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敛笑容,恢复成了一脸漠然,这是我唯一的武器。
劳家卓见我毫不悔改,脸上森寒一片。
他眉头紧蹙成一道深刻的褶皱,神色是寒凝如石一般的僵冷,不知是忍着多大的痛楚,才用毅力支撑着整个人不倒下去。
我也受够了,站起来冲他痛快地叫了出来:“他们爱拍那就让他们拍个够好了,又不是拍你,劳先生出入有豪华座驾无数保镖护驾,又不会拍到你!”
他直接转身朝屋子外面走。
我淡淡地笑:“这么多人在这世上生存,谁没有困难。”
我已经提前一个多星期在此布置,展览会上的展品力求少而精,我用最少的隔断墙,架子和橱窗,以达到最大的使用与艺术效果,无论是玻璃还是丝绸,每一样衬托展品的饰面都虑到了和展品质地的一致,隔墙与橱窗细部的设计都简洁流畅,模特的标志和建筑特征都达到了我追求的极致的美感。
第二日早上等我迷糊着爬起来,洗漱化妆换衣磨蹭了好一会儿,劳家卓竟没有走,他坐在客厅,抬腕看表时我正好走出来。
眼前却一轮一轮播放那个男人隐晦轻蔑的笑意,如按错了键的一幕凌乱电影。
袁承书掏出烟盒,打开递给我。
电梯门打开的一刻,我挤出去,过走廊,跑出公寓大楼的大堂。
我接过他手上的打火机,将手搁在栏杆上抽烟,看着脚下一大片的石头森林。
我心头微微的苍茫。
他左手手肘靠在墙上勉强支撑着握住手机,右手却紧紧地揪紧了胸前的衣服,不远处的路灯投射而来些许暗暗的光线,我却无比清晰地看见了他霜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密密冷汗。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望着他寂寥笑笑:“我摔了一跤,想要爬起来,原来这么难。”
他不动声色:“据我所知你单身。”
我劫后余生,神智有些轻飘飘的:“啧,劳家卓先生护花,全港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叹了一口气说:“你有没有烟?”
我今日要做事,以为是客户,于是礼貌而征询的目光:“你好。”
经历了一个月忙碌过后,Luisa Via Roma旗舰店的精品艺术回顾展终于在新世界中心交付展出。
夜里劳家卓在客厅等我:“怎么这么晚?”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大门打开的声响惊醒,挣扎着坐了起来。
一支烟吸完,我手边手机响。
我手都在颤抖,嗓音压得沉重:“请两位勿妄言谈论我父母。”
车门几乎是即刻打开,徐峰从里面冲出来,脚步慌乱:“劳先生?”
袁承书静静地看着我,忽然说:“不要这样笑。”
袁承书追上我,然后带着我搭电梯,走到副楼的天台处。
他答:“我打电话去你办公室问的。”
他再和我聊天时,变成了老友似的劝慰:“你是年轻可爱的女孩子,这样安静封闭的生活方式留待六十岁再过可好?”
他脚下动了一下似乎想走过来,下一刻身形却骤然顿住。
劳家卓定定地望着我,脸上神色是重击之下那一瞬间的安宁,而后慢慢浮起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惨痛。
他拿着汤匙静静地说:“好好谢谢人家。”
他身旁挽着的女伴却蓦然瞪大眼睛一副惊讶状:“这是劳家二少的那个……”
他已经了解,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先休息一会。”
我忍不住出声辩解:“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吃个饭,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他不愠不火:“先上班吧。”
我说:“今天谢谢你。”
我敷衍了事:“谢过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
一天夜里我在屋里呆着烦闷,换了球鞋下楼去跑步。
女子接话说:“当日二少糊涂抛却佳人,真是没有眼光,现在果然又是舍不得,江小姐魅力自然无敌。”
将我送到家后,劳家卓看着我上楼,然后司机载他离开。
现在已经是近晚上十点,我说:“你没吃晚饭?”
劳家卓见我精神不好,也不再同我说话,将我抱起朝房间里走:“进去洗个澡早点睡。”
他进来按亮了客厅的大灯,看了我一眼,白皙脸孔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是这样一个一个设计连续做下来,收入不算低,那笔治疗费用,我略微节约一点,还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冷笑一声:“不怕被拍?”
