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对韩廷的直呼其名让曾荻脸色微变。

    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点点头，心底却划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我是你的下属么？

    韩廷被她看得不经意咽了下嗓子，喉结滚动。

    或许正如韩廷所说，员工就是员工，可以当作棋子，可以表现公共情感，却讲不得私人感情。

    参展的大部分公司是传统工艺， 只有瀚海星辰这两家做3D打印，被放在一处。站台互相对着，有打擂台的架势。

    此刻，她头发微湿，浴袍领口露出白|嫩的风光，小手揪住他袖口，轻轻摇了摇，女孩清亮的黑眼珠巴巴望着他。

    纪星心中一乐，又觉安心稳妥。过年把韩廷拎回去给爸爸妈妈看，想想都很开心。

    她观察着韩廷的表情，但和往常一样，她窥不到他内心任何想法。

    “你以为你很了解他。也对，要真了解，你这性子怕是在他身边待不住。他这样的男人，很好是不是？女人都难拒绝。可你呀，单纯，就没想过他哪里看得上你，怎么会喜欢你？你不了解这圈子，但……知道什么叫玩养成？”

    “当初是你带我去见肖亦骁和韩廷。也是你间接把我赶出广厦。我辞职创业，走投无路去找肖亦骁，才跟韩廷产生交集。说来都要谢谢你。”

    出来的时候意外碰见小夏，风波已过去快两个月。再见面，彼此都很生疏。小夏甚至不跟她打招呼就擦肩，纪星将她拦住。

    这个时候，他在二楼书房。

    她没说话了，从包里抽出一支烟，拿打火机点燃。

    纪星从书里抬头看他，看他工作时清冷凌厉的样子，寡淡冷情的样子，这正是她曾迷恋仰慕的样子。

    纪星的心沉入冰湖，放弃地说：“为我要死要活，抛弃自己；没有我，世界就塌了。”

    “对不起女士，室内不能抽烟。”

    韩廷：“见你父母？”

    她不知是不是真的。

    他将她转过来面对他，凝视着她湿润清亮的眼睛，凝视着她躺在桌上柔弱无骨的模样。她在耸动中，红唇启开，面颊绯红，却一瞬不眨直视着他。

    “挺好的。”她琢磨着，说，“就是……没想到之前那个员工去了瀚海，感觉被背叛了。公众号的事，估计也有预谋。”

    地毯吸去了她走路的声音。

    对视着，韩廷见她眼眶微红，愣了下，要说什么，她已呜咽开口，指甲在他脖子上狠抓：“好痛，你弄疼我了。”

    如果是以前，以她受不得一点委屈的性子，她一定会冲进去吵闹质问，但现在她居然克制了。当初和邵一辰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呢？难道是城府深了？看来有长进。这是不是一件幸事？

    她裹了浴袍出来，手脚仍没有半分暖意。

    她看了一会儿，放下书走过去，拉了一下他搭在办公桌上的手臂。

    还是当初那句话。

    “噢。不好意思，对不起。”曾荻冲那保安温柔一笑，“给您添麻烦了。”

    韩廷抬眸，她平时虽古灵精怪，但从不在他工作时打扰。

    也如他说，商场如战场，个体的苦难与情感是微不足道的。

    “工作还顺利？”他问，嗓音有些暗哑。

    她急切而混乱，失控之下在他脖子上狠咬了一口。

    他一手合上笔记本，一手将她揽进怀里，袍子掀了上去。

    一月中旬， 北京忽然下雪了。一小片一小片雪花飘到地上，积不起来，全化作湿泞。在零下好几度的冷空气里，医疗植入器械试验产品展销会召开了。

    韩廷眼瞳一紧，忽然将她转过身去压在办公桌上。女孩白皙的肩膀瑟瑟发抖着，他手心，隔着柔软的肌肤，触到她的心跳急促如擂。

    纪星已是脸色发白，遍体生寒，人却逞强地笑了一声，说：“你不用在这儿煽风点火，背后添油加醋挑拨离间，你也不嫌low吗？！他控制瀚海，那是他的事……”

