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扑朔迷离

    “为何？她明明又蠢又笨，连个酒令都想不出来。”说这话时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靠宫卿才得了一个酒令。

    接下来，便是宫卿了。

    可惜薛佳脸上到没有吃醋的表情，她笑嘻嘻地走到宫卿跟前，直愣愣地看着她道：“当真是名不虚传呢，昨日在椒房殿，我就瞧着你最漂亮，最抢眼。”

    “大家都坐吧，不必拘礼。”皇后坐了上首，太子慕沉泓和阿九公主分别坐在她的两侧。

    宫锦澜越发欣喜，只听蒋同贞道：“他想请我替他求亲。此事本是一桩美事，老夫自然愿意，只是，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告诉宫尚书比较好。”

    “玉|体欠安”的宫卿托着香腮暗暗祈祷，上天保佑，可别叫那薛二知道我病了。

    宫卿只好安慰她：“母亲不必担忧，皇后选太子妃，自然不会选个空有其表的花瓶，所以，女儿只要好好地去当一只空心花瓶，就没事。”

    于是，少女们便跪安出殿，由安夫人领着去了明华宫，各自分配了住处，两人合住一室，宫卿和向婉玉被分在一间房内。

    或许此刻他正忙着相看诸位美人，这殿内的二十四位美女，挨个看一遍，还真是需要一会儿功夫。所以她估计，太子殿下，这会儿正忙。

    宫夫人气得快要吐血，可是这口血还得咽回肚子里。

    向婉玉默然不语，心里却很赞同，大家的容貌都差不到那儿，性格就显得比较重要，若能合了眼缘，又性情讨喜，这才会让慕沉泓刮目相看，格外上心。

    宁心笑答：“太妃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一抹千娇百媚亦压不住的绝色。

    向太妃心里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明明是自家人，有话直说便是，还来绕圈子玩心眼。在她面前自作聪明还不是班门弄斧，后宫大半辈子了，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向婉玉汇报了家中的情况之后，笑吟吟地拿出一个小锦盒。

    宫卿继续笑：“好啊好啊。”

    这满座少女，有大半春心皆付诸于他。想看他，却又不敢抬头，端着一副淑女模样，目不斜视，颔首低眉，宫卿看着都替她们辛苦。

    向婉玉又道：“你来帮我修饰妆容好么，平素都是丫鬟们为我打理，我自己都弄不好呢。”

    宫卿如实以告：“都很美丽，尤其是许锦歌和乔万方。”她没有提向婉玉的名字，其实想隐晦地暗示她，佳人如云，强敌环视，表姐您何必非要挤进来争呢？

    剩下的十几位佳丽中，又有几位受罚，至于是真的对不出来，还是韬光隐晦，或是为了讨好薛佳，就不得而知了。

    向婉玉口中的这位姑奶奶，就是宫夫人的姑母向太妃。

    向婉玉暗暗心焦，她平素也读书习字，但诗词歌赋实在不是她的强项，特别是这种考验机变能力的现场作对。所以元宵那夜，母亲韩氏才让宫卿代她前去猜灯谜。

    向婉玉毫无睡意，拉着宫卿分析今晚的情况。

    她才从湖州来，其实算是京城贵族圈里的外来户，但因为是独孤后的外甥女，其他的女子多多少少存了巴结之心，于是她便被捧成了众人的中心。

    宫夫人气得暗自吐血，心说这种二货女婿，白送我都不要啊！

    她根本不信状元出身的宫锦澜会教出一个不会作诗的女儿，她对不上来，估计是为了给薛佳颜面，即不动声色地藏了拙又讨了巧，当真是冰雪聪明。

    宫卿微微侧目，见她脸色透出紧张之色，便明白过来。

    顿时，满座寂静。

    收到两份不一样的礼物，她老人家在后宫混迹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这两个女娃娃，一个是有所求，一个无所求了。

    “两人才学不相上下的时候，相貌俊美的沈醉石被点为驸马，有可能是九公主看上了他。蒋同贞前来告诉我这些，自然是不希望我们毁了他得意门生的前程。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好。”这位太子殿下终于说了一个字，声音清朗好听，却懒洋洋的好似没什么兴致。

    原来她是赵国夫人的女儿，独孤铎的妹妹薛佳。

    廊下宫灯亮如白昼，诸位佳人纷纷从屋内出来，盛装华服，艳光四射。廊下一时间衣香鬓影，香风细细，顿时让娇花失色，星月无光。

    奈何，铜墙铁壁都挡不住定远侯那一颗萌动的春心，时时刻刻密切关注宫小姐动静的薛二侯爷，立刻请了鬼见愁薛林甫上门给心上人看病。

    向婉玉和宫卿同住一室，关上门，她便“好心”地提点宫卿：“妹妹若是无心入宫，衣着最好素淡些。”

