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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别再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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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有多帅?记得拍照啊。”

    他亲自开车来接我,拐进一条清幽小路,进入滨城有名的别墅区,红褐黄赤的小楼林立。我一幢幢扫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弱弱地问驾驶座上的人:“那个……叶慎寻是不是比你穷啊?”

    “这家伙出去一趟不是去学金融的吧?副业肯定是撩妹吧?”

    中年女人总算笑了,安抚性地抱住儿子,像抱住大海中仅剩的浮木:“我这一生,有两件事不后悔。一件是爱上你爸,一件是顶着骂名生下你。”

    如今,他说了。

    “什么时候交的?”“上周五,我亲自交到办公室的……”

    “还没还没呢!听说昨天跟着导师走了一圈熟悉环境,好多准备去和男友过圣诞的姑娘都不想走了,瞬间尸横遍野。”

    敲门声响,魏教授正在批改作业:“进来。”

    周印突然偏头一根烟,少有的不克制:“从来没有争取过,何谈放弃?”他表情好像是嘲笑我,又仿佛自嘲。

    “不要,盛杉!他不爱你!还有我啊!”

    魏教授虽然平常爱和我们打堆,对待课业却黑白分明毫不马虎。作业凭空消失的后果就是扣掉一定比例的期末分,这足以对我的奖学金造成威胁。

    ……

    “我是觉得,你跟盛杉要不能结合,简直天理难容。”

    盛杉估计难得感受他的体贴,一颗心跳得飞快,听话地往被子里缩,明眸锁定清瘦男子,小声说:“流得快好得也快啊,这样才能满血复活缠着你。”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

    我主科英文,二外却选择了德语。当初周印开玩笑说:“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姑娘,不是韩文就是法语。”

    男孩略一默:“没找到练习册之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课堂人多嘴杂,站出来反而显得刻意。毕竟知道我和她是同窗的人,不少。”

    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周印侧了侧身,向外,不知赏花还是沉思,清瘦的背影看过去竟然寂寥。

    我们上课的地方就在一楼入口不远,不知谁叫了一句:“安静!好像有动静!”细听,走道里果然传来一阵徐徐的脚步声。近了,再近。

    哦也,终于成功和土豪做了朋友。

    这么一讲,好像是哦。“但……你也喜欢她的,不是吗?我出生平凡,没你们见多识广,也不清楚豪门纠葛。盛杉好像比我明白,所以从来没有勉强你给她一个回答。可她不勉强,不代表她不难过。”

    圣诞刚过,我们外文系在学校火了。

    还未来得及邀功,说我为了她多么地挖空心思。盛杉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还夹杂几丝纠结痛苦。

    我反射弧还在扩张,盛杉的电话打来,故意抄着一口别扭的四川方言:“程改改,你似不似傻?!”

    “解绫那孩子我越看越喜欢。你之前说,公司没上正轨,现在看,打理得很好嘛,你们俩的婚事也拖了一年,迟则生变,是时候提上日程。”

    程改改,√。

    天气预报说清晨有雨,难得准一回,刚走到教学楼就淅淅沥沥下起,雨势还越来越大的趋势。我和媛媛等人冲进教室,回首向盛杉告别。她欲言又止地瞄我一眼说:“那助教到底有多帅,记得拍照。”

    圣诞。

    “555那么年轻就当助教,也不知道名草有主没?今天应该就会来我们班吧?”

    “温柔、善良、体贴……这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词,就别冠在我头上了吧。”魏光阴打断她的话,接着道,“没同情心、没善心、睚眦必报,这才是我。”

    “新来的助教你看见了吗?帅得我都不知道宿舍在哪个方向了!”

    “……那您觉得哪里好?”

    我白目怔住在原地,对上冷若寒潭一双眸。须臾,那寒潭波澜平息,在我视线里褪去。再回神,只瞥见他翩然的背影和衣角,后悔已来不及。

    太神奇,她平常都只关注周印的。这看脸的世界,不会好了!

    她说,当晚和周印通电话的时候,就报备过我换手机的事情。所以叶慎寻那边,也已经更换了我的号码。我一口血吞吐不是,叶慎寻的短信又跟着来了。

    学生公寓。

    旁边人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悚:“你……去了他的公寓?”我沉浸在“妈啊他好有钱”的羡慕嫉妒恨里,没注意到周印又给我挖了一个坑,我迅速往下跳:“是的。”

    “盛杉?”

