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石榴红（03）

，吃完早餐，又将需要背诵的古诗词温习一遍，而后精神抖擞地出发去了考场。

    “别说了。”

    姜词也无心再去拿雨伞了，冲刘亚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继续往前走。

    姜词心里一个咯噔，被她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刘阿姨？”

    “当时非法集资的事情败露之后，我爸决定让张德兴出来当替罪羊。结果有个受害人协恨报仇，开车撞伤了张德兴。生前最后那段日子，我爸十分后悔，他嘱咐我，要是他进去了，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照应张德兴。”姜词声音沙哑颤抖，似一根弦绷到极致，“前几天，语诺刚告诉我，张德兴醒了……”

    梁景行抬高声音：“阿词！是我！开门！”

    夜如泼墨，屋内的灯光只照亮了门前数寸地方。瓢泼似的大雨冲刷着眼睛，狂风似一只巨掌捂住口鼻，姜词跑出几步，彻底不辨方向，她往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将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似要从这浓重的黑暗里撕出一道口子。

    雨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似要将密不透风的黑暗，砸出一个洞来。

    然而就在她关上门的瞬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闪，剧烈地震动起来。

    只剩下最后一门，姜词未敢松懈，紧绷精神，打算一鼓作气。

    “语诺，”姜词打断她，“出了什么事？”

    考完文综之后，她在附近餐馆吃了中饭，回家睡了个午觉，一点四十起床，洗漱整理，两点离开家门。

    姜词没命似的往上跑，一声声高喊“救命”。然而这楼里鱼龙混杂，大家为了防止惹上麻烦，全都独善其身，一路上去，竟没有一人开门出来看看情况。

    高考前夕，姜词自然是接到了不少电话。曹彬的，陈觉非的，陈同勖的，全是用一副紧张兮兮的语气劝她不要紧张，姜词笑着一一应下，心道，原本是不紧张的，被他们一说，反倒有几分忐忑。

    姜词定睛一看，顿时一怔——那人是张语诺的妈妈刘亚芬。

    半小时后，梁景行和警察一起赶到，制服了刘亚芬。

    两人去派出所做完笔录，梁景行将姜词塞上车，直接载回了自己的别墅。

    方才的最后一门考试，自然是全军覆没。她到教室的时候，听力考试已经结束。一整面的试卷，弯弯曲曲的字母挤作一堆，蝌蚪似向外奔逃。她试图一字一句去读题，刚看了两行，便觉脑袋里炸裂似的疼。

    姜词不由安慰：“没事的，张叔叔吉人自有天相。”

    “跟你没关系。”

    姜词走到楼下，才发现下雨了。正打算折返回去拿伞，忽看见巷子前面站了个女人。

    姜词飞快跑上六楼，哆嗦着着从包里找出钥匙，插入匙孔，赶在刘亚芬扑上来之前，进屋摔上了门。刘亚芬一刀落空，砍在了门板上。

    “我，我爸……”张语诺“哇”一声哭出来，“我爸他……他双腿瘫痪了，医生说他这辈子都没法再站起来……”

    因为考场有时钟，她便干脆将手机丢在了家中。

    这问题，她曾经问过一次。

    里面没有动静。

    梁景行深深叹了口气，松开姜词，“你先去洗个澡，吃过晚饭，我们来商量解决的办法。”

    “阿词，够了。”梁景行上前一步，握住她伶仃的腕骨。

    张语诺也打开电话，除了给她鼓劲，还汇报了张德兴的状况：“医生还在给我爸做全身检查，目前没发现别的问题，就是好像腿没知觉，不知道是肌肉萎缩，还是神经方面的原因。”

    姜词身体一震，一阵寒气沿着小腿肚缓缓爬升，渐渐攫住她的四肢百骸。她眼前一黑，立即伸手按住了桌沿。张语诺还在说什么，她伸手将电话掐断了。

    姜词嘴唇紧咬，用力扭动手臂，打算挣脱梁景行的钳制。

    “……我以为我终于替我爸把罪赎清，我也能开始过我自己的日子……”

    “姜姐姐！姜姐姐你总算接电话了！”张语诺语哭中带喘，“我妈去找你了，她带着刀……”

    她松开梁景行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浴巾从头上滑下。她赤足站在原木的地板上，脚踝上溅了些许泥水，身影逆着光，脸上轮廓一时晦暗不清。

    “家宅不宁，功名迟遂。官事得罪，钱财阻滞。”

    姜词一出校门，梁景行立即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一把将她拉入自己伞下。

    姜词第一次知道，原来梁景行的身体这样的硬，像一道岩石，撞上去时，疼得眼泪都涌了出来，似是薄而锋利的刀片，轻轻划在她心口之上。

    “梁景行，救我。”

    梁景行陡然觉得，那伞尖分明已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划在了他心口之上。

    张语诺笑了笑，“我爸还在问你呢，我说你马上要高考，考完了去见他。”

    静了数秒，姜词极为惨淡地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这样的日子，我决不想过一年。”

    “她是高考考生，”梁景行手掌按在姜词背上，“今天最后一门，能不能考完了再去。”

    “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姜词喘了口粗气，忿然作色，“梁景行，你想继续做你的正人君子，可不代表我得配合你。我不是你在某个贫穷山区里捐助的蠢蛋小孩，每年收到你的汇款，就能自我安慰这世上还有人关心，然后乐呵呵傻乎乎地活下去。”

    她张了张口，眼泪扑簌滚落，终于还是示弱，一字一句，声如裂帛：“梁景行，你已经长我一轮，还要教我等吗……”

    刘亚芬动作迅速，姜词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只见刀尖寒光一闪，吓得一个激灵，惊声尖叫，转身朝楼里飞奔！

    梁景行敲了敲门，“阿词！”

    解脱的考生蜂拥而出，直到人流散尽，梁景行才看见前方出现一道瘦长的身影。她没打伞，伞尖拖在地上，发出“嚓嚓”的细微响声。

    姜词抬头，盯住他的眼睛，“你是觉得我可怜吗？”

    姜词自然不信，那时的她，只觉未来所有一切全铺在眼前，璀璨光明，通达顺利，哪有一样和这签文上的内容沾得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