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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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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嘴唇翕动片刻,抓了我的手:“如果这种时刻你还能表现得特别平静,那和冷血动物有什么区别?”他在安慰我,我明白的,也感激:“可是,萧何要怎么办?他还有体弱的母亲要照顾,他们家也只有他一个男孩,如果真被判一命抵一命……”叶慎寻握着我的五指紧了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言及此,他咬字莫名发狠,后恢复正常,眉目出乎意料地温和。

    那人好像开玩笑回答了什么,诸如世上没有无缘故的好,以后总会要我回报之类,我却已陷入沉思:不知道那位刘律师能不能成功为萧何辩护。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不远处路灯下,还立着清清冷冷一道影。

    刘大壮脑子不好,扯着手里的人往回走,还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是萧何注意到手下男子匆忙之间没拉上的拉链,顿时恍然大悟,将其一顿暴打。后来,他们带着魏光阴等人,找到了盛杉。

    直到引擎启动,我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叫住他问:“那你和解绫的婚礼……”他懂我的意思,可应该还在怨我的冒失,语气特别不好:“不关你的事。”

    “这场婚礼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终是要举行的。”

    “还记不记得从徽州回来,机场里,我对你说过什么?”

    可是,这套房子他毕业后就已经退租。打电话给房东,说很早以前就被一个年轻姑娘租下了:“也不经常来住,租金每月倒给得准时。”

    “什么?!”

    “是校内学生报警的,以为单纯的斗殴事件。据说萧何用砖头袭击死者后,还继续拖打,血痕在地上拖了长长一条。”

    于是,我那刚要喷出的三昧真火,被这阵偶然的温柔雨浇熄:“可,我再没脸见盛杉了。”

    “我以为是你。”

    沛阳全权负责我的行踪,面对我的目瞪口呆,他见惯不怪,甚至露出“我走了那么久你怎么还在我老板身边晃悠”的表情,阴阳怪气道:“你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种世纪夸张了好吗?”

    “是,没错。她想离开这里,我就帮她离开伤心地。反正没人在意的不是吗?反正温香软玉在怀,富贵名利在手,她生,她死,都没关系的,不是吗?”

    你到底去了哪里,全世界都在等你。

    他半信半疑:“财迷。”而后似乎看了看表说:“正巧在公寓附近,你收拾好下楼。”

    等空荡荡的小道只剩我俩,他绕到我身前,将我耳畔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过。

    看着他翻飞眸色里隐忍的愤怒,我实在很难想象,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准备着与解绫的婚礼。

    “不用!我回家就可以。”

    “三年?!那也够一个正常人受的了!他不是见义勇为吗?见义勇为应该得到奖赏的啊!为什么还会有惩罚?!”叶慎寻默了片刻,“如果盛杉肯出庭做证,或许可以。但别说她现在的状态能否出庭,就算她愿意,盛家一门也绝不会允许。”

    他成功吓到了我,导致我收拾行李的速度都加快许多。

    男子双眼发红,目眦尽裂,晃得盛杉惊声尖叫。她一叫,周印像被电触到松开对她的钳制,长手一伸,纳她入怀,嗓音恍惚有了哽咽。

    当我和周印的脑子都处在哐当状态,唯独叶慎寻逻辑清晰:“不管飞机还是火车都有身份信息记录,挨着查下去,总会有消息。除非,她根本没离开滨城。”

    “现在取消婚礼又能怎么样?以前,无论周印怎样拒绝,盛杉都没选择放弃,是因为她懂他的感受。现在,他有了机会挣脱困境,我相信,她就算遗憾,也是真心祝福。”

    想起昏暗灯光中,盛杉身体遍布的骇人青紫,我嘴里灌了铅般难受,恨不得再杀回去,坐牢也要砍了对方。

    混乱的现场,我强迫自己冷静,跑去洗手间,端来手帕和水,忐忑地为盛杉擦脸和身体。渐渐,我发现,她身上的擦伤,远比我初初看见的还要多,包括许多私密地方。

    婚礼出乎想象的盛大,叶慎寻代替新郎招呼客人,无暇看顾我。我穿梭在一众衣香鬓影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笔账,自有人埋单。”

