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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得到的都是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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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因为什么?”

    叶慎寻开车回家,霓虹大片大片地扑面而来。经过红绿灯,见人潮里模糊又熟悉的一个影子,他跟着滑行了半分钟靠近,朝她喊话:“程改改?”

    “他到底什么时候将我的迷谷找到啊,他该不会找不到了吧?”

    或许这才是她不得不拿我当朋友的原因。毕竟见证过她的软弱,若为敌人,太吃亏。

    他扁扁嘴,给我一个想得美的眼神:“技不外传。”

    “我没想过她是你的妹妹。”

    这次,他没有躲,停下脚步定定地看她,面色略微生了风:“我今天回不了办公室,你的作业基础分就减半。”

    话落,刘大壮手里的话筒,应声而落。砸在地面,刺耳地响。

    刘大壮越来越口无遮拦,萧何想拦,已拦不住。

    当机的画面里,我第一次不知该扮演怎么样的角色。老实讲,还有种被抓奸在场的诡异感。我明明清楚,程穗晚对魏光阴的感觉,却还是放任了自己的心动。有那么几秒钟,我不敢直视那双澄澈美丽的眼。

    少了两个人,程穗晚并未多在意,将魏光阴拉到沙发上坐下,笑逐颜开地递上礼物,是瓶香水。

    盛杉的情绪稳定下来,大哭一场后入睡。盛家保镖估计是接到周印的消息,速速待命。我狂奔出医院,迫切地想找到魏光阴,这才发现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更不知他家住在哪里,只好跑去教学楼找魏教授,碰碰运气。

    我正欲发飙,他身旁的萧何将嘴凑到听筒说:“不然下周五晚聚?我记得,你正好生日。”语出,我一个女汉子顿变软妹子,感动得不行,小声嘤嘤着欲拒还迎:“没想到你们还记得……”

    男子麻利收回胳膊,眸色冷了三分:“回去告诉你爸,最后究竟谁借谁的东风,别那么早盖棺定论。”

    我打车到公司楼下,那里聚了一堆看热闹的,好像有人求婚。粉色蜡烛铺十里的架势,加班之余的白领们统统跑出来看热闹,我也兴冲冲地挤进去,然而等了好久,不仅被求婚的主没出现,连求婚的当事人都没见着。我意兴阑珊,坐电梯上到叶慎寻办公室的楼层,偌大的一层楼唯独他的办公室亮着灯。我注意到玻璃上的投影,是两个人,放慢脚步,近了才发现,另个是许久未见的解冉。

    公寓楼下,叶慎寻鬼使神差地叫住她:“星星希望我这次去美国过年,你如果想出去散心,可以一起。”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加一句,“他肯定会很开心。”

    我俩隔着两步的距离对视,良久,她才问我:“你曾经对我说,有个男孩在你心里放了很多年。你努力念书,在电视抛头露面,执意闯进滨中,都是为了他。这个他,该不会就是……魏光阴?”

    萧何好像在劝他回来:“毕竟改改过生日,别把气氛弄得太尴尬。”被刘大壮一膀子甩开,音量大得盖过其他房间的歌声,传进我耳朵。

    “喜欢,过?你这变心的速度快赶上我翻书,求赐教,怎样才能这样快速地不喜欢一个人?!”

    得知我和程穗晚的状态,盛杉发来呵呵的表情,“我早警告过,有些人伤人于无形,还不自知,魏光阴就最典型。相信我,照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程穗晚捅一刀,毕竟谁愿意在自己男人身边放个随时会暴走的姘头?”

    认真算,见过她眼泪的次数还真不少。费城街头,她哭得晕晕乎乎,不省人事前还不忘要吃肉。解家门口,她因为丢失了迷谷而仓促神伤。然后是这次。

    “我、我要两杯。”

    隔得远,我看不清画面,只能听见是在嘈杂的酒吧环境,有人录下一段对话。

    好庆幸,关于迷谷的回忆,念念不忘的,不只我一个。

    自从得知程穗晚要过年时将魏光阴带回家,我就一直思考叶慎寻的建议,去美国陪叶慎星过除夕,却迟迟没下决定。傍晚,手机提示收到短信,打开,是魏光阴。

    魏光阴侧头向外,声音闷得古怪:“说不原谅就不跟着我了吗?”