我起身默默推开他,走进浴室洗澡。
我在橱窗前观赏一个黑白镶钻手镯,一个男人迎面走来。
她笑容迷人,甚至带了点儿似真似假的钦佩:“我早就听说江小姐深爱二少,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背叛家门耻辱,连妈妈被二少亲手复仇都可以不在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仓促地开口说话:“我们不要吵架。”
我将方才记下的一张纸条递给他:“查查这个牌照的车。”
第二日早上他没有再坚持送我,我搭计程车上班,快步走过人行道时,不再回头看身后。
我看了一眼,是设计助理的号码。
他说:“有心人自然有办法,你现时在何地?”
等了好一会电梯才下来,我冲进去,对着电梯键又是一阵猛按。
第二日早上上班之前,我对着镜子扑粉,又狠狠地刷了两笔胭脂,镜子里的人终于有了一点点人色。
我对他说:“我不是自由身。”
劳家卓推门进来。
劳家卓不再说话,餐桌上只剩下碗碟轻敲的清脆声音。
我大清早就被他惹得火气都冒上来:“我自己走,谁都不要。”
他说:“吃饭没什么,你们不知道避一下狗仔?”
“映映——”他看见是我,低咳一声,下一刻是把我拥入怀中:“你再不回来,可要我出去找了。”
我默默地看了很久很久,终于转头对他笑笑:“你似乎每次都出现得不是时候。”
他走到我面前,将数份报刊放到我面前桌上,居高临下地问:“映映,这是怎么回事?”
他脸上隐隐焦急之色,手上还握着车钥匙。
我客气地道:“先生过奖。”
他眼底深处那一束火光慢慢熄灭,转过头轻轻咳了一声。
袁承书说:“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事。”
袁承书关心地问:“你可是遇到什么困难?我看看能否帮忙。”
我握着电话:“可能晚点。”
下午收工之时,接到劳家卓电话:“映映,今天顺利吗?”
他推开手边的笔记本,上来解下我手腕上的表,然后松开我盘起的头发,扶起我的肩膀让我躺到他怀中的舒适的位置:“累到这个样子。”
他扳过我的肩膀看着我:“要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当日我在会展中心坐镇,品牌的亚洲区总经理上来和我祝贺,我同她寒暄一阵,留下了一个设计助理在大厅,径自走开去闲逛。
劳家卓大约是得了手下报告,得知我拼命加速害他们不敢跟得太紧然后被我甩掉了,他气得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我没有敢接,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就出了事。
他语气有些生气:“你不能低调一点?”
话出口的一霎那,我就知道我这句话说重了。
他温和地说:“不会。”
他大约知道我生气,也不再理会我。
他咬着牙,话音有些颤抖:“我做得还不够,还让你有心思胡思乱想?”
男人略微让开了一步,笑着说:“江家也算大方之家,江小姐至于这么见不得光地跟着他吗?”
我接过:“谢谢。”
我强忍着心中的泪水,低着头往外走。
袁承书在旁专心开车,看见我挂了电话,转头对我笑笑。
两个人之间达成一种勉强的妥协。
袁承书说:“那日与你撞车的那人,我调阅了一下资料,车主并不是他,监控录像显示同一车辆曾在你工作的大楼下停留过多次。”
“江家也算大方之家,江小姐至于这么见不得光地跟着他吗?”
那一页正好是一副照片,背影是昨晚我们吃晚饭的餐厅,袁承书在下台阶时扶了我一把,不过是两秒钟的事情,拍起来手挽着胳膊却好似真假之间留下了惹人遐想的余地。
他转身去打电话。
我脸上的笑容有些艰难。
溽热的七月份开始,我在DDSA办公室正式单独做案子,因为往外面跑得频繁,人都晒黑了一点,赶忙在周末下班之前去商场多买了支防晒霜。
女子扯了扯男人的肩膀:“好了,江家劳家当初已经闹得撕破脸面,唯一的掌上明珠被男人玩弄又被抛弃,听说连前妻都因此而轻生,江家落败到连本埠都无法再立足,江小姐自然不再好意思和你寒暄。”
他却故意要攀谈:“我方才知道这个展览是江小姐设计的,江小姐真是才貌俱佳。”
我刚站到门口,大门却忽地打开,劳家卓脚步匆忙跨出,差一点撞到我身上。
他将手中的水杯摔在了桌面上:“那我送你行不行?”
洗了澡出来,我走进房间里打开冷气,沉默不语地躺在床上。
经过认识不认识的同事纷纷侧目。
他一字一字,带了质问的语气:“我出现在你身边,让你觉得难堪?”
劳家卓进来坐到餐桌旁,都要拉住我的手:“对不起,我应该去接你,害你受惊。”
我从楼梯窗户看到他的车仍停在楼下,急忙扑向电梯。
我看了一眼,两个影子依旧不动声色地跟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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