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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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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顶端带圆球的小棍儿,在灵柩上晃了几晃,走到另一头,又晃几晃。然后他又走回原处,把小棍放回钵里。你安息以前怎么样,今后也就怎么样。都是明文规定的:他不能不照办。

    ——Et ne nos inducas in tentationem.[51]

    助祭士用尖尖的嗓音诵唱着祈祷文中的答词。我常想,家里用小男仆倒不错。用到十五岁左右。再大当然……

    圣水吧,我想是。从中洒出安眠。他干这个活儿,准是够厌烦的吧,成天冲着人们拉来的尸体晃那玩意儿。要是他能看见自己洒圣水的对象,那有什么害处呢?每天每天,都有一拨儿不同的:中年男子、老年妇女、小孩子、死于分娩的产妇、留胡子的男人、秃头的生意人、胸脯小得像麻雀似的痨病姑娘。一年到头,他对所有这些人都作同样的祈祷,洒同样的水:安眠吧。现在轮到了狄格南。

    ——In paradisum.[52]

    说的是他即将进入天堂,或者已经进入天堂。对什么人都是这一句话。够腻人的活儿。可是他也不能不说些什么。

    牧师合上小书走了,后边跟着助祭士。康尼·凯莱赫打开边门,挖墓工人进来抬起灵柩,抬到外边装上小拉车。康尼·凯莱赫把一个花圈交给男孩,另一个交给他舅父。人们都跟在他们后面,走出边门,来到外面温和而朦胧的空气中。布卢姆先生最后出来,一边走一边又把那张报纸叠好,放进口袋里。他神情肃穆地盯着地面,直到灵柩小车拐向左边之后才抬起头来。铁轮子磨在砂砾上,嘎嘎地发出尖锐的叫声;一群皮靴跟在小拉车后面踏出一片沉滞的脚步声,走进了一条两旁都是坟墓的夹道。

    哩呀啦呀,哩呀啦呀啰。主呵,我可不能在这儿哼小曲儿呢。

    ——奥康内尔纪念塔,代达勒斯先生环顾四周说。

    帕尔先生抬起温厚的目光,仰望着圆锥形高塔的尖顶。

    ——老丹·奥[53],他说,人是在自己的人民中间安息了,心脏却埋在罗马[54]。赛门,这儿埋葬着多少颗破碎的心呵!

    ——她的墓就在那边,杰克,代达勒斯先生说。我也快到她身边去趴下了。请天主随时把我带走吧!

    他情绪激动,眼泪夺眶而出,脚下也跌跌绊绊的了。帕尔先生扶住了他的胳膊。

    ——她现在的地方更好,他安慰他说。

    ——我想也是,代达勒斯先生软弱无力地倒抽了一口气说。我想,只要有天堂的话,她就是在天堂里。

    康尼·凯莱赫从队伍中出来,跨到路旁让送葬的人们缓缓地在他身边走过。

    ——伤心的场合,克南先生有礼貌地打开了话头。

    布卢姆先生闭上眼睛,悲哀地点了两下头。

    ——别人都戴上帽子了,克南先生说。我想咱们也可以戴了吧。咱们是最末尾。这公墓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地方。

    他们戴上了帽子。

    ——神父先生的祈祷文念得太快了,您说是不是?克南先生不满意地说。

    布卢姆先生看着那机灵的充血的眼睛,严肃地点点头。眼内隐藏着秘密,寻找着秘密。是共济会[55]的,我想,可也不一定。又在他旁边了。咱们是最末尾。同舟共济了。希望他说点别的。

    克南先生又说:

    ——杰罗姆山公墓用爱尔兰教会的仪式,比较朴素一些,还更有感染力,我不能不说。

    布卢姆先生表示了谨慎的同意。当然,语言上未必如此[56]。

    克南先生庄严地说:

    ——我就是复活,我就是生命。[57]这话触及了人的心灵深处。

    ——是这样,布卢姆先生说。

    对你的心灵也许如此,可是对于那位脚尖冲着雏菊躺在六乘二英尺里头的先生,有什么价值?那是无法触及的了。情感所在之地。破碎的心。无非就是一个泵罢了,每天抽送成千上万加仑的血液。有那么一天堵住了,你也就报销了。这地方到处都有这些玩意儿:肺呀、心呀、肝呀。生锈的老泵而已,不是还怎么的?复活,生命。人死了,就是死了。所谓末日的说法[58]。到一座座的坟墓上去敲门,把他们统统喊起来。拉撒路,出来吧!他晚出来一步,就失业了[59]。起来吧!末日到了!于是人人都东翻西摸,到处寻找自己的肝哪、肺哪等等一切零碎玩意儿。那一天早上都得找齐了,把自己凑个全乎。脑壳里就是一英钱的粉末。一英钱合十二克。金衡制[60]。

    康尼·凯莱赫跟他们并排走了起来。

    ——一切都进行得呱呱叫,他说。怎么样?