    我是早就可以离校的,可不放心盛杉的状态,她又不愿意过早回盛家,大概怕孤单压抑。

    “喂,老板吗?过年加班去美国这事儿定下来了吗?”

    我出门急,单薄的外套抵御不住寒流,簌簌发抖。他大约是有些抱歉我生日那天出现的意外,此刻连举止都温柔起来,竟一颗颗将我外套纽扣摁上,每一下咔嗒作响,震撼着我的心脏。

    妈呀,这出狗血戏看得我太激动了,真后悔来的时候没搁包瓜子儿在口袋里。岂料我光顾着振奋了,完全忘记自己是在偷看,不小心踢到脚边的垃圾桶,弄出声响,惹来解冉凌厉的一声,“谁?!”

    原来,他坚持要出门一趟,是为了替我准备这个。

    急性子的人不淡定了:“抛去这些因素呢?只谈感情的情况下!”他想了想:“会吧。”片刻后又说,“一生太长,心动的人能遇见很多,知心朋友难找。”

    她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娇态,像小女生对着男朋友耍赖撒娇,令他生出一些未曾体验过的化学变化,赶紧偏头,拢手咳嗽一声,鬼使神差地吐出两个字:“白痴。”转身就走。

    也正因这举动,解冉不死心,稍稍靠近些,“你还在介意我拒绝你的事情吗?其实,我可以解释的!你来巴黎的前一天,有人寄来一封匿名邮件,说你……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联合解家势力,达到目的。再加上,我们俩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好像真的感觉不到,你有多用心喜欢我。所以、我才胡思乱想……”

    那天在小花园,从齐悦英时有时无地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就已经想到会有再见那天,没想来这么快。

    魏教授扫了沉默以对的魏光阴一眼,又看了看我,嘴角噙了笑意:“不能,他要一走,这么多功课交给谁?”没想被拒绝,我讪讪地扒着门框,恨不得立刻从眼睛里滴出水,打动对方。

    事到如今,我没了否认的余地,指甲下意识抠桌边的木头:“我承认,我对魏光阴的感情有些不一样。”她终于抬头看我,“但!我从没奢望过和他有结果,也没打算告诉他什么。我只想待在他身边,看他过得好就行了。因为……他是世上第一个教会我认字的人,也是第一个告诉我,再无望的人生,也要努力挺过去的人。”

    可以喜欢你吗?我想,世上没人能拒绝这女孩的请求。

    诚如魏光阴所言,他的歌声与外貌智商的确不成正比。可能也因第一次当众发声,有些字甚至能听出紧张的尾音,而我却听得想落泪。

    还在回味那记脑门杀的我,忽听魏光阴问:“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出来一会儿,我在你楼下。”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可这次,我没有雀跃的心情,甚至迟疑了许久,才借着扔垃圾的由头,转身出门。

    见气氛像那么回事儿了,萧何趁机上前,送出一个包装可爱的小盒子,打开,是一对水晶发卡,再黑暗中亮亮地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刘大壮巴在他背后看热闹,萧何顶住压力挠挠头说:“特意找女同学帮忙选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点头如小鸡啄米:“非常喜欢!谢谢!”

    糟了糟了,紧箍咒要开始,我赶紧抱着饭跑回房间。

    “马上过年,我准备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他会不会觉得太快?”她坐起半个身子,认真地向我解释,长发如绸缎般铺陈在雪白皮肤上,“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快私定终生什么的,只想让爸妈见见他,早点喜欢他。”

    我装傻:“你是在……说你?”她嘴角一翘:“我谢谢你。”

    不懂。他准备的惊喜,通常都是惊吓。但看在魏光阴与萧何的面子上,我姑且原谅了他哼。

    “啊?好!我通知!”

