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花有意

sp;   是为人正直不贪便宜，还是，和公主撇清关系？安夫人一路思忖，见到九公主，将方才的情况如实汇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夫人暗暗后怕，刚才阿九一个暗示，她就顺着阿九的心意来整治宫卿，但没想到，宫卿身子这么弱，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担当的起。一想到那个后果，安夫人的腿都有些软了。

    慕沉泓只当一切不知情，笑问：“不是已经选过了么？”

    其实宫尚书的心里也很失落。

    顿时，众人便明白了，慕沉泓选的是乔万方。

    安夫人笑了：“的确是，居然打主意都打到公主的人头上了，实在是讨打。”

    独孤后走了几步，悄声问儿子道：“你喜欢乔万方？”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见阁外有内侍唱道：“太子殿下到。”

    “我给她渡几口气就好了。”

    “夫人，这事由蒋同贞口中说出来，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臣女不敢，只是不便去东宫打扰殿下，臣女回明华宫便是。”

    独孤后笑道：“那，今年的花神就是乔小姐了。”

    名录收上来，四人齐崭崭选的都是乔万方，因为太子选的就是她。

    宫锦澜：“……”

    阿九拧起了眉头，心里十分不悦，自己这般示好，他难道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居然还要还钱，一副急于撇清的态度。

    “觉字只写了上头？”九公主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画，明白过来。原来是“不见”的意思。

    身为她的乳母，安夫人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在她身边侍候，基本上和阿九心有灵犀，对她的意思立刻就心领神会。

    方才被阿九揭穿自己选自己为花神之事，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只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踏进这皇宫半步。

    独孤后对沈醉石认识宫卿也有些纳罕，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必定是宫锦澜请过他，这新科状元郎被人请吃饭历来是常事，不足为奇，但沈醉石知道宫锦澜女儿的闺名，想必是另有隐情吧。当即独孤后心里便隐隐生了一丝不快。

    两人票数相当。

    宫卿怔了一下，俯身道：“请问夫人，冰窖怎么去？”

    “快，快下去看看。”

    阿九当即笑道：“沈大人也选一个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面如春风，心如严冬。哼哼，且看你选谁，回头我会好好“关照”她的。快选啊，沈大人。

    薛佳也噗嗤笑了：“表哥把姐姐们的脸都看红了呢。”

    九公主冷哼：“选自己，不算。”

    众人心里皆是一怔，本来十有八九都存着选她的心思，可是独孤后却偏偏不让选她，一时间，阁内的气氛微妙起来。

    两个女孩儿这样一提，连安夫人也笑着附和起来，“还是公主聪明，想得周全。”

    “没有。”

    “公主请讲。”沈醉石弯腰施了一礼，面无表情地看着阿九那一双妒火中烧的眼睛。

    “她一个小姑娘，难保身体柔弱。”是另一个太监的声音。

    沈醉石迫于压力，只好提笔写了一个人。

    独孤后心里甚是宽慰。这个挑剔儿子，总算是有了个配合的态度。进宫当夜的接风宴上，她郑重其事地叫了他来相看诸位美人，他却半途离席，叫她好不扫兴。

    安夫人完全不知独孤后母女两人的心事，看见沈醉石选的既不是乔万方，也不是许锦歌，便陪着笑小声道：“娘娘，这花神到底怎么定呢？”

    诸位佳丽便提笔在纸上书写人名。过了片刻，见众人都已搁笔，明羽吩咐身边的宫女：“将名录呈上来。”

    独孤后坐在阁中，身后是太液池的盈盈碧波。和风送暖，柳条吐绿，满园春意呼之欲出，仿佛只待着花朝节的一缕春风。

    薛佳一听也拍手笑道：“阿九姐姐说的有理，让表哥来选才热闹。”

    他笑了：“怎么会呢，我最喜欢被宫小姐打扰。”

    宫卿故意道：“还没给九公主拿冰呢。”

    这其中一张最最明艳的容颜，被这道眼风扫的时间最长，却无动于衷。

    安夫人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宫小姐你没事吧。”

    乔万方的字，流畅大气。许锦歌的字，雍容华丽，梅容昭的字，精巧秀雅，而宫卿的字，最是洒脱不羁，有男儿英气。

    两人一唱一和把宫卿贬的一文不值。

    这女人一吃起醋来，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显然，九公主的报复就是要让她在冰窖里冻一冻方解心头之恨。

    阿九含羞嗔了他一眼。

    不多时，各位佳人便随着明羽一起到了撷芳阁。

    宫卿见她终于想明白，很替她高兴。“姐姐说的极是，嫁给定远侯，这一生衣食无忧，地位尊崇，又不必担心这宫闱之中的倾轧争斗，再好不过。”

    冰窖门口坐了两位守职太监，一见阿九公主的乳母安夫人亲临，立刻毕恭毕敬地起身，开了冰窖的大门。

    独孤后嗔了她一眼，却没有制止，反而笑了笑，任由她去。

    宫卿：“……”