    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转向他们。警察式的肩膀。哼着你的土啦仑,土啦仑。

    ——该办的都办到了,克南先生说。

    ——怎么样?嗯?康尼·凯莱赫说。

    克南先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在后面跟汤姆·克南一起走的那人是谁?约翰·亨利·门顿问道。这人面熟。

    内德·兰伯特回头看了一眼。

    ——布卢姆,他说,从前的,不,我说的是现在的女高音玛莉恩·忒迪女士。她是他妻子。

    ——啊,不错,约翰·亨利·门顿说。我可有些时候没有见到她了。那是个好看的女人。我跟她跳过一回舞,是哪阵儿来着,十五啊十七个美妙春秋以前的事了。在圆镇的马特·狄龙家。搂在臂弯里可是够味儿的,她那时候。

    他又转回头去,越过其他的人望着后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是干什么的?那时候他不是文具业的吗?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跟他滚木球闹过别扭。

    内德·兰伯特笑了一笑。

    ——不错,他说,那时候他是在威士敦·希利公司。吸墨纸推销员。

    ——天主在上,约翰·亨利·门顿说,她嫁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干什么?当年她风流得很呢。

    ——现在也不差呀,内德·兰伯特说。他现在干一点儿兜揽广告的事儿。

    约翰·亨利·门顿的大眼睛瞪着前方。

    小拉车拐进了一条小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被堵在草地上,举起了帽子致意。挖墓工人都举手触帽。

    ——约翰·奥康内尔,帕尔先生高兴地说。他是从来不忘记老朋友的。

    奥康内尔先生默默地和每个人握了手。代达勒斯先生说:

    ——我又来拜访你了。

    ——我的好赛门,公墓管理员低声说。我根本不希望你来光顾我。

    他又向内德·兰伯特和约翰·亨利·门顿致意,然后在马丁·坎宁安旁边跟他们一同走起来,背后还摆弄着两把长钥匙。

    ——你们都听说了吗,他问他们,空街的墨尔开的事儿?

    ——我还没有呢,马丁·坎宁安说。

    几顶大礼帽一齐向那边倾斜过去,哈因斯也将耳朵凑近了一些。管理员把两只大拇指塞在金表链的圈里,望着他们的空漠的笑脸,用平稳持重的语调讲了起来。

    ——这是人们传说的,他说。有一天晚上,雾很大,两个醉汉到这儿来看望一个朋友的坟墓。他们说要找空街的墨尔开,打听到了埋葬的地点。两人在雾中摸了半天,倒是摸到了坟墓。一个醉汉逐字辨出了墓石上的名字:特伦斯·墨尔开。另一个醉汉却不断地眨着眼,瞅着遗孀请人立在墓前的救世主雕像。

    管理员自己也抬起头,眨着眼瞅一瞅他们正走过的一座陵墓。接着,他又说:

    ——他盯着圣像眨了半天眼睛,说:怎么他娘的一点儿也不像他呢!又说:怎么说也不是墨尔开,谁雕的也不行。

    人们报以微笑,他退到后面去和康尼·凯莱赫说话。凯莱赫交给他一些票据,他一面走一面翻阅。

    ——这都是有目的的,马丁·坎宁安向哈因斯解释。

    ——我知道,哈因斯说,我懂。

    ——为的是叫人心里轻松一下,马丁·坎宁安说。纯粹是好心肠,没有别的。

    布卢姆先生欣赏着公墓管理员的宽厚、富态的身材。人人都愿意和他保持友好关系。正派人,约翰·奥康内尔,真正的好人。挂着钥匙,正像岳驰公司广告里画的那样:不用担心谁溜号。从来也没有放行的票儿。人身保护。那个广告的事,葬礼之后就得去办。那天我写信给玛莎让她撞上,我写了一个信封作掩护,地址是写了鲍尔士桥吧?希望没有被他们扔进死信处。胡子可以刮一刮了。花白的胡子茬儿。须发见白,那是第一个迹象。脾气也暴躁起来了。花白中间见银丝[61]。给他当老婆不知是什么滋味。我纳闷他当年是怎么有本事向人家姑娘求婚的。出来吧,到坟场来生活吧。那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引诱?开始也许真能使她感到兴奋呢。向死亡求爱。暮影幢幢,遍地躺着死人。坟山黑影成片,墓地都张大了口[62],还有丹尼尔·奥康内尔是后代吧我想准是是谁来着常说他是个善于繁殖的怪人不管怎么说是天主教台柱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像个大巨人。鬼火。墓穴里的秽气。得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否则根本不可能有孩子。女人特别敏感。上床之后,给她讲个鬼故事催眠。你见过鬼吗?嘿,我见过。那是一个漆黑漆黑的夜晚。时钟正打十二点。可是,只要把情绪培养好,她们照样会接吻的。在土耳其,墓地里还有妓女。不论什么事,只要年轻都能学到手。在这里说不定能找到个年轻寡妇呢。男人们喜欢这个。墓碑丛中的恋爱。罗密欧[63]。寻欢作乐添点儿作料。在死亡中享受生命。相反相成。叫可怜的死人看着眼馋。饿汉闻到烤肉的香味。心里火烧火燎的。喜欢吊人的胃口。莫莉愿意在窗口干。不管怎么说,他有八个孩子。

    他这一辈子见到入土的人可不在少数,一大片又一大片的,都躺在他周围。神圣的场地。要是竖着埋,那就省地方了。坐着或跪着都是办不到的。站着?万一有个塌方,说不定他的脑袋就露了出来,一只手还指着呢。这地方准是像蜂窝似的了,密密麻麻的全是长方形的穴。他倒是弄得非常干净,草地修得一崭平,边角都整整齐齐的。甘布尔少校[64]说杰罗姆山就是他的花园。可不是吗。都是安眠花才好呢。中国公墓里的罂粟花大极了,出的鸦片最好,马司田斯基告诉我的。植物园就在近旁。血渗入土壤,滋生了新的生命。人们说的犹太人杀基督教儿童[65],也是这个意思。每人都有个价。完好无损的肥胖尸体一具,绅士身份,一贯讲究饮食,对果园有奇效。价格优惠。计新近去世的审计、会计师威廉·威尔金森尸体一具,三镑十三先令六。致谢。

