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脸上的伤哪里来的？”

    我回来时，看到医生过来和小姑姑说：“最好尽快开刀，不能再拖。”

    他眉目之间染上了一层灰暗的倦意：“如果可能请你留在香港，不要再走——至少等你姑父康复。”

    我顺着秘书的指示走出玻璃的走廊，转入另一个异常开阔空间，尽头闭合的两扇门中间是一个繁复拙朴的图案，呈现的是一个完美切割形状的劳通标志。

    他微哂：“多大的人了两姐弟还打架。”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反射出寂寥的光，光可鉴人的大堂地板是黑白相间的菱形劳通标志格子。

    梁丰年指指长廊尽头的助理办公室说：“我先去做事，有事随时唤我。”

    小姑姑说：“并发腹腔内积液突然急剧增加——现在进手术室穿刺抽取——”

    小姑姑脸上的表情是在绝望之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什么时候会回？”

    他语气低柔着训我：“我上周外出公干，昨天刚刚回来，才离开一周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有事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吗？”

    电梯直达三十八层。

    一路上不断催促着司机开快点。

    我摇摇头。

    他有心宽慰我：“我咨询过院长，养和的肿瘤中心在这方面临床手术上非常有经验，你不用太担心。”

    一会儿她走回来微笑对我说：“江小姐，请进。”

    他深深皱眉，沉声说：“让我看看。”

    电话那端小姑姑声音有些颤抖：“映映，过来医院一趟。”

    我点点头。

    他又怜又爱地握住我的手：“别抓到伤口！”

    他倾身过来将我紧紧搂进怀中。

    我循声望过去，他正端坐在巨大的桌子后忙着埋首签文件。

    我坚持着说：“我不能再这样一直给你添麻烦。”

    深夜的四点多的街道的士车不见踪影，我狂奔了两个街口，才拦到了一辆。

    我低头看看，我昨晚上外出时穿着灰色开衫开司米长裤，衣着还算得体了，只是脸肿似猪头。

    他说：“七点过半。”

    他阴寒地问：“你就非得跟我这么计较，你要拿什么来还，以身相许？”

    值班医生摇了摇头略带歉意地说：“管主任出国考察了，这段时间不会排他的择期手术。”

    他立刻摇头：“不会的。”

    柜台后的三位年轻女孩子齐刷刷同时站了起来：“梁先生……”

    我喝完了一杯茶，等了约莫半刻钟，看到几个高大的洋人从走廊中走出。

    我听到他有些飘渺虚无的低哑嗓音：“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每一天醒来，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空的。”

    我扭头看到梁丰年从电梯中匆匆地下来。

    对着空旷天空思索良久，如今我们已束手无策，我搁下杯子心一横，推开门朝外走去。

    劳家卓放开我，故作轻松地说：“好了……”

    我按着她在手术室门口坐下，扶持着坐了一会儿待她冷静了一些，我悄悄起身去交钱。

    我说：“没什么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人在这样的时候非常的脆弱，躺在监护病房里的姑父稍有一点点异动，她都如世界末日一般心惊肉跳，我看着我记忆中一直坚强的小姑姑，在面对至爱的人遭临如此苦痛时，竟然是恐慌心焚如此。

    我问：“要是我是一段一段的人呢？”

    劳家卓低头刷刷地签署了几份文件，这才有空抬头看我。

    小姑姑心焦地问：“主刀医师可是管永康医生？”

    我耸肩：“我跟我弟打了一架，然后被他推了一把不小心就摔了。”

    我马上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姑父怎样了？”

    这时秘书走进去敲了敲门。

    空气里有些悲伤的况味。

    我抬手轻轻推开，跃入眼前的是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欧式罗纱窗帘拉开了一半，远处可见太平山顶葱郁树木。

    劳家卓走过来摸我头发：“怎么累成这样。”

    劳家卓走回我身边：“想什么呢？”。

    他抬腕看看表说：“映映，我十五分钟之后有一个会，你在这等我。”

    到九点钟，医生过来查房，宣布姑父情况暂时稳定，观察二十四个小时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

    我可怜的小姑姑。

    我点了点头。

    我在地铁金钟站出来，唯恐自己在犹豫中丧失冲动，咬着牙直接上了劳通总部。

    这是一座将商业理念和艺术精粹结合到了让人惊叹的完美建筑。

    我问：“几点了？”

    中庭之中的一束光线直落，光与空间的结合完美到了极致。

    巨大的办公室里面只剩下幽幽暗暗的寂静。

    我点点头。

    我略微闭着眼任由他摆弄，听到他有些不悦的语气：“哪个女孩子不万分爱惜容貌，没见过你这样三天两日就磕磕碰碰的。”

    劳家卓将电视遥控器塞到我手中：“我一会就回来。”

    我扯过床边的衣服：“我马上到。”

    搭乘公共扶梯进入银行大厅，目光所及的开阔视野，富于层层变化的室内空间，现代风格的螺旋结构楼梯，走道之间着正装的职员脚步匆忙安静，整齐有序地来回不断穿梭。

    我整个人都被他揉入了胸怀，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

    三人面面相觑，有犹豫之色。

    我坐在沙发上看到办公桌的后面，还有一面白色底浅色螺纹的电视墙，后面有一大片的延伸空间，开辟了室外庭园平台和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

    凌晨姑父被推出来，我陪着小姑姑守在外面。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穿着制服的保全在门口礼貌地拦住了我。

    我握住她的手：“别慌。”

    我倔强地说：“如果我爱上了别人呢？”

    我愣愣地看着他俯身在饮水机旁专心倒水，就连背影都带了自然而然的稳妥雍容，我不禁默默低头，却看到我的鞋子在名贵地毯上踩出了一个灰色印子，眼前浮起方才接待处小姐的神色，终于明白，我果然是闯入这个精贵世界的外星生客。

    我揉了揉眼角要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