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摔开他的手：“劳家卓，你会后悔的。”

    我敷衍地胡乱答：“我内分泌紊乱月经不调。”

    唐乐昌在我身侧有些不悦地问：“映映，怎么回事？”

    我已经很平静：“我听苏见说，你车祸发生时，她父亲过世，她仍尽心照顾你？”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劳家卓身体一惊颤，却没有转头看我，而是仿佛忍受不了刺目光线一般，抬手遮住了眼。

    唐乐昌闹脾气坐在沙发上不肯动。

    我们坐在椅子上，阳台置了一张小圆桌。

    他跟着我进了客厅，站在客厅环视一圈，主卧和客房的门都没有关，他心下已经分明。

    被剥开的伤口，让我觉得有轻微的羞耻感。

    我淡淡地说：“我对生育不感兴趣。”

    我被他抱在怀中，这个怀抱在很多年以前，散发着坚定温暖的清新香气，曾经是我最为依恋的甜蜜港湾，而如今却只弥漫着一种走投无路的哀戚。

    劳家卓又开始训人：“江意映。”

    我闭上眼拼命压制那些涌上的黑色回忆：“还太小，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返身回去拿了一件衣服，套在我的肩上，安静地站在我的身旁。

    我觉得倦，瘫倒沙发上：“你随便坐。”

    他将汤匙放入碗中：“怎么了？”

    我别过头深深吸气，辛辣的烟草气息给肺腑带来暖意。

    躺在床上输了半瓶液体，我略微清醒了一些。

    劳家卓眉头微微拧着，低声劝我：“你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

    我情绪很萧索：“如今这样，又算什么。”

    他不愿多谈，只简单地说：“律师会处理。”

    家卓从房间里出来：“映映，回去穿件外套，外面太冷。”

    劳家卓回厨房斟了一杯热咖啡给我。

    我走到医院大门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他走得很快，有些微微喘息。

    我张了张嘴，唐乐昌马上将我往后拉：“请你停止纠缠她。”

    我说：“你又不缺一个周末情人。”

    他随口问：“聊了什么？”

    劳家卓语气带了威胁：“你信不信我拖你进去？”

    我不发一言地站起来。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我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但这一段的时间我体内遗留的疟疾治疗效果乐观，医生也说已经接近痊愈。

    我头痛难受，挣扎着按掉，铃声又响起来。

    唐乐昌一把揪起了劳家卓的衣领，咬着牙忍着怒火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算什么，始乱终弃！现在还敢来纠缠她！她一个人在欧洲孤苦伶仃过了那么多年，既然你当初将她丢弃，怎么现在又来了？怎么？想要跟前妻再续前缘？！”

    我们三个人，周围静默得可怕。

    我拧他眉毛：“好。”

    告辞苏见出来，迎面而来的寒风吹翻我的衣角。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唐乐昌已经直直走到他面前：“劳先生，幸会。”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退开一步站着不动。

    医生说：“根据江小姐的症状、体征及相关检查结果，尤其是彩超，目前考虑诊断子宫肌瘤。”

    计程车在城市的道路上行驶，我有些晕晕欲睡，头靠在唐乐昌的肩膀上，连车子什么时候停下来都不知道。

    劳家卓先生的座驾，夜色璀璨之下的深灰色调是雅致的奢华，我竟然在这个时刻，想起来的是她有没有坐过那辆车子，那个位置。

    我看不出我尚有何可取之处值得他这么留恋不舍，我并不需要他怜悯我。

    劳家卓眸色坦荡地看着他。

    我脚下动了动，想要走上去看看他。

    劳家卓说：“没有这个必要。”

    劳家卓站起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一夜。”

    我说：“不用，你回去吧。”

    他深深望我，并不出声。

    我说：“没事我挂了。”

    我终于接通。

    我说：“没什么。”

    我回来之后没有来这样的地方吃过饭，出门时随便套了一件外衣，跟在劳家卓身后，服务生将我们引入了一间雅致的包厢。

    他说：“我们先去医院。”

    早上我起来看新闻，财经频道正在播送早间新闻，国内一间著名城市商业银行副部级金融高官爆出涉案丑闻，银监会今日紧急发布通知，要求银行有效防范和控制操作风险，并同时加大对商业银行信托计划监管，一时各间金融机构一时风声鹤唳。

    我们终于将彼此逼得无路可走。

    医生和护士纷纭的脚步声，有听诊器放入我的胸口，有人按着我的手臂扎针，他一直抱着我，有些微凉的体温，进出医生办公室，走过医院走廊，进入电梯，走进房间，然后将我放在柔软的床上。

    “映映，有一件事情我明白得太晚，”劳家卓在我身后忽然开口，男人沉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一字一字撞击在我的耳膜：“我无法失去你。”

    劳家卓当夜过来，时间竟没有很晚，离我们在楼下分开不过几个小时。

    他伸手将我拉入怀中，双手轻轻地抱住我的肚子。

    唐乐昌发狠地拽住我，瞪了我一眼。

    夜里劳家卓打电话过来：“见到苏见了？”