    我敢说这儿的土壤一定是肥透了,里头尽是尸肥,骨头呀,肉呀,指甲呀。尸骨存放场。可怕。腐烂变质,都发绿、发红了。土壤潮湿。腐败速度快。又老又瘦的费事一些。然后成了板油似的、乳酪似的东西。然后开始变黑,流出糖浆般的东西。最后,发干了。骷髅蛾[66]。当然,那些细胞还是什么的是仍旧活着的。挪挪位置。基本上是永生。没有食料,把自己当食料。

    然而,准会滋生不计其数的蛆虫吧。土壤里头准有成团的蛆虫在打转转。真叫人头晕目眩。海滨的这些漂亮的小妞儿们。看样子,他对于这一切倒还感到挺愉快。眼见这么些人都比他先走,使他产生一种强大感。不知道他对于人生是如何看法。还喜欢说个笑话,开开心。有一个笑话讲的是一张公告。斯波钦今日凌晨四时上天,现已晚十一时(关门时间),尚未到达。彼得。死人们自己呢,男的反正也喜欢偶或听人说个笑话,女的喜欢探问时新式样。来个鲜美的梨子,要不来一杯女用五味酒,热乎乎的,又辣又甜。挡挡潮气。人总得笑笑才行,所以这样比较好。《哈姆雷特》中的掘墓人[67]。表现了对于人心的深刻理解。关于死人,至少两年之内不敢说他的笑话。De mortuis nil nisi prius[68].先得出了丧期。很难想象他的葬礼将是什么样子的。好像是开玩笑似的。能看到自己的讣告就能长寿,人们说的。使你获得二次呼吸。多得一期生命。

    ——明天你有几个?管理员问。

    ——两个,康尼·凯莱赫说。十点半,十一点。

    管理员把票据放进口袋。这时小拉车已经停住,送葬的人分成两路,小心翼翼地绕过旁边的坟墓,走到墓穴的两边。挖墓工人在灵柩上套好带子,把它抬到墓穴前,棺材头靠着墓穴的边沿放下。

    安葬了。我们是来埋葬凯撒的[69]。他的三月中或是六月中[70]。他可不知道谁来参加,也不在乎。

    咦,那边那个穿雨褂的怪模怪样的瘦高个儿是谁?咦,这个人是谁呢,我很想知道。咦,这个人是谁呢,我倒是愿意破费点儿什么弄弄清楚。总是这样的,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人。人可以一辈子孤身一人生活。真的,这是可能的。甚至可以给自己挖墓,可是死后不能不靠别人盖土。人人如此。只有人才埋葬。不对,还有蚂蚁。这是人人都首先注意的事。死人要埋葬。比方说,鲁滨孙·克鲁索是符合现实的吧,可也得星期五来埋他[71]。要说呢,其实每个星期五不是都埋葬一个星期四吗?

    唷,可怜的鲁滨孙·克鲁索!

    你怎么能够这样做?[72]

    可怜的狄格南,这是他在地面上的最后一觉了,躺在匣子里。说实在的,想到有这么多死人,似乎确是浪费木材。全让虫子蛀透了。人们应该能发明一种漂亮的尸架,安装着那么一种活动板,一滑就滑下去了。然而他们也许不愿意躺在别人用过的家伙里下葬吧。这些人挑剔着呢。请将我送回故土安葬。来自圣地的一抔泥土[73]。只有死胎才能和妈妈同棺入土。我明白其中的缘故了。我明白了。为的是使他尽量受到保护,甚至在入土之后。爱尔兰人的家,就是他的棺材[74]。藏在地下墓穴中,裹上防腐香料,木乃伊也是如此。

    布卢姆先生拿着帽子站在最后,数了数脱掉了帽子的脑袋。十二。我是十三。不对,穿雨褂的那家伙才是十三。死亡的数目。他是从哪个缝里钻出来的?刚才在小教堂里还没有他呢,我敢起誓。无聊的迷信,什么十三不十三的。

    内德·兰伯特这套衣服的料子不错,柔软的花呢。颜色略带紫红。我们住在隆巴德西街那时候,我也有这么一套来着。从前他爱打扮。常常一天换三套。我那套灰色的,该让梅夏士翻个面儿了。嘿,原来是染过的。他老婆我忘了他没有结婚要不他的房东太太该帮他把这些线头摘摘干净才对。