    里面的人看着歇斯底里的我,忽然笑了:“值得。”他说。

    怕他俩再起冲突,我推开面前的人,强颜欢笑:“没关系,这巴掌我已经等很久。他真打了,我反而踏实。”

    我和叶慎寻还在派出所,他与一管事的纪姓男子不知在说什么,死者他妈冲进来就开始哭。

    我们赶到,现场除了盛杉还有三个人。魏光阴、萧何,以及许久未见的刘大壮。我将探寻的目光投向魏光阴,他黑色眸子闪了闪,启开的唇又闭上,最终竟避开我的视线。

    “如果,她不再愿意,未来的路……我选择孤独。”

    自打盛杉的行李也被搬离公寓,叶慎寻自作主张地帮我请了假:“你暂时别待在学校了,不安全,搬去我那里吧。”

    我被他浑身散发的冷意吓得鸡皮疙瘩起,小腿颤了一颤,所幸叶慎寻一直保持虚揽我的姿势。

    那是我第一次得见叶慎寻公寓的真面目。他将顶层的房间打通,整整四百平,分别隔出小酒吧、私人影院、书房等区域,实在太夸张。

    “幸好不是你。”

    律师推推眼镜,略感抱歉地回复。叶慎寻使了个眼色,刚休完婚假回来的沛阳便连拖带拽地将我弄回了学校。直到傍晚,叶慎寻才出现。

    从盛家一处近郊的房子出来时,走在前方的周印突然停下了脚步。毫无防备的我重重撞上他瘦骨嶙峋的背,生疼。须臾,他转身,居高临下地审视我:“她究竟去了哪里。”我暗自抽口气:“不是正在找吗?”周印却坚持,说我有问题。因为得知盛杉消失这个消息后,我的表现异常平静。

    死者的表妹也在,平时喜欢上网,深谙网络之道,偷偷将崩溃的我录下来放上网,尤其放大那句“死万次也不足惜”,说自己家里穷,对方好车出入,有钱有权有关系,激起民众讨伐。好在叶慎寻关键时刻用外套蒙了我的头就走,这样一来,视频只闻声音不见其人,可网络讨论在短时间内已经铺天盖地,不明真相的群众要求严惩凶手,给家属一个交代。

    刹那,自持冷静的男子再控制不住,眼眶愕地发紧,将神志不清的女孩紧紧扣着,面对自己,用力到指节骨头突出。

    床上的人忽然快速地跳下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捡起玉佛,宝贝般护在怀里,嘴里振振有词:“他会来的,他会来的,他会来的……”

    借着那点亮和她侧头的瞬间,我窥见她脖子和下巴处的瘀伤和淤青。以及她细长胳膊上,空荡荡挂着的,属于魏光阴的外套。

    “不会的,她需要你。”

    “对了,”我将一张银行卡递给魏光阴,“这是我兼职翻译挣的钱,没特别多,但也算给萧妈妈的一点心意。你帮她收下吧,万一以后哪里用得着,萧何不在身边……”

    叶慎寻进门,将跪着的我从湿漉漉的地面拉起,严厉的声线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别发疯了你,她现在需要安静。”

    开春的这场夜雨越来越大,高低错落敲在窗檐,像是墨黑的点,印在每个人心上。而我知,那昏暗灯光下盛杉惊慌苍白的脸,将成为我从此醒不了的噩梦。

    回到客厅,夹着雨丝的风吹进窗帘,我很冷,却坚持窝在沙发等叶慎寻。他凌晨才回来,声音有着掩不住的浓浓倦意:“情况有点麻烦。”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威力加倍,我一颗揪着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儿:“有点麻烦……是多麻烦?”

