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p;   她看了一会儿，说：“我的章在办公室， 晚上把文件给你。”

    她挣了几下，挣不脱，原本强硬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失控的迹象。

    苏之舟苦笑：“你后悔了？”

    唐宋回头看了下，韩廷回过眼神来，没叫开车，却问了句：“那天你想说什么？”

    “本人纪星，任星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之职近一年之久，承蒙韩总提携，惠恩相助。栽培教诲，感怀不尽。一路走来，虽竭心尽力，日夜以星辰未来为奋斗之志，无奈才能所限，能力不足，难以应对商场风云诡谲，错综复杂之形势；无力再携星辰更上层楼。在此请辞，望予批准。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惟愿东扬、星辰前程万里。顺颂商祺。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纪星：“我自己拖去小区门口。”

    韩苑一身薰衣草紫风衣，内衬一件薄荷绿针织裙，照例是干练精致的盘发，耳边缀一颗珍珠，步履如风地走进来坐下。

    唐宋声音更低了：“纪小姐说，希望您能善待星辰和星辰现有的员工。”

    他删了对话框，却看见纪星的头像，轻轻点开，一排排的“韩先生韩先生~”夹杂着卖萌可爱的表情包。

    一个箱子塞满了，她合上，一屁股坐在上边压了好半天，终于关上。她住了三个多月，东西太多，还不知从哪儿搞了两个编织袋。

    韩廷的目光无声跟着她走，偶尔在物件和她身上移动。

    他沉默两三秒，接过文件夹翻开，是今早的文件，纪星没有签字。

    韩廷看她走远，一直看着她进了写字楼，再不见人影。

    韩廷坐进办公椅里，摇头：“您饶了我吧，刚想安生一会儿。”

    唐宋说，韩苑来了。

    韩苑心口一紧，没说出话来，已然意识到，她中了他的某个连环圈套：“你……什么时候？”

    韩廷看她半刻，轻咬着下颌，点了下头。

    她绷着面颊抬起下巴：“愿赌服输。被你抓住把柄，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也好，扳倒了我，你以后没有反对者了。恭喜。”

    话已至此，韩苑不堪再多留。

    他说着，一大堆文件甩过去，全是这年来她给他制造的麻烦。文件堆“哗”的一声滑到她跟前。

    韩苑微笑：“顺带提醒你，别以为一劳永逸，董事会还在这儿摆着呢。”

    韩苑亦回以虚假笑容，也不说废话，开门直入：“行，董事会内部对你是没有任何意见了。暂且算你赢。你果然埋得够深，瀚海……从你回国就开始计划了？是我疏忽，完全没料到瀚海背后的人是你。也难怪，难怪一直调查不出背景，也插不进去手，我早该想到。”当初他抢下星辰也起了迷惑作用。

    “嗯。”

    她眼中浮起泪雾，迅速眨去；不看他，只是摇头：“不好。”

    等车的间隙，苏之舟问：“真想清楚了？”

    她忽就想起曾跟爷爷抱怨，说爷爷重男轻女。爷爷却说：“你没看清你和他的差别：一旦扯进私人情绪，你就忘了什么是大局。”

    妈妈到她身边坐下，什么也没问，摸了摸她的头。

    她猛地撞去他身前，睁大眼睛惊愕仰望着他。

    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直到最后，冬天干枯的树桠把她的影子剪碎，再也看不见了。

    突然，毫无预兆的，他心上扯过一丝陌生的剧痛，像冷风下裂开的冰面。

    席间家人互相敬酒祝福。

    韩廷站在二楼卧室的阳台上，看她拖着箱子和袋子蜗牛一样走远，脑袋垂着，肩膀也垮下去，时不时停下，揉揉眼睛，像个手下败将，一次也没回头。

    可还不错，有长进，至少走的时候不会哭了。这是不是说明她长大了，成熟了。

    亲戚们都祝纪星身体健康事业顺利，她同样回祝大家。

    “熬过了去年的改革期，新年的销售量预感会翻番。”

    韩廷：“外头的车进不来。”

    纪星翻开看， 韩廷把他名下新入的星辰股份转给她， 他已签字，只等纪星签字盖章。

    韩苑又是一愣。

    她泄愤地把包包往编织袋里扔，噼里啪啦。

    韩廷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话气得笑起来：“都这时候了，还有功夫操心我的下任呢？再说，我要送也得买新的不是？”

    他拿起来看，忽然就想起了她坐在他怀里练字的模样。

    “韩先生，”她背对着他，说，“这段时间，承蒙关照了。”

    “明年（春节后）东扬医疗的市场形势会一片大好，过去一整年打的基础要开始起作用了。”

    纪星：“我自己叫车。”

    韩廷忙到快中午才有时间在办公室里休息半会儿。

    纪星：“你能别管我么？”

