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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道一声佛法,满面惭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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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事,那还了得?

    “不是。她出了意外,没有遗嘱。”

    席向晚坐了下来,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完了整本日记。

    机车在极速中伴随着她的失神而失速了一秒,席向晚险险拉回方向,车身从危危倾斜中恢复,她重重踩油门,追上去要问清楚:“你等一下!”

    医生捂着被撞得淤青的鼻子,迅速回神:“快按住她!”

    坦白说,她对唐辰睿没有那么大的执着心,喜欢一个人和得到一个人在席向晚心里是两件事,因此这会儿她也没怎么生气,只想劝一劝眼前这个人。

    “……”

    他有些迟来的自省:“从来不曾听你说起过这些,我以前……没有能够足够地体谅你的感受,让你辛苦了。”

    唐辰睿连辩驳都懒得了,声音虚弱:“打电话给酒店服务台,找个医生过来,我站不起来。”

    然而这一刻,却晚了。

    师父叹一口气,知道她全无听进去。

    朱苟鹭爽快地挥手:“去吧。”

    他理智全无,放弃抵抗,欲望低级,迅速投降。将人拉进房间,饿虎扑羊。动作粗暴,房门沉闷作响。

    “没有。”

    他俯下身,猛地将她拉入怀里。

    她不求财,不求高升,不求股市大涨,不求炒房暴富。她清修,就只是清修。晨起诵经,挨饿苦修,到太阳升起后才食一碗清粥;又独自登高望远,在很少有人走过的山林间探索一条出路,背包里放的不过只有二两馒头、一碗水。

    她看着手中的烤鸭,朝对面的人晃了晃:“后来我发现,他是对的。一个人一生的快乐能有多少呢,金榜题名、得一心人、一夜暴富,这些在瞬间的巨量快乐又能持续多久呢。只有吃饭,睡觉,这类永远要做却不会厌烦的事,才能给你源源不断的满足。”

    如果换做是从前,这一声警告足够救一次庄雨丰。她有经验,有速度,有身手,无论哪一点都能赋予庄雨丰比旁人更大概率的存活率。

    席向晚倾身向前,试图说服:“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也许保险箱里的东西和她的车祸案有关……”

    唐辰睿伏在她颈肩喘气,两手放开她,悄然握成拳。他需要有足够的自控力,才可以让事态控制在一个吻之内。身体滚烫,欲望叫嚣,属于男人的劣根性一寸寸地都在沦陷。他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对自己讲了一句,不可以。

    说它是赔罪宴,也有理由。

    师父最后给她忠告:“大海之水永远顺流,但戏台上的虾兵蟹将总有为了博得满堂彩而逆流而上的,最后即便成功也是戏。人世间万物还是顺流得天下的多,逆之则苦。”

    “没事了。”

    “蒋先生。”

    一个身影落座。

    席向晚懵了。

    她迅速打了一个电话,三秒之后,银行服务人员彬彬有礼的声音响了起来:“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当初,就是他不好,埋下了祸根。

    她和她之间似乎已经没有可能再找到好好谈话的姿势了,反而这时候可以,风声、引擎声,掩护了两人的矛盾与仇恨,在凛冽的速度中谈话,还有可能谈出些君子风度。

    庄雨丰当然听得出老板话语间的不满,顺水推舟:“是,最近有些累,体力跟不上了,如果朱总允许的话,我想休假一周做调整。”

    席向晚瞪着他的头顶,瞪了两分钟。

    “什么意思?”

    最见不得唐辰睿突然跪下去的受伤姿态。

    对面的椅子忽然被人拉开。

    唐辰睿不讲理起来她招架不住,唐辰睿忽然讲理起来她更招架不住。向晚有些无从安慰的不自在:“你别这样说。”

    席向晚看着墓碑上的人:“你想对我说的,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究竟是什么事?”

