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位男士立在落地窗旁打电话，目光所对方向正是洗手间外那条走廊。

    “我知道。”栗俪寂寥地说，“我知道这种男人多恶心。但是星儿，我劝你算了。对你的同事们上司们来说，这是小事情。摸一下怎么了？开个玩笑，多大事儿？这都受不了，出来混什么？社会就这样。”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三十多岁时的自己，住着漂亮的大房子。清晨醒来，阳光洒满卧室。浴室里传来水声，有男人在洗澡。

    “你一直做得不开心，辞掉也好。这段时间放松一下。过完年再好好计划你想做的事。”

    上司劝解他们各让一步，纪星咽不下这口气，要他公开道歉。对方居然还拿乔，说自己被冤枉了，要纪星公开道歉。

    ……

    收起手机，抬头看见一月底的天空湛蓝湛蓝，深吸一口气，空气清冽。

    朱磊垂下头，刚才的气势早一泻千里。众人见状，也都清楚了孰是孰非。

    “她被性骚扰了。”韩廷简短一句话，给整个事件盖了章。

    他下午把她叫进办公室计划下一阶段的工作，还关切地说，他注意到了办公室的气氛，让她不要介意。颇有站在她这边的架势。

    纪星相信他说的。人是健忘的动物，何况这种不关己事的事。很快，他们又会是那群对她微笑的好同事了。

    “不是！”他用力道，“他们欺负你了？”

    “朱磊被开除，公司上下都知道了。他们部门的人很生气，在内网上说了些关于你的话，挺难听的。”

    朱磊低头，说：“对不起。”

    纪星茫然不已。

    夜深人静，她好不容易将朱磊抛诸脑后，陈松林的事又浮现心头。辗转反侧一个多小时，凌晨一点，她仍翻来覆去。

    这时，他同事说：“这里头一定有误会，我对他很了解，平时对人客气，工作认真，不是那种人。”

    纪星怒不可遏之时，民警指着另一个监控说：“这个人应该看到了。”

    纪星缩缩鼻子，小声道：“谢谢你。”

    纪星隐约回味过来却仍是不服：“错的是他啊！”

    “行，调监控。”

    “找徐主管。”纪星直奔主管办公室。

    大家都挺尴尬，她倒处之泰然。

    她跟徐主管谈完时是下午三点多，回到办公桌收了几样简单而重要的东西塞进包离开。没人注意，也没人格外在意。

    良久，她说：“对不起，我一点儿都不让你省心。”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独立自强的女生，可她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尤其邵一辰在身边时，她才明白他的陪伴，平日里看着漫不经意，却每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治愈。

    一片笑声。

    “我没错！”纪星不理解，愤道，“错的是他！我是受害者。”

    “你别训我。”纪星低头又低声。

    她缩在温暖的床上他的怀里，甚至能平静地讲述同事的劝和与事不关己，讲述陈松林的利用和打压。类似的事，邵一辰去年也碰到过。但他熬过去了，后来上司被调走，他成功升职。

    但纪星已分不清他是真心，抑或只因她是最好用的一枚棋子。一想到他掐掉了她的晋升机会，她便无法直视他，甚至觉得挑破都毫无意义。

    副总经理认出了监控上的人，过去请了。

    纪星简直不可思议：“是他骚扰我！又不是我的错。”

    “我过来陪你。”他说。

    “一辰……”她走过去推开浴室门，水雾朦胧，还没看清多年后的邵一辰，她醒了。

    她不想让他也累。且总有些事情，哪怕再亲的人也无法为你分担解决，只能自己面对。

    她走出办公区的时候，头也没回。

    关于朱磊被开除，纪星在平静下来后也觉得于心不忍。但对曾荻，她心里充满感激。

    手机突然响了，邵一辰说：“我在门口。”

    四周顿时起了骚动，全场目光聚焦，鸦雀无声。

    那女的脸色大变，没料纪星会当面怼她。

    对方上司道：“所以说这里边肯定有误会。再说有事可以内部解决，不至于报警，麻烦警察跑一趟。实在冲动。”

    “发生什么事了？”他语气紧张。

    同事们围了过来，陈松林也来了，关切道：“纪星，出什么事了？”

