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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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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人,貌不惊人,低低调调,平日里你只见她埋头做事一声不吭,却不想她一旦吭声即是惊人之声,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做出些出其不意的事。

    思此及,唐信问得直接,“找我什么事?”

    人如其名,王胖撑着他那肥硕的身体笑呵呵地就过来了,端来一碗面,道:“陆凉风你的胃口倒是一点没变啊。”

    唐信看着她,眼色很深。陆凉风明白这样的谎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知十分勉强,唐信更是不会信的。但她没办法,她今晚已没有力气,再去对他认真地撒谎。

    程峰坐在她旁边看得心里慎得慌,吞了吞口水问道:“凉风你、你没事吧?”该不会是脑子被打傻了?

    唐信想得很开,“在这一个圈子里活下去的人,有哪一个是对劲的。”

    陆凉风有一种直觉,“她和过去很不一样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要说陆凉风这些年有什么长进,实在是难度堪比八百字作文,但倒也不是全部没有,勉强能拎出来的一条就是这个,懂得打场面话了。

    这名字,真是太熟悉了,曾经她也算是从那边毕业的吧。陆凉风寻思着问:“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陈叔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以父亲贪婪的欲望来说,他一定不会放弃她这一颗已耗尽太多人心血的棋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可是万一,父亲这些年退隐后行事更为小心谨慎,那么她这些心血说不定就白费了,毕竟那一年事败后父亲能卷款逃离已经是死里逃生,人老了,心也会跟着一并老去。

    这个话题就被一笔带过,虽然很多日子以后的陆凉风,再次面对程峰这个名字时,想起这个人,以及这个人说过的话,才会发觉原来他说的,并不是别人。

    唐信眼色一收。“这种话,你最好收一收,”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指尖用力,有某种暗示在里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大量。”

    最后还是陆凉风咳了声,对梁姨道,“到了,我送您进屋吧。”

    “我觉得,梁姨有点不对劲。”她忽然这样说。

    一直以为自己仍然是局外人,苦苦追寻入局的途和道,却不料原来在她追寻的这一路上,她早已是入了局,入了她要复仇之人的局。

    陆凉风并没有理会。事实上唐信也明白,对于陆凉风这样的人来说,任何摇摆以及任何威胁都是不存在的,她是怎样直爽的个体,就会做怎样直爽的事。

    夜深露重,唐信和陆凉风一路护送梁姨回去。

    “怎么,怕我赊账啊。”

    这么一身正气……不去做公务员真是可惜……

    陆凉风“啪”地一声放下了碗筷,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略一沉声,声音都比平日里要沉些。“你不说也行,出了事,我就算在你头上。”

    侯爷和陆凉风有点交情,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交情,但干这一行讲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头,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当下侯爷也没有摆出一副“你算哪根葱”的架势,而是一副老友见面的微笑,道:“我当这是谁呢,是陆凉风啊。”

    陆凉风纹丝不动,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穷人这件事。

    退一步讲,她即使相信,也不会太当回事,毕竟“有情饮水饱、拿青春赌明天”这种事,早已入不了陆凉风这种人的眼。

    陆凉风缓缓沉声,说铿锵有力固然是夸张,但有理有据倒也是真的,“别人可能讲不得这话,但我讲得了也自然有讲得了的理由。别人没进去过堂口,我是进过的,所以我也明白这里面的规矩。”

    非常不幸的,陆凉风就是这种人。

    被他紧紧地抓住了手,陆凉风也没有挣扎,“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帮我,不值得。”

    这不是一个适合女子的逻辑,却是一个适合江湖人的思考方式。陆凉风这二十多年来的成长轨迹早已注定了她一生的江湖性,陆凉风就是那种这世上已经为数不多的会将五花马千金裘拿去换美酒、一口饮尽后便一身杀性能将城来守的那一种人。

    “你也猜到了是不是?”陆凉风笑笑,“唐信,你是行家,应该懂得的,禅观里有一种意向,即尸体。”

    正迟疑着,只见‘花涧’的古铜色大门齐开,齐刷刷走出来两排人,当中走出来的,正是梁姐。

    王胖站在原地看着这人的身影渐渐和夜色融合在一起,脑中闪过一句四六不着的评价:这,是个人物。

    侯爷显然是个明白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年,凉风你对我们‘堂口’,对我侯爷,做过些什么,有没有情意,我很清楚。场子里的事,你负责抓人,从不动昔日有情分在的朋友;场子外的事,你负责给官场一个说法,也从不借着这名义来分‘堂口’一杯羹。你年轻,受过苦,如今有这位分,对我们这些人做到这样的程度,你的仁义我看得见。”