    全天下姓魏的人多如牛毛,我未曾将两者联系起来。如今听见如此爆炸性的消息,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怪不得,盛杉肯定早知他秘密回国的消息,这才在分别时递给我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周夫人尚不知我探听了自己与儿子的谈话,举止还是贵妇人般,与我隔着距离。

    他嘴角微扬,行走间,目光在全场巡视了一遍,最后不经意地落在我的方向,如芒刺横空而来。

    “如果我的观察力没出错,程改改交作业那天,你恰好经过门口,还刻意停下来旁听了我们所有对话。那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是亲手将作业交给我的。并且除了我,只有你知道,我将她的作业本放在了哪个抽屉。”

    我对他有爱意,可我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

    “哟,你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吗?恨不得立马冲上来献吻的如饥似渴,啧啧。”

    “现在周家因化学工厂的事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加上解明栋早在去年就公布你和解绫已有婚约,若被媒体撞见,上了报纸闹得沸沸扬扬,解家伺机报复,周氏股价大跌,你要我在你爸面前如何自处?上次你为了盛杉,动解家保镖,你爸为此发了多大脾气难道你都忘了吗?小印,长痛不如短痛……你和盛杉没这个缘分,趁早断了吧……妈妈求你。”

    “要找作业本,出门往右的垃圾站,兴许还在。”

    不到一分钟,短信铃声响个不停。

    附近有个大型商场,必胜客在四楼。我坐扶手电梯上去,经过咖啡馆的时候,看见了程阿姨,程穗晚的母亲。她对面也坐着一位女性,我远远只窥见背影,OFFICE LADY打扮。

    “为什么找我?”毕竟也不是师范学生。

    你忍心吧忍心吧,砍死我吧。

    回公寓也是周印送的,他难得休假。我知道盛杉在房间里,刻意邀请他上去坐坐:“前几天城南新开了一家水上世界,她一直嚷嚷着要我陪玩,你今天正好有空,我们三一起啊!还有免费司机!”

    哎呀,还有男生争抢我呢,真是见所未见,令我当即偶像女主角附身,满脸含春:“你们别这样!都是兄弟,为了我伤和气,不值得!”两人一齐翻个白眼,走开了。

    待那人行至门口,全班目不转睛,率先瞥见一个清瘦的背影。外面的雨还绵绵,天色沉沉。他背对我们,在阴影中有条不紊地收伞。那细长的手脚,弧度优美的侧脸,确实令人遐想。

    “什么嘛,又让她出风头!”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名字,一旦出口,摧枯拉朽。

    话题敏感了,男子微抿唇不再言语,缓缓停车:“到了。”

    魏老讲课幽默风趣,加上儒雅外形,吸引来的女性学生众多。魏光阴旁边坐着的,就是赫赫有名的系花苏思雅。

    那女生接着嗔道:“帅哥谁会嫌多啊?我们都期待他来,拉高整个班的颜值哈哈。”

    说到这儿,周夫人嗓子几度哽咽,看样子不是装出来的难受。

    盛杉突然胃疼剧烈,估计前几日伤风感冒没休息好,却为了赶出满意的期末论文熬夜劳神。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我早说过,你和盛家那小姑娘不会有结果的,盛家人能允许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你这个私生子吗?”

    或许盛杉说得对,一直以来,面对魏光阴,我都特别矛盾。一面想永远在他身边落脚,一面又疑神疑鬼着,他会在哪天将我伤害。这样的我,根本没资格,对他谈喜欢。

    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个姑娘,激动地挥手向魏光阴打招呼:“那我们先走啰,食堂等你。”其中一个对着苏思雅挤眉弄眼。她含羞带怯应着,看对方挽着另一个飞奔离去,才正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人,声如蚊蚋。

    “你要放弃盛杉了吗?”

    绕半天,话题回到原点。我陪着顾左右而言他,企图令盛杉忽略,周印的缺席。结果周印还是来了,快黄昏的时刻。我蹦跶着说盛杉想吃披萨,跑出门去买,刻意给两人留下单独的空间相处。

    “不要了吧?美国那边过圣诞才热闹呢,估计穗晚也和朋友在外面玩,不方便。”

    周印呈微微震惊色,平常低看我几眼的叶慎寻也忍不住停下回办公室的脚步,侧身对我,表情变幻莫测。

    我这没出息的,已经被他“魏光阴”气质的温柔收买,没问是什么,就忙不迭点头。

    现在的盛杉,也是那样害怕着吧。怕他没爱过她。又怕他爱过她,却无法厮守一生。敢爱的人,注定一身伤。

    没多久,导师现身,却是一个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叫大家翻开教材,讲解德国文化。

    案台前的人终于偏首,给我了重逢后的第一道目光。坚定,慎重。

    “哦,定好日子了?”