    明羽在独孤后身后笑答：“两位姑娘不相上下，许姑娘只领先了乔姑娘一票。”

    宫卿对她笑笑，跟着安夫人去了。

    肇事祸首却浅浅一笑，将纸笔拿过来，写了一个名字，递给独孤后。

    独孤后：“……”你存心添乱是吧。

    阿九笑着递过来一张纸：“那请皇兄也写上去便是了。”

    安夫人手忙脚乱地说道：“快，先扶她靠在这儿，去拿披风来，棉被也行。”

    “救命恩人？”阿九怔了怔，眉头一挑，“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对，一看就是个狐狸精。”

    阿九冷冷一笑：“让她清醒清醒，冷静冷静。”

    “沈大人坐吧。”独孤后含笑赐座，位置正巧和宫卿斜对。

    “怎么没动静？是不是冻昏过去了？”是一个太监的声音。

    阿九跟在独孤后身后，临走时，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敛眉低头的宫卿。

    冰窖里放着几枚夜明珠，不是很黑，但冷得彻骨。她抱着身体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儿，鼻子便不透气了。她又赶紧站起来活动身体，即便如此，还是冷得直哆嗦。

    阿九挑眉一笑：“未必哦，一会儿皇兄来了，若是选了许小姐一票，可就平了呢。”

    安夫人一路在先，带着两位宫女，径直朝着御花园走去。

    “是去感谢我母亲的恩情，想要归还那二十两银子。”宫卿在言谈之中刻意忽略自己。

    “宫小姐醒了。”蹲在她面前的他，笑得十分促狭，微翘的唇角离她的脸颊不过数寸之遥。

    宫卿对阿九的寻仇挑衅毫不意外，恭敬地施礼：“公主请讲。”

    脚步声到了眼前，宫卿有些紧张，但此刻立即睁开眼睛苏醒，恐怕显得太假。犹豫间，忽然两根温热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

    独孤后接过来，却发现他写的不是序号，是一个名字：宫卿。

    “你！”

    安夫人笑道：“公主替你还了，沈大人不必见外，公主那里会要沈大人的银子。”

    安夫人又道：“公主还说，已经替沈大人将那二十两银子还了，当年的事请沈大人忘了，从此不必放在心上了。”

    “沈大人乃国之栋梁，我身为公主，当为沈大人分忧，此事你不必再管，我来替沈大人报答好了。”阿九裙裾一摆，拂袖而去。

    阿九手起刀落，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潜在的情敌，深感自己很有王霸之气。她仰着尖俏的下巴，傲然道：“从此之后，你与沈醉石再无半点瓜葛。”说罢，拂袖而去。

    “哦，是吗。”

    沈醉石面色严肃，拱手施了一礼：“这是微臣的私事，这笔银子，微臣一定要偿还公主，以免落人闲话。”

    “儿臣有事先行一步。”

    阿九调侃：“皇兄还没看完啊？”

    宫卿揉了揉眉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果然不是九公主的风格啊，来的真快。

    “我没事。”宫卿“虚弱”地扶着假山站起来，面红耳赤，心里跳如脱兔。他真是可恶至极，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若说上一次摸大腿是无心，这一次亲她，铁定是故意了。

    沈醉石便将宫卿六年前留银买书一事据实以告。

    联想起宫锦澜突然对他态度的改变，还有蒋同贞委婉的一些提示，他顿时明白过来。煦暖的春光下，他突然如同坠入了一个冰窖之中。原来如此。

    这时，阿九突然笑道：“母后，让皇兄也来选才有意思。”

    宫卿回到明华宫，向婉玉正趴在桌子痛哭。

    宫卿跟着她的身后，心里在想，这取水煮茶的活计自有无数的宫人可做，为何单单指明让自己去取？看来阿九是存了整治自己的心了。

    沈醉石上前拜见皇后与公主。

    慕沉泓接过纸张，却没有立刻落笔，目光悠悠然从第一位佳丽开始，挨个的看过去。

    宫卿扶着假山站起来，慕沉泓笑吟吟地伸出手，“我来扶着宫小姐吧。”

    在座的半数少女几乎都被这一道目光扫红了脸颊，肤如春花初绽，酒后微醺。

    他那日满怀欣喜去找恩师蒋同贞，迎头就被恩师泼了一盆冷水。蒋同贞告诉他，那宫尚书的女儿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年已及笄尚未定亲，便是为了等候明年甄选太子妃。蒋同贞还说他可能是误会了宫锦澜的意思，让他稍安勿躁，再等等看宫锦澜的态度。

    这风华正茂的状元郎，如今的翰林院编撰，本该是自己的女婿。可是因为蒋同贞的一席话，他不仅不敢轻举妄动，这些日子还刻意地躲避着他。

    薛佳将诸位佳丽面前的纸张一张张收起来，呈给独孤后。

    沈醉石也随之躬身施礼：“臣告退。”

    向婉玉一听，便仰起头，恶狠狠道：“我此生此世若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安夫人这才明白过来九公主的怒气从何而来，她凑到阿九耳边：“那时她十岁，沈状元十三。”