    “很长时间我都在懊恼,为什么我会和别人一样,害怕你、怀疑你。后来我想通了,原来,对一个人产生的情绪是无法控制的。就像曾经你忍不住痛恨萧何的自以为是,可最终还是导人向善。就像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齐悦英笑意未减:“改改,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并不想承诺什么好处侮辱你的人格。我今天来,不过代表魏家一门而已。毕竟光阴的父亲不了解你,等到他出面,可就没那么轻松,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我面瘫:“不是吧?今天周末!法定节假日!”

    盛杉受到刺|激,转身就往厨房走,我迅速跟上:“你干吗去?”她脚步更快:“拿菜刀。”敢情我还成皇上了,后妃排着队争宠,这是吹什么妖风!

    后来叶慎寻吐槽我说,他只说过,齐悦英是当家主母,可没说是魏光阴他妈。

    我突然特别羡慕许多人。他们从出生起就有享不尽的荣华,连得到的爱意也没比别人少半分,上帝根本不公平。

    白皙的眼皮下又是一颗透明砸出,叶慎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脱口而出:“傻帽儿。”她竟没有反抗。

    顷刻,百种思绪在我脑子里拉扯,不知是难以习惯被他伺候,还是不想失去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抑或是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矜持一些……总之,原本怪异的气氛下,我莽莽撞撞地从背后拉住了他的手。

    她再度绕到他视线的正面:“那你今天别想回办公室了。”

    此时此刻看起来不适合拒绝,万一我先走,解冉跟上,捅我两刀解恨怎么办?遂显得特别乖,“好,我看看标注的问题。”

    “我对穗晚,是抱歉。她救了我,我却伤了她。只是……”

    她絮絮叨叨给我讲,和魏光阴怎么认识的。

    在刘大壮的唆使下,我还是要了一杯啤酒意思意思。

    清醒后的魏光阴歉意满满,送程穗晚去医院。出租上,她人生第一次鼓起勇气问:“我、可不可以,喜欢你?”

    “我去去就来。”

    周边树木的皮开始剥落,露出嫩生生的青色,植物香气四溢,和面前人的气质特别相配。

    为什么老是不能那么端庄……

    刘大壮也跟着合唱,中英文颠倒,令众人啼笑皆非,却感动了我。我走近餐车,双手合十跟着拍手,然后许愿。再睁眼,魏光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咫尺的地方。

    一时间,餐厅里的视线统统聚焦,而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大事儿了。

    自医院一别,周印真狠心到没再与盛杉有任何牵扯。她身体好了,整个脑袋却返回到未发育状态,无论我说什么,都只会重复。你问她:“想吃白米饭还是蛋炒饭呢?”她呆呆地抱膝坐在沙发上:“哦,吃米饭还是蛋炒饭呢?”“要不要葱花?”“要不要葱花?”“……”

    齐悦英看了看表,起身要走:“我言尽于此,算是过来人给你个忠告。别抱侥幸,因为你和他不可能会有结果,永远。”

    门被完全大大咧咧地敞开,我石化当场,和叶慎寻大眼对小眼。半晌,才摸出怀里的护照高高举起,举白旗般,“我是来交护照的……”想了想,“但……场合好像不太适合,我改天再来。”说完就要开溜,被叶慎寻轻松拎着抓回来,往他办公桌背后的椅子上一放,“上次翻译的蓝本有问题,全部改完才准下班。”

    他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头顶那轮冬日难得出现的太阳,印得他眼波莹莹亮。我的脸却白了好几分,鼓足勇气才将埋藏心底的话诉诸。

    嘁,我的歌声明明如此动听。

    叶慎寻眼角泛起浅褶:“怕引火烧身的,是我。”

    原来在他眼里,我是这么狭隘的角色。

    好像被抓住什么现形的我,做贼心虚低头,向齐悦英打了一声招呼就要跑。魏光阴想起什么,从背后叫住我说:“回来一段时间,还没和刘维他们见面。过几天,叫他们出来聚个餐?”