    席向晚一脚油门踩下去,追了上去。

    两个人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责。

    这个世界上,能凭实力让能说会道的唐总监一下子闭嘴无语的人也不多,席向晚算一个。

    话音未落,她的右手已经挣断了束缚绳索。

    山雨欲来,长明山的山路赛道上只剩下两辆机车的身影。

    她诚恳地告诉对方:“喜欢一个人,和得到一个人,在我这里是两件事。”

    这个人非常警惕,懂得反侦察,避开了工地巡视员和监控探头,动作迅速地在现场做着一些事,测量、拍照,有时会俯下身捡起一捧泥土仔细查看,走的时候甚至带走了一些什么,将现场的一些东西装入了密封袋。

    一台戏唱罢,人群散去,园内只剩下席向晚一个人。

    侍应生停好餐车,将餐具一一放到桌上,垂手站在一旁。蒋先生挽起袖子,一一将烤鸭配菜亲自端上,笑道:“唐总监,好浓的兴致,深夜吃烤鸭。”

    然而有人已经不许。

    唐辰睿起身迎客,表示欢迎:“这么晚了,有劳。”

    唐辰睿就是这类人。

    唐辰睿今晚是吃过晚饭的,这会儿也不饿,纯粹是陪着,手法熟练地替她包烤鸭。他有经验,无论两人之间处于何种关系,席向晚永远不会在吃饭的时候有脾气。这个女生对吃饭有一种旁人看不懂的敬畏之心,仿佛吃饭永远和好坏无关,而和信仰有关。

    席向晚听着,沉默了一会儿。

    程亮一脸黑线:“我就打个比方,你就关注这?”

    蒋先生正拿着一块四方白色小毛巾擦手,听见这一句评价,长舒一口气:“席小姐过奖。”

    说完,男人拿出一叠文件,给席向晚一一念到:“首先,席小姐是庄雨丰小姐遗嘱的指定保管人吗?”

    有求于人,席向晚端正了下态度:“好吧,这样可以了吧?”

    斯文秀气的唐总监单腿跪了下去,捂着腹部,半天没出声。

    他全然不顾旁人,倾身温柔一吻。

    席向晚皱眉:“你注意一点言辞啊。对女孩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但你当时在现场,你不可能没有感觉。”

    程亮拎着一篮花,在席向晚伤情平稳的第一天就冲到了病房,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认一个零件都没散架之后才长舒一口气,打了她一拳道“你吓死我了啊!”。席向晚看着那束品味欠佳的花,第一次发现男人和男人的审美差距还是存在的。程亮买的一篮花,很准地继承了他这个人的气质:糙得合理,糙得完整。

    程亮点点头,揶揄了一句:“如果这是在警校,在考场,你这个回答是满分选项。”

    说完,他起身,没有停留的打算:“告辞,免送。”

    七天假期到,离开的时候,庄雨丰确定了一件事:她的痛苦,神佛也解救不了,只能靠她自己。

    “贪心不足,年薪百万还满足不了她的胃口,还想要千万?过亿?甚至从此以此来要挟我,做复隆的隐形主人?异想天开!”

    这会儿,席向晚就深陷这种劣势境地中。

    唐辰睿看了她一眼,问:“你有几分把握那保险箱里有东西?”

    朱苟鹭声音阴鹜:“竟然在我面前说谎,保证得那么像回事,‘绝不再查’、‘到此为止’,还装模作样地给了我一份善后文件,哈哈哈。”

    她的左手不似从前,她的经验被磨灭良多,她的身手消失了大半,更重要的,是她对席向晚不再信任,从席向晚口中喊出的警告皆不成警告,她不仅不听,反而变本加厉,逆道而行。

    “记录……”

    山道两旁的栏杆救了席向晚一命,她在飞甩下山崖的一刻抓住了栏杆,一旁的机车就运气不佳了,被栏杆拦腰截了两段,碎片乱飞,一片割伤了席向晚的手,一片割伤了席向晚的脸,血迹蜿蜒而下,被磅礴大雨冲刷干净,又继续从伤口处不断涌出。

    然而她低估了这辆跑车的性能,不仅一流,更是经过改装,是一流中的超一流。席向晚纵身跃车落地,只够得上它的一截尾部车厢,机车与跑车的重撞之下,跑车安然无恙,飞驰而去,机车重心不稳,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连人带车拖行数十米,直直地飞甩向一旁的道路。

    “就像是被人整理过了。”

    庄雨丰走得很礼貌,转身的一瞬间,眼神却无比阴郁。她看不见的是,身后盯着她背影的朱苟鹭,眼神同样阴郁。他隐隐有些预感,“庄雨丰”这张牌有些不好用了,失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一道命令,从他口中沉声而下:“摆平她,不惜代价。”

    “警方去庄雨丰家调查,发现书桌、文件、电脑都干干净净,庄雨丰什么都没有留下。”

    男人悠闲适意地喝着咖啡:“怎么,为了庄雨丰,找银行办事被拒绝了?”

