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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不大不小的音量足以引得周围优雅驻足的客人纷纷张望过来。
我扔下手袋坐进沙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勉强说了一句:“和朋友吃了晚饭回来。”
男人带了点儿讥笑:“劳二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江小姐又怎会是他的对手,跟着二少,折辱一点不要紧,自然荣华尽享。”
他接过:“你与那位先生是旧识?”
八月底我接了Luisa Via Roma品牌店铺的展览设计,和一个设计团队一起,每日忙得晨昏不分。
袁承书神情平和宽厚:“坚持向前走,挫折总会过去的。”
徐峰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入后座。
我起身给他盛汤。
我知道我不过是狗仗人势,若不是他们主子交待要顾及我安全,我的小甲壳虫怎么跑得过后面跟着的那辆罗浮揽胜。
和劳家卓也就基本晚上能见到,只是那时我已累得话都不想说,如果我没有兴致,连和他亲密的时间都不多,他对于我的工作也没有过多的反对,只和我说过没有必要这么辛苦。
我抬头看了一眼,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衣饰修饰得讲究,略显浮夸,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想赚钱还给他。
我说:“我不想吃,回家。”
车开到道路上,他先开腔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屋里很静,我开了一盏台灯,躺在沙发上,很快迷糊睡了过去。
他经过我身边,复而又转身走回头,看了我几秒然后出声打招呼:“江小姐?”
仿佛一枚细细的针,刺得我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痛。
别的女孩子的廿五岁,别的女孩子的二十五岁在做什么,打扮得漂漂亮亮跟不同男生约会,没有试过跑车在东头湾道飞速驶过,也未必要在太平山顶喝咖啡看夜景,那些并肩在幻彩咏香江的七月一起看一场的维港烟火的爱侣,就足以让人羡慕得满心酸楚。
我说:“不好。”
我站在玻璃门前朝着街道张望,脚步却瞬间定住了。
我脚步定住了:“你说什么?”
车子停在公司楼前,司机自前面将一个袋子递给他,他转而将纸袋递给我:“早餐。”
我觉得脑袋四肢都有些沉重,找了借口推辞回家。
我不想说话,嗯了一声。
他迟疑了一下说:“看来你心情不太好,我却没有好消息带给你。”
我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劳先生何曾考虑过我有没有想做你身边的人?”
他说:“我没那么神奇,今日我是特地来找你。”
我记忆力一向不错,此时已经想起来,此人原是家骏的幕僚,不知道现时是否还在劳通任职,我无欲同他打交道,礼貌笑笑要走。
我说:“在街心公园荡秋千。”
他怒火阴沉:“你还给我顶嘴!我不过是担心你安全!”
他说:“出来喝杯饮料消暑可好?”
我说:“你如何得知我号码?”
我独自望着一幢一幢的高楼大厦,大风吹过,沉默良久。
可是我在做什么,我的一生都被一个男人所控制,到最后对爱情已经完全绝望。
我一把摔开了手边的报纸,踢开了茶几走出去。
如果我是独立的,自由的,无论爱他或者别人,也许生活会不一样。
“映映——”他冷下脸,神色疲倦之中带了杀伐之色:“你是在我身边的人,不要太任性。”
“走吧。”我熄灭烟蒂。
他望着我说:“只要你会有危险,那就还不够。”
袁承书在打过几次电话给我之后,终于明白我并不是和他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而是真真正正的古井无澜,我甚至对多认识一个新朋友都无任何兴趣。
我坐进去,心里非常不痛快,一句话都不说。
我推开了他,径自回屋中睡觉。
袁承书打电话给我。
“映映,你能否为我考虑一点?”他伸手拽住我:“我想要接你上班,你百般抵触,给尽脸色我看,现在不过是一个认识几天的普通朋友,他接送你邀你晚餐你就这么乐意?你讲点道理,你让我怎么能不生气?”
他不带一丝情绪的低沉嗓音,说出来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我简直要气昏:“你这样是要逼得我怎么样,我干脆辞职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家坐着好了。”
男人说:“听说二少现在又将江小姐带了在身边,劳通这般通天的权贵集团,江小姐何必还这么辛苦出来打拼?”