    两个人回到家,各自找了食物填饱肚子,洗了一个热水澡。唐信走进自己的卧室一头倒在床上,方才和侯爷那样的人在那样的场面周旋、谈判,旁人眼中的唐信冷静、不知疲倦,其实怎么可能呢。唐信十分明白,方才只要走错一步,他和陆凉风今晚必定葬送“花涧”无疑。打完这一场意外而来的仗,他真的有点累了,他要休息。

    不得不说,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唐信同学自从遇到了陆凉风这么个棘手的生物之后,也越来越具有阿Q精神以及自我恢复功能了呢……

    按下发送键,屏幕上很快地显示出新的回复:“等你证明。”

    陆凉风这一天是真饿了,忙了一天就啃了两个干馒头,一屁股坐下来叫了一碗招牌牛肉面,端上来五分钟就被一扫而光。陆凉风也不客气,叫了声老板,“王胖,再给我来一碗。”

    说完这简单的几句话,梁姨也不给她机会开口问清楚,摆摆手就赶她走,似乎是此生都不愿意再看见她,“你快走吧。”

    陆凉风停住脚步,转身。

    陆凉风问得很平静,“你想要我做你的情人吗?”

    “别呀别呀,”王胖哎哟一声就怂了,心想这人自从混了警界之后什么本事没学会就学会了威胁宵小,“我说还不行。也没多大点事,不过是‘堂口’那边今晚过来要个人,现在就在‘花涧’暂放着呢。”

    “侯爷,抬举了,”唐信不疾不徐,仿佛怒与恨这些字都是与他无关的,“我不过是来看一看闲事的闲人而已。”

    此时此刻王胖心里的这个人物正站在了名声雷动的侯爷面前,谦虚地敬声道:“多年不见侯爷,陆凉风给侯爷赔不是了。”

    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得罪过去的老臣,也不可得罪未来的年轻人。老臣如夕阳,纵然皓日当空辉煌过,也改变不了大势已去一朝残阳的落幕;年轻人就不一样,尤其是懂得退让忍耐、等待良机的年轻人。避锋藏芒是他们的本事,进退自如更是他们的好戏,待到时机成熟,这样的年轻人一朝出世,便是重则倾天下,轻一些的也是会惊红尘的。这样的年轻人绝不多,偏偏唐信是其中一个。

    唐信点点头,全然是一种非常理解的表现,“侯爷如何打算自然是侯爷的私事,我如何应对侯爷的打算则是我的本事。”

    梁姐早已不是被称为“姐”的年龄了,当陆凉风只有十七岁的时候,梁姐和她在黑血站罩面,那时的她就已经是梁姨的年龄了。如今数年过去,这种老态丝毫没有减损,反而徒然倍增。

    唐信起身,三言两语打了一个场面的圆场,带着陆凉风和梁姨就准备离开。

    这是一条几乎改变了将来陆凉风一生轨迹的短信。当陆凉风看见这条短信的内容时,她脑中有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是空白的。

    陆凉风笑笑,“这也要看我这手是伸向了哪里。侯爷,以我这资历,我跟您之间的关系攀不上是朋友,我跟您就是侯爷和陆凉风的关系,这可是您说的。义气是什么您不懂,情意是什么我也不屑,但有一句话我们都是记得的,理字面前三分情,这是底线。”

    虽然心里已经盘算了一个向父亲讨债的计划,但无论从实际条件还是细节成熟方面,陆凉风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索性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没有白受,陆凉风多少练就了一身静心忍性的本事。静观其变,这是如今她可以做的。

    这令陆凉风难过,很难过。她还记得当这老人还未太老时,如何不着痕迹地帮了她一把,用了最直接也最笔直的方法:钱。她给了陆凉风钱,并且告诉她,人在江湖本就是一种矛盾,有些矛盾可以妥协有些则很难,如果用钱就可以解决的矛盾那就用钱而不是用命,毕竟活下去这三个字,才是最重要的。

    唐信是在书房开着视频听取管理层报告时接到关于陆凉风的电话的。

    “不过,还有一种更可笑的,”陆凉风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就是一个好人总是追着人,最后却变成一个坏人被人追。”

    王胖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说了什么,瞪大眼睛低吼了一句:“你疯啦?去插手堂口的事!”