    唐辰睿一句话都没有,方才还能支着的左腿也缓缓跪了下去,仿佛顿失力气,再也没有余力在情场撒野。

    他咳了一声,收回神:“对了,我还想到了,还可以从一个方面查。庄雨丰那天最后有没有跟你聊什么?比如可疑的一些话题。”

    席向桓是个聪明人,给双方都递了台阶:“朱总,不管是我说的哪一种情况,也无论是否是你的授意,既然今天我把这件事说开了,那么杜绝将来发生的概率就可以了。毕竟合作是长远的,一时的纷争总是有的。”

    席向桓没什么情绪地开了口:“自从上次出了意外之后,席氏重工基建现场的监控设备就不止表面上的那么多,庄顾问自以为躲过了全部的监控,却没有料到,我们还有隐形的监控。也正是这些监控,让我知道,庄顾问在最近不止一次夜探现场。众所周知,席氏重工的新工程,所有数据都是保密状态,外界多少人想要拿到数据以炒作席氏重工股价,数不胜数。只是我没料到,庄顾问也会是其中之一,还是动手能力最强的那一个。”

    几个月没见,这家伙真是狠。当阳桥上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她真行,对他端出好汉气概。

    银行主管斯文一笑,既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只要按照流程上的规矩来,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唐辰睿听着。

    日记本里条理分明的记录,让席向晚忽然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一些东西。

    一对男女,唇舌交战,渐渐就变成了交缠。

    “……”

    向晚:“……”

    程亮知道席向晚已经给警方做过笔录,问:“你信庄雨丰的车祸案是意外吗?”

    席向晚得了警方许可,去了一趟庄雨丰家,收拾遗物。

    席向晚一脸“你吹,你继续吹”的表情。

    两个检察官凑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聊的,聊来聊去都是案子。

    唐辰睿喝水的动作一顿。

    席向晚栽在他手里,次数不算少,对他这种博同情的套路有着深切体会。这会儿丝毫没有同情心,居高临下盯着他:“起来了,别博同情了,都两年了,这套路你还没玩够呢?”

    席向晚眼中满是大火的倒影,手里的行动电话掉落在地。

    “啊?”

    席向桓不喝酒,他喝茶,听见朱苟鹭开了口,他摩挲了一下杯沿,似有为难:“朱总,你的爱将越了界,我本想息事宁人,但似乎对方并不肯罢手,一再越界,这就让我有些为难了。”

    像席向晚这样的普通市民,平时要和银行打交道的场合并不多,顶多就是存款、转账、买买理财,她买不起房当不了房奴,连向银行贷款的机会都没有,和银行之间的关系可说是“她对银行可有可无,银行对她也不太熟”。这种关系平时看着简单省事,但在中国社会,一旦有事,弱势群体的劣势在财大气粗的银行面前就暴露出来了。

    “我对他没有那么大的执著心。”

    就好比她每每想起和唐辰睿之间关系的源头始于一场利益,无论这后来双方动了多少感情,她由始至终对自己的讨厌都不比庄雨丰少。

    一顿饭,吃了一半,毫无心情再继续。

    这个独生女给朱苟鹭长脸长得不是一点两点,而是全国上下一致的好路人缘。有她站台的地方就有支持,朱娉婷一直以来的善良和不争让路人都有好感,以至于对复隆的态度也多了一分同情票。在朱聘婷订婚这件事上,席向桓明显是理亏的,他的利益为先举动做得太明显,他既不欺骗她,也不欺骗天下人,他本以为这是磊落,落在路人眼里却是冷酷无情。上次事件爆发后,虽然席向晚最后被舆论救了一回,但对待感情的薄情却是被盖棺定论了,至今仍然被人诟病。作为晚辈,席向桓对朱苟鹭这位长辈有所赔罪,也是应该的。

