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陈少峰沉默片刻，轻声说：“你不是已经见到她了吗？”

    她依然坐在甲板上，不远处是轻声谈笑的游客，这里是烟火人间，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陈雨璇微微一笑，像是在嘲笑她犯傻。其实她比孙廷雅要小，但两人相处时，她总是更成熟理智的那个，就连最后，也像姐姐一样保护着她。

    孙廷雅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但这次分手，是你提的。”

    她凝视他半晌，恬淡一笑，“没关系，我原谅你。”

    孙廷雅怔住。陈少峰说：“很早以前她就跟我约好，将来有一天离开，不要埋到哪里，要随风散去……她的骨灰我交给专门的人去洒了，不过我舍不得，又留了一小捧，回家时洒在了湖里……她从小就喜欢这片湖，以后住在里面，会开心的。”

    沈沣不语，她继续说：“不过我后来又想，这大概就是活着的人要受的惩罚。等到我老得不成样子，就可以躺在床上，安心等待离开。到那个时候，我又可以和她见面，把过去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个清楚。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连她的那份一起，努力地活着。”

    老板娘偏头一笑，竟流露出几分风情，“沈先生想的话，当然可以。”

    她直接跳到这个话题，沈沣的思绪也被带走。沉默片刻，还是说：“陈雨璇的事，周安琪也告诉我了……”

    耳畔是陈少峰的声音，微风吹拂着她的面颊长发，像是轻柔的拥抱，来自遥远的前世。

    结果他们还是一起去了洱海。

    “谢谢，但我想自己去。”孙廷雅淡淡说。

    “对。她在这里。”

    他沉默半晌，“我知道，对不起。”

    沈沣蹙眉，面露茫然。

    孙廷雅握住他的手，这动作让沈沣表情微变，像是没料到她这么主动。孙廷雅神情里有怅然，“刚才我睡着了，做了个梦。我梦到了雨璇。她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变化，我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嫉妒。她永远停留在23岁的好年华，我却渐渐老了。”

    杨杰抬眸看过来，老板娘不信，“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真的没有。”

    一夜混乱。

    陈雨璇。

    盛情难却，加上孙廷雅确实不知道去哪儿，就坐下了。老板娘用公筷给她夹菜，笑着问：“孙小姐一个人来大理玩，怎么没跟朋友一起？男朋友呢？”

    拳头攥紧，沈沣目光陡然锐利，“你以为你离开我，就没有伤害我？”

    她叫她：“小雅。”

    “她确实没有男朋友。”沈沣微微一笑。

    “认识。”沈沣说。

    孙廷雅说没事，老板娘于是硬拉着她坐下，塞给她双筷子，“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吃吧。”

    她觉得慌张，几乎有种做贼心虚，猛地挣开他，“你不要管我！”

    陈少峰似乎愣了愣，“你在哪里？”

    杨杰说：“如果晕船的话，记得问他们要药。”

    她往后退，一步步远离她。孙廷雅心头一慌，想要追上去，脚步却无法移动。她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心头一阵慌乱，猛地睁开了眼睛。

    陈少峰说：“廷雅，放下吧。她原谅你了，放下吧。”

    老板娘不解，沈沣云淡风轻道：“我是她丈夫，这次是特意过来接她回家的。”

    眼看杨杰开着车绝尘而去，孙廷雅说：“你没事儿吧？”

    她弯起唇角，轻轻笑了。

    她有很多话想说。她的歉意，她的愧悔，她想告诉她，如果重来一次，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可嗓子仿佛被堵住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望着她。许久许久，终于哑声道：“对不起……”

    沈沣被推得后退半步。孙廷雅喘着气，努力平复情绪，“你让我放过你，我放过了。所以现在，你不要跟着我，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

    孙廷雅做了个梦。

    她不知道沈沣有没有上来，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头倚靠着栏杆，望着远方发呆。她其实不想这么对他，但今天的自己似乎不受控制，说的话、做的事，都凭一口气驱使。

    她觉得自己像是处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大雾漫漫、四野迷茫，究竟往哪个方向转，一点主意也没有。

    原来他还是上船了，哪怕被她用尖刻的言语针对，哪怕她的态度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因为担心她，所以还是跟了上来。

    。

    杨杰开车送他们到码头，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讲话，车内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下车后，杨杰看着她欲言又止，孙廷雅微微一笑，“谢谢你了，快点回家吧。”

    孙廷雅又觉得想吐，皱起了眉头。沈沣察觉了，抓住她胳膊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心脏病犯了吗？还是水土不服？不行，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明天再来坐船……”

    老板娘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瞧这模样，多半是闹矛盾的小情侣，女方跑出来散心，男方来追人了。

    安琪怀皓嘉时跟她说过，孕妇的情绪总是古怪而敏感，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犯病了。看到沈沣那一瞬，她心里是高兴的，可之后却发生了变化。她并不打算对他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却也不想现在告诉他，她希望他离开，让她安静做完自己的事。

    他终于明白之前许多次，她语焉不详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来，这就是那个死在她面前的朋友。

    孙廷雅握着筷子，没有搭话。

    有人坐到了旁边，没有出声。她回头一看，沈沣望着远方湖面，侧颜沉默平静。

    没想到两人跑到了大理，居然还是闹得不欢而散。孙廷雅独自回到客栈，忍不住想沈沣现在去了哪里，是不是直接坐飞机回了北京。

    “我在大理，洱海湖上。”孙廷雅说，“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梦到她了……你告诉我，她到底葬在哪里？我想见她，我一定要见她……”

    眼前是雨璇站在图书馆的书架间，朝她做着手势，那个意思全世界只有她们能懂。她对她说，再见。

    孙廷雅点头，沈沣笑着说：“别担心，我会照顾好我太太的。”

    沈沣顿了顿，盯着她道：“就像我跟老板娘说的，我是来大理找你，除非跟你一起，否则我不会走。”

    沈沣于是坐下来，正好在孙廷雅旁边。老板娘介绍：“这位是刚住进来的房客，姓沈，就住在您旁边。沈先生，这位是您隔壁的孙小姐。啊，你们俩都是北京过来的，兴许还能结个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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