    唐信看了看手里的行动电话,心想王胖是谁。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加了句:“我是陆凉风的老朋友,王胖。”

    她不能相信自己看见的,她对着手机屏幕看了整整三分钟,才确定了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男人单手将支票在玻璃茶几上滑过去,滑向对面的侯爷面前,偏头一笑,斯文俊秀,“侯爷今日的大量,唐信记下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这实在不是一句上道的话。人家救了你,千辛万苦地,烧了面子还烧了那么多钱,虽然那面子和钱都不是她的,但也是她男人的,怎么就换来一句这样的不待见呢。

    陆凉风搔了搔头,正想着这当口她该干什么时,却见唐信进了花涧大门后留了道缝给她,陆凉风的小聪明立刻就上来了,傻啊此时不进更待何时,还等着人家八抬大轿抬她进去吗!遂哧溜一声就像条小尾巴似地跟着唐信溜了进去。

    侯爷笑笑,“怎么,没有?”

    说实话,这些年,唐信不大管陆凉风。之前她为了替她爹办事卧底在他身边,时不时一副小绵羊咩咩叫的样子,让唐信觉得这样的人怎么忍心去管,肯定要疼着才对;后来陆凉风摊牌一切真相,摇身一变以本性|虎背熊腰似地横走在他面前,让唐信陡然明白这样的女人根本是想管也管不了的。

    唐信抚着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他只能收回手,“我是你的谁你心里清楚,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侯爷脸色不动,沉声又道了一遍,“放人。”

    这是一句很没有逻辑的话。纵然是陆凉风这样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忍不住分了一下神。

    唐信没有转身,甚至都不打算正面回应,“侯爷的话,我记下了。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告辞。”

    侯爷深思,利害好坏皆一一闪现脑海,终于似下定决心般,唤了声一旁的人,道:“放人。”

    这个男人的出现,令侯爷也不禁张了张嘴,像是不可置信般,叹了一声,“竟然是你。”

    把一个不正经的问题也可以问得这么正经,这是陆凉风的本事。

    侯爷大笑,“好,好。”笑声中无不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激赞与叹息。

    那些人像是被骇住般,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侯爷?”

    侯爷微笑,略一沉声:“八百万,一口价。”

    陆凉风点点头。今晚的事她不明白,但她也没有要去弄明白的意思。她这一生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若每一件都要弄明白她岂不是要累死。

    “陆凉风,”王胖一甩抹布,赶人的意思很明显,“吃完了就赶紧回去。”

    这几乎是在道别。对预见的那一种结果,最坏的一个结局,提前对他作了道别。

    “任何人做上这一种买卖,使出的都是拼命的招式,考虑的就不是老板满不满意、怪不怪罪,而是镇、是杀。一旦突破这一条底线,那么,如今的局面就是,我用着唐涉深的资源,来对抗侯爷的一切;而侯爷,却用着自己的一切,来对抗我。我唐信是输是赢都没有关系,反正输了也不是输的自己的一切,侯爷就不同了,一朝败,自己的一切就都败了。做生意的人大抵都明白一个杠杆原理,其实这是一样的道理。”

    陆凉风挺意外,有些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很少听你会为某一类人分辨的。”

    “是我,”唐信喝了口咖啡,“阁下是?”

    侯爷道:“茶好么?”

    陆凉风不是没良心的人,思此及,陆凉风心底也很有些“有个男人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也他妈值了!”这种家庭妇女经常有的感慨。但是唐信对她讲的那些个动人的情话,站在陆凉风这种混惯江湖的立场讲,她是不大信的。

    看见这样一个陆凉风,他会很犹豫,很害怕。

    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响彻全场。

    男人闭着眼睛,声音很沉,“半夜三更独自走进我的房间,很危险的。”

    陆凉风问得随意,“什么事?”

