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扑朔迷离

    向婉玉恍然，的确如此，今夜所有的佳丽都端着，没人敢放开了笑，没人敢大声说话，更别提扭着身子撒娇。所以纵然个个花容月貌，却都看着老气横秋，唯有薛佳，如同一枝绿绿的新柳，摇曳生姿。

    等她站起身来介绍自己，宫卿才知道为何她这般放肆大胆了。

    宫卿和向婉玉回到明华宫，远远地就听见大殿里一片莺声燕语。

    “沈醉石才华横溢，有目共睹，取为状元也是理所应当。那刘熠虽然才学和他不相上下，相貌却远不如他。”

    薛佳笑着拍手：“真是好主意，下回我也试试。”

    她起身对着皇后上席福了一福，眼波微抬，正巧对上慕沉泓的目光，他微微眯着眼，越发显得那一双眸子深不可测。

    中了状元之后，这几日请他吃饭的人络绎不绝，醉翁之意不在酒，类似于宫锦澜的话，甚至更加直白直接的话，他听过无数。但这一次，他却不敢轻易确定。

    而今夜的宫宴因为有了“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太子殿下，而格外的气氛微妙。一股类似初春万物萌生的暧昧气息，悄无声息地在沉香里袅袅而生。

    “儿臣告退。”太子殿下施施然从上座起身，潇洒地步下丹陛，负手从佳丽面前走过，头也不回，如同一位薄情寡义的负心郎，就这么翩然离去。

    得了这句话，向婉玉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陪着向太妃又聊了一会儿，便和宫卿一起告辞了。

    独孤后身边坐着阿九公主。一双凤目冷艳凌厉，一抿薄唇孤傲凉薄。虽然年少，却气场强大，有着与生俱来的一股子孤高清傲的气质，和她天之骄女的身份倒是极为相衬。

    向婉玉最怕就是宫卿抢了她的风头，所以她借口让她帮忙修饰妆容，好让宫卿没有时间来装扮自己。

    兵部侍郎的幼|女郭琳酸笑着附和，“是啊，天仙一般的妙人儿呢。”

    宫卿瞬间有一种被暴雨梨花针包围的感觉。

    接下来是乔万方，她吟道：“一缕春意染碧丛，万千芳菲谢东风。”

    向婉玉觉得有道理，又问：“你说太子殿下为何中途离场？”

    回到家中，见到夫人满脸喜色，宫锦澜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二十四位妙龄少女，多是二八芳龄，豆蔻年华，芙蓉如面柳如眉，环肥燕瘦各有春秋，顿时殿内春意盎然，花团锦簇，让人眼花缭乱。

    宫锦澜下朝之后，将将走出宣武门，大学士蒋同贞追了上来。

    宫卿笑嘻嘻地一挑柳眉，“嗯，这个我很擅长啊。”

    乔万方嫣然一笑：“是用蜻蜓翅膀，染了翠色。”

    “大学士请讲。”

    “她不会是太子妃，但很讨人喜欢。我若是个男人，想必会多看几眼。”

    表姐向婉玉虽然也美貌，却美的没有什么特色，夹在一堆丽人之中，泯然众人矣。

    向婉玉见宫卿答应帮她，立刻笑道：“她们虽然都有背景，但我们比别人有更有利的条件。明天我们就去看望姑奶奶。”

    宫夫人一听跳起来发了飙：“明明是我们先看上他的，再说卿儿对他有救命之恩，做什么可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公主又如何？当年安宜公主也看上你了，我不也照样把你抢到手。”

    向太妃笑眯眯地拉着两人的手，先仔细看了看。

    “是啊，京城第一美人说的就是宫尚书的千金。”大理寺卿的女儿章含珂，酸溜溜地笑着。

    宫卿想了想：“薛佳。”

    惜字如金到这个份上，真是不容易。总之，这位未来的皇帝，和亲民友善的宣文帝，风格决然不同。

    这种波澜不惊滴水不漏且明显属于敷衍了事的态度，让在座的佳人们，心情很是失落。

    “姑奶奶，您看看喜不喜欢？”自打存了入主东宫的心思，她对这位姑奶奶更是十二分地讨好逢迎，这次进宫，花了一大笔私房钱买了一颗顶好的猫眼石嵌成一枚戒指，作为礼物。

    琼林宴那一夜的小桥之上，他便是这样的一泓目光。于是，本来心中平静无波的她，心里噗的一下，如同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

    宫夫人道：“是公主让圣上点了沈醉石为状元？”

    作为一枚资深政客，宫锦澜说话带着官场作风，向来只说一半，剩下的要人去自己领会。但宫夫人露出了一个没听懂的表情。

    宫卿和向婉玉一到，便齐齐上前给老人家见礼。

    宫卿也很失望，原本以为柳暗花明，谁知却又峰回路转。她不由生出一股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的感慨，而且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恐怕自己的婚事会有许多的曲折。