    程父:“不是改改吧?刚买的手机就被盗了?”是的,我脑子也被盗了。

    “我记得,你们系上不是有个好主动的姑娘,正在对你穷追猛打吗?”我说。

    话一完,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拿出来看,赫赫显示着“盛杉”二字。我着急忙慌确认周夫人没看见来电显示,一边起身,躲躲藏藏地边往外走边接起。

    得到想要的答案,魏光阴转身就走。

    简直女追男范本!天才!

    此时已近晌午,没什么人经过。魏光阴靠近几步,稍稍俯头,利用暧昧的姿态将她逼进墙角:“小事,就是问问,程改改的作业本在哪里。”

    “抱歉,路上塞车。”

    “开春?”她表情呆滞片刻,讷讷着,“筹备婚礼是需要时间。”

    尝过不见魏光阴两年滋味的我,自诩比谁都有资格当教育者。周印掌着方向盘,堪堪侧脸,遥望窗外树木成群。

    半晌,头顶的雨势被什么东西遮挡。抬眼,窥见透明的雨伞形状,背后传来一声:“好久不见。”

    周印伸手将她的衣领拉好,从容回答:“开春。”

    “程改改,你赶紧回来。老娘要死了。”

    等那阵清风从我俩身前掠过,我才发现,是他浑身散出的冷冽气息,将我震住,无法言说。

    刘大壮不知什么时候,将他的来电铃音设为了自己的声音,半夜听来,惊悚万分。他在那头急吼吼的:“今天我来B大找你,结果看见一男的,特别像魏光阴!哎呀,贼像!”对哦,我被震得都忘了向他报告这个惊人消息。

    然而祸不单行,周二德语课,魏教授当众点名说,没收到我的作业。

    坐在身旁的媛媛忍不住掐了我一把,说:“改改!我要晕过去了!”我吃痛,正欲拨开她的爪子,门口的人突然回首,向着讲台处的导师露出礼貌的笑容。

    “第一次是因为,她的小礼服破了,羞耻心作祟。这第二次,却不是因为被人打掉了牙齿,而是真心被辜负。从那以后,她再无心经营友情这种东西,因为家庭身份使然,接近的人总带有色彩,只有你,说话行事都赤条条,令人一眼望穿,不用惧怕。所以程改改,如果有可能的话,永远陪着她吧。”

    犹记月色倾城的夜晚,犹记某张花容月貌梨花带雨:“只要他一天没和解绫去民政局登记,他还没亲口对我说:盛杉,你别等我了,你被判死刑了,我就不会灰心。”

    “怎么?心情不好?没出去玩哦?”

    可我从中感受到的,并非周印与母亲之间的血浓于水,而是桎梏。这桎梏没有形状,难以挣脱,令我手里捧着的鲜榨果汁,也顿时味道全无。

    致死的沉默里,盛杉用透明指甲刮着点滴管,感觉滴进身体的白色液体更凉了,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他背脊一僵:“你觉得是我恶作剧?”而神经大条的我,以一副痴傻的表情回应了他,大意是,曾经你对待萧何不也用这样的手法吗?没关系,你经常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怪你。

    “我、我就是想问问,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一个时刻,有一点点地,喜欢我?”神色凄哀。

    这处院子人丁并不多,应该不是周家人主要聚集地。我刚跟着周印进去,一保养得特别好的中年女人迎出,打量了带着几抹书卷气的我几秒,随后才朝里叫:“婷婷,出来见老师。”

    这几天意外突发,到了周末也没闲着。

    初冬,收到钱的第一件事是请盛杉吃饭。平常没少蹭她的饭,大多是学校慕她而来的男同学,隔三岔五地请客。她一般会拒绝,但如果约的是吃小龙虾的地方,她就差遣我去,用食量吓死对方。

    导师向他招手,半开玩笑:“没关系,人来了就好。你要是不出现,估计我下节课就没学生上了。”

    “别等我了。”

    这么八卦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我腾地冒出,吓了班级好友媛媛一跳:“有多帅?比学生会会长还帅?!”

