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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什么也没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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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你们拦得住我的人,拦不住我的心!”

    程穗晚的飞机只比魏光阴晚一天,刘大壮想送行,却没身份,只好学我,躲在柱子后边鬼哭狼嚎。

    死寂半晌,他道:“我明白了。”

    他好不容易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意境却被我破坏,刘大壮开始将我往死里灌。

    她扁嘴:“又不是演电视,还传武功哦。”

    讲到底,就是我伤心。我伤心自己挂念过几千个日夜的人,他连一声离别,也不愿亲口对我讲。

    青年男子眼角的细褶子扯了扯,表情的潜台词约莫是“哪只鬼没长眼睛居然会追你”。

    我恍然大悟,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幼稚的行为,刘家大门已到。

    始作俑者有两人,看我就势跌坐在地,一前一后地朝我走来。眼花缭乱间,我只见修长结实的两道身影,长手一伸,企图逮住最近那个。孰料他敏捷躲开,我的魔爪则啪的一声,袭击上后方那人的……咦,这又是什么?触手一水的冰凉,凑到鼻尖,闻见甜得发腻的味道。

    我眼睛里应该盛满了失望,否则刘大壮不会也突然噤声,听我喃喃道:“周六。穗晚也要走了,周日呢……”

    “对不起啊。”

    “喂,何伯?”

    后来,我听说,叶慎寻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忘记锁车门。

    被在意的人放在心上,说不高兴是假的。但高兴之余,我又莫名惆怅。

    我郁郁寡欢,立刻也没了出门的欲望。

    然后我像只野狗,为了护住那截被红线包裹的木头,疯狂反扑,将清晰的齿痕印在刘大壮的虎口处。一时间,大排档里尖叫四起。

    等到机场入口,我和刘大壮刚下车,便见缓缓走出的萧何。见我俩出现,男孩脸色立变,眼神亟待吃人,却不似当日要对我动手的模样,而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

    魏光阴去美国的前一晚,我和刘大壮承包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小店,在喧嚣的人潮里喊着不醉不归。

    “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我家里还有一儿一女,都等着我供大学,蛇厂要是倒闭了,我们家就彻底完了啊!我保证,绝不再找任何麻烦!”

    成功进入的我一心扑向游泳池,只想洗个酣畅淋漓的冷水澡,为了抄近路还跑进足球场。谁知这个点还有人在踢球,不远处的黑影一脚,圆滚滚的球直面横空出世的我。

    待发现他就是莫名其妙我拉去认亲的始作俑者,我立时吃了定心丸般:“外面有人追我!”好像他帮我脱离险境是应该的。

    晚上,我终于鼓起勇气,给魏光阴发了一条短信。我说,我的签证被拒了,不能陪他去美国。

    魏光阴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也停下步子。他侧身看我,干净的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我被拒签的消息和程穗晚签证到手的消息是一起来的,程家顿时陷入一种尴尬的氛围。想要庆祝,又碍于我的心情无法张扬。为了不让他们为难,我只好假装欢心:“太好了,我刚想告诉你们,我不想去美国了。B大那边说有可能为我申请全额奖学金。”

    他只不过下车买瓶水,刚坐进主驾驶,就凭空多了一个我。

    我莫名不想他卷进是非,喉咙哽了哽,电话那头却悉悉索索的,好像是他在玄关处换鞋。

    我下意识要辩解,抬眼见墙上的时钟滴答指向九,脑子哐当一响,顿时打落牙齿和血吞,接过地址拔腿就跑。

    菜市场距离学校两站车的距离,公交迟迟没来,我悠哉悠哉步行过去。

    男孩声音轻得发飘,我却听得一清二楚,眼睛一眯,就势缩在桌脚,抱着桌腿说:“结果还没机会撑起琼楼,先变成琼瑶了哈?”

    刘大壮疑惑地扫我一眼:“是啊,就这周六,走得可真急。不过,他的行踪,居然没告诉你?”