    副总经理关心事情如何处理，警察说要真追究起来可以拘留，但毕竟是同事，考虑到以后相处，建议和解，让他道歉赔偿。但也要纪星本人同意。

    陈松林微皱眉，说：“你这下属也很冲动，又是喊叫又是要打人。”

    韩廷：“行。”

    纪星说：“你跟他共事，被摸习惯了吧。不好意思啊，我不习惯。”

    警察跟副总经理说了接警原因：纪星报警说有男同事性骚扰并攻击她。

    民警问：“能配合做笔录吗？”

    她走进去，谈话声戛然而止。

    “知道不是你的错，可……”黄薇薇面露难色，小声，“不至于把人逼得丢了工作啊。都是同事……太狠了。最近你别往销售部那方向去，没好脸色给你的。……我工作还没忙完，先走了。”

    这世上果然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

    栗俪点了根烟抽着，望着一旁茂盛的绿植不说话。

    纪星咬唇不吭声。

    同事们似乎从四面八方打量她，又似乎没有。

    纪星没说话了，单薄的黑色的身影在夜里微微颤抖。

    他安慰：“你别往心里去，等过年了再来，大家就都忘了，又重归于好了。”

    谁都不会预料到她干了什么，以为她有事出外勤了。

    纪星的目光愈发急切。

    人成熟的标志大概是被社会和生活磨得失去棱角，每个人都戴着礼貌的面具或屈意奉承或假笑好言。那就当她纪星越活越回去，倒退回了中二时代回了幼儿园吧。

    不必受屈，不必折辱，自己的来去与升降，不必被别人一手操控。

    他跟着一位民警去外头做笔录了。副总经理亲自给他开门送了出去。

    叮一声，电梯到了。

    不到十秒钟，邵一辰打电话进来。

    很快，那人过来了，却是韩廷，唐宋跟在他后头。纪星见到唐宋，蓦地想起了保时捷的事。原来那天车里的人是韩廷。

    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接下来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她受够了。

    “我知道。”她虽不情愿，但也准备息事宁人。

    “我不想原谅他！”纪星一开口，眼睛就湿了。

    “我怕你一个人难过。”

    “你他妈跟谁称老子？！”栗俪一声尖斥打断，“你这种垃圾男人我见多了，没能力就靠意淫活了。那么有本事在公司揩同事的油？想女人想疯了吧？！同事都欺负，你还是个人吗？！”

    民警也道：“就你们这态度，是不想道歉了？”

    纪星疑惑地回到办公桌前。平时话挺多的黄薇薇今天很矜持，看到纪星，抿了下嘴唇以示招呼，疏远而不失礼貌。

    纪星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可想想也对，黄薇薇他们和朱磊常关系不错，当然同情他。

    “对。”他笃定地回答，像是在给她许诺。

    “你信不信我抽死你——”

    “一辰……”她轻声唤他。

    几位民警在纪星的指认下带朱磊出去调查。朱磊没料到纪星居然报警，吃惊而愤怒：“我没碰她！你他妈至于吗你！你脑子有病吧？！”

    那一整天像受刑般折磨，所有人都不正常，除了陈松林。

    朱磊脸色变了下，这没逃过警察的眼睛。民警问：“你确定没骚扰她？”

    “是，所以现在他们同情你，站在你这边。你是受害者，但受害者要适可而止，要懂事，要宽容，闹得太过，他们就不喜欢，不支持你了。你毕竟要在这里工作，别把人都得罪了。”

    警察把相关人带出会场。主持人在台上竭力营造话题，进行下一轮抽奖，大家还在议论纷纷，但随着奖金越来越高，注意力也就转移了。

    ……

    “都给我消停啊！”警察怒叱，“丫抽谁啊？想蹲局子是不是？”

    纪星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曾荻又道：“拒绝性骚扰，你选择报警，做得很对！我替公司的所有女员工们谢谢你。”

    她在意的不过是，自己什么时候能有她那样的权力——

    民警简短讲了下事情经过，又解释：“我们在监控上看见你正好在附近，想问你当时有没有看到这场纠纷？”

    “你好好想想。”栗俪拍拍她肩膀，走了。

    “你能描述下当时发生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