    “取快递回公寓的途中,被人下了药。来者针对的似乎是你,无意间经过,撞见盛杉点头说自己叫程改改,所以……”

    “这样一来,我们的胜算更小了些。”

    她骗了所有人,包括我。

    光是听听,我已然心惊。回忆倒溯,多年前,脾气暴躁的他对着我和魏光阴,也是那样手脚并用不知所谓。然而那时,有个非主流陈浩南还能将他拦住。可今日,无论刘大壮与魏光阴怎样相劝,他就像杀红了眼的病人,失去理智。

    叶慎寻眼角浅眯,仿佛下秒就可以拔刀相向:“你不敢。”

    已经上气接不了下气的我尚未有所反应,他继续道:“盛杉出事那天,看见发夹,我们都以为是你。只是魏光阴和刘维没看见那小子的衣物状况,尚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知。其实,我也不知当时自己怎么了,反正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杀了他。”

    然后将盛杉抱进副驾驶,帮她系好安全带关了门绝尘而去。最终人挤人的楼,剩我一人独守。

    刘大壮总沉不住气,跳到我面前来手舞足蹈,却不再是滑稽的表情,而是慌张。

    亟待想帮盛杉做点什么事情的我,此时被问住,哑了好半天:“她、她能认出我,还记得你们领养的狗,还教我怎么为她的身份证和护照报遗失,怎么申请临时,那应该……”

    他说的……并非没道理……

    “如果荣华富贵的代价,是必须学会这非人的隐忍,我宁愿永远平凡。”

    其间,我被允许与萧何见了一面,不过一天,男孩眼窝已经有了凹陷的迹象。我要他别担心,大家会想尽办法救他出来。他却反而安慰我,说实在没办法就别搭上时间瞎忙:“记得帮我瞒着我妈,幸亏她不懂上网。对她你就说,她的儿子优秀,被学校选派去留学……”

    一场缺了新郎的婚礼还有何看头?我和叶慎寻带了点人,也跟着周印一同去找。可惜平常她会去的地方都翻遍了,遍寻不着。

    没开灯的房间,他指尖拂过我发端,还带着这几日来的风尘仆仆。

    叶慎寻扶着我往外去,发现客厅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穿警衣的人。不好的预感往上浮,我跌跌撞撞至中央,膝头猛地撞在经过的墙角,差点直不起来。

    听见儿子的话,周夫人差些晕倒,泫然欲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真想从此被人踩在脚下?!”她语气几近癫狂,“你这样做,你爸再不会理我们娘俩的,不会理我的!”

    盛杉,你听到了吗?你快回来啊!我真的好想打扮漂漂亮亮,做你的伴娘,见证你和周印的婚礼。因为当伴娘不需要送礼金,还会得大红包。你俩都这么有钱,一定不会亏待我对不对……

    接到用人报告,夫妻俩婚礼也顾不得参加了,匆匆跑出现场。并且,不出我所料,周印也从宣誓台上跨步而下。

    “说那两个被我们抓住的家伙,死了一个!”

    我忍住哽咽,强颜欢笑接过:“谢谢。”

    “曾经有人讲,我能将离别看得如此轻松,是因为我还没失去过。那时,我不相信。现在,我信了。这二十多年,为了你们口中的大局,我总故意走得很快,明知她跟得吃力,也没想过要停下来。今后,前方风景多好,我也会留在原地等她。我要亲口问问她,是否还愿意待在我这样自私的人身边,伴我的百年,收我的白骨。”

    “对周印来讲,他想要的,是比钱更有吸引力的东西。”风中,我吸了吸鼻子,“比钱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叶慎寻眼皮轻阖:“自由。”

    我有些发愣:“嗯?”

    “你不知道!这鬼天气,又黑,我们还真以为是你!大家都……”

    “刘维!”