    薛佳忍不住拍手乐道：“太好了，终于也有人不会。”

    向太妃乐呵呵拿出戒指，对着阳光看那猫眼。“这可是个好东西，送我这个老婆子岂不可惜了，这枯树老皮的手，带什么也不好看。”

    阿九附耳在独孤后耳边，幸灾乐祸的笑：“你看她，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酒令都对不上来。看来真是随了她母亲，不学无术，徒有其表。”

    “妹妹觉得这一次进宫的女子，谁最出色？”

    情急之下，她在桌子底下拧了一下宫卿的手背。

    重阳宫里，向太妃早得了消息，算到她们必定要来，便在廊下晒着太阳，等着两个丫头。

    可是，沈醉石这般品貌，放手如何甘心？

    “大家不必拘束，都介绍介绍自己，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平素严肃端庄的独孤后今日刻意显得温和可亲些，唇角挂笑，亲切地赐座。

    阿九道：“好啊，既然大家入宫就是为了花朝节，那就以花朝节为题，不过句中须得带个春字。”

    安夫人一走，明华宫顿时安静下来，姑娘们无心谈笑，纷纷回房，开始准备晚宴的衣着妆容。

    对于沈醉石来说，宫府一行如同一场梦，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宫夫人悻悻地闭了嘴。

    弹琴的许锦歌，吹箫的乔万方，吹埙的章含珂，都是有备而来。

    于是，接下来，便是一轮才艺表演。

    宫夫人一怔，“什么意思？”

    薛佳却毫不介意，吐了吐丁香小舌，娇俏可爱，毫无羞愧之色。

    阿九扭头去问慕沉泓，“皇兄以为如何？”

    “宫尚书，老夫有一事，想和尚书商议。”

    他简直不敢相信。整整一日，都痴痴地出神。

    独孤后笑着颔首：“好，喜庆大气。”

    更让人尴尬的是，这事还被韩氏知道了，借着上门看望宫卿的机会，对宫夫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暗示宫夫人是在和她抢女婿。

    一行佳人到了莲华台，按照桌上的名位依次落座。过了片刻，只听内侍唱传皇后太子驾到的声音，于是众人便又起身离座恭迎皇后，太子。

    这时，酒令刚好行到向婉玉这里。

    在座唯有薛佳，神色比较自然。因为表妹看表哥属于名正言顺，所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看慕沉泓。

    宫卿真恨不得将这个薛二暴打一顿。

    她膝下无子，宫卿小时候不时跟着母亲进宫来看望这位姑姥姥。后来宫卿渐渐长大，宫夫人便刻意不再让女儿进宫，以免碰见皇后或者太子，被惦记上了。

    “姨母存心要我出丑么，明知道人家不会作诗啊。”薛佳站起来，撒娇嘟唇的模样异样的可爱娇俏，和满座正襟危坐的端庄佳丽相比，她的活泼随性显得别有一番味道。

    向婉玉却听不懂她的暗示，自顾自道：“还有一个，我觉得也不可小觑，就是皇后的外甥女薛佳。”

    独孤后先赐了众人一杯暖场酒之后，含笑道：“大家可别拘束，光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行个酒令如何？”

    众人皆心生好奇，却不好意思去问，唯有薛佳直接，拉住乔万方的手笑问：“姐姐眉间的花钿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别致生动？”

    上天居然对他厚爱至此，接二连三的好运气砸的他有些头懵。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似乎有占全的趋势。

    好不容易碰见这样一个可心的，又和自家女儿有缘分，有渊源。

    所以，如何吸引他的目光，引起他的关注，就是这余下来的时光，她所要做的功课。

    正在吹埙的章含珂，乐音一顿，和她合奏的许锦歌也弹错了一个音。

    提及当年，尚书大人略有点尴尬，顿了顿道：“当年的安宜公主和如今的九公主，如何能比？”

    显然，宫卿未经同意就被迫成为了她的联盟军。

    “那你觉得，今夜谁的表现最让人动心？”

    众人皆回过头来，齐崭崭地看着宫卿。

    向太妃眉眼皆是欢喜的笑意，话虽这么说着，却是忍不住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女人对珠宝的爱，是不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流逝的。

    宫卿答道：“好，母亲让我带了些瑞丰园的糕点，正是要拿给她老人家的。”

    宫卿进来时，她正拍着手在笑，一见宫卿，她便止住笑，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宫卿，问身边人，“宫姐姐就是京城第一美人？”

    向太妃却是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事，总是叫人不如意的，偏偏有心的没那个福气，有福气的那个，却又无心。”顿了顿，她又道：“你这些日子多留意东宫的消息。”