    灵柩由跨在墓架上的工人缓缓地放入墓穴,看不见了。工人们都爬上来,出了墓穴,大家又都脱帽。二十个。

    默哀。

    如果忽然之间我们都变成了别人呢。

    远远的有一头驴在叫。雨。[75]没有这样的驴。据说,死驴是见不到的。对于死亡感到羞耻。它们会躲起来。可怜的爸爸也去了。

    清风习习,在脱了帽的脑袋周围细语。喃喃细语。墓前的男孩双手捧着花圈,默默地凝视着黑洞洞的墓穴。布卢姆先生挪到了身材魁伟、待人热情的管理员后面。剪裁合身的礼服。也许正在估量这些人,看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吧。唉,不过是长时间的安息罢了。再也没有感觉了。只是那一下子有感觉。准是挺不舒服的。起初是难于相信。一定是弄错了:是另外一个人吧。到对门那一家去问问看。等一下,我愿意。可是我还没有。然后就是幽暗朦胧的临终房间了。他们要光亮[76]。你周围有人在压低了声音说话。你想见牧师吗?然后是东拉西扯,说胡话了。瞒了一辈子的隐私,都在胡话中抖出来了。临死的挣扎。他的睡眠不自然。按一按他的下眼皮。看看他的鼻子是不是发尖下巴是不是下陷脚心是不是发黄[77]。把枕头抽掉,搬到地上去干吧,反正他是完蛋了[78]。在那张描绘罪人之死的画中,魔鬼让他看一个女人。只穿着一件衬衫的他,拼命地想拥抱她。《露西亚》最后一幕[79]。难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乓!断气了。终于完了。人们谈论一阵你的事情,也就忘了你。别忘了为他祈祷呵。做祈祷的时候得惦记着他点儿呵。甚至巴涅尔也是如此。常春藤纪念日[80]已经逐渐被人淡忘。然后,都跟着去了:一个接一个地下了坑。

    我们现在是在为他的灵魂得到安息而祈祷。祝你安康,祝你不下地狱。换换空气,挺不错的。跳出生活的油锅,跳进炼狱[81]的火坑。

    他是不是想到过有一个坑在等待着他呢?据说,你在阳光下打寒战,就是你想到了。有人在你的墓上走过了。是在通知你作准备了。快了。我的就在那边,靠近芬葛拉斯的那头,我买的那一块墓地。妈妈,可怜的妈妈,还有小茹迪。

    挖墓工人们拿起铁锹,把大块大块的土坷垃往坑里扔,砸在棺材上。布卢姆先生扭过了脸不看。万一他一直没有死,怎么办?啊呀!天哪,那可糟了!不,不会的:他已经死了,当然。当然他已经死了。星期一他就死了。应当有一种法律,规定扎一下心脏,以免弄错,要不在棺材里装个电钟或是电话,留一个呼救气孔那样的东西。遇难信号旗。三天为期。夏天放这么久,时间好像长了一些。还是利利索索,弄清确实没有了就关死的好。

    土块砸得缓和些了。已经开始被人遗忘了。眼不见,心不念。

    管理员往旁边挪了几步,戴上帽子。够了。送葬的人都松动了,一个一个不动声色地戴好了帽子。布卢姆先生也戴上帽子。他看见那个魁伟的身影正在熟练地穿过错综复杂的墓间阡陌。他在这凄凉的场地上穿行,很安详,很有把握。

    哈因斯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对了,人名。可是他对这些人不是都认识吗?不,来找我了。

    ——我记一下名字,哈因斯小声说。您的教名是什么?我弄不太清。

    ——利,布卢姆先生说。利奥波尔德。您把麦考伊的名字也写上吧,他托我的。

    ——查利,哈因斯一边写一边说。我知道。他在《自由人报》干过。

    不错,后来他才在陈尸所找到工作的,在路易斯·伯恩手下。尸体解剖,对大夫们很有价值。原来只是推测,解剖尸体才能弄清实情。他是一个星期二死的。不能不跑。收了几份广告费,携款潜逃。查利,你是我心爱的人[82]。因此,他才托我。好,没有关系。我给你办了,麦考伊。谢谢你,老朋友,承蒙你关照。乐得做人情,不花一个子儿。

    ——还要请问你,哈因斯说,你认识那个人吗,那个穿,那边那个穿……

    他回过头去张望。

    ——雨褂。对,刚才我看见他了,布卢姆先生说。现在到哪儿去了?

    ——于郭,哈因斯说着,匆匆地记下了。我不认识他。这是他的姓名吧?

    他东张西望地走了。

    ——不对,布卢姆先生说。他扭过身子去想拉住他。喂,哈因斯!

    没有听见。怎么回事?那人到什么地方去了?无影无踪了。哼,这可真是。这儿有谁见到了吗?凯旋的凯,胜利的利,会隐身术哩。我的主啊,那人究竟到哪儿去啦?

    第七个挖墓工人走到布卢姆先生旁边,来取一把没有人用的铁锹。

    ——唷,对不起!

    他敏捷地让开了。

    褐红色的泥块,湿漉漉的,从墓穴里露出来了。升起来了。快满出来了。一个湿土坷垃堆成的坟头,升高了,又升高了一些,挖墓工人才停下手里的铁锹。人们又一次脱帽片刻。男孩把花圈倚在一个角上立着,他舅舅也把他那个花圈倚在一块土坷垃上。挖墓工人戴上帽子,拿着带泥的铁锹向小拉车走去。然后在草地上轻轻地磕打锹头:干净了。其中有一个弯下腰去捡锹把上的一簇长草。另一个离开了伙伴们,独自扛着武器慢慢地往前走了,武器的尖端闪着蓝光。墓前还有一个,在默默地卷着抬棺材的带子。他的脐带。孩子的舅舅转身要走的时候,往工人那只空着的手里塞了一点什么。无声的感谢。别难过了,先生:费心啦。摇头。我懂。一点小意思,你们自己喝一杯。

    送葬的人慢慢地散开了,在曲折迂回的墓间小道信步而行,偶或还站住了看一看墓上的名字。

    ——咱们绕道去看一看首领[83]的坟墓吧,哈因斯说。咱们有时间。

    ——很好,帕尔先生说。

    他们转向了右边,脚步跟思想一样缓慢。帕尔先生以惶惑而茫然的声调说:

    ——有人说他根本不在这个坟墓里。说棺材里全是石头。说他有朝一日还会回来的。

    哈因斯摇摇头。

    ——巴涅尔是回不来了,他说。他就在坟墓里,他的整个儿肉身。愿他的遗体享受安宁!

