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不住口地说着“谢谢”。
黎语蒖噗地喷出来。一旁支着耳朵听到这句话的唐尼更是捶桌大笑,气得闫静想用热咖啡泼他。
她说:“替我给叔和婶儿拜年,不说了,一屋子的人等我一起过年呢!”
她看到他虽然微笑着,迷人且得体地解答着同学们的各种提问,但她能从他眼底深处看出他其实是不耐烦的。
黎语蒖扭头看向她:“已经叫人打过医院电话了,但救护车来之前,总不好让他们继续冻在外面。”
屋外繁星当空,把凛冽的夜和空旷的房间都映照得明亮而温柔。在这片明亮的温柔里,黎语蒖觉得孤独一扫而空。
黎语蒖又扬扬眉,笑眯眯反问周易:“你的胡子刮了呗?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长啥样。”
唐尼在一旁忍不住翻着白眼喷他:“就好像不刮你就少伤了女人心似的!”
黎语蒖:“叫心大。”
周易始终与黎语蒖对视,看都没看唐尼一眼,直接踹了他一脚。
黎语蒖刚才那声笑有点突发,声波气流混合面部肌肉的震动,导致眼镜顺着鼻梁往下一滑。
有人递过自己的手套:“很暖和的!”
黎语蒖一本正经地以诉说神明旨意的方式胡诌:“不是我不想,是不行,我这副眼镜是去长白山求来的,专门挡煞用,没戴够三年五载就摘掉的话,我和我身边的朋友会遭遇祸事的!”
这天中午,黎语蒖上完课就赶到了咖啡店。她去换衣间换好衣服出来后,看到店门口有些骚动。她赶紧走过去看,原来是天气太冷,有个流浪汉晕倒在街上,另外一个流浪汉把他拖到店门口,似乎是希望能让同伴进来暖和一下,而服务生不知道浑身脏兮兮的他们是不是可以进来,正在犹豫。
她叫“语蒖”,语蒖,语真。他指了指她,就是在告诉她:是的,我说的是真的。
唐碎嘴后来把和黎语蒖的聊天记录整个给周易复述了一遍。
黎语蒖再次环视店里,问着其他顾客们:“还有人和这位女士一样,介意会吃到流动的空气这件事吗?”
……
她说:“你也是。”
在乎我的人已经走了,而剩下那个人,我虽然叫他爸爸,但他从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黎语蒖想挂电话了。她刚刚渐好的隐痛可还经受不了这样充满怀念的挑动。
黎语蒖打断她:“相信我,他们真的不算特别脏,我小时候在乡下比他们更加泥土十倍!”
她挂了电话。
闫静跟个小苍蝇一样凑过来黏着黎语蒖。唐尼说她借口想和黎语蒖在一起其实真相是想往自己身边凑,闫静一个嫌弃的白眼飞过去,理都不理他。
周易却哈哈大笑。
要命,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像黎语萱那样,对着自己亲爹发嗲起腻而不觉得肉麻。
一旁唐尼看了一会忍不住感叹一声:“我说老大,你帮起她来可真是够卖力气的!”
“对不起,今天打烊了……”
“太远了……并且咖啡店刚有起色,我想今年过年就先不回去了。”黎语蒖想了想,这样回答着。
以往周易只是在工作日时到店里要杯咖啡就走,周末从不出现。可是现在却渐渐变得不太一样了,黎语蒖稍一留心观察,惊奇地发现这个其他同学们嘴里神一样的华人师兄,最近似乎每个周末都会出现,因为她现在好像每个周末都听得到周易的跟班唐爱国同志,在用整副生命的力量去和闫静吵架。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在看到来人面容的那一刻。
同学们知道黎语蒖开了家咖啡店后,纷纷表示要来捧场。在一个无课的午后,黎语蒖招待了大家。
她真为自己感到拙急,以前活得那么皮糙肉厚,干扒小男生裤子这种事时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现在却快要听不了亲爹表扬了,难道像闫静她妈说闫静的那样,是她“终于长成了知道害羞的大姑娘”了么。
“要多注意身体!”她酝酿了半天,费劲说出这么几个字来。
周易无声看了她两秒,问:“真的?”
正巧那天下午周易也去了,于是在看到他出现的一刹那,店里一下沸腾了。大家尖叫着像追星的粉丝遇到偶像似的把周易团团围住。
同学一把甩开她。
黎志在电话那边笑得老怀安慰:“你可能不知道自己那段视频在网络上有多火,语翰已经找来给我看了,虽然你的脸打了马赛克,但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你!语蒖,你是爸爸的骄傲!”
她们要签名,要合照,要拥抱,像见到了什么绝世明星一样。她们如此夸张的热情推崇让黎语蒖完全无法理解。
黎语蒖笑了:“大师兄你段数有点高啊!”
黎语蒖觉得这是周易最神奇的地方,他总是在漫不经心的样子下,有着润物细无声的嫌疑。
黎语蒖深吸口气,告诉自己现在做的是服务行业,要有耐心,要有好态度,千万别亮沙包大的拳头。
唐尼哼哼唧唧地小声嘀咕:“切!妞不是就在屋里呢吗!”
黎语蒖麻利又及时地伸出手指又把镜框给推了上去。
周易:“泡妞。”
中年女人拍着桌子叫:“你说不会打扰就不会打扰啊?他们人不动可是身上的气味啊细菌啊难道不跟着空气一起流动的吗?害我们吃到空气里的脏东西,这难道还叫不打扰吗?”