    然而,我等了许久的猥琐画面没出现,反观解冉,倒是精心打扮过了,桃颜粉腮,当季维秘款的墨绿薄外套,被她驾驭得服服帖帖,衬得眸子都着了彩般。我再试图靠近的时刻,她突然捧着一蓝丝绒盒子,面向叶慎寻单膝跪地。

    “程改改。”

    冰凉的瓶身提醒着我,十分钟前,我还在对这个善良女孩的心尖人心猿意马。那边,程穗晚一刻也闲不住地向魏光阴介绍我说:“在费城的时候我还想引荐姐姐给你认识,都忘了问你到底认不认识,无巧不成书……”

    我刚要赞叹他两句心细如发,但总觉得什么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奇奇怪怪的:“我俩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干吗怕被撞见。”原谅我那时还太天真,信奉清者自清,忘记人言可畏。

    她伸出手,在自己脂粉未施的脸上一阵比画恶搞。刘大壮说过的,这表情被她做出来,有种专属的好笑。果不其然,魏光阴彻底破功:“扑哧。”忍不住用指尖戳她的脑门,“你是不是傻。”

    我以为,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没想,得来更大声的冷笑。

    据称,魏光阴两岁多的时候,他母亲便因病去世。齐悦英进门后,他被对方一手带大,看起来相处应该很融洽,因为像她这么一个大忙人,竟会抽空记得魏光阴喜欢喝什么汤,亲自送到学校。

    我受不了这奇奇怪怪的氛围,主动打破僵局:“晚晚,我并非有意瞒你。如果让你有被欺骗的感受,你可以骂我。但……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会尽量避免与他接触,你别不开心。”程穗晚这才回神,将目光重新定到我脸上,吸了吸鼻子:“我没生气,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横刀夺爱。”

    “可是……唯独他不行。”

    翌日。

    滨城的冬日没想象中严寒,但入夜后还是清清冷冷一城。

    齐悦英倒没想到我如此直接,放下切鹅肝的餐具,惯然直起身,对我笑了笑。

    我以为口舌大战就此掀起,没想到他也学聪明了:“改改,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一直在纠结,究竟怎样才能像你那样,吐出精准又凛冽的槽。后来我想清楚了,毕竟我日子过得比你好。”

    齐悦英的话不断回响,视线一闪,对面又多出个人。

    一阵鸡飞狗跳,我的行李和人,当然,还有程穗晚,被全部扔到门外。那盛气凌人的祖宗又回来了,细胳膊画个弧度,就要甩我们一巴掌,猛地想起什么,凑到我耳边阴森森地说:“防火防盗防闺密。”

    大家族的团年饭往往都是陪客户吃的,这点早有耳闻,所以国内没意思。加上周印和解绫的婚礼筹备得越来越紧锣密鼓,媒体跟踪力度也逐渐加大,她应该是想逃避多久算多久。

    魏光阴抓重点的能力一如既往地赞,两人前脚刚走,他后脚便问:“为什么今天你是老佛爷?”我面上一热,尴尬得直手舞足蹈:“这、这个……”被刘大壮抢话:“你不知道啊?今天她生日!”真是哪里都有他。

    慎周也在附近,能遇见叶慎寻不奇怪。他应该赤|裸裸地目睹了我这朵小黄花被摧残的全过程,还阴阳怪气地讽刺我:“这么久不见,还以为我们程翻译真的跳槽去了魏氏,看样子人家也不是多喜欢你。”我假装没受影响,拿起勺舀着碗里的肉酱饭:“他们家连价格都不肯给我开呢,怎么玩?”

