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神色痛楚,却镇定无比得接近冷酷。
劳家卓的声音中气不足,冷冷淡淡:“你何不问问冯某人做了何等好事?”
劳家骏已经大步转身朝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地问:“琦璇在哪里?我操他妈的洪武!”
老太太说:“你是不是奶奶的乖孙女?”
劳家卓躺在卧房的床上,左手挂着药水,正对着手提电脑神色专注。
我不会多讲当时不愉快的往事,只说现在家里长辈在新加坡都很好。
劳家卓痛得紧了似的咬着牙,搁下手中的杯子,一字一字地吩咐:“郭叔,派司机送她出去。”
原来我们之间,只要他一个客气眼神,我便完全是陌生人。
佣人又给劳家卓盛了一碗汤,我看见他今晚为了让老太太放心,已经吃下了小半碗米饭。
劳家卓答:“下周三公司开会评估报告出来,通过我自然会批。”
他闭着眼歇了一会儿,才扶着墙壁慢慢往房间里走。
劳家卓盛怒之后,只余下了萧瑟的悲凉和无比的疲倦:“你有空多照顾下家人。”
我在门廊外默默停住了脚步,往大厅看了一眼,看到许久不见的劳家骏。
我先开口问:“身体好点儿没有?”
劳家卓面色惨淡望着我,动了动唇想说话,却又牵动胸口的疼痛,他低低咳嗽一声,一手撑在沙发上伏下了身子。
我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客套话说不出来,我觉得舌尖发涩。
我没有说话,脚下却不再移动。
我在沙发上坐着,心不在焉对着电视,心里越来越不安。
我点点头,带着托比出去散步。
劳家卓想起来都胆寒:“你三岁的儿子在洪武帮看了一个下午的卡通片!当时的情况紧急,你要我怎么样做!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小哈被卸去一条腿?”
我立在台阶上,又有人上前来搬运行李,老太太一边笑着同郭嫂寒暄一边走向大屋。
他死死按着胸口,痛得发紧似的大口吸气,虚汗一滴一滴地布满了惨白的前额。
劳家卓第二天下午回来,托比在花园里玩耍,见到他的车回来,亲近地靠在他脚边摇着尾巴打转。
我还是不放心,加了一句:“召司机开车在楼下候着。”
郭叔急忙转身吩咐佣人:“打电话找璇小姐。”
劳家骏气得指着他鼻子怒骂:“你不要以为你现在独掌大权你就无法无天了!”
我往外看了一眼,劳家卓面容寒白,他边走边抬手解领带,声线低沉沙哑:“我住外面上班方便一点。”
夜里杨宗文匆匆赶过来,佣人迎上来对他焦急地说:“杨医生,请上楼,陈医生在上面。”
当天夜里,餐厅灯火通明,落地长窗被打开了,花园亮起几盏彩色小灯泡,晚玉兰的香气幽幽。
劳家骏惊疑不定:“这事情是真的?为什么没人跟我说……”
我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连日缠绵的低烧不退,他嘴唇有些干裂,白皙皮肤都失去了平日的温润光泽。
郭叔说:“早上医生刚刚过来,他现在还在休息,映映小姐等一等可好?”
郭叔从侧厅跑过去要扶起他,却被他摆摆手阻止了。
劳家卓应该是得了老太太吩咐,晚上仍然回大屋吃饭,只是一日工作下来,强撑着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支。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两秒。
他勉强支起身子,对我说:“你出去好不好?”
我驻足等了两分钟,才看到他从洗手间出来。
我只好退了出去。
老太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终是无奈地摇摇头,只拍了拍我的手。
劳家骏踢了一脚沙发:“那帮高管还不是看你的脸色行事!”
他那时刚刚做过胸腔的引流,斜斜的躺在床上静养,还插着胸管。
劳家卓无意识地将一箸鳕鱼塞入口中,细细地咀嚼,慢慢地吞咽了下去,许久才叹了口气:“奶奶,你要是真喜欢她,就认了她当孙女吧。”
当天晚上我在花园餐厅,并没有见到他下来。
他手有些抖,扭了半天都旋不开瓶盖,我正要走过去,却听到忽然一声低响,瓶子从他手中跌落,眼前的人撑着身体的手瞬间一软,他整个人猝然地往后缓缓昏倒。
老太太想起来什么,还是没说话,只叹了口气:“别把心封起来,给老二留个门缝儿。”
护士跑了进来,也是低呼了一声:“劳先生……”
他全身无力虚乏,实在是力不从心,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了我怀中。
劳家骏脸上怒气冲冲:“你劳家卓是长了威风了,你要我有何脸面在这交际圈子混?”