    我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跳。

    医生温和地陈述：“江小姐动过一次流产手术，造成子宫有一些损伤，如果有要孩子的打算，建议二位趁年轻及早打算。”

    我将手中的几袋药片塞进兜里，推开门要往外走：“改天。”

    我们搭计程车回城区，他问：“住你家好不好？”

    劳家卓开口就问：“映映，怎么了吗？”

    劳家卓只好说：“我过来看看映映。”

    他纠缠的眉头：“映映，你知我珍重你，不必如此贬低自己。”

    我在房间里吃了一点，碗筷是劳家卓进来收拾的。

    我对劳家卓说：“你出去。”

    夜里睡不着，我起来趴在阳台上抽烟。

    劳家卓沉默以对。

    这时他的手机又开始响。

    我心下也觉得安慰：“那还不错。”

    我径自说别的：“我们今天去北州岛出海，晚上回来去南爵喝咖啡，然后去学校看看好不好？”

    “医生，对不起，我改天再来。”我套上衣服，走出了医院。

    我睡在房间里，后半夜一直听到若有似无的断续浅咳。

    “映映，”他忽然开口唤我，声音很轻很轻：“是多大的时候？”

    在酒店放下行李，我们出去吃晚饭。

    唐乐昌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应该也累，结账出来我们站在街边：“我回去了，你先回去睡一觉倒时差，我们明天见。”

    我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一刻，脑中轰然一声震响，整个人完完全全怔呆了。

    我哑着嗓子口气很冲：“大晚上的你有病啊！”

    我紧张地跟着他下来。

    我拉开椅子，尽量使自己客气：“不用理会我，你走吧。”

    菜上到一半他电话响。

    我笑：“想得美，住酒店去。”

    劳家卓在那端听到了，静了一下说：“看他敢来我跟前说一个字。”

    看见他明亮笑容，让人心情都愉快起来。

    我冷淡笑笑，将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站了起来转身走开。

    医生略微思索：“从宫颈来看，是人流术，大约是几年之前。”

    凌晨三点的天地之间万籁寂静，城市天空的尽头有晕红的云彩霓虹的灯光。

    我说：“等你一走我马上就去，所以你快点走。”

    他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诚实说：“她从香港过来。”

    我对他说：“他答应我试着劝你放手，不要再来烦我。”

    我不了解经历过那样惨剧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劳家卓的脸上很平和：“我撞上了前面变线的一辆车，他的父亲是司机，当时的事故调查结果如此。”

    唐乐昌不满地叫：“映映——”

    我们在外面快快乐乐地玩了一天。

    他板着脸：“明天就去。”

    他一个人还有半个在恍惚之中：“我们先回家。”

    我竟然是好声好气劝他：“既然结婚了，就好好待她。”

    半夜急诊室灯光白得刺眼。

    他继续：“我和你去好不好？”

    劳家卓问：“如何治疗？需要动手术吗？”

    唐乐昌坚持要送我回去。

    唐乐昌接着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有豫色，却不知怎么拒绝我。

    他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只看着我温和地说：“映映，我跟医生已经预约，你明天早上去医院再检查一次，如果有需要，尽快择期手术。”

    他尴尬解释：“对不起，她临时过来。”

    语气口吻都很淡，却让人狠狠打了一记战栗。

    劳家卓离开时是工作日，我辞去了剧院的工作，在家休息了两天，接到唐乐昌电话，他终于等到久违假期，说要回国探亲。

    唐乐昌兴高采烈地推着行李车出来，英气勃勃的脸庞，照例给我一个大拥抱。

    我此生从未见他哭过。

    我有些口渴，摸索着却找不到杯子，只好抬手按客厅大灯。

    我不再看他一眼，径自转身上楼。

    我接着说：“你在这看着我怎么睡。”

    他慌忙按住我的手：“映映，先吃完饭。”

    他低眸避开了我目光，然后轻轻抚摸我脸颊：“好好睡觉，我在隔壁。”

    我愣了一下，抬头说：“谁？”

    我将手机往床底下一丢。

    他一直背对着我们，按着车门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房间内忽然一片死寂，消毒水气味分外的刺鼻。

    他只好说：“我去外面沙发坐一坐，你要是不舒服叫我。”

    他喘了一口气唤我名字：“映映。”

    劳家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看我神色，他跟着我站起来：“我先送你回家。”

    电话里他声音柔了几分：“拿温度计量一下体温，你每次喉咙痛就要发烧。”

    直到唐乐昌伸手将我推醒，目光半是疑惑半是惊诧。

    他脸庞落下的液体，如同原野上划过洁白的闪电。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将手中的袋子搁在茶几上：“映映，晚饭没有吃饱，我给你带了宵夜。”

    睁开眼就看到劳家卓守在病床边，他见我醒来，握着我的手，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感觉好点没有？”

    劳家卓不知所措，只好轻声地唤我：“映映……”

    我还是倦怠，吃过饭就有些昏昏欲睡。

    劳家卓只顾握着我的手：“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点粥。”

    我摇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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