    向晚点点头,没去管唐辰睿,向大厨蒋先生致谢:“这么晚,谢谢蒋先生。”

    “哦,那就是猜测了。”

    这人是个懂情趣的,办完了事,也不多做停留,吩咐人将餐车推出去:“那么,二位慢用,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席向晚转身:“好久不见。”

    “你走开——”

    晚上九点,半山起风了,今晚月色不佳,山雨欲来,不是上好的赛车条件。人群中偶尔有一两声赛车轰鸣,到了这会儿,三三两两也都散了。席向晚跨下机车,将手里的头盔往车把上一挂,闲着也是闲着,正想蹲下身检查一下机车性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流畅的引擎声。

    席向桓也不多说,招了下手,助理立刻递上一台笔记本电脑。

    席向晚没有想到还有和庄雨丰相约长明山的一天。

    席向晚从车把上拿下头盔,转身问:“你今晚约我过来,是有话对我说,还是只想赛车?说话在这里就可以了,想比赛就现在吧,等下可能会下雨,今天不是一个好赛日。”

    半年前唐辰睿那桩婚事解除闹得沸沸扬扬,蒋先生也有所耳闻。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又嫌弃又忍着的席向晚,大概已经明白了一点唐辰睿自作多情的成分多、事实基础少的悲催真相。蒋先生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拆台,笑着配合:“真是让人羡慕啊。二位请吧,试试我的手艺,还请赐教一二。”

    “哗啦”一声惊雷,伴随着庄雨丰妖异的声音,诡异非常:“唐辰睿真不值啊。为了你,竟然容忍犯罪……”

    这个世界上能时时让席向晚这种闷头憋不出三句话的人无语到真想憋出点话来怼一怼的人,还真不多,唐辰睿算一个。

    席向晚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听见这资本家的少爷在干完坏事后解释说明的一天,然而当她想起了之前一幕,心情又一沉。

    伤口发炎、高烧、从家庭医生诊治到转移送院。席向晚悬着一颗心,寸步不离陪着他,折腾了整整一个多月,这位少爷的手才渐渐有好转的迹象。

    “唐辰睿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也不是一个旁人能左右的人,你想对他下功夫,很可能会吃亏,你要想清楚。”

    一身伤痛,唯有暴力可解。

    席向晚不动声色地开口:“您好,我想预约一下有关负责人,谈一下一位朋友在贵行的私人银行保险柜业务。”

    相比舅父舅母与检察厅,复隆派出的送葬队伍可谓壮观。朱苟鹭亲自到场,身后副总跟了一串,复隆每个机要部门的一把手都到齐了,俨然一副痛失大将的悲痛。复隆的丧礼文化堪称企业典范,公关部甚至拟定了一份发言稿,在丧礼上由朱苟鹭演讲了一遍,大致内容是叙述庄雨丰这两年在复隆的丰功伟绩,对痛失这样一位爱将表示沉痛。

    一个深吻,倾天泻地。

    她手里的文件袋直直掉落在地。

    她用了全部的意志,用最后一点力气做出了一个后空翻,从断崖处翻上了栏杆。

    这一晚,席向晚荣幸,又一次见识到了“有钱就是好”的铁律。

    特助安抚他:“幸好席向桓以为庄雨丰是我们授意,把我们想成了一伙人,否则,他将这些监控给警方,还真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事。想起来,着实惊险。”

    她伸了伸左手,灵活地握了握拳:“看看这双残废的手,在金钱的力量下,能将你败几分。”

    向晚一愣,随即笑了下。

    “好,多谢。”

    席向晚神色一晃。

    从前他听闻,人永远是既善又恶的,心中趋近佛的时候就善一点,心中趋近鬼的时候就恶一点。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地认为着,是席向晚的出现,令他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类胸无大志的选手,最大的快乐不过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不介意旁人认为她软弱,哪怕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关键时刻铤而走险的也会是她。

    “庄雨丰……”

    庄雨丰听了,谢过,盈盈一笑。

    能得她一句回应,纵然明白人生刺心的苦大多来自感情,他也不回头了,绝不走佛家那条斩草除根的路,就让他一直难受着去爱着好了。

    席向晚没有回应她挑衅的欲望。

    医生质问:“怎么弄的?”

