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苏见站到劳家卓身边低声说：“劳先生，丰泰金先生在等你。”

    我沉默几秒，方回答他：“没有这个必要，劳先生。”

    就这样过了两个礼拜，我决定出去找事做。

    我只在公司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住址都不填。

    我挂断了电话从包里找出通行证。

    就是在这一刻，我亲手扼杀了自己内心的最后一丝软弱。

    我穿了件白衫牛仔裤，白色帆布鞋，脂粉未施走入那幢大楼的五层。

    张彼德说：“日耳曼该死的民族性格，那位教授丝毫不通融，口口声声要保护你的隐私，什么资料也不肯提供，他只说你患有严重心理疾病，虽然已经暂时痊愈，但仍需要长期的恢复过程。”

    到大厅领了行李，拖着一个箱子走出去时，小姑姑和姑父在等我。

    我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我看着他推开栅栏的木门，转身对我招招手，然后阔步走向对街的停车处。

    Emma给我介绍的一个时尚界的同事，卡片上写的名字是Fredy Chan，任职知名时尚杂志的摄影工作室，头衔是创意总监，电话里他的声音非常斯文：“是的，Emma和我提起过你，江小姐，请来试镜。”

    西蒙尼客气几句，然后和我走开了。

    我当时带走的唯一的一本手稿已经在那场大火中遗失，妈妈生前出过两本画集，其中一本更是命名为映。

    托比得意地在我脚下打了一个滚。

    劳家卓微微倾身端坐，保持着一种不动如山的沉静姿势，在不断变幻光影中严峻的侧脸几乎凝固。

    我挑眉：“谁说我和他在一起？”

    我面无表情，亦没有说话，十足的高枝派头。

    我脚步未停地往前走。

    是韦惠惠。

    小姑姑说：“当时经济窘迫，只来得及带的走小的。”

    当时从苏黎世回来时我就想过马上搬家，但后来我考虑了一会否决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

    这时苏见牵着一双儿女过来。

    我去车站搭大巴返家，在罗湖口岸过关时，接到劳家卓的电话：“映映，你若有兴趣想入行，我给你介绍合适的经纪公司。”

    博登湖畔的金黄落叶飘下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收拾行装。

    小姑姑回去之后，一天夜里我接到劳家卓的电话。

    张彼德一时语结。

    劳家卓冷峻不笑的脸，拧着眉头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这时才知道Emma给我起点有多高。

    劳家卓正好经过我们身旁，随行的男子热忱地引见：“劳先生，容我荣幸介绍，这位是来自意大利的西蒙尼先生。”

    我回到国内之后，曾致电托西蒙尼给我带妈妈的画本。

    惠惠疾步奔跑过来，在我的身后叫了一声：“映映！”

    我穿着长至脚踝的珍珠色裙子，搭一袭粉色皮草披肩，将裸|露的手臂都盖了起来，然后挽着西蒙尼的手臂走进宴会大厅。

    我很快答应下来，并无多余要求和条件，只顾埋头工作。

    托比睁着无辜温润的黑色眼睛，突然流下泪来，爪子搭在我的肩上，一直呜呜地叫。

    然后是他身边的美貌的女子含笑上前，西蒙尼绅士地揽过她的肩头，贴脸亲了亲她的双颊。

    我们落座时，劳家卓的座位隔了几桌，我侧头和西蒙尼说话时，看到他身旁的女伴贴近他耳边，亲昵的动作，女子对他说了什么而后笑得花枝乱颤。

    我平静点点头：“谢谢，我考虑看看。”

    有人上前来和他握手寒暄，我只负责点头和微笑。

    女子裙摆摇曳生姿，香肩半露，笑容甜美，衬着身旁的劳家卓微蹙眉头一张脸庞更显冷硬傲然，她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

    “你认错人了。”我木然开口。

    我这时才得知：“爸爸没有带他一起走？”

    可是现在楼下只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蛋糕店，美发店，直到深夜仍然灯火不熄人来人往。

    我漠然转身回屋。

    Fredy穿衬衣粗布裤白球鞋，年纪应该有三十五，简洁的衣着衬着他的沉稳气质，时髦得不得了。

    我只好回答他：“张先生尊驾何事？”

    男人复又转身对着西蒙尼：“这位是劳通集团劳家卓先生。”

    他跨上了两格台阶到我身边：“前几天在苏黎世怎么走得这么急，你知道家卓在找你。”

    美艳女子马上露出亲切笑容，弯下腰不断地亲吻两个小朋友。

    她冲到我面前，仔细看看我，然后露出欣喜带着意外的神情：“真的是你——”

    我径自绕过她，走下台阶，拉开计程车的门绝尘离去。

    待到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我提出外出找房子住。

    站在西蒙尼身边的几人迎了上去：“晚上好，劳先生——”

    费力克斯扯住他脖子上的项圈链子：“嘿，托比，乖一点。”

    我无暇理会他作何心思，因为我料想小姑姑或许遇到了难处。

    爷爷去世之后，江氏宣布破产，剩下的在沿海的几间工厂交由家族里的几位叔伯管理，父亲变卖了祖宅，然后带着妻儿去了新加坡。

    “映映？”他在那端叫我名字，低回喑哑的，柔情牵长的。

    看来他独掌高权多年，说话都是命令式的：“你现在住哪里？”

    他不忘恭维一番：“昨天西蒙尼先生可是慧眼识宝，那一套稀世翡翠便是由他拍得。”

    劳家卓放低了声音，却丝毫没有转圜强硬的口气：“映映，别任性，我要是想知道，多的是办法。”

    我伸手摸了摸屏幕上托比对着镜头警觉竖起的褐黑色耳朵，就着半杯酒吞下药片，裹上被子睡去。

    小姑姑斟酌地看我神情，然后说：“映映，你有否考虑过回去？”

    奶奶按照江家祖规，爷爷丧期不满三年，她不肯随着爸爸走。

    她无奈又怜爱地摸我头发：“映映，好好照顾自己。”

    结束租房合约，家具送给邻居，和默德萨克教授告辞。

    次日西蒙尼飞内地上海。

    姑父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对我诚实说：“映映，抱歉，是因为我，我们学校和加国有一个交流项目邀请我过去，你小姑姑担心家里，所以我们迟迟不能成行。”

    “他是途经，看望我而已。”我平静地说。

    我拍拍托比的头：“托比，回家去。”

    几天之后，我致电姑父。

    这时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请我出示证件，我腾不出手来拿，直接说：“再见，劳先生。”

    张彼德问：“我过来康城才知道，听说你一直在康斯坦茨大学的心理治疗机构？”

    这位劳通银行首席财务营运官可没那么好打发，他笑容不改巧舌如簧：“映映，我们旧识一场，你不能这么待客。”

    托比应了一声跑到我脚下来。

    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同学费力克斯，他家里养有一只金毛犬，托比跟他的关系也不错。

    我开口截断他的话：“劳先生，你管的未免太多了。”

    奶奶等在楼下，穿着整齐的丝绸盘扣衣衫，依然是那么和蔼慈祥，