    布卢姆先生无人注意,沿着一个小树林踽踽独行,路旁是悲哀的天使、十字架、断头的石柱、家庭墓室、满怀希望仰天祈祷的石头、爱尔兰祖国的心和手[84]。不如把这些钱花在慈善事业上周济活人,还更实际些。为灵魂的安息而祈祷。谁还当真?埋掉完事。像滑槽卸煤一样。干脆集中在一起,可以省点时间。万灵日[85]。二十七号我去给他扫墓。给园丁十个先令。他给墓地清除杂草。他自己也老了。拿着大剪子修整灌木,猫着腰。离死亡的大门不远了。作古。与世长辞[86]。仿佛是他们自己主动似的。实际上都是被铲走的,没有一个例外。挺腿儿了。不如说说他们是干什么的,还有点意思。某某某,车轮工匠也。鄙人兜销软木地毯。鄙人破产,每镑偿还五先令。要不,是一个掌勺的妇女。舍间擅长爱尔兰燉肉。谁写的那首诗,华兹华斯还是托马斯·坎贝尔[87],应该叫乡村教堂墓地赞歌。按照新教的说法,叫做进入休息。老大夫墨林的说法是,太医生召唤他回老家。对了,他们把它叫做上帝的园地[88]。惬意的乡村住所。粉刷一新。理想的地点,可以安安静静地抽一口烟,看看《教会时报》。结婚启事,他们总是不知道把它弄漂亮些。石栓上挂着生锈的花圈,青铜箔做的花叶。这种办法比较实惠。话又得说回来,真花有诗意。这种永不凋谢的,叫人有些腻烦。不表达什么意义。万年花。

    一只鸟驯顺地栖在一棵白杨树枝上。像假鸟似的。有点像市参议员胡珀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嚯!纹丝儿不动。它知道这里没有弹弓来射它。动物死了更可怜。小傻瓜米莉用厨房里的大火柴盒子埋葬小死鸟,还在墓上放了一个雏菊花环,铺上一些碎瓷片。

    那是圣心[89]:露在外面的。掏出心来给人看。应该靠边一点,红色的,画得真像一颗心才行哪。爱尔兰就是信奉这个,诸如此类的东西。看样子一点也不愉快。为什么这样难过?是不是怕鸟来啄,像捧着一篮水果的男孩似的,可是他说不用,鸟应当会怕孩子的。那是阿波罗[90]。

    有多少呵!所有这些人都曾经在都柏林走动过。已故的信徒们。你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过去。[91]

    再说,又怎么记得住这么多人?眼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要说声音,倒是可以的:留声机。可以在每一个坟墓里装一部留声机,或是放在家里也行。到了星期天,晚餐之后。放一放可怜的老爷爷的片子吧。喀啦啦啦喀!你们好你们好你们好我非常高兴喀啦喀非常高兴又见到你们好你们好非常喀尔普嘘斯。可以让你再听到声音,就像照片可以让你见到容貌一样。要不然,时间一久,譬如说过个十五年吧,你就记不住长相了。比方说谁呢?比方说我在威士敦·希利公司那阵子死的一个人吧。

    得吱吱脱勒!石子滚动的声音。等一下。站住!

    他盯住一座石砌的地下墓穴,仔细看了一回。有一个什么动物吧。等着。来了。

    一只肥胖的灰色老鼠,步履蹒跚地沿着墓穴的边沿爬过去了,是它带动了石子儿。老油子:老爷爷了,熟门熟路的。老家伙在石壁底板下面找到一条缝,扭动灰色的身躯,钻了下去。倒是一个埋藏金银财宝的好地方。

    谁住在这里?罗伯特·埃默里遗体安葬。罗伯特·埃米特是打着火把埋在这里的吧,是不是?[92]在巡视呢。

    尾巴也下去了。

    有这么一个家伙,不用多久就能把一个人解决了。把骨头啃得一干二净,不论是谁。对它们说来是家常便饭。尸体,无非就是放坏了的肉。原是的,那么干酪是什么呢?牛奶的尸体。我在那本《中国游记》里看到,中国人说白种人身上的气味像死尸。火葬比较好。教士们坚决反对。挖自己的墙脚。成批烧化,经营荷兰炉子。瘟疫时期。用生石灰高温坑销毁。毒气处死房。从灰烬到灰烬[93]。或是海葬。帕西人的肃寂塔[94]是在什么地方?喂鸟。土葬、火葬、水葬。据说淹死最舒服。一瞬间看到自己一生的经历。然而被人救活不妙。空葬可是办不到。从飞行机器里往外送。每次新下去一个,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辗转相告。地下信息网。我们还是从它们那儿听来的呢。这也不足为奇。对于它们,这是饱餐一顿的机会。他还没有完全死去,苍蝇就来了。已经得到了狄格南的消息。它们根本不在乎死尸的气味。尸体已经要解体,盐白色,松散疲软的,气味、滋味都和生的白萝卜差不多。

    大门在前方闪烁了一下:还敞着呢。又回到人间来了。这地方可呆够了。每来一次,都更走近了一步。上次来这里,是辛尼柯太太的葬礼。可怜的爸爸也是。爱可以夺去人的生命。[95]甚至还有我在报上看到的那件事,半夜拿着灯去扒坟头找新入土的女尸或者甚至已经腐烂的还有流脓的墓疮。想一想,真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我死后来和你相会。我死后鬼魂来找你。我死后的鬼魂来缠住你。人死后,另外还有一个名叫阴司地狱的世界。我不喜欢另外那一个司,她信里说。我也不喜欢。还有好多东西要看,要听,要感受呢。感受到身边有热乎乎的生命。让他们在长蛆的床上睡他们的长觉吧。这一场他们还甭想拉我参加。热乎乎的被窝:热乎乎的、血气旺盛的生活。