    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财大气粗”气质的群体并不多,银行恰恰就是其中之一。记得有一年,一位银行界领导在一次公开场合说了一句“我们银行是弱势群体”,在场的人无不意味深长地笑了,引起全民热议,可见其折射出的内在深意。

    停下来,两个人都有些失控。

    如此熟悉,凭声辨人都可以。

    程亮有些羞涩:“我说得有道理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看吧?”

    “好,谢谢蒋先生。”

    庄雨丰的脸神采飞扬,被定格在四方小格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的野心尚未从她脸上褪去,连眉目都写着刻骨的欲望。从检察官到复隆首席法律顾问,再到如今这里,席向晚不晓得在这其中,庄雨丰认为的恶之源中,她占了多少。

    庄雨丰的葬礼在一个阴天举行。

    傍晚的天幕渐渐暗下来。

    席向晚从警校毕业,做了这么久的检察官,早已练出了一股熟悉犯罪的嗅觉。她看到身后这辆车,就明白了一件事,来者不善。

    唐辰睿秀恩爱向来是不打草稿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接得从善如流:“我未婚妻爱吃这个,所以,还要麻烦你。”

    吃完走人,席检察官的办事效率还是那么强,一点“再喝杯茶聊聊”的意思都没有,拿过一旁的文件袋就准备走。

    席向晚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天马行空,在这种油腻的时刻问得出这么个清新脱俗的问题,下意识回答他:“没有。”

    眼前哪里还有那一辆机车和跑车的身影。

    身后的韩深亦步亦趋跟着他,被他阻止了,吩咐了一句“你在外面等”,韩深随即点点头,替他关上了大门。

    席向晚摆摆手。

    唐辰睿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早已形成“你搞我朋友,还死不承认,不要脸”的诊断事实。

    “……”

    朱苟鹭也来了。

    唐辰睿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脾气瞬间要炸:“席检察官,麻烦你查清楚事情真相好吗。不是我要搞你那位朋友,是你那位朋友总是在半夜三更来搞我啊。”

    书桌里放着一本文件,记录着这两年庄雨丰去美国治疗左手的医院记录,还有一本日记。这几乎就是一本左手恢复日记,日记主人展现的坚韧和顽强足以令每一个翻开的人动容。

    “……”

    这不是一本病人的日记,这是一个战士的意志。

    银行主管抬了抬眼镜,摊了摊手:“那我就爱莫能助了。私人银行保险箱业务的第一前提就是确保客户第一,不管是身前身后。庄雨丰小姐续费了十年时间,在这时间里,我们将严格遵守为客户保管保险箱的责任。十年之后,如果没有法定指定人出现领取,我们会把她的遗物交给法定部门处理。”

    唐辰睿忽然低下头吻她。

    他说着,手往她身上探去。

    他笑盈盈地制住她,尾音上翘,恶劣地占据上风:“真意外,过了这么久,这一招对你还是这么有用……”

    方才仿佛还要吸氧不行了的男人,此刻力道之大,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无法反抗。“吃一堑,长一智”,是他的生存纲要。

    庄雨丰一笑,答:“东门,西门,南门,北门。”

    正好对上了庄雨丰摘下头盔后笑盈盈的眼神。

    席向晚:“……”

    他放下搁着的腿,冲她抬了抬下巴:“你找银行的人什么事?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

    护士:“……”

    程亮比划了一下自己:“就拿我来说,如果我发生了意外,警方去我家查,一定会发现我电脑里单身狗专用的不可描述的片子、垃圾桶里的外卖订单、书桌上的工作和学习笔记,还有其他更多反应一个人在这栋屋子里存在过的痕迹。一个人活着,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你说是不是?”

