了。

    布卢姆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开始和约谈起话来,告诉他不用为那点小事操心,可以到一号再说,但是如果他愿意的话,请他和克劳福德先生说一句话。于是约就赌咒发誓,又指天又指地的,说是不论怎么样也得把事儿办了。

    ——因为,你知道,布卢姆说,做广告必须重复。这就是全部秘密所在。

    ——包在我身上了,约说。

    ——骗农民的钱,公民说。骗爱尔兰穷人的钱。咱们这个家里再也不要外人了。

    ——哎,那敢情好,哈因斯,布卢姆说。就是那个岳驰的事,你知道。

    ——你放心吧,约说。

    ——麻烦你了,布卢姆说。

    ——那些外来人,公民说。得怪咱们自己。是咱们放他们进来的。是咱们把他们引进来的。那个淫妇和她的姘头,把撒克逊强盗引进来了。

    ——判决nisi[96],杰·J说。

    布卢姆装做特别感兴趣的样子注视着一样不存在的东西,酒桶后面角落里的一张蜘蛛网,公民却是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后脑壳,那条老狗在他脚边抬头望着他讨消息,看是该咬谁和什么时候咬。

    ——一个失去了贞操的妻子,公民说。那就是咱们的一切灾祸的根源

    ——她就在这儿呢,阿尔夫说。一身的时髦打扮。

    他格格格地笑着,和特里一起在看柜台上的一份《警政周报》。

    ——让俺们瞅一眼,俺说。

    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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