    马丁·坎宁安从旁边的一条小径上出来了,正神情严肃地和人说着话。

    是个律师,我想。我见过他。门顿,约翰·亨利,律师,宣誓和作证的经办人。狄格南原来就在他的事务所工作的。很久以前了,马特·狄龙家。好客的马特。热闹的晚会。冷鸡肉、雪茄烟、坦塔罗斯酒柜[96]。真是金子一般的心。对,是门顿。那晚上在草地木球场上,因为我的球滚了内线,他就发火了。我是纯粹偶然的运气:偏心球。他为什么这么恨我。一见堵心。莫莉和芙洛伊·狄龙手挽着手站在紫丁香树下笑。男人总是这样的,有女人在旁边就容易感到丢脸。

    他的帽子边上瘪下去一块。大概是马车。

    布卢姆先生在他们旁边说:

    ——对不起,先生。

    两人站住了。

    ——您的帽子有一点儿压瘪了,布卢姆先生用手指着说。

    约翰·亨利·门顿瞪眼望着他,有一忽儿没有任何动静。

    ——那儿呢,马丁·坎宁安也帮着指出。

    约翰·亨利·门顿脱下礼帽,顶起凹陷的地方,细心地用衣袖把帽子的丝绒面拭顺,然后又戴到头上。

    ——现在好了,马丁·坎宁安说。

    约翰·亨利·门顿的脑袋向下动了一下,表示领了情。

    ——谢谢,他冷冷地说。

    他们又继续向大门走去。受了冷落的布卢姆先生有意落后几步,以免听见他们的谈话。是马丁在定调子。像这样一个笨蛋,马丁完全可以随意摆布,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牡蛎眼睛。没有关系。以后他明白了,也许就后悔了。那样他才心服。

    谢谢。咱们今天的架子可真不小!

    * * *

    [1] 这条大街一直通到市中心。下文代达勒斯所说的“老章程”,就是指送葬时选择通过繁华地区的路线,以便让更多的人看到出殡。

    [2] 古尔丁仅是考立斯—沃德律师事务所的一个会计(所以上面代达勒斯说他是“开账单的”)。

    [3] 爱尔兰土法以烙铁之类热铁器治腰背疼。

    [4] 此典出于莎士比亚《亨利四世(下)》第二幕,福斯塔夫在一个婆娘带人逮捕他时威胁她说:“滚开,贱婆娘……我要你的屁股痒!”

    [5] “勿作恶”是雷蒙德高台街附近当时布卢姆家对面墙上写的劝人为善的话。

    [6] “狗家”指都柏林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所办的狗猫收容所,在大运河边。

    [7] 《短发的少年》是一支有名的爱尔兰爱国主义歌谣。

    [8] 指街头的奥布赖恩雕像。奥布赖恩是爱尔兰民族主义领袖之一,死于一八六四年六月十六日,因此这一天正是他的忌日。

    [9] 法雷尔是十九世纪爱尔兰雕刻家,奥布赖恩像就是他雕刻的。

    [10] 守灵夜中许多人为了抵消室内的不良气味,都大量使用鼻烟,因此爱尔兰人以“守灵夜的鼻烟”比喻过多过剩的东西。

    [11] 关于歌词中一字之差的含义,参看102页注①。

    [12] 这也是意大利语歌词,紧接上句,意为“我的心跳得快了一点”。

    [13] “笑一笑,管大用”原是一首美国流行歌曲,意思是说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满面愁容,打起精神笑一笑,心情就会好得多。

    [14] “救星”即爱尔兰民族英雄奥康内尔,其铜像立在奥康内尔大桥桥头。

    [15] 茹本(旧译“流便”)是《圣经》中人物,古以色列十二族的始祖之一。坎宁安这样说,是因为他这时见到的人名叫茹本·J.岛德,是一个律师和高利贷者。

    [16] 约翰·格雷(1816—1875)是一个信奉新教的爱尔兰爱国主义社会活动家。

    [17] 巴拉巴是一个犹太名字。在英国戏剧家马洛的诗剧《马耳他的犹太人》(1589)中,主角巴拉巴非常有钱,设下陷阱要把敌人诱入大锅烫死,结果自己反而落锅而死。

    [18] 霍·纳尔逊(1758—1805)是著名的英国海军统帅,主要功勋是战胜拿破仑的法国海军。他在都柏林街上的纪念塔,高达一百二十一英尺,上有他的雕像,后于一九六六年被毁。

    [19] 派迪为昵称,即派特里克,是死者狄格南的名字。

    [20] 马修神父(1790—1861)因在爱尔兰灾荒中行善而负盛名,他的雕像也立在这条街上。

    [21] 巴涅尔纪念碑的底座早已建好,但当时尚无雕像。巴死因复杂,主要由于受打击,但医生诊断为“心脏病发作”。

    [22] 这是一种古希伯来传统观念。

    [23] 这些片断词句来自一首题为《穷光蛋乘车》的歌曲,有关歌词为:破车石头路,/震得骨头响。/原是穷光蛋,/尸体无人领。歌曲最后说,即使是穷光蛋的尸体,也该小心照顾,因为上帝会认领他的。