    凌晨十二点,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急刹车停在医院门口,一副担架被迅速抬了下来。

    他放开她,心里话:“我很想你。”

    唐辰睿的心情迅速地“阴转晴”了。

    晚上十一点,酒店服务生敲开房门,推着餐车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白色制服的厨师。这厨师约莫四十岁,身材方正,一身制服被他穿得严肃又正气。他大约和唐辰睿是认识的,进门就彬彬有礼寒暄了一句:“呵,唐总监。”

    “庄雨丰!让开!”

    “什么?”

    在她看来,“唐辰睿前未婚妻”这个身份一点都不光彩,太有损她一身正气的无产阶级身份,然而连庄雨丰都把这身份看得光芒万丈,席向晚暗自心想在他们有产阶级意识里,这大概还是值几两钱的。

    席向晚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把“去搞朋友的前男友、被拒绝了还被朋友撞见了”这种事也云淡风轻地说出来,这是一种本事,她佩服。

    纵然不明白世间为什么总有人将胜负当成快乐的源泉,但她尊重这一行为。

    “……”

    庄雨丰在风中大笑:“席向晚,你胆量不错啊,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和我聊这个,你不怕听见了,承受不住刺|激,车毁人亡吗?”

    “……”

    这题超纲了,点头还是摇头,都难。

    席向晚抬起一脚,顶上他的腹部,疼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席向晚挥起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声音清脆,当场就把身手矫健的唐总监拍晕了。席检察官一脸“就知道你这死性不改的样子”,一开口,尽是风凉话:“给你那个装满黄色废料的脑子降降温。你出息呢,整天想着这种事。”

    唐辰睿摆摆手:“在车里看了一会儿,隔了这么远,偷听是不可能的了。不过用脑子想一想就明白了,穿成那样的,除了银行主管之外还能是什么人;另一方面,你的银行存款数量注定了你在银行能涉及的业务不会多。那么,能让你不惜拒绝医生建议,也要在这里和人会面的理由是什么?只有是为了庄雨丰了。”

    庄雨丰的车祸案调查得十分迅速。

    向晚:“……”

    唐辰睿双腿交叠坐得慵懒,招手唤来侍应生上了一杯黑咖啡,告诉她:“去了趟医院看你,医生说拦不住你要走。我在你手机上开了定位服务,就跟着地图导航过来了。”

    他有一副好嗓音,认真的时候很迷人。向晚见过他无数种说话的样子,哪一种都不如他这一刻令她神往。这一刻的唐辰睿特别好,说话就是说话,留人就是留人,没有算计,毫无想法。

    她迅速拨下110,请求支援:“长明山发生恶性追车事件……”

    “那么,席小姐有其他可以证明庄雨丰小姐曾经授权你处理她遗物的文件吗?”

    她狂躁又阴郁,和他认识的席向晚判若两人。

    席向晚自动忽略了他这一段话里对她智商和银行存款数量的鄙视,真诚地问:“唐辰睿,你有没有想过,考一个公务员,加入我们公检法?其实我通过观察发现,你很适合加入我们,为国家司法机关、人间正义效力。”

    它确实是来杀人的。

    席向晚开口,话题很硬:“说吧,你所说的可以令我万劫不复的真相,现在可以说了。”

    市中心黄金地段,复式精装,高层夜景,一览无遗,是庄雨丰的品味。她终于靠自己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代价是将自己也牺牲了进去。

    席向晚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没关系,你最后想说的,我一定查出来。”

    医生:“……”

    庄雨丰的遗物很少,诺大一个家,甚少烟火气。只有书房的书桌上并排放着两台电脑,书柜里装满书,立了整整一面墙,让后来人明白庄雨丰在家的时间大部分都耗在这里了。席向晚摸了摸书架,映入眼帘的大多数是法律、人文、公司、管理方面的专业书籍,庄雨丰近乎苛刻的严格纪律在这面书柜上也一览无遗,所有书籍皆按类型、名字缩写排列,如同士兵,在庄雨丰手下列出了严肃工整的队列。

    飞溅起的跑车和机车,一并在这山林大火中,从有到无。

    人群里,众生相,神色各异。

    席向晚点点头。

    不急,她还有筹码,非常大的一个筹码,足以将“唐辰睿前未婚妻”这个身份踩在脚下,来回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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