    挂断电话,我面临被赶下车,所幸叶慎寻的手机也及时响起,给我争取了小段等待魏光阴的时间。

    我抬眼望四周,终报地名:“就在离他家不远处的唤音街路口。”

    那时,他刚被亲生父亲找到,转进一家私立小学。这所小学离我和穗晚的学校很近,上下学都走同一条道,可世界说小不小,我竟从没和他遇上。

    都说女儿家自带三分酒量。我的酒量却奇差无比。东倒西歪、熏熏欲醉间,刘大壮发现了从我脖颈滑出来的那截黑色短木,伸长手臂越过桌面来抢,舌头打结。

    盛杉笑,漂亮的唇抿成一条线:“如果你真这样想,就不会露出不忍的表情了。对,没错,做错事的人需要付出代价,但起码的怜悯之心也会有的吧?你很清楚,那种以为自己身在阳光下,实际被黑暗侵蚀的人,最可怕。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对谁,做出什么事情。也根本不确定,那个被针对的人,会不会是自己,毕竟人心无常。”

    刘大壮尴尬地帮着扯了扯我的衣袖:“咳,有人告你私闯民宅兼抢劫,你的身份证上年纪也满了十八……”

    “花你妹!我很累!”

    他没积极地为我出谋划策,也没对我例行安慰,言简意赅的几个字,不知是介意蛇厂老板事件上我的反应,还是在责怪我轻易许诺。

    ……

    按照国际惯例,转学生刚来一般都会受欺负,儿时的刘大壮虽然壮硕无比,但都是虚胖,真正的战斗力兴许还没我强。他记忆里最冷的冬天,被小伙伴抢走零花钱只得走路回家。半小时的路程,在寒风里被冻成狗,中途下了雨,他跑进公交站牌下躲藏,是程穗晚伸出了援手。

    蛇厂老板更激动了:“来人说了,是魏家。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

    据说有的话闭过一次嘴,就再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是真的。因为假期那段时间,我想主动联系魏光阴,却始终找不到理由。刘大壮约过几次去KTV,我旁敲侧听地打听都有哪些人,他不以为然:“就我们几个,魏光阴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老联系不上。”

    萧何:“别瞎说了,你不就想有个人陪你疯癫吗?”

    她就是那种姿态娇纵也不会轻易惹人烦的姑娘。我刚想接话,刘大壮却站在原地搔搔头,抢了先。

    “是心有灵犀!”

    别问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我想大概是运气吧!毕竟爱笑的女孩子运气不会太差,强颜欢笑也算其中一种呀……

    “那怎么能叫疯癫呢?那叫执手闯荡江湖。”

    我觉得没意思:“外面的东西都一个味儿,还不如自己在家做火锅。”他用类似惊悚的目光盯住我说:“魏光阴和你说的话一模一样,你俩可真是心有独钟啊!”

    回刘家路上,我气冲冲地向魏光阴说起自己的非人遭遇。

    他还沉浸在武侠小说里无法自拔,我的神啊赶紧收了他吧。

    “那时我就想,一定要强大起来。以后再遇见这个女孩,要为她撑起一座琼楼。”

    想到这,我无端的担忧化为怜悯,伸手想要触碰他寂寞如雪的脸。他却以为我生病了,也正好抬起胳膊,要摸摸我的额头。于是,阴差阳错将我的行为误解为遮挡。

    我仰天长啸,将满腔怒火撒在刘大壮身上,追着他满机场打,企图用这样聒噪笨拙的方式掩藏伤心。可是,当飞机冲上云霄,我才发觉心里的悲伤巨大,根本无处盛放。

    我又不是白富美,又不是我买的啊。

    临近正午的市场热闹稍减,我挨着店铺挑选,最后收获满满一袋子的涮肉。回头想起魏光阴似乎偏爱蔬菜,于是又倒回去,再出来已大包小包两手无空,却迎面撞上旧仇。

    察觉到不怀好意的尾随,我疾步快走,没想他们更快。心慌意乱间,我伸手想招出租,偏偏全部满载,没有一辆有停的意思。

    为抓紧时间去机场,我懒得争辩,开始翻找全身上下的钱,末了才发现钱包不知掉在什么地方。刘大壮也分文没有,全贡献给了昨晚成堆的啤酒。见我俩着急忙慌,青年警察大发善心递来一张白纸。

