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灯都打开,照得室内亮如白昼,阴影也无处遁形。
他心猿意马,在她的帮助下翻着剩下的文件,偶尔几张看得到的页面也一目十行,只问她:“签哪儿?”
再对再有道理又如何呢,她的情感,已是千疮百孔。讲不通道理。
想及此处,她却没有得逞的激动,反而鼻子莫名有些酸。她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韩廷沉默了。这个时候跟她讲这个问题,不是个很好的时机。他原本是想在后头的日子里循序渐进,但事到如今,有些话已经不能不说清楚:
韩廷:“嗯?”
她不敢相信才跟常河达成的同盟,竟转眼就遭背叛。
“你太可怕了!”纪星突然一哆嗦,打开他的手,再度泪流,直摇头,“你别再跟我讲这是商场,就该怎么样。别拿这个当借口。在我看来,你就是虚伪,冷情,唯利是图!你这个人根本没有心肝!”
“你……”纪星猛地一愣,察觉什么,“你早就预料到同科要这么做……”
韩廷沉静看着她,试图跟她讲道理:“那时我不认识你,我出于任何目的投资星辰,都没有对不起你。”
韩廷说过,背叛他,他会揭了她的皮。可她现在竟十分想冒险看看,他究竟要怎么揭她的皮。
她说:“我想起有一堆文件忘了让你签字了。”
一时间,所有的惶然忐忑化为失落,又化作激忿,她走上前去,近乎绝望地说:“我骗了你的签字,偷了你的公章,我跟你的竞争对手签了合同。你在星辰没有发言权了。星辰以后会跟同科合作。”
纪星一愣,没想到他竟用谈判的文字游戏对付她。他永远行得正坐得端,她哪里抓得住漏洞反驳。
“你上次不是说了?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
他咬着后槽牙,大力将她扯出去,拖上走廊。纪星赖在地上尖叫,指甲把他手背抠出血痕;他将她一路拖进卧室,拖进衣帽间,拖到巨大的穿衣镜前。
猛烈,凶狠,像海上的狂风暴雨,切断退路,不给她任何逃出风暴之眼的机会;而她是陷入海难的船,断了桅杆裂了风帆,痛苦,却毫无自救能力被他裹挟着卷进漩涡,沉入深深的海底。
纪星仰着下巴,挑衅地看着他,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痛快的报复感。
她愈发绝望,已是彻底不知他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他竟有如此强大的心脏。已经闹翻成了这样子,他还不放她走。
他看着文件,无意识地收紧了腿肚,给她暖脚。纪星脚板心贴着他的肌肉,一阵温热传递心间。她顿时有些恍惚,刚在浴室不该浇那么久的凉水。
纪星警惕而戒备;韩廷冲她挑一挑下巴,示意她打开。
一瞬间,纪星的心像被利刃穿透,疼得没了知觉。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一直不喜咖啡的味道, 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眉心皱了皱,抬头见常河进了咖啡馆。她刚要招手,常河已看见她, 微笑朝她走过来。
——控股瀚海的消息是机密,他最近才放出去。——
这话刺|激得韩廷脸色变了。
她心寒至极,人已是摇摇欲坠:“你,你早料到同科要入股星辰,你甚至希望同科能成功……你是为了找韩苑给常河泄密的证据?抓她把柄?你……”她恨道,“星辰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颗棋子?!”
终于,她慢慢挪上草坪,上了台阶。又过了两三分钟,他听见楼下开门关门的声音。
手中的勺子搅碎了那颗心,她忽地想起邵一辰, 想起邵一辰为什么离开她。她开始厌恶自己。
纪星紧张惶然,脑子里晃过自见到他的第一面。他高高在上,她卑微奉承;
她心跳越来越剧烈,像要跳出耳朵。她希望他能警觉发现,变色,发脾气,然后把一切撕扯开。可他毫无防备,在她手指落下的地方签下了名字。
她惴惴地翻开,顿时浑身冰凉——常河将他手下23%的星辰股份转给韩廷。
一定是疯了,才这么不怕死。
可她就是要耍弄他,气死他,最好让他记一辈子。
韩廷说:“涉及商业机密。我控股瀚海的事也是最近才放出消息。”
纪星冲他一笑:“我陪睡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那么大方,会跟我计较?”
纪星:“律师没通知你?……星辰股份变更了。”
她嚎啕大哭,悲伤得人都站不稳,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桎梏,一个人爬上床把自己蜷成一小团,小脸埋进枕头里继续哭,哭声伤心欲绝。
韩廷握住她肩膀,试图安抚,“你想要,星辰还是你的……”
韩廷问:“怎么了?”