我说:“我会小心。”
交际圈子里的秘辛,总会有人谈论得如此不堪。
我说:“还能坏到哪里去?”
我问:“你晚上没有应酬?”
我看进他的眼眸深处,燃烧着的是明暗不定的逆鳞之火,我从来不曾也不敢忘记,温和文雅的劳家卓,终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裁决者。
“下班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他平静地说。
我沉下音调:“我还想在公司做下去。”
劳家卓进来时,寒气扑面,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映映,怎么开这么冷?”
我转身就走。
“家卓,”我下车时和他说:“让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我早就听说江小姐深爱二少,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背叛家门耻辱,连妈妈被二少亲手复仇都可以不在乎。”
他抬手抚上我的额头:“怎么了?”
他牵起我的手,将我往楼下拉,然后塞进车子里。
劳家卓将我拉进屋里:“可有撞到你?”
我说:“没有,我不认识他。”
我感觉心头刺痛的血汩汩流出,我对着他尖叫:“我今日所得的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今天在展馆我心神不宁,幸好工作一切顺利,晚上是主办方邀请的众多界内人士的时尚晚宴。
劳家卓在后座对着平板电脑,抬头看到我站在一旁:“进来吧。”
“你!”劳家卓眼中怒意隐现。
我忍不住出声:“对不起两位,如果是和此次展会无关,恕我失陪。”
下班时分我走出大楼,他的车子泊在车道旁,司机下来开门,恭敬地说:“江小姐。”
我翻找空调遥控器。
这时有人将我轻轻拉到一旁:“这位先生,欺负一个女孩子的手段似乎不甚高明。”
我麻木地说:“我在你的阴影下活了半生,我渴望摆脱你。”
我进房间换了衣服,进厨房喝了碗汤,看到佣人送来的四菜一汤仍搁在桌上一动未动。
我终究涵养不够,气得嘴唇一哆嗦:“你少胡说八道!”
我摇摇头。
我推开旋转玻璃门,却只能浑身发冷地站在大楼的台阶上,看着那辆车子呼啸着驶走。
对面男人点点头,带了一丝暧昧不清的笑容。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声音很大,带着莫名的恨意,劳家卓都一愣。
我拉过被子裹住身体。
我笑笑不再说话。
我慢慢开腔:“劳先生,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帮助,但请你明白,我江意映并未委身于你。”
他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我这段时日花费了多少力气将这些新闻压下去,你却要在这风口浪尖跟人约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咬着牙转身要走。
我不肯妥协:“我和你说过我不要人跟着。”
我已经看到他的身影,劳家卓倚在台阶下的墙上,我看到他在拨电话。
我侧过头对那端说:“先这样吧。”
直到那抹高挑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才从周遭的一片死寂惊醒过来,推开门追了出去。
我冷冷地说:“我没有劳先生专业,我又不是做坏事见不得人,从来不会注意有没有人跟拍。”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吃个饭的时间总有。”
我说:“没有事,遇贵人。”
我今天一早开始就在会展中心,没有进过办公室,不知道报纸登了什么新闻,于是拿起来看。
我别过脸:“没事,有点累。”
年轻的时候,做什么傻事,都是美好的。
我说:“我没事。”
劳家卓晚上回来,我直接和他说:“够了。”
我只觉得身周犹如一片茫茫废墟,语气带了无可避免的悲凉:“你想将我关着到几时?我已经改变,我们的过去,也已经再也回不去,现在我早已顽劣不堪,你爱的是我,还是四年前的江意映?”
他淡淡地说:“过一段时间会好。”
配的标题和文字是劳家卓为与前妻复合而二度离婚,两人关系陷入扑朔迷离,江小姐夜会神秘男子姿态亲密之类引人眼球的桃色新闻。
他镇定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平静之中带了失望:“你如果觉得你亏欠了我而弥补我,或者还想要找回曾经的感情,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了——那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继续下去。”
他脸色微微一变。
“映映——”吃过晚饭,我坐在电视前,劳家卓先生安下心来,理智抬头,终于开始训人:“你驾车技术是有多好,没进高速路都敢开到一百二?”
“好吧,”他在电话那端笑笑:“漂亮的女孩子总是有权利拒绝的。”
劳家卓脸色变幻之中一再地惨白下去:“你以为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