    刘大壮清醒了些,猛地甩开我:“你疯了?!”没控制住力道,我被生生甩下桌,疼得不行,水珠子趁机飙出。

    “你俩跑哪儿去了?谁都联系不上!”

    竟是魏光阴的声音。

    “WATCH OUT!”有人喊。

    中年男子依旧絮絮叨叨,怎么叫都不起。我怔住出神,想起魏光阴在刘家门外打的那通电话。

    也是在那晚,我才得知,他喜欢穗晚,并非在滨中图书馆一见钟情,而是多年前,他和这个女孩,也早已相遇过。

    果然,魏光阴一语成谶。

    野炊回来的那个夜晚,我特别高兴。我以为,我改变了魏光阴,将看似温和实则性情寡淡的他,变成了一个能为他人考虑的男孩。说不定,他的病也会因此慢慢好转。所以,遭遇蛇厂工人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给他打电话,只因不想让他见识人性的恶面,再受刺|激。可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想维持的现状,还是不攻自破。

    那根本不是机票,而是掠夺我告别机会的刽子手。

    抬头,发现是蛇厂老板。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虽然没见到,但听起来,那人应该极有手腕。他的举动应该是警告对方,已经有目击证人,但凡你出一点儿事,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他并非想害你,而是换了个更好的方式救你。”

    “别废话,就是喝!”

    一想到他方才将我置于险地,为报复,我刻意出声:“看我刚买的精油,你喜欢的风信子味儿。”

    “蛇老板的厂地,是你买下的?”

    “一直?别轻易许诺,世上有太多事,可以摧毁诺言。”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周末,我接到大使馆打来的电话,通知我签证没过,说资料显示我是被收养的,在国内没有亲人与固定居所,有移民倾向,不允许入境。

    没几日,去学校办理档案交接时,蛇厂老板再度找上门。这次却不为伺机报复,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求饶。

    已得知他秘密的我一愣,为避免他的唐突令程家父母起疑,赶紧帮云里雾里的程穗晚接过:“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这款宝宝霜,我托刘维找了好久。美国那边的天儿阴阳怪气,要是你皮肤受不了,可能用这个就好啦。”

    但有些事女生做起来习以为常,放在男孩那里,就堪称行为诡异,于是刘大壮被机场安保人员问候了。

    学校按照惯例,为我们这届举行欢送会。礼堂发言过后,刘大壮活蹦乱跳地说:“我爸要给我庆祝,豪华大餐,你们都来啊!”

    但他并不想听我解释究竟是哪种追,只扫了几个左顾右盼的青年一眼,旋即打开我那边的门,倚着烤漆精细的车身懒懒地问:“找她?赶紧带走。”

    “你说什……”

    “开车!求您!”

    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的确很怕,有天他会对我拔刀相向。但现在想来,比起失去他,恐惧算什么啊。在你眼里,魏光阴或许很差,可我喜欢就够了啊。”

    美国签证我早有所耳闻,条条框框变态得令人发指。即便手续齐全,也有无端被拒的风险。可我一度沉浸将在与魏光阴相依为命的假象里,忘记所有坏的可能。

    我像是终于找到契机,不管不顾,放声大哭。程穗晚被我感染,眼圈也渐渐红起。

    “这才对嘛,国内教育多好啊,没必要花大价钱喝洋墨水。”

    对方脸上抖动的刀疤横肉不再是狰狞的代表,只是一个历经岁月打磨,想要在夹缝中生存的平民百姓。

    “你们家地被买了,关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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