她下床时小腹涨疼着,浑身都发软。又重新躺回去缓了好一会儿。
加上被稀释的23.38%,韩廷对星辰控股已高达46.38%。
纪星捧着那份文件,像捧着一块寒冰,心头有零下几十度的冷风穿透而过。
纪星和常河,纪星和苏之舟等星辰股东——以上任意组合加起来, 比例都能超过50%。
——那晚她骗他签字,他早就预料到。——
“你在乎么?”纪星问,“你已经有瀚海了,星辰归谁,对你来说重要么?还是你觉得什么都要在你掌控之中,星辰宁可毁掉也不能给其他人。”
韩廷过去轻轻摸她的头。
“我……我不是在意你控股瀚海,而是……那么多次的机会,你却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其他的事也就罢了,可瀚海,你为什么要隐瞒我?”这话问出口,她都嫌弃,觉得自己卑微得抬不起头。
直到哭得眼泪没了,嗓子哑了,脖子湿了。她哭不动了,一动不动,时不时轻轻抽搐,打着抖。
“你能做主?”常河说,“韩廷是大股东,融资需要他签字同意的。”
“你想要热,我有更快的办法。”他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她骤然腾空,心快跳出喉咙,慌得搂紧他的脖子。
早上十点,韩廷不在家了。
“纪星,没有背景的创业公司只有两条路,被同行排挤打垮,被强者收购。
“星辰刚起步,瀚海就开始自主打击了,因为竞争是商场的常态。小企业想要做强,最好的机会是被巨头收购,你应该懂。你在这行混了这么久,还没认清现实?——机遇和选择,永远比努力重要,且重要得多。这就是社会的现实。”
“我拿了他更想要的东西跟他交换。”韩廷说,“我早教过你,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可信赖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交换。”
纪星坐在窗边, 盯着咖啡杯中的白色心形出神, 有些后悔不该偷偷翻韩廷的书房。那样她就不会知道瀚海是韩廷的, 也不会知道肖亦骁掌握的某信托公司仍控着广厦的很多股份。
纪星霎时崩溃,大哭:“所以你玩得开心了?好玩了?我跟着你变成这幅鬼样子了,玩够了没?可以放我走了吗!”她抓他的手,再次想要挣脱,可他一把将她转过身来,正面相对,他几乎是咬牙道:“我玩儿什么了?谁跟你说了什么?”
纪星歪脑袋:“就痒了,你咬我呀?”
她维持着轻松的表情朝他走去,重新坐到他腿上:“呐,这么多,有二十几个要签字的地方。我都拿铅笔圈出来了。”
她嘴角瘪下去,弧度一点点往下沉,像个受尽欺负含着天大的委屈的孩子,死含的泪水终于失控,嚎啕大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骗子!为什么要对我好对我做那些事?为什么,只因为我合适你的条件?骗子!”
她于是走进来,绕过办公桌来到他身边,坐在他腿上,晃荡脚丫。
是夜,韩廷在家办公的时候,接到了唐宋的电话。
纪星推开房门,韩廷一身西装在桌前办公,和往常无异。
纪星面如死灰,眼眶红透,她牙关咬着,整张脸都在颤抖,眼泪含在眼眶里直荡漾,却死死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韩廷任她由她。
“你是韩廷的女朋友。照理说,他也可以给你融资。”
韩廷看着电脑,眼睛里反射着屏幕的白光,半刻后,他转眸,直视她,说:“我知道。”
韩廷眼瞳收紧,反问:“我哪儿玩了?我是插手过星辰的决策,还是做过坑害星辰的事?星辰做得不好,自己会被市场淘汰;做得好,对我有好处,我为什么要毁了它?”
她知道。
纪星怔然,双目失焦。
听见开门声,他看向她,寻常地问:“回来了?”
“别跟我提你以前讲过的话!”她满心排斥,尖锐地打断,亦打开他的手,“我不会听话了!你对我好,你对我讲的话,是真心的吗?还是说那只是你的擅长,换一个人也一样?!”
韩廷终于开口:“纪星,合适并不是什么可鄙的词,爱也没有多高尚。合适的人很难找。三观,目标,时间,想法,精神,趣味,哪怕只是聊天的接梗和笑点……要契合,要合适,很难。
她知道偷盖签章意味着什么,可她也很清楚,待事情败露,韩廷不会追究。
他冷声:“我不同意。”
她们,都是一场笑话。
但……为什么迟迟不进去。
她闭了闭眼,问:“你当初投资星辰是为了什么?为瀚海消除竞争对手?”
她不作回应,只是嚎哭。
纪星顿时无言以对。和以前一样,她是永远赢不过他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心脏开始加速跳动。或许,她的小伎俩,他立刻就能发现。然后,就是今晚,撕裂开。
“什么文件?”他漫不经心看着电脑,炙热的手掌抚摸着她露在浴袍外的微凉的肌肤,给她捂热。
家里脚步声不明显,但他有所察觉。某个时刻,他盯着紧闭的房门看,知道她在门外。他盯着,直到门把手动了一下,他目光移回电脑桌面。
“好。那你有没有想过毁了星辰?还是玩玩而已?星辰……”她说及此处,眼眶红了,“是。星辰有你的功劳,但它也是我做出来的。拉资源设计工艺跑关系找试验项目……全是我自己做的。星辰是我做起来的!它不是你的,你没有资格拿来玩!”
她徒劳地问:“我欺骗你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心一沉,竟有些恐惧不知该拿这文件如何办,又有些后悔辜负他的信任。抵触,忐忑,犹豫,痛苦,各种情绪纠结到一处,她脑子都麻了。
常河落了口气,挺高兴的,说,“同科现在很需要拓展这一领域,尝试改变制造模式。这下子,以后能跟星辰有更深入的合作了。”
“他,跟你……竞争对手……”她连通畅的句子都已组织不了。
“通知了。”韩廷说,转眸看向电脑,仿佛那头有天大的事情要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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