他蹲下来漫不经心地和托比磨蹭了一会儿,然后亲昵地拍了拍它的头,他起身的动作有些缓慢。
他如此干脆,我反倒儿女情长起来,站在他床边一时无话。
我等到过了一个下午才上楼去。
我咬住唇静静地在他身旁坐下。
除了佣人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外候着,走廊连着的一个大厅和房间都异常安静,水晶吊灯幻影重重,奢华地毯吸收了脚步声,一切寂静得得让人恐惧。
我走的那天早上,劳家卓似乎好了许多,穿了一件米色格子衬衣若无其事地下楼来,大约是人瘦了一些,有些宽的棉府绸的华丽衣料衬足了他带着三分病态的脸色,眼眸漆黑,脸色苍白,整个人依旧是那样摄人心魄的俊美。
我朝着老太太跑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劳家卓慢慢直起了身子,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梯。
富丽堂皇的大客厅,只留下了劳家卓瘦削的身影依旧站得笔直,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帘照射在金丝柚木地板上,几缕光线在他的黑色衬衣轻盈跳跃,更衬得他的身体惨淡得如同如一个剪影。
他略微垂头站了一会,缓缓抬腿要往楼上走去。
劳家卓声音低低幽幽:“大哥,你跟洪武打交道,最好小心一点。”
我看着老太太一头银发,精神矍铄,心中只觉得无限安慰。
大约是眼花昏花身体难受,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喉咙发紧对着跟进来的女佣说:“别惊动老太太。”
劳家卓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低声说:“我要回家了。”
郭嫂喊了一声:“映映小姐,还不过来!”
劳家卓出言打断他,声音带了疲倦的温和:“郭叔。”
最终还是会提起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有什么可维系我们之间脆弱的感情,一切不过是劳家卓先生的一念之间。
劳家卓弓着身体,差点跪倒在地上。
这几天他已经忘记我的存在。
劳家卓声音严厉暴怒,目光却悲哀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洪五是干什么的!你我都一清二楚!你知会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你真就以为你一跑了之就什么事情了没有了!”
劳家卓也不多做表态,只点点头说:“也好。”
我等到心焦几乎要烧着,终于看到杨宗文走出来,他边走边对着郭叔说:“让他住院。”
“够了!”劳家卓忽然暴怒地喝了一声,他随即站了起来,面容阴霾暴戾,他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劳家骏:“我为什么要娶钱婧!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娶钱婧?你一枪把人家膝盖骨打得粉碎,你还真就以为那就是洪武帮一个普通的男孩子?那是洪武捧上了心尖的一个!你因为几句口角就废了人家一条腿!你还有脸撂一句打断你一条腿劳家赔你一条腿?你劳家骏跑到美国无影无踪,老婆儿子丢在本地你也不闻不问一句!”
杨宗文见到我,打了声招呼,笑笑下楼了。
我站在廊前的台阶下等待,没见司机开车过来,倒看到一辆轿车从外面开进了花园。
劳家卓下来吃了晚餐,他见到我在也神色如常,席间除了劳家卓吃得少得让老太太念叨了几句外,他本来就是极会控制情绪的人,我学着点儿表面功夫,两个人至少把老太太哄得欢欢喜喜。
他断断续续地痛苦呛咳,侧过脸用手帕捂住嘴角,倾身一口血忽然就咳了出来。
饭桌上安安静静。
我看见他面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掩着嘴捂住了低声溢出的咳嗽。
佣人伺候着他在餐厅慢慢地喝一杯牛奶,老太太在客厅挽留我未果,气得走进来骂他:“老二!你再让映映走,你什么时候能再给我找回一个这么好的孙媳?”
这一次劳家卓生病自然也瞒不住老太太,但医生护士佣人都得了提点,老太太只道他身体一贯弱,只勒令他不许上班在家休息。
他淡淡出声:“进来吧。”
佣人迎上前,一位穿暗红绸衫的老年妇人,被小心地搀扶着下了车。
劳家卓骤然病倒,当天夜里转重,人已经起不来,家庭医生连夜急招了他的私人医生过来,接着的几天他一直发烧咳嗽,家庭医生和佣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日日给他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