    女孩尖声叫着想挣脱,如同砧板上的鱼,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算了吧程改改!你爱我,只是因为我的美而已!”

    我气馁地站在雨中,克制狂跳得厉害的心。不愿承认,无论我多努力转移注意力,它的每一次律动,都叫嚣着同一句话——

    因了周夫人的阻止,周印终究没能走出大门。他吩咐司机送我去学校接盛杉,我风风火火推门而入,她目光寻索我身后半分钟,始终没见到另个人出现,眼角禁不住垂下去。到医院,医生说是低烧引起的肠胃炎,需要住院输点滴。

    简单几个字,房间气氛顷刻成冰。

    没错,慌张。怕他不再回来。怕他回来不再记得我。更怕他记得的,都是我的莽撞和不好。

    “往后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别再任性。”

    萧何:“别来骚扰我,有心上人了。”……谁!不行,我不能回。

    “所以你就来欺骗纯洁的我?”

    那日,程改改离开办公室以后,他也是笑过的。那笑容,真真地惊艳眼球,而并非若此刻,化身撒旦。

    清透声线一露,女生们立马疯了。

    媛媛掐住我的力度加重,直接瘫倒在我的胳膊上戏说:“怎么办,我真的晕了。”然后,我呆呆地回了她三个字。

    “那个、我吧……前天不是下雨吗?忘带伞,有些感冒发烧,吃完药一头睡过去了……”

    “周五?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规定的时间最迟周三上午。”

    “作业本究竟在哪里?现在交上去,魏老可能会既往不咎,要是再晚一些……”

    临到下课,魏光阴依旧不言不语。他跟在魏教授身边,我趁人不注意,一把将他拉到走廊的安全出口门后。

    青年男孩渐渐没了耐心,可依旧保持着细声细气:“以后大家有很多时间碰面,我不想为难你。”

    经不住高压,苏思雅终于缴械投降,表情不情不愿的:“在你办公室堆杂物的角落里。”

    萧何也在,给了刘大壮一记玩笑拳,说:“就是,改改得跟我走。”

    周印:“……”

    不过,为了不让魏光阴为难,我指天发誓说,加快速度把资料找齐熬夜赶课题,争取在魏老没发现之前补上漏缺。所以那几晚,我依旧没睡好。一方面是兴奋,一方面是动力加持。所幸当日赶完是周五,上午课结束后就能回公寓昏天暗地睡大觉。

    高中时期,魏光阴的座位也在我后面。长方形课桌,宽度不够。他的课本常常移到边角,抵着我。鉴于肇事者是他,我总是一声不吭,自发性地绷直背部。男孩很快发现,伸长手将书本往里挪,灵活的指尖便代替书角,划过我的夏天校服,背脊一痒。

    “临时增加了几门选修课,过年估计都回不来了,哪有时间出去玩啊。”

    闻言,魏老来了兴致:“之前有人告诉我,你和那程小姑娘颇有交情,我没当真。现在看来,还真有此事?”魏光阴没作答。

    鬼使神差,我避开那阵目光,只觉得浑身发烫,大脑空白。

    两人各有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得我都难受,想冲进去做和事老。没料,我还未冲进去,盛杉抢先从床上坐起,方才听话的小姑娘没了踪影,两鬓青色的发丝跟着睫毛闪了闪:“既然这样,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声音已然有些不稳。

    周印弯腰整理被角的姿态顿了顿,始终没敢看她的眼,轻描淡写地回:“陪解绫选婚纱。”

    他头也不回:“我不在乎。”

    册子有些脏,魏老接过看了几眼,大致了然于心:“为什么课堂当时不说?”

    “什么恶人先告状?”

    恰逢此时,周印来电。我瞥了眼显示,立即奴隶翻身做主人:“哦哟,今天吹哪门子妖风,周边最好看的人都齐齐亮相哦。”盛杉看起来很满意我说的那句长得好看,傲骄恣态收尽,当即伞也不要了,无尾熊般地跳到我身上来,强制接听电话。

    刘大壮不吭声,将一张百元大钞砸在他爸的车引擎盖上,朝我点了点下巴:“这下方不方便?”

