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化羽

地说：“我想画画。”

    “抱歉。”

    段永昼续杯了数次，在他等得快要失去耐心时，终于看见周茉的身影了。和去时的犹豫不同，此时的她脊背挺得笔直地穿过马路，走路仿佛带着一阵风。

    周茉有些困了，本想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没想到闭上眼就睡着了。

    女生笑着问：“你是大几的？”

    可是到头来，自己的裹足不前，反而成了他唯一的不自由。

    这段日子，唐书兰一直没放松对周茉的监视，但目前的形势让她十分欣慰，这一阵，周茉一次都没同贺冲接触过。她认定周茉只是受他引诱误人歧途，现在已基本重回正轨。

    周茉赶忙摇头：“你不是说你是个利益为上的商人吗？这么纵容我，小心回不了本。”

    周茉气得脑中的血管几欲炸裂，她迈开脚步，撞散了聚在一起的三人，飞快朝大门口奔去。

    看周茉表现乖巧，唐书兰也就放心地将她交给了段永昼。

    周茉怕自己这时候出去，当了周思培和唐书兰吵架的炮灰，她犹豫了一霎，决定等等再说。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发现吵架的并不是周思培和唐书兰，那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分明来自顾之茹。

    周茉上车之后一言不发，段永昼看了看她，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那里有惊涛骇浪，有自由，有为她征战的骑上。

    她抬手抹泪，感觉脖颈上的刺青，如同是被一把烧红的烙铁烙上去般那样痛。

    “你们……”周茉抬手指着三人，“你们真是丑隔！”

    周茉停下脚步，深呼吸后继续往上走。这陌生的环境让她好几次想要折返，但最后她还是战胜了恐惧，屏息前行。

    “那就这里吧——会疼吗？”

    周思培十分不悦：“周茉，给我滚回楼上去！”

    “手艺不错？”

    女生抄起柜子上的纸笔递给周茉，周茉写的时候，她凑近看了一眼。笑着说：“名字？想清楚了吗？到时候后悔的话，洗可比纹将多了。”

    和段永昼达成合作协议之后，周茉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参加五月份的一项国际大奖赛。

    “我也是西大美术学院的，我听我听朋友说……”

    周茉小心地迈着步子，避过地上汪着水的钱坑，走过半条街，在一块招牌下方停下了，她抬头看了看，犹豫片刻，进了两个铺面之间狭窄的门中。

    周莱犹疑地走进屋里，环视四周，没想到屋里收拾得颇为整洁，还有一股儿消毒水的味儿。靠墙放着一个极高的柜子，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CD盒子。墙上层层叠叠地贴着海报，上面全都是摇滚明星。

    唐书兰立时不动了。

    周茉被段永昼送回家中，进门之后，她没有理会唐书兰的询问，径直奔向画室。

    时间流淌得悄无声息，渐渐过了八点、九点、十点……

    周茉明白自己抓住了父母的命门——他们花了二十年把她培养成一个“名媛小姐”，一直打的是一手艺术家的牌，要是她这双手真的出了什么闪失，他们的心血也将付之东流。

    周茉心中一动：“我很喜欢。”

    女生笑着说：“那就照着这个纹了？你想纹在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生说：“好了。”她拖开椅子，伸长手臂，把纸递给周茉，“你看看，满意吗？”

    这是自走到这条街上以来，周莱第一次这么坚定：“不会后悔的。”

    然而，保护与被保护，并不是她所向往的关系。她更愿做他远行之时归家的灯塔，不畏迷雾，不畏风雨。

    唐书兰追了过去：“茉茉，我问你话呢……”

    在等的过程中，周茉时而紧张，时而又觉得放松。她情绪起起落落的，手心掌纹里蓄满了冷汗。

    她只觉心脏炸裂般地痛，跑着跑着，泪如雨下。

    她相信，只要一见到贺冲，她就会变成擦破一点皮就要号啕大哭的三岁小孩儿。可她现在不能哭，更不能继续依赖贺冲了。

    “周茉，我告诉你，还轮不到你在这撒泼打滚！给我老老实实上去睡觉！”

    三月的西城，雨下个不停，总不见睛，像场反反复的感冒一样。今天雨好不容易停了，但又起了大雾，目之所及一片茫茫。

    “我不用考虑……”

    她背靠着落地玻璃窗，往外看了一眼，想起那晚贺冲就是站在那树木掩映的夜色中，把紧攥的拳按在心口，像是骑士为公主献上生命与忠诚。

    周茉点点头。

    她听说过，毛毛虫在化蝶之时，要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倘若放弃，便会被永远因于茧中，直至死亡。

    周茉脑袋里“嗡”地一响，她的嘴角渗出了血丝，但仍咬紧牙关，丝毫不让：“要么干脆让我也尝尝教训，要么你们把我一辈子关在家里，否则我一定会对外宜扬，你们究竟用了什么龌龊手段去迫害一个无辜的人！”

    贺冲，此时的他只存在于她信手涂鸦的本子上，存在于梦里，她都快记不起真实的贺冲是怎样的了。

    “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肯定是画不出来的。我带你出城逛逛。”段永昼顿了顿，“你想见贺冲吗？”

    唐书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你去哪儿？”

    “你不用太过拘泥，我已经在跟总部的人商谈合作方案了，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去跟贺冲接触。你也别着急，即便赶不上这一次的大赛……”

    顾之茹：“照你所说的，买通了姓严的，也买通了那些见钱眼开的小商贩，结果呢？对付贺冲这样的人，就得采取强硬手段，让他尝尝教训！这大半年，都是他在牵着我的鼻子走，我再也受不了这种侮辱了！”

    她尝试着动笔，但画出来的东西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匠气十足，她不能把这样的作品当作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份“投名状”。

    这一整条巷子都是卖衣服的小店，间或夹杂几个卖化妆品和卖小玩意的，顶着一张“网红脸”的美女店主们坐在柜台后面玩着手机，偶尔敷衍地喊上两句“进进来看”。在顾六色的店铺招牌。陈旧得都褪了色。

    段永昼立马站起身，走出了咖啡厅。

    片刻后，门“吱呀”一响，女生推门回来了。她看了周茉一眼，笑着说：“不用这么拘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先听点儿音乐吧，要不要嘶点儿什么？”周茉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打开了音响，屋内狭窄的空间，响起了齐柏林飞艇乐队的曲子。女生拉开小冰箱，拿出一罐冰可乐，递给周茉，自己往小床上一坐，问道：“是别人介绍你来的吗？”

    回溯这一路与贺冲相处的种种，她方才发现，贺冲自始至终，是站在一个保护者的立场上，包容她的幼稚和鲁莽，不管是她那份滑稽可笑的“坏事清单”，还是她受尽委屈之时，不顾后果而要求的那句“带我走”。

    周茉抬头，字一句清晰地说：“我想好了。”

    周茉有点饿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往墙上看了一眼，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画室门口，正要把门打开，却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

    周茉下了车，穿过步行街，拐入一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