    这还真亏了她这几年的领导,官场上的领导,多少都沾染些官腔,不像之前带她的陈叔,那是从江湖风雨中练出来的汉子,走的是“看你不顺眼老子做了你”这种铁血路线,所以少女时代的陆凉风动不动就和人拼拳头一副小霸王的样子,陈爷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两个女人的事,唐信自然没有想要加入的意思。对陆凉风说了句‘我在车里等你’,也就放她下车了。

    王胖哈哈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福的原因,身宽体胖这个词在他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一笑间都让人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如果不是在夜巷,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做做小本生意、努力养家糊口的普通人吧。

    所以侯爷当下的脸色也顿时就变了,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陆凉风,这几年你的手可是越伸越长了啊。”

    唐信忽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名叫陆凉风的人,实在是一个十分理智也十分克制的个体。

    这话问得很透彻。时至今日唐信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性多少也了解了一点,所以才能在方才她说出那样一段伤人的话之后,他也能控制情绪不动怒。

    陆凉风的声音很静,很定,是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倾诉者来讲的,“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见过了这样一种在性情二字上有理、在理字上却站不住脚的关系,所以我几乎没有想过,今后我会和某一个男性有过分亲近的关系。”

    当年十七岁的陆凉风什么都没有,她不喜欢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喜欢她,在陈叔出现接手她这一个烂摊子前,只有梁姨帮过她,把她当成一个人看,甚至是一个女孩子看。

    陆凉风答得爽快,毫无隐瞒,“因为我并非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

    唐信转身,面向侯爷,微微一笑,“侯爷把我的人扣在这里,我自然是要来会一会侯爷的。”

    她想起在夜巷中看见了久违的侯爷,想起梁姐对她说的那一番古怪的警告,想起当日陈叔对她的提醒,想起现在手中的这一条附有铜蛇之杖花纹的短信。当这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串成一线时,陆凉风终于明白了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也明白了她的劫和杀究竟以怎样一种蛰伏的面貌藏在她身边,而如今,终于如命运般降临在了她的面前。天大的事,不过一个“局”字。

    老太太的反应有些特别,既没有眼泪婆娑的感谢与感动,也没有欠人恩情的惭愧与内疚,正襟危坐在唐信的车里,闭目养神,端的是一股四平八稳的精气神。

    他的行动电话持续震动,唐信对着视频那头的管理层做了个暂停会议的手势,然后摘下耳麦,接通了电话。“哪位?”

    王胖哼唧了一句,摆明了闭口不言,“我还真是不想说出来蹚这浑水。”

    陆凉风没有拒绝,接过水,仰头灌下,再吐出来,反复几次,最后像是用尽了力气,再没有折腾的心念。将空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她双手扶住琉璃台,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冰水洗了把脸,沉默了会儿,转身面对他。

    “当然不是呀,她哪里有把你当她男人哦……不过你放心,我们这些她的兄弟都是把你当成她男人的!所以上次她还欠我两碗牛肉面的钱你也顺便过来帮她付了吧,呵呵……”

    唐信的睡颜很美,却依然有着不可捉摸的神情,这人仿佛是连睡梦中都是可以做到清醒的,“我想要的你给不起,那就不要给;至于别的旁的,你也不用给,我也不需要。”

    “你好你好!我是王胖啊!”

    唐信一身居家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轻轻为她拍了一下背,然后拧开纯净水瓶的盖子,递给她,“温的,会好很多。”

    这些年换了师父改了风格,陆凉风耳濡目染,虽然还说不出“哎哟王局,视察工作,辛苦辛苦,我们这些配合是要滴要滴”这样的标准件,但像是打个招呼、赔个不是这样的基本款陆凉风还是学了个七八成的。

    后来他果然步步惊魂步步升,过程中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历史恐怕都能写出一本五百页的《夜巷风云录》,最后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退居三线在夜巷开了这个牛肉面馆。王胖曾对她讲,过去的日子不是好日子,但将来的好日子还是可以有的,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才是一种成长。

    唐信看向她,“你当时几岁?”