    闻言,靠着墙壁的我腾地立正,恰好碰见上楼的周印,想也未想冲他喊:“糟了,糟了!盛杉要死了!”周印眉头微皱,背后则跟着飘出一句淡淡的问询。

    下午去上课,我若有所思,想着怎样对魏光阴|道歉比较好。没料媛媛风风火火地朝我扑来,说快放假了,班上组织的聚餐活动,问我到底去不去。

    我呼吸一滞,转身,几乎想抓花盛杉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飞过几千个小镇、几千里土地、几亿个人,然后看见一片光华耀眼的树林,才收起翅膀,停足观赏。那片树林的枝干我再熟悉不过,是魏光阴曾赠与我的迷谷。我对着树干问:“我们唯一相遇的机会,会不会在费城的时候,就已经错过?”那树木竟然会说话。

    他轻声道。

    苏思雅有没有脸见我,我并不在意。可此时,我彻底没脸再见魏光阴。

    见来者,他儒雅地点了点下巴,示意对方入座,他却单刀直入,将一本练习册递过去:“程改改的确亲手将作业交给了我。”

    这样的冷空气持续好几天,我和魏光阴再无交集,自觉任何道歉都苍白,只好扮鸵鸟。周末,去周家为婷婷补课时也显得郁郁寡欢。

    盛杉一边敷面膜,一边忙着嗤之以鼻:“以前嘛,我还觉得你挺聪明的,毕竟是在擂台上打败我的主,这才对你另看了两眼。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只傻蛾子,见火就扑。”损人的狠劲儿堪称一日千里,但我听不进去。

    周印恍然大悟:“关系已经这么不一般,难怪。”我条件反射地辩驳:“没有进他的房间!只是在楼下而已!”

    然后,我慌了。

    事已至此,我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人。他略微一怔,旋即思考什么似的,别开视线,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探望病人居然买自己喜欢的水果!没诚意!”

    “可我不喜欢吃凤梨!”

    “有些东西等真握在手里,不一定就是想象中的模样。”他掐掉烟,讲。我心口一滞,不赞同:“你能说得这么轻松,是因为还没失去过。”

    苏思雅眼里泛起水光,没能惹起怜惜,看那人直起身,像张漂亮却骇人的丝网,一边微笑着,一边收网,企图将她迫死。

    她想也未想问:“客官想按腿还是背?”

    看着自己的亲侄子,如刚长成的白杨安静伫立,好像随时能接受风吹雨打,也初尝儿女情长,魏老的笑意彻底从喉头溢出,开玩笑道:“哎呀,这下批改她的作业都要手下留情了。”

    “我喜欢啊!”

    “她要的繁花似锦,我……给不起。”

    “我比较喜欢家里。你知道的,我认床。”

    “她捂住棉花,含糊不清说,我的牙齿有30颗,可以掉十五次。这就意味着,至少将有十五次的机会,能和你单独相处。我是从那时开始才不自觉注意她的。注意到她嘴上不饶人,却总将流浪的小猫小狗带回家,盛宅也因此空出专门饲养动物的房间。有一次,她的同学送她一块小蛋糕做生日礼物,她人前扭捏吐槽,人后开心极了,走路都蹦蹦跳跳。后来听说,那女孩行为是家里人逼迫,只为她开口向家里求情,别辞退她的父亲,那是我第二次看见她哭。”

    周印说,叶慎寻特别不喜欢私密空间有陌生人出入,所以买下了居住的那幢公寓。

    语出,耳畔传来惊声尖叫。

    冬日,正午的光并不烫人,漏进走廊缝隙,星星点点的光斑跟着清秀隽永的侧脸移动。看起来光芒万丈,实则冷意袭人。

    这画面仿佛上辈子就经过,猛然想起,我向盛杉回忆魏光阴撕我衣裳、不是,是查看我伤口的时候,盛杉也曾这么殚精竭虑地为我挖坑,就想看我慌张的模样,变态之际。

    “嗯,他回来了。”

    “记忆中,上次有人和我作对,还是很多年前了。结果,那条生命永远停在了八岁。所以,苏同学,交出来吧,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

    “可以走了。”

    我赶忙往里躲了躲,虽然明知不道德,却想为盛杉打听点内部消息。

    怎么只过了半个上午,感觉跟过半个世纪似的,我已经跟不上她说话的节奏。

    “天哪,程改改!天哪!我再也不用有事儿没事儿被抓出来听你诉苦!我终于可以逍遥法外了!”语文老师已经提着菜刀在来的路上。

    那天,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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