    保安极为受用，笑容灿烂：“没事。下次注意就好。”

    她坐入他怀，细细的手腕搂住他脖子，急切而主动地吻起他来。

    她死咬着牙，拼命想要说点儿什么，无论怎样都说点儿什么，至少不要这样毫无招架之力，打回去啊！可一个保安过来，切断了她原本就破碎的思绪。

    小夏看她，眼神警惕。

    她的想象与实际是彻头彻尾两码事。她心中的星辰，和星辰里具体的每个员工仿也佛在剥离开。

    项目以公司为单位展出， 都是经过一段时间临床试验还未上市的项目，寻找上市合作方。

    他说：“瀚海的事你不用在意，管好星辰。”

    他拉过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手掌给她捂着：“我跟你说过，怎么对员工和下属，记得么？”

    她拿钥匙开了门，一楼没人，餐桌上放着一玻璃碗洗过的草莓。

    她经过书房，准备进去，摸见自己脸颊和手指冰凉，于是先去洗了个澡。她怕自己太狼狈憔悴，那绝对逃不过他眼睛。

    纪星佯作不懂：“广厦做的是 AI医疗，星辰做的是3D打印。互不干扰，合作有可能，竞争却谈不上。哪儿来的输赢？”

    余热散去，她闭着眼睛软在他怀里，歪在办公椅中，灼热的沾满汗液的肌肤黏腻在一起。

    一大颗眼泪砸在桌上，她慌忙抹去，不让他看见。

    ……

    她吸了口气，说：“你听好了。我没有对不起你。公众号的事，我不追究，毕竟要谢谢你，让星辰乘风火了一把，公众号粉丝突破20万了。以前谁对谁错，过去了。你对瀚海通风报信我也不追究。但是你在星辰做的一切工作都是有记录的。我奉劝你遵守保密法。今后，一旦让我发现瀚海有什么关键产品细节跟星辰撞上，我不会心慈手软，一定告你让你坐牢！”

    韩廷说：“行。过年比较正式。不然过了春节，也只能等五一了。”

    她说完，下楼去了。

    纪星彻底不想跟她解释争辩了，人站在不同的立场，观念早已南辕北辙，无法沟通。

    曾荻没料到有这层关系，冥冥之中，竟是她给他们牵了线。

    “啊！”纪星痛苦呻|吟，趴在桌上剧烈喘气，好似他的手指已穿透她胸腔把她心脏死死攫住，她几乎窒息，她心痛如撕裂。痛得她眼前骤然一片模糊，水光荡漾。

    小夏不承认：“本来就是你耍赖，对不起我。”

    星辰上下都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对每一位来宾极尽礼貌之能事，殷勤解答所有问题。

    元旦过后不久， 纪星抢了春节回家的高铁票。

    韩廷顿了片刻，说：“定义爱这个字。”

    曾荻叫了声：“纪星。”

    她无声发着“han”这个音，纪星急速跳动的心骤然一沉，有种寒冷的刺痛和慌张从脚底浮上心间。

    她听着耳边他轻轻的呼吸声，很久了，轻声唤：

    “嗯。”她说，闭上了眼睛。

    青白的烟雾浮起，衬得曾荻的脸落寞却又有种诡异的兴奋：“你知道瀚海背后的投资人是谁吗？翰……”

    这一年星辰发展迅速， 瀚海更是突飞猛进，成了医疗植入器械行业内的佼佼者，名声越来越响——除开一些早已上市且大面积用于患者的产品外，多项临床试验项目都接近尾声， 据说人工心脏也在研发中。

    曾荻有会儿没做声，发现她这拆招的厉害聪明架势深得韩廷真传。

    科学上说，人容易在受惊的时候心动，因为脑子傻傻的，误以为惊吓时的心跳是由心动造成。

    纪星心跳莫名加速，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跟韩总在一起久了，说话都学了个三分像。我跟了他三年都没学会，你三个月就这么厉害。的确赢了我。”

    韩廷凝视她，眼神沉默而无声，说：“这不是我理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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