    天气越发暖了,她正闭眼晒太阳。意外的是,我试探着叫她,她竟回过了头。

    “小印……”

    叶慎寻的话令我悲从中来,略显激动地质问:“可盛杉受了这么大委屈,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心疼?!”

    片刻,他想了想,接着对我说:“萧何的母亲,我给她换了一个环境,生活事宜你不用担心。”我抬头,窥伺他如玉的容颜,心中感慨万千。

    倚着沙发的魏光阴直身就要随他们走,萧何突然单手挡住他,同时拉住刘大壮,突然对他俩笑了笑:“伤人的是我,和你们无关,不用为我遮掩。”语毕,询问为首的警察,“那人伤在头部左边,砖头所致,应该还有骨折的迹象,对吧?”见位置和描述的凶物都吻合,萧何被带走。

    当诸多细节变成一帧帧画面从他嘴里诉出,我差点拆了审讯室的窗户。要不是叶慎寻拦着,估计我现在也里面蹲着。然而,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方向,究竟谁,和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生平第一次参加婚礼,我上网搜了教程,给自己化妆描眉,没想到天赋异禀。

    萧何被暂时收押,翌日,盘问另位嫌疑犯的时候,我去了。据他交代,是两人作案。可死掉的那个与他并不熟悉,更不知真正的幕后主使。

    我以为流光的泪水再次泂泂,双眼已肿成核桃,扒着铁窗不放:“你的暴脾气为什么就不能改改?为了个人渣葬送前程,值得吗?值得吗?!”

    他说过,全世界只有一对。而我和盛杉的东西基本共用,她兴许为方便出门,顺手拿了别刘海。

    盛杉离开宿舍那几日,尽管有沛阳带头守着我,我还是不敢闭眼。倒并非害怕,只是回忆近日种种,根本没有任何想睡的欲望。

    全场宾客屏息静气,静待神父念宣誓词。忽地,玻璃碎裂的声音打破平静,一道突兀的女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周印逼近:“她到底去了哪里?”

    我几乎呈暴走状态,眼边的液体如洪水泄闸,叶慎寻也差点摁不住。我俩撕扯间,周印要归还的玉佛从我怀里跌落出来,正好跌到盛杉的视线范围,令她的眼波有了闪动。

    学校公寓。

    “况且,股价大跌,就不仅仅再是私人问题。”叶慎寻紧接说。

    魏光阴看出我的脸色已接近青白,示意他别再往下说。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我宁愿现在躺房间里的人,是我。

    “什么?小姐不见了?!”

    周印和盛杉婚礼的前晚,我莫名心神不宁,下笔有如神助的状态尽失,只好求助沛阳。

    话没完,整个人跌进气息已然熟悉的怀抱。男子下巴抵着我发顶,叹出埋藏已久的声息。

    我不明白,他那句值得意味着什么,直到探视时间过,他起身,忽然鬼使神差对我说了五个字。

    客厅气氛的凝重,足够让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往后踉跄几步。叶慎寻将我扶助,我惊慌失措推开他,伸手就要去摁灯,却被一直默默观察一切的周印打落手。他身影一闪,只听砰的一声,盛杉的房间门重新甩上。

    沛阳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有时能抱着笔记本电脑笑半天。倒并非我写得多好,而是他老自动代入,将我笔下的霸道总裁想象成叶慎寻,有种诡异的喜感。

    盛杉的房间门难得地紧闭着,我带头推开,里面没开灯,只有客厅的余光透过去,但她仿佛这点光都不适应,缩在床头用手遮眼。

    人在脆弱之际,特别容易自我怀疑:“她还需要我吗?总是给别人带去灾难的我,连自己都鄙夷。”他微一哽,“每个来到世上的人,都没有对与错之分。有的人能出现,已是最正确的事情。”

    十四年前,他是她的盖世英雄,在她衣不蔽体的时刻踏着七彩祥云出现。十四年后的今夜,他失了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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