    “你能一起再好不过啦!不过,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见我走近,魏光阴也抬动脚步,徐徐朝着我的方向而来。可到了身前,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叶慎寻眸底的怒气涌起,嘴角抽搐的那一下,还是没能让白米粒掉落。我忍住拿出手机拍照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倾身过去帮他抹掉,作低眉顺眼的狗腿状:“他们给再多,我也不会跳槽的,放心吧老板。”

    女孩闻声回头,眼红红的,水珠淌了满脸。

    来人啊,给我一把刀。

    他理直气壮:“节假日又怎样?工资没有双倍开的吗?知道这单值多少钱吗?”

    “所以,就算害怕、就算怀疑,也还想和你……做朋友。想在全世界与你对立的时刻,站在你那头,哪怕孤军奋战,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她的和善没让我放下戒心,毕竟见识过周印与盛杉的那段,我更加清楚了门当户对四个字怎么解释。更何况比起周印,我还是一介草民。

    “毕竟他俩是一样的人啊,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包括狠心,包括……”

    其实庆祝生日对我来说不重要,那只是我出生资料栏上得一串数字。自从有了程穗晚,她每年都会和程家父母一起为我隆重地过生日。这两年在美国,她也总是记得,风雨无阻地给我打祝贺电话。渐渐地,终于忍不住也有了期待的心情。

    果然撞见了。

    青年男孩手指一僵,松开我的衣摆,肃色不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就觉得应该当面向你解释。”

    看完,我顺势将那一小沓重新放回桌面,佯装镇定:“小心照骗哦……骗子的骗。”语出,面无表情哥的表情似乎曾出现过一丝错愕,主人一个眼风过来,赶紧装严肃。

    大概不知道我俩儿时的纠葛,齐悦英愣了愣,只几秒:“少女情怀,可以理解。”随后用餐巾擦拭嘴角,“但我不认为你有控制自己不越界的能力。”

    于是这个周末,我莫名其妙被冰块保镖吓一脸,然后被逮去加了班。天见犹怜。

    程改改难得不怕别人用课业威胁自己,踮了踮脚尖,夸张道:“哇,魏助教终于肯小的两眼了,好激动!”又有了精神。

    程改改小鸡啄米地点了点下巴,作恍然大悟状:“看来魏助还没彻底原谅我呢,那……这样呢?!”

    魏光阴的病在美国越来越严重,经常靠吃药才能睡着。可一旦用药,晚上总会做噩梦,他原想靠毅力戒掉这些,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栽倒在地时,楼上的动静惊动了程穗晚,跑进去要背他上医院。魏光阴意识渐丧前还嘟囔着不要去医院,程穗晚只好一遍一遍地给他灌水,滚烫的热水,企图他恢复知觉。但如外界所言,他这病来得猛且怪异,一不小心就容易伤害周边人,程穗晚也没能幸免于难。

    当晚,盛杉给我发短信,邀我年前出去旅游。我坦然表示,已经答应了叶慎寻去美国陪小家伙,她消失了一会儿,再出现说:“那我也去。”

    她倒诚实:“拆你的房间。”因为我竟然没有第一个告诉她去美国的事情。

    都到见家长的地步了啊?我心想。脸色应该比她更苦,好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

    他原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抚下对方亢奋的情绪。没想她十足的急性子,倒率先靠近了一步,用堪比丝绸光洁的眼神诚挚地望着他,小声请求。

    程穗晚压低声音,模仿魏光阴对待陌生人时的天生距离感。

    我用力过猛,勺子上的几颗肉酱饭粒跳起,飞到对面人的唇边,凭空点了一颗白痣似的,看上去颇为滑稽。

    不过,我不想告诉魏光阴这次聚会还有其他目的,感觉跟要礼物似的。

    我正在自己的世界里放肆撒野,多出的音节令我一惊,侧头,是程穗晚。

    永远。

    见我傻着不说话,魏光阴帮我作了决定:“冬天喝可可吧,冷的伤胃。”语毕,也跟着起身要往外走。

    她认真的样子差点逗笑我:“你是不是傻,如果他喜欢我,你哪里能夺走?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得一记青眼,说明,我们没有这个缘分。”