    听完蒋同贞的话，宫锦澜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宫卿并不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独孤后，但这一次，心里感受却大不相同。因为这一次进宫极可能会改变她的命运，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此话一出，顿时在场的大多数姑娘，脸上的笑意都僵硬枯萎成了一朵干花。

    进宫当日，被选上的二十四名姑娘被内侍领着，一起去椒房殿拜见皇后独孤翎。

    “昨日，沈醉石带着厚礼登门，求我一件事。”

    接着又有几人酸溜溜的附和，愈加将宫卿的美名大肆宣扬，只希望能引起薛佳的嫉恨，借刀杀人。

    宫卿顿时有种被暴雨梨花针罩住之后，又兜头盖脸地淋了一身酸醋的感觉。

    当年的明宜公主，生母地位低微，虽是宣文帝的妹妹，论母家权势，和宫夫人的娘家安国公府差得远了。可是九公主不同，那是帝后的心尖宝贝，跺一跺脚，京城都要晃一晃。

    少女们介绍完毕，独孤后便笑着对九公主的乳母安夫人道：“就安排她们住在明华宫吧，离御花园最近，等花朝节赏红的时候也方便。”

    宫卿再次感叹。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一位煞风景，碎芳心的高手啊。

    一个是侄孙女，一个侄外孙女，按理是向婉玉跟她更亲，可是她私心里却更喜欢宫卿，几个月不见，这小丫头越发出落的明艳照人，一颦一笑无不醉人心魄，举止风流娴雅，动静皆是一副风景。这般绝色，唯有母仪天下才不算辜负了上天的厚爱。可惜这个孩子却和她娘一样，是个不求上进的，白白张了一副花容月貌的绝色容颜，却对进宫避之不及。

    “小楼一夜春风来，浩宇……”她故意卡壳，停了片刻，装作不好意思道：“下句没想出来，臣女甘愿受罚。”

    她淡淡一笑：“丫头你放心，安国公府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替你们操着心的。”

    被宣进宫的这些女孩儿都是京中权贵之女，平素在京城里大多互相熟识，又都年纪相仿，很快就玩在一起，嬉笑成团。其中，以薛佳的笑声最大。

    宫锦澜点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只可惜，她心里巴巴地想要把这两个人的心思换个个儿。

    可是向婉玉却不这么想，她一心只想抓住这个机会做最后一搏。她握住了宫卿的手，切切地望着她，“希望妹妹能助我一臂之力。”

    和向婉玉的礼物一对比，宫卿就觉得自己拿着一盒糕点来看姑姥姥，真是有点，太不见外了。

    宫锦澜心里暗暗一喜。这位大儒素来清高孤傲，和同僚们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今日突然叫住自己，必定与他的得意门生沈醉石有关。

    确信无疑之后，沈醉石立刻起身，去找恩师大学士蒋同贞。他自幼丧父，蒋同贞是他的恩师，对他有提携之恩，自己的亲事请他老人家出面做媒，才更显得隆重而有诚意。

    “姐姐，一缸鱼都沉在水底，突然有一条小鱼跃出水面，会不会吸引你的目光？”

    向婉玉揽镜自照，本有八分自信，如今一看诸位佳人，顿时降为五分，幸好，身边有一位基本上算是素颜朝天的宫卿作为陪衬，或许能衬得自己明艳动人。殊不知，宫卿的素颜却恰恰衬得她的浓妆俗不可耐。

    向太妃身边的管事姑姑宁心便笑着道：“太妃好福气，两位小姐一个比一个娇艳，跟两朵鲜花似的。”

    宫锦澜摇了摇头，“他说，沈醉石此次夺魁，九公主功不可没。”

    宫卿忍不住吐糟，这位殿下可真是太不解风情了，太不怜香惜玉了，大家拼了命的打扮，费尽心机地表现，可不都是为了给您看么？您好歹也说句好听的，暖一暖姑娘们的心啊。

    宫卿发现，这二十几姑娘个个都相貌出众，或清丽可人或艳光照人，或温婉柔美或大气端庄，各有姿色，美不胜收，其中又以吏部尚书之女许锦歌和卫国公之女乔万方最为出色。

    她道：“皇后娘娘虽然护着自己娘家，但毕竟只有一个儿子，这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管理后宫，她肯定不会任人唯亲，必定要选个有能耐的有魄力的，但身世又不能太雄厚的，以免将来有外戚干政之祸。总之，这个人选应该不会是薛佳，因为她年幼天真，看上去毫无心机，没有威慑后宫的那个魄力。”

    宫卿笑：“他也是人啊。”

    “大学士请直说无妨。”

    坐她身畔的许锦歌起身道：“万紫千红如绣锦，普天同庆一家春。”她生的珠圆玉润，一把嗓子也是娇脆动听。

    阿九忍不住讥笑：“阿佳好不知羞。”

    宫卿更加的窘。薛家人都是这样的风格么？这看人直勾勾的眼神，半点也不含蓄的作风，还真和她哥哥薛二很像。

    “哎呦，牙疼。”宫夫人捂住腮帮子，甚是后悔没有及早给女儿定下亲事。

    殿内热闹起来，就在这个时候，静坐在上的慕沉泓，突然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对独孤后道：“母后，儿子有些乏了，想先回宫去了。”

