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

十足的调皮捣蛋鬼。两个小婴儿睡在一起， 哥哥总是乖乖地吃手手， 弟弟要么到处滚到处爬，要么就去吃哥哥的手手。

    又或许他直接转身离开，那她连家都不用回了，却街上流浪。

    韩廷眼睛湿透，晶亮的泪水漾着，他两手捧起，比划着，声音轻颤：“我见过她。很小，一点儿不丑，睫毛很长，头发很密。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手和脚这么一小点点，比琛儿他们都小。……脸是乌青色的。”

    韩廷将小小的孩子搂进怀里，下颌贴紧他的额头：“好。”

    当这个朋友忽然开始对她展开追求时，纪星懵了。

    可韩廷没走，也一句话没说。他走过去，牵起纪星的手，带她走了。

    那天，纪星扑在韩廷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狠狠哭了一场。

    纪星不愿谈这个话题，不肯听他安慰，甚至渐渐不愿跟他多说话。

    纪星本身就很紧张，为了养胎甚至早早停了工作；连韩廷也更多地把工作交给别人，尽量多花时间陪她。

    “什么样子？”纪星骤然被刺，恶狠狠地说，“让你厌烦的样子吗？对啊，只是没了个孩子，哭一阵就够了。天天哭做什么？悲伤太久就让人心累又讨厌了是不是？”她泪眼朦胧看着他，“可你也很讨厌！为什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过下去？我不行！她在我的身体里一天天长大的，上次她还在动……”

    她无法不见他。和医生的交流是一剂药，她这重病的人无法抵抗。

    纪星舍不得了，她太想要一个小公主。

    琛儿那段时间也很沉默，有天问韩廷：“妹妹是死掉了吗？”

    纪星怔住。

    “呵。”韩廷咬着下颌，拉了下领带，说，“不想跟我谈什么？女儿的事？”

    纪星忽然低头捂住脸颊，泪流不止。

    纪星生了对双胞胎儿子。生产过程太不顺利， 出了点风险。那之后， 她身体虚弱了很多， 调了好几个月才好起来。

    韩家三个小王子听说妈妈要生妹妹了，兴奋得不得了。

    之后却陷入疑惑，为什么能和外人交流，却无法和韩廷谈及丧女之痛。

    琛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指着院子里的树说：“我选的话……那我希望妹妹变成一只鸟儿，或者一朵花儿。我每天早上能看见她。”又激动道，“还希望她变成星星！我每天晚上也能看见她。”

    小孩子容易从悲伤中走出，大人却很难。

    有次纪星在沙发上睡着，迷糊间听见老三哗啦啦跑过去，又忽然止住。

    韩廷对纪星说：“性格是随了你了。”

    可等双胞胎长到两三岁会跑会跳了，三个小男孩楼上楼下地窜，纪星便开始怀念清净的日子。

    直到结婚后第十年的冬天，两人周末去山上滑雪回来。纪星意外怀孕了。

    “纪星。”韩廷脸色煞白，打断了她，“我见过她的样子。”

    “我怕你变成现在这样子。痛苦，自责，内疚，怨恨，又找不到出路。……可纪星，你忘了，我是你的出路啊。”

    “你住口！”她眼睛通红，“我说了不想跟你谈！”

    时间更紧的时候，他便带她在城里转一圈。两人逛逛街，喝喝咖啡，转转精品店，权当约会也不错。

    “可星儿，我们还有三个儿子。琛儿，瑾儿，瑜儿，他们也是你的孩子。他们也失去了小妹妹，甚至不懂什么是死亡。”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他拉着她下车，进家门，上楼，回卧室，锁上房门。

    等双胞胎长到四五岁开始上学， 就没那么皮了， 情况好转很多。

    但那是个女孩儿。

    一家人都小心翼翼，连老三都每天殷勤地帮妈妈揉手揉脚，盼着小妹妹出世。

    “医生说很难……”韩廷用力摁了下额头，道，“我就怕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瑜儿说：“谁都不许欺负我妹妹，不然我揍死他！”

    韩廷盯着她：“我紧张的是你！”

    这时候，韩廷推门进来，看到了一切。

    原来，是韩廷轻声：“嘘~~妈妈在睡觉。”

    几个孩子都出落得聪明好奇，礼貌规矩，很听妈妈的话。这大概和韩廷的言传身教有关。

    两人关系陷入结婚十年来的冰点。

    但纪星渐渐觉得身体吃力，做尽了一切，孩子八个月的时候，胎停育了。

    琛儿在一旁守着他俩， 心疼二弟弟， 就把小弟弟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