    “唐信,”陆凉风擦了擦嘴角,微微笑了下,“说来多可惜,我没有太多的朋友,如今连我的亲人,也越来越不多了。”

    陆凉风瞥了一眼他那可观的吨位,一语回敬,“你这吨位也是十年如一日啊。”

    “那也要看,和什么人做生意。”唐信笑笑,“和旁人做生意,一个字,累,毕竟我也是为老板做事,利益当前这是自然,老板不满意我也会头痛;但是,和侯爷做生意就不同了,要的不再是利益二字,而是一个字,命。这时候就不叫做生意了,而是作另外一件事,买卖,活命的买卖。”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陆凉风点点头,“虽然我反而更希望做你的情人。毕竟我知道情人这个身份要怎么去做,不干净,却简单;我唯一不懂如何才做得到的,就是做你的妻子。”

    事实上怎么可能呢。陆凉风两眼直盯着从夜色中驶进夜巷的一辆黑色轿车,在“花涧”门口缓缓停下,两个会所小弟连忙上前打开车门,一双锃亮的皮鞋率先下了车。

    陆凉风转了转身,把视线拉向窗外。

    而混道这一行也是这个道理,大部分女生都对此敬而远之,陆凉风是为数不多进了这个界限并且存活下来的人,因此扬名远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加上日后陆凉风被卷入卧底事件,一手被安排进了警方,昔日过往全部洗白,这些年那股飙狠的劲也颇得白道赏识,陆凉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横跨黑白两道的新星人物。

    “那就算是吧,”陆凉风收回视线,淡淡地看着他,仔细看一看,她眼底是有感情的,不深,却真实存在,“如果有一天,我的下场不太好,你能不能把我这个人,好好送一程?”

    唐信淡淡地,“一个人经历的事多一些,复杂一些,变起来是很快的。”

    唐信没有把周围肃杀的氛围放在眼里,径直走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陆凉风,上前站定,抬手抚了抚她额前散落的长发,把它拢到耳后。亲密的举动,代表他的心在哪里,在谁那里。

    半晌,她又忽然说,“也有例外的,比方说你。经历了我的背叛,你也还是没有变。”

    “十七岁,也可能是十八岁,不记得了,那种事,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她淡淡地说:“十七岁时我父亲派了一个人接收我,教导我,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尸体。一开始的我习惯不了,看一眼吐三天,甚至都以为自己会变疯,但最终也还是这么熬过来了。佛教的《正念经》上有这一段,如何静观,如何腐朽。他是这么告诉我的,禅观白骨,参睹皮囊。他让我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想令我知道,一个人只有知道了怎样去死,才会更透彻地去争取怎样去活。”

    陆凉风抬眼,正看见梁姐被众人监视着进了那辆黑色轿车,陆凉风终于动了动薄唇,说了两个字:“慢着。”

    侯爷大笑,“口气不小啊。唐信,你不要忘了,如今你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就会有生意人的畏缩和局限性。”

    这一天,陆凉风和程峰处理完一个案子赶回市区。回程这一路上,陆凉风坐在车里,时不时看着自己手上方才被凶徒抓出的红痕,她不觉痛,反而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晚了,已经晚了。侯爷在心里悄声感慨。难怪当年“堂口”想方设法阻挡唐信的离去,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大概是早已就有这样一种预见吧。江湖汇海,天下奔流,如今再想与他对抗,纵然是有赢的把握也要担起沉重的代价了。

    “你走吧,”梁姨挥挥手,赶人的意思很明显:“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

    唐信皱了皱眉,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王胖这粗犷的胖子哪懂得陆凉风此时心里正掀起的惊涛骇浪,眼尖地一瞥,直戳陆凉风的胳膊,“哎哎,快看快看,‘堂口’那边的人来了!”

    高级会所不愧是高级会所,香槟玫瑰百合香,软榻凉席温柔乡。

    王胖磨了磨牙,“陆凉风,你是以警察的身份在问我呢,还是以朋友的身份问的?”

    时间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床柔软的被子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唐信没有睁眼,却冷不防伸手迅速攫住了正在给他盖被子的那只手。

    侯爷松了松筋骨,换了个坐姿,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如果,我今日打算不如你意呢?”

    “哦?”程峰挺有兴致:“什么旧事?”

    唐信缓缓睁开眼,并没有太多沮丧或者发怒,只是他抓住她手的劲道也丝毫未松。他像是斟酌着,问了一个很蹊跷也很一针见血的问题,“陆凉风,你是不懂如何做唐信的妻子,还是不懂如何做任何一个男人的妻子?”

    侯爷笑了,意有所指,“唐信,当年我就知,以你那时的心智,前途不可估量。如今你养气的本事是越发精劲了,遗憾的是,却堪不破‘闲事勿管’四个字。”

    陆凉风没有回答,那边的侯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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