    宫夫人笑眯眯问：“夫君怎么了？”

    她悄然将向婉玉的手拉过来，在她手心里写了两行字。

    阿九也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又不是满座绿衣少年郎，她对女人没兴趣。今天来，完全就是看热闹。结果，引起热闹的人退场了，于是这热闹也就没了看头。

    宫夫人立刻喜笑颜开，“是不是替沈状元提亲？”

    向婉玉很难得的生了一抹愧疚，心想若不是刚才那一句送了自己，她也不会丢人。

    太子殿下四个字，在姑娘们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官夫人被这一场空欢喜弄得郁郁寡欢，眼看再过半月就是花朝节，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铤而走险地让宫卿再次装病。

    他反复将宫锦澜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脑海里仔细的推敲，思量，分析。最终，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宫锦澜的确是有招他为婿的意思，宫卿在宴上作陪就是最好的证明。如若不然，他根本不会让娇养深闺的女儿来见自己这个外客，而且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本次殿试还有一位考生刘熠异常出色，策论书法皆让人惊艳。探花定下之后，圣上在他和沈醉石之间斟酌状元榜眼名次。这时九公主从帘后出来，对圣上附耳说了几句，刘熠便被定为榜眼，沈醉石被取为状元。”

    宫锦澜略一犹豫，道：“今日我遇见了大学士蒋同贞。”

    瞬间，满座芳心尽碎。

    这个险些成为她小姑子的女孩儿，虽然并不是最美貌的一个，却是最抢眼的一个。娇俏可人，身份特殊。

    宫宴很快结束，诸位佳丽回到了明华宫，各自安歇就寝。

    离花朝节还有半月，被选上的女子们便提前进了宫，自然，这半个月就是考察期。

    独孤后笑道：“你不会，那就罚酒一杯。”

    宫卿作的这两句，暗含向婉玉无意竞选东宫妃位的意思，正合独孤后的心意。她召向婉玉进宫，本就是看看她是否合适做侯府女主人。

    他估计沈醉石若是上门提亲，必定是请这位恩师前来做媒。所以，宫锦澜觉得，这桩婚事，看来已是水到渠成，板上钉钉了。

    雅乐响起，宫宴正式开始。宫女们手捧羹汤菜肴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摆上各种佳肴美食。清醴盈金觞，肴馔纵横陈。水陆之珍，应有尽有。在高烛明光的照耀之下，整个宫殿金玉满堂，珠光宝气，散发着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奢靡气息。

    而她一来年少活泼性情开朗，二来又是在姨母的地盘上，自然也比别人更放得开。所以，一群少女中，她最是活跃。

    “困了啊。”

    向婉玉酸溜溜道：“可是你又说她不会当选太子妃。”

    赵国夫人的丈夫薛闵的封地在湖州，独孤铎承袭爵位之后，和母亲到了京城，薛闵和长子幼|女依旧住在湖州。赵国夫人前几日才将薛佳接来，为了速速融入京城的贵族小姐圈子，便把她也放入了这群小姐其中。

    只可惜是那人的女儿……一想到那个人，独孤后心里翻涌上来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感觉，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姑娘。

    在座的还有一位小姑娘比较引人注目，倒不是因为容貌出色，而是因为她的一双眼睛十分活泼生动。其他女子都规规矩矩地坐着，比较拘谨胆怯，不敢随意张望，她却瞪着一双圆眼睛四处打量着同来的少女。

    “都好。”太子殿下第二次开口，只比第一次多说了一个字，却比第一次更加的懒散勉强。

    “到底什么意思？”宫夫人对夫君在自家人面前也搞权术素来是深恶痛绝，她讨厌一切考智商的命题。

    年少时一次改变命运的相遇，他从未想过六年之后会突然重逢。

    向太妃心里更疼爱宫卿，面上却反而对向婉玉更加亲热，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宫卿没有回应，因为依她看来，向婉玉这次也被选入宫中，独孤后倒不是要考察她是否合适做太子妃，而是考察她是否能胜任定远侯府的女主人。

    阿九扫视着诸位佳丽，唇角一勾：“母后，怎么没定亲的姑娘这么多，莫非是都等着明年皇兄选妃么？”

    还好，向太妃除了珠宝，也喜欢美食。

    薛佳也不推托，大大方方地喝了一杯，对着右侧偏头一笑：“许姐姐，该你了。”

    于是，各位佳丽便顺着座位一一起身自我介绍。

    宫卿只好点头答应，将来宫中的云谲波诡未必让向婉玉幸福安康，可惜她却不知前路荆棘，定要孤注一掷，如此孤勇任性，也实在是勇气可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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