    闻言,程穗晚仿佛缓了口气,主动靠近:“但你知道吗?虽然我常常以他的女朋友自居,可他,从来就没有对我那样温柔过。刚才为你整理纽扣的温柔,从来没有。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以为……”

    事已至此,我没了隐藏的必要,以沉默代替回答。程穗晚朝后靠着公寓的玻璃门,仿佛这样就找着了依托,陷入沉思。

    定睛,竟是,程穗晚。

    第二杯水,魏光阴喉管被呛到,难以控制的愤怒起,抬手打她的胳膊,顺带推倒她。玻璃应声落地,噼里啪啦,程穗晚整个人猝不及防跌倒,两肘扎在碎玻璃上,鲜血横流。

    原来,这就是刘大壮说要送给我的大礼。

    青年男生腿长,稍微跨大两步,就感觉要消失在拐角。我迫不及待叫停他,观望了四下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干脆不管不顾拽住他,到附近的小凉亭里。

    正回忆,程改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不说话,就是默认不再生气?”

    “老佛爷想喝什么,我去拿。”他扬起漂亮的颈,眉眼生风地问。

    被骂的程改改反而高兴极了。因为一向有礼有节的男生肯骂她,说明她还有存在感。立刻原地蹦起,追着他不放,上下左右转悠,声音和眼神都明快了起来。

    “喏,不准不喜欢。我缠了调香师好久,才做出这瓶纯天然风信子味道的,你不是很喜欢那股淡香?”

    魏光阴手中的金属话筒还没来得及下放,他侧身,盯着从天而降的程穗晚。她也怔住看着他,涂了口红的鲜艳嘴唇半张,好半天,两人异口同声问出那句:你怎么在这里。

    “前两天你爸还在念叨你小舅,同意你来做什么助教,现在还非搬进员工宿舍。怎么样,还习惯吗?”

    周边是出名的夜市街,游客很多。阑珊的灯火和人群一起,擦着她瘦削的肩膀走过。

    他不明就里,将探寻的目光递给我,可我心虚到不敢对视,只好粉饰太平打着哈哈,装不知情地说:“世界真小,魏光阴也是我们高中同学。和刘维也是好朋友。”程穗晚释然一笑:“对哦,”酒窝越加明显,“早知他念滨中的,竟然没将你们联系起来。”

    唯独他不行。

    见她,魏光阴也有些惊讶:“悦姨?”我傻了。

    话没说话,叶慎寻身形一动掏出钱包,翻出一张二十块的扔给我:“分你一个零,高兴了?”

    他瞅了一眼冷掉的饭,又看了我一眼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此时处于极度怀疑自己的敏感状态,勺子一扔,和瓷盘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见家里冲进一自来熟的姑娘,盛杉却不惊讶,反而问我:“这就是你那程家妹妹吧?”我惊讶:“你怎么知道?”她轻哼一声,“经常听你提起,长相身材一对比就是啰。不过,我才不觉得她是什么小绵羊。”我低声斥,“喂,别这样说她。”盛杉瞠目结舌,声音大了些,“程改改,你这是在凶我吗?!你居然为了别的女人凶我?!”

    “好,我考虑考虑。”

    “对不起,刘同学。”

    顷刻,我对她的负罪感加深。

    “起先以为是梅花的香味,现在又觉得不只梅花,还混着其他不知名的淡香,时远时近。”我在他身边左顾右盼寻找来源,长发被一阵清风撩起,翩跹到鼻尖,忽然反应过来,莽撞地抓了一把头发给他闻:“是这个味道吗?”

    那头的叶慎寻接过丝绒盒子瞧了瞧,不知想些什么,最终撇唇拒绝:“算了,小冉,真和我过一辈子,才是耽误你。”说完,将她扶起,甚至细心地拍了拍她膝盖处的尘埃。不难看出,他对她,还有儿时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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