    韩廷咬了下牙，终于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将她扯回来。

    韩廷翻开一页纸，就见——《辞职书》

    还看着，有人敲门。他知道是唐宋，关了手机。

    韩廷扔给韩苑一份资料，韩苑翻开——东医瀚海绝密资料访问痕迹，韩苑和常河几番见面关于星辰计划的录音文字转化——证据确凿。

    她起身离开，却想起什么，忽而一笑：“你设了这一出陷阱候着，看我借同科的手给星辰融资，厉害。是我输了，我当然会输给你，毕竟，能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牵扯进漩涡里来加以利用。一般人可做不出来。”

    韩廷没有半点空余时间给自己思考那个问题，韩苑刚走，几位副总过来开汇报会议。

    “什么都讲清楚了。”纪星抬头，“清楚得我没话跟你讲了。”

    韩廷走进去，问：“决定了？”

    他独自回家，进了书房打开电脑。

    纪星本就不痛快，被他这一激，道：“我见你就烦。躲着你我能痛快点儿。”

    苏之舟去高铁站送她。

    袋子展开时，韩廷觉着她搞这袋子怕是故意怄他的。

    肖亦骁叹气：“白费了我送出广厦的控股，给你把星辰捞回来。”

    纪星眼神躲闪，低下头。她早早地说春节会带男朋友回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转眼就分手。

    今晚没有工作处理，他又关了电脑，起身整理文件，几张纸掉落出来，上头写满“纪星”的名字。

    韩苑捏着文件夹没吭声。

    韩廷：“还有，你的盟友常河，我给了他一些利益交换，他把星辰完完整整退给我了。韩苑，外人是靠不住的。”

    要进站了。两人挥手告别，年后再见。

    除夕之夜，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唐宋说：“纪小姐性格不太好，有时候很好哄，有时候很不好哄。”

    她下了车。

    韩廷讽刺一笑：“别误会，我跟你可没那份姐弟情谊。但你姓韩。韩家丢不起这个人。你有那本事勾结泄密，让外人看自家笑话；我没那本事。你不嫌丢人，韩家要脸面。”

    她手里的包包狠狠砸进袋子，砸得哗啦响，跟不要钱似的。

    肖亦骁瞅他半刻，也知道怎么回事，问：“那姑娘搬走了？”

    韩廷眼色微冷。

    “行。”肖亦骁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手势，坐在他对面翘起二郎腿。对坐了一会儿，肖亦骁忽然惊讶地问：“你该不会是爱上她了？”

    他却觉得，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砰！

    她摇头：“跟你没关系。”

    韩廷要帮她拿，她不让，非自己拖下楼去。

    韩廷：“你能别这么犟么？”

    纪星恨得咬牙：“不然留着让你送给下一任小女朋友，想得美！”

    他独自坐在办公椅里，身板仍是笔挺，没有半分放松，只稍稍松了下领带，不经意看了眼手机，屏幕干干净净的。

    他再次用力吸了口气，将手机塞进口袋走下草坪，无意抬头，看见北方墨蓝色的夜空中，挂着一颗灿烂而孤独的寒星。

    他瞧着，问：“你这是搬东西呢还是拆房子呢？”

    ……

    韩廷起先没说话。他原以为拿住星辰，就拿住了她。

    但韩廷一眼看透了她这种模式——平静是因为心里已经做好决定。

    纪星：“……”

    韩廷假模假样冲她莞尔一笑。

    韩廷也微冷了脸，却也不激她了。

    韩苑一愣。

    门开，妈妈进来了。

    “没啊。”纪星愣道，“星辰的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最宝贵了。”

    唐宋逆着各位副总，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谨慎地说：“星辰那边送来的。”

    “星辰……应该会跟其他公司合并，但现在的员工不会受影响。你们只管好好工作啦。”

    韩廷：“我叫人送你。”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空气紧绷。

    “找不到的。”纪星摇头，泪水滑落，“别人凭什么对我好，照顾我爱我呢？只有你觉得我好，因为你是妈妈，你觉得我哪里都好。可我一点儿都不好，你不知道。”她拿手捂住泪湿的脸庞，摇头，“……我哪儿都不好。一点儿都不值得人喜欢，不值得别人对我好。所以一辰才会跟我分手，所以韩廷才……”

    唐宋低声：“下面还有一份。”

    “嗯。”她不看他，只顾往箱子里塞东西。

    韩廷脸色冷肃：“内部争来斗去、成天给我使绊子也就罢了。勾结竞争对手，出卖公司机密，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儿你韩苑干得出来？！我以为你对我有意见，但至少以东扬利益为先。没料到你这么糊涂，我看你怕是忘了自个儿姓什么了！从今往后我得改称你一声常小姐！”

    肖亦骁挑眉：“这还不简单？想跟她过一辈子，心甘情愿过一辈子。”

    还未来得及分辨就戛然而止的爱，似乎不够清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场恋爱，叫她伤筋动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