    [24] 这几行歌词出自当时流行的歌剧《日本歌伎》。

    [25] “这儿有谁……胜利的利”是歌词,出自一首叙述一个女人寻找失踪情人爱尔兰青年的歌曲。

    [26] 《扫罗》是德国音乐家韩德尔的一部清唱剧,其中的《死亡进行曲》常被杂耍场选用。

    [27] 这两句引自另一首类似上述寻找凯利的歌曲。

    [28] 英国人爱吃烤牛肉,并且引以为荣。有一首英国歌曲就叫做《老英格兰的烤牛肉》,夸耀英国人因为爱吃烤牛肉,所以身强力壮,勇敢正直。

    [29] 《布加布出航》是一首歌谣,内容是嘲笑一艘运泥炭的名叫“布加布”的驳船,驾船的以为历经艰难困苦,航行在波浪滔天的海洋中,实际上是做梦,运河中水平如镜。

    [30] 这是爱尔兰皇家运河上从西至东的三个城市,中间的马林加(布卢姆的女儿米莉所在地)距都柏林五十英里。

    [31] 麦堪原是爱尔兰大运河公司的董事长,经营大运河水系的船舶运输。此人已于四个月前即一九○四年二月去世。

    [32] 莱克斯里在利菲河上,都柏林以西十一英里;克朗西拉在都柏林西郊皇家运河上。

    [33] 福格蒂曾在《都柏林人》中出现,是一个食品杂货店老板,克南在他的铺子中赊购,欠债未清。

    [34] 这是十八、十九世纪爱尔兰墓碑上、讣文上常用的两句话,并曾被编成一首歌曲。

    [35] 一八九八年,七十六岁的托玛斯·蔡尔兹在家中被杀,其弟塞缪尔报案后被怀疑为凶手并被检察官提出公诉,成为都柏林轰动一时的命案。一八九九年开庭,因无证据而判无罪。

    [36] 布希是当时的一个著名律师。

    [37] 西方的一种迷信,认为杀人犯的形象会留在被杀者的视网膜上。

    [38] 恩尼斯是爱尔兰克莱尔郡一个小镇。

    [39] 亚坦是都柏林北边的一个村子,附近有一个儿童救济院。

    [40] “托德”指“托德—本士公司”,是都柏林一个经营绸布衣帽的企业。

    [41] “明白人……女人比男人多”出自歌曲《三女一男》。

    [42] 维多利亚女王(1819—1901)中年丧夫之后,长期哀悼,坚持守寡四十年。她在温莎王宫附近的弗洛葛莫建陵安葬其夫艾伯特亲王,以便每日扫墓。女王去世后,按照她的遗愿举行军事葬礼,灵柩用炮车运送,遗体最后与艾伯特亲王合葬在弗洛葛莫。

    [43] 指维多利亚的王位由长子威尔士亲王继承。

    [44] 科克是爱尔兰南部一个港口,“科克这个城市”是一首夸耀该市吃喝玩乐的歌曲。

    [45] 这两句脱胎于自古传下来的童谣《知更鸟》,说的是一只知更鸟被杀死,各种鸟都纷纷来帮忙。其中有关的一段是:谁来当牧师?/“我来,”白嘴鸦说,/“带着我的小书,/我来当牧师。”

    [46] 神父念拉丁文,这里可能是In nomine Domini(以天主的名义),布卢姆听不太清。

    [47] “彼得”这词的原意是岩石。据《圣经·新约》,耶稣认为门徒西门像岩石一样可靠,可以担任建教重任,所以对他说“你就叫彼得”,从此西门改名彼得。

    [48] 拉丁祈祷文,意为“主呵,请勿追究您仆人的所作所为”。

    [49] 指受雇参加葬礼送丧的人,常穿廉价的黑皱纱丧服。

    [50] 圣维尔堡大教堂是都柏林最古老的教堂之一,教堂内大风琴为著名上品,“一百五十”大概指琴管数。

    [51] 拉丁祈祷文:不要使我们遭受诱惑。

    [52] 拉丁文赞词:“进入天堂。”这是准备下葬时唱的颂歌的开端。

    [53] “丹·奥”是丹尼尔·奥康内尔的简化,这是亲切的称法。

    [54] 奥康内尔于一八四七年赴罗马朝圣之后在归途中逝世,心脏葬在罗马,尸体运回都柏林葬于此公墓内。

    [55] 共济会是一个标榜互助友爱的帮会组织,因实行一些秘密的仪式而被天主教教庭视为非法。

    [56] 爱尔兰教会是新教,仪式用英语进行,不用拉丁文。

    [57] 这是新教安葬仪式用语(英语),引自《圣经·新约》中耶稣的话。

    [58] 据《圣经·新约》,耶稣曾宣称,凡是信他的人,在世界末日到来时,他都能叫他们复活。

    [59] 拉撒路是《圣经·新约·约翰福音》中的人物,此人死后四天,耶稣站在墓门口喊“拉撒路,出来吧!”他又活了。由于英语《圣经》中用的是古色古香的语言:“出来吧”不说come out而说come forth,与come fourth(第四个来)完全同音,因此人们常开玩笑说:第五个来就找不到工作了。

    [60] 金衡制是英美一种专门用于衡量金、银、宝石的重量单位,每英钱合二十四谷(格林)。“克”为公制重量单位,每克约合十五谷半。

    [61] 十九世纪有一首流传甚广的歌曲,叫《金发中间见银丝》,是歌颂年事渐老的夫妇之间的爱情的。

    [62] 典出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场(哈姆雷特已下决心杀仇人):此刻正是妖巫猖狂的深更半夜,墓地都张大了口,而地狱正在将毒气喷向人间。