    “她是微臣的救命恩人，所以微臣选她，更何况，在座的这些姑娘，微臣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宫小姐了。”

    “公主的意思是？”

    安夫人立刻吩咐宫女去布置撷芳阁。

    她窘极了，却又忍不住暗自偷笑，有一种吐他口水的报复性快|感，谁让他刚才占她便宜。

    慕沉泓觉得心口纠了一下，这戏文里小姐救助落魄书生，最后书生高中之后风风光光迎娶小姐的戏码还少么？

    “我领姑娘去吧。”说着，安夫人拢着手，先行一步。

    这日天气晴好，独孤后带着阿九在御花园中踏春，安夫人跟着身边，陪笑道：“娘娘让姑娘们推选一位花神，打算是明着选？还是暗中选？”

    “明羽，好像是许锦歌和乔万方的票数最多吧？”

    沈醉石脸上已经悄然变色。

    独孤后心知肚明，却比她女儿厚道的多，面色依旧慈祥和善，一视同仁地露出微笑。

    “可别出了人命吧。”

    这是宣文帝暗中吩咐给儿子的一项秘密考察任务，让慕沉泓多和他接触，增强了解，看此人是否堪当大任，是否合适作为阿九的驸马。

    众人会不会选她？

    慕沉泓斜扫了一眼，只见那淡粉色的薛涛笺上只写了一句话：“春眠不觉晓”。

    “那你怎么选她”

    阿九眼睛一亮，唇角便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宫卿：“……”

    “那臣女让下人去要。”

    向婉玉抹了眼泪，叹道：“我才知道，这皇宫并非以前想象的那么好，有阿九这样的小姑，我宁愿嫁给独孤铎。”

    诸位佳丽也都识趣地告退离去。

    宫卿立刻停了动作，悄无声息地坐在门后的阶上。

    是安夫人的声音，宫卿不答，抱着膝盖靠着墙。

    此话一出，顿时让佳人们的脸更红了。

    “没有。”

    独孤后笑道：“你这丫头，怎不早说。”说着便吩咐明羽：“你去请太子来。”

    “宫小姐连我的面子也驳么？”

    宫卿只好挤出一丝笑靥，“臣女不敢，只是怕打扰殿下。”

    阿九听完之后，也油然而生了和她皇兄一样的担忧，当即酸溜溜凶巴巴地逼问：“你待如何报答？”

    “这是怎么了？”

    “未必。”

    阿九见他沉默，顿时更加气恼，这分明是一种有意以身相报的态度啊。

    慕沉泓心里不得不承认，装面瘫都能装得如此好看，大约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慕沉泓笑笑不语，看了看独孤后手边的纸张，这才道：“为何你们都暗中书写，却要让我明着来说，这不大公平。”

    宫卿看着那一叠整齐的纸张，突然心里晃过一丝异样。薛佳是按着座位顺序收的名录，这样呈上去，几乎就是明着告诉独孤后，哪一张是谁写的。

    她当真如同她表面那样的天真无邪么？为何她的一举一动，看似无心，却总是有些地方，透出一丝隐隐的机敏和心机来？

    于是，大半姑娘的心便一落千丈。

    阿九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犀利的目光从众位佳人脸上一一晃过，最后落在宫卿脸上。

    宫卿提着裙裾进了冰窖。里面寒气逼人，数十级的阶梯走下去，只见一个方方正正的屋子，四周靠墙码着齐齐整整的冰砖，再矮一些的是大小不同的冰块，还有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冰条，这些都是皇宫冬季备好用来夏季消暑的东西。除此之外，还存有一些南华山顶的冰山雪水，用来煮茶。

    近在耳畔的一句话，温柔缱绻，却如同一个炸雷。宫卿做梦都想不到慕沉泓居然要来这一招，忙不迭地睁眼，已经迟了……唇上一热，被他亲了个正着。

    “皇上只有九公主一位女儿，爱如掌珠，必定对驸马人选极其挑剔。沈醉石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可人品如何，却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还需要时间来考察。”

    “九公主年少，公主府也未建成，这段时间刚好让圣上看看沈醉石的人品和能力如何。”

    这……沈醉石一时语塞，这事不是我想怎么报答，就能怎么报答的问题。

    众位姑娘忙起身相迎。

    两个太监忙搀起宫卿，出了冰窖。

    夫人，天底下的茅坑都是宣文帝他老人家的。

    宫卿因为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设，此刻被关在冰窖之中，倒没有惊慌失措的感觉，反而舒了口气，还好，这种报复，她还可以承受的住。

    四位姑娘，只恨不得找个缝隙遁到地下去，独孤后知道自己女儿正在吃一场泼天大醋，这几个姑娘完全成了出气筒。

    “安夫人，去撷芳阁摆上纸墨笔砚。”

    当即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最讨厌这种卖弄才学的女人了，不见就不见，绕什么弯。”

    平素为虎作伥，这会儿也知道怕么？宫卿又好气又好笑，打算再吓唬她一会儿，突然头顶上响起一声清朗的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