周易的神色居然有点认真:“你不怕我怕。”
黎语蒖呵呵。这样的人说好听点叫无敌,说实在了,叫没人性啊……
中年女人翻白眼:“但这里是我们花钱消费的地方,你收了我们的钱就要切身为我们服好务!他们那么脏,你就往屋子里领,你倒是好心肠,可总也得问问花了钱的我们这些顾客愿意不愿意吧?”
可这个时候,中年女人却忽然笑了,而更令她迷惑的是,冻晕的流浪汉也坐了起来。
黎语蒖扬了扬被镜框半遮的眉:“真的?”
黎语蒖笑了。
“来看看你和一屋子的人一起过年的盛况。人呢?都请出来吧,别藏着了!”
闫静和唐尼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黎语蒖却一下就明白了。
看来没有变得更瘦那句话也不会是真的。
黎语蒖对他的话一笑置之。
服务生有些犹豫:“老板,他们是不是有点太脏了……”
唐尼觉得这番话的腔调叫人有点熟悉。想了好久他才想起来,原来是抢了他小丸子挂件的那个疯丫头片子在咖啡店时看过一本叫《霸道总裁爱上小蜜桃》的小说,当时她看得特别入迷,他把她的书抢过来她才发现身边有人。
同学反握住她双肩,更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怎么认识他的?他不接受采访,反跟踪能力超强,最大的特点是从不平易近人,想接近他比上天都难!可是为什么今天他肯跟我们照相?啊不说了,回头再审你,我要抓紧机会访谈他一下,说不定等下他要翻脸不肯理人了!
又是一个周末,赶着店里客人不算很多的时候,周易带着唐尼来了。没有到忙得不可开交的程度,用不着黎语蒖亲自下场跑堂,周易索性趁她送咖啡过来的时候把她扣下来聊天。
旁边桌有位衣着鲜亮的中年女顾客很不高兴地开了腔:“生病就去医院,呆在这里有用吗?”
宁佳岩说:“我对你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这让我自己很欣慰。”
这世上有种默契,懂了,但不必说。
黎语蒖耐心地跟她解释:“他们只待在这个角落,我会叫服务生拿屏风来把他们隔开并给这边消毒!”她吩咐服务生立刻行动起来。
因为宁佳岩没有上来就问她:你没找男朋友呢吧?
她的话引起大家哄堂一片笑,采访气氛一下子好得不得了。
马赛克是黎语蒖要求节目制作方加上去的,这样她会觉得有一点安全感。
黎语蒖和周易谁也没有理他们,相视之间,她若无其事地扶了扶眼镜,他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杯,他们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都在微微地往上翘着。
大家都看着她,没有人表示反对,除了那个中年女人。
想到妈妈,一顺手就也想了想爸爸。黎语蒖发现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跟黎志通电话了。晚上她打了电话给黎志,轻描淡写简单扼要地告诉他自己在别人资助之下开了间咖啡店,生意从没什么起色到现在开始走向火爆。
“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是那么瘦吗?还像前阵子那样咳嗽吗?”黎语蒖尽量让自己问得云淡风轻,不把心底的关心放肆地全部展露。
你会比我好一点,你爸爸还是在乎你的,虽然可能现在他最在乎的,还不是你。
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外,周易带着墨镜靠在他骚包的跑车前,面朝咖啡厅里面,叼着烟的嘴角狂放不羁地上扬着。
唐尼放下和闫静的对掐,凑过来一副大明白的样子“哦”个不停:“哦哦哦!这个我听我妈讲过,我妈老家就在那边拉(三声)!”他的外国音搀着东北腔,喜庆得不得了,对黎语蒖说,“那你赶紧戴着吧,千万别摘,要摘也一定记得和我先绝交!”
但中年女人不依不饶,坚持要黎语蒖把两个流浪汉请出去。
唐尼一拍大腿:“拉倒吧,我老大哪来的心!你直道我老大为啥无敌吗?”
听着黎志的夸奖,黎语蒖心里舒服得暗爽,嘴上却全不在意似的,没几句就岔开了话题。
冲着这些哽咽的“谢谢”,黎语蒖决定要捍卫他们到底。
关键时刻她看看这间咖啡店——这店她还没开热乎呢,可别得罪了投资人让他撤了资。
离过年没剩几天的时候,想妈妈的乖宝宝闫静拎着包包跑路回家去了。公寓里只剩下黎语蒖一个人。
门口响起风铃声。黎语蒖无精打采的抬起头。
周易掐灭了烟开门上车。
不会爱别人,也不会爱自己,没有什么牵绊,所以无所畏惧。哪个大姑娘如果爱上这样一个男人,那真是一个大悲剧。
宁佳岩说:“新年快乐。”
黎语蒖心尖一抖,沉着声答:“好!”
对面周易撇着嘴一笑:“真小气,你就让它不小心掉下来一次好了,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黎语蒖和周易没有理他们,两人隔着黎语蒖的眼镜片对望。
她觉得习惯真可怕,习惯了陪伴之后人会变得更惧怕孤独。
那人站在门口那里,大衣搭在手臂,风尘仆仆,似笑非笑。整个世界骤然喧嚣又骤然安静,宇宙所有空间在一瞬里仿佛都浓缩为他身后的背景。
在同学们散去后,黎语蒖对周易问出了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