    [63] 在莎士比亚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罗密欧最后是在朱丽叶的墓中见到她的。

    [64] 甘布尔少校是另一公墓(杰罗姆山公墓)的负责人。

    [65] 基督教徒中自古以来有一种传说,说犹太人杀基督教儿童取血在宗教仪式中使用。

    [66] 一种大飞蛾,背上有形似头颅骨的花纹,因此而得名。

    [67]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第五幕中,两个挖墓工人(由丑角扮演),说了许多疯疯癫癫但又似有深刻含义的话。

    [68] 布卢姆想要引用的拉丁文谚语,大概是De mortuis nil nisi bonum(谈到死人只许说好话),但记错一个字,变成了“除了从前,不许谈死人”。

    [69] 在莎士比亚悲剧《裘力斯·凯撒》中,罗马独裁者凯撒被共和派贵族刺杀以后,安东尼在凯撒的尸体前对民众发表演说,一开始说的就是“我是来埋葬凯撒的,不是来赞美他的”。然而演说的实际内容是对凯撒的颂扬,从而扭转了民众的情绪。

    [70] “月中”是古罗马历法中一种计时办法,各月略有不同。三月中是凯撒遇刺日(3月15日),六月中是狄格南去世的日子(6月13日)。

    [71] 在笛福所著《鲁滨孙飘流记》中,最后结局是鲁滨孙带着名叫“星期五”的土著人离开孤岛回到英国,并无“星期五”埋葬鲁滨孙一事。

    [72] 这两句打油诗脱胎于一首英国童谣。

    [73] 按犹太人风俗,死后最好葬在巴勒斯坦,因为该地土壤有特殊的神圣性。不能做到的话,也要有一抔该地泥土放入棺中随葬。

    [74] 英国谚语:英国人的家,就是他的堡垒。

    [75] 爱尔兰风俗认为中午驴叫要下雨。

    [76] 德国诗人歌德临终时,最后说的话是“亮些!再亮些!”

    [77] 欧洲的一种风俗,认为人死时会鼻子发尖、下巴下陷、脚心发黄。

    [78] 这是法国小说家左拉的小说《大地》(1887)中描写的一个场面。

    [79] 《露西亚》是十九世纪的一出意大利歌剧,描写一对恋人因两家有仇而不能结合,女主人公露西亚因被迫嫁人而发疯致死,男主人公自杀。

    [80] 巴涅尔死后,拥护他的人每年到他的忌日都佩带常春藤的叶子以作纪念。

    [81] 按照天主教等教义,只有完全纯洁的人死后才能直接进天堂,罪大恶极的直接下地狱,其余的人先进炼狱受磨炼后再入天堂。

    [82] 有一首苏格兰民歌叫《查利是我心爱的人》,歌中“查利”指十八世纪争夺英国王位的查尔斯·斯图尔特。

    [83] “首领”是爱尔兰人为了表示对巴涅尔的敬爱而采用的盖尔族老式称呼。

    [84] 《爱尔兰祖国的心和手》是一首歌颂爱尔兰的歌曲。

    [85] “万灵日”是天主教节日(12月2日),教会在这一天为全体尚在炼狱中的灵魂做祈祷。

    [86] “作古”、“与世长辞”都是墓碑上的词句。

    [87] 英国诗人托马斯·格雷(1716—1771)有一首著名的诗,题为《哀歌——写于乡村教堂墓地》,诗中涉及身份各异的死者生前的活动。

    [88] “上帝的园地”是英国对教堂墓地的一种传统称呼。

    [89] “圣心”指耶稣的心脏。十七世纪一个法国修女(死后被追认为圣徒)宣称耶稣对她显示了他的心脏,表明了他对人的热爱,因而应该对圣心做礼拜。

    [90] “阿波罗”,可能是布卢姆记错了名字。古希腊有一写实派画家名叫阿波罗多卢斯(Apollodorus),但画葡萄出名的是另一个古希腊画家邱克西斯(Zeuxis),他画一个男孩拿着葡萄,竟能引得飞鸟来啄食,但画家本人对此并不满意,说自己还没有把那男孩画活,否则鸟不敢来啄。

    [91] 这是墓碑上常用的词句,下面往往还有另一句:我们的现在,就是你们的将来。

    [92] 墓碑上的名字罗伯特·埃默里使布卢姆想起了罗伯特·埃米特。后者是爱尔兰爱国志士,一八○三年起义抗英失败后被殖民当局按叛国罪处死,盛传尸体被人盗出安葬,但不知究竟安葬在何处,至一九○三年一百周年时仍未确定。前景公墓是人们传说中的可能葬地之一。

    [93] 按照《圣经》,上帝造人的原料就是尘土。《圣经》中还多次提到人原本是尘土与灰烬。因此,有的基督教葬礼祈祷文中有“从灰烬到灰烬”等词句。

    [94] 帕西人是古代从波斯移居到印度的民族,在印度仍坚持信奉袄教,并保持自己独特的风俗习惯,人死后将尸体送进“肃寂塔”听任飞禽啄食。

    [95] 辛尼柯太太是乔伊斯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中的一个人物,因得不到爱情的温暖而自暴自弃,终于酗酒丧生。

    [96] 坦塔罗斯原是《奥德赛》中一个人物,尤利西斯在地狱中见他泡在水中而永远喝不到水,站在果树下而永远吃不到水果。现指一种装有机关的酒柜,柜中酒瓶可望而不可即,需要打开机关才能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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