    独孤后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对着美人也会困？”

    “你这孩子。”独孤后嗔了阿九一句，眼睛从二十几位姑娘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宫卿身上。

    第一轮考试结束，阿九问道：“皇兄觉得谁做的诗句最好？”

    其实宫卿本也就没打算修饰自己，给向婉玉精心打扮之后，也就到了晚宴的时间，她换了一件米色衣裙，在眉间贴了一片梅花，便和向婉玉一起出了门。

    宫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装作羞愧的样子，低头坐下。

    翌日一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宫卿便和向婉玉一起去了向太妃所在的重阳宫。

    一阵环佩叮当，皇后带着太子公主步入殿中，随侍的宫女内侍两列而入。

    她站起身吟道：“自在桃李不争春，赏红只为贺花神。”

    宫卿笑着点头：“姐姐说的极是。”

    薛佳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正在搅动一缸酸醋，继续直勾勾地看着宫卿，口中还不停地说着：“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呢。哎呀，我若是男子，定要娶你为妻。”

    独孤后颔首笑道：“无意争春，甚好。”

    显然皇后是想借行酒令，考考诸位姑娘的学识和应变。

    宫卿也觉得她很特别，但直觉这个女孩儿不会成为太子妃。因为独孤后若是有意将自家外甥女立为太子妃，也就没有必要放出风来明年大选。

    独孤后也笑着赞了声好。

    独孤后笑着看了一眼薛佳：“那就从阿佳开始吧。”

    面上花钿更是别出心裁，不像宫卿只在眉间点了最为常见的梅花。她们眉间花钿个个不同，许锦歌在眉间贴的是一条红色小鱼，衬着她肌肤越发莹白皎洁。而乔万方的花钿更是新奇，状如柳叶，薄如蝉翼，却瞧不出什么东西所制成，莲步轻移时，那两片碧如翡翠的花钿在眉间轻颤，衬得一双美目灵动鲜活。

    “我不想嫁给独孤铎，他空有一个侯爷的爵位，没什么前途，也没什么能耐。既然我也被选入宫中，就有机会是不是？”

    慕沉泓一走，连独孤后都有点意兴阑珊，本来叫他来，就是想让他过过目，谁知道他居然看得犯了困……节目有那么难看么，乐曲有那么难听么？

    被选进来的女子，宫卿大多数都认识，皆是朝中权贵之女，自然，也有她的表姐向婉玉。

    宫夫人瞪大眼睛：“装傻充愣啊？”

    宣文帝生母早逝，先帝没有再立新后，由当时的向贵妃管理后宫事宜，后来先帝驾崩，宣文帝登基之后，独孤后手腕强硬霸道，向太妃便只能在重阳宫里安心养老了。

    宫卿属于躺着也中枪的一种，她可真的不是因为等着明年参选太子妃才迟迟没有定亲的。

    此话一出，殿内的姑娘们脸红了一大半，正如阿九所说，许多朝臣都心里私藏着这个念头，早该定亲的女儿们，如今都还单着身。

    很快，召宫卿入宫过节的旨意下到宫府，宫夫人愁得脸上都快要下雨。

    许锦歌肌肤胜雪，身材稍稍丰腴，有玉环之风。而乔万方，清丽娴雅，举止脱俗，眉宇间更有一股女子身上少见的英气。两人恰好坐在一起，犹如一幅工笔牡丹与写意兰花，雍容与清雅相映生辉。

    安夫人把一切安置妥当，笑眯眯地看着诸位佳丽，道：“晚上皇后设宴莲华台，给诸位小姐接风。太子殿下也会出席。”

    向婉玉故意娇滴滴地问：“姑奶奶，您说奇怪不奇怪，这离花朝节还有半个月呢，皇后就把我们招进宫里来了。往年可有过这样的先例？”

    蒋同贞将宫锦澜请到宣武门东侧的一处僻静之处，这才开口。

    豆蔻年华的少女们，或端庄，或明艳，或娇柔，真正是各有千秋，美不胜收。如云秀发，分别梳了时下最为流行的飞仙髻，灵蛇髻、反挽髻、乐游髻、愁来髻、百合髻。

    可是这位太子殿下，自从进了殿内却无半点声息。若不是方才从宫卿眼皮下走过去一双紫面白底团龙靴，她真以为这位太子殿下此刻不在殿内。

    她只能尴尬的窘笑，“都是缪传，薛小姐别当真。”

    在座少女皆是权贵之女，含金衔玉而生，但纵是见惯锦衣玉食，见此景象也无法做到波澜不惊，这种骄奢豪华的泼天富贵，最是能勾起人心里的欲望和蠢蠢欲动的野心。

    眼看着就要冷场，独孤后又道：“听说许小姐弹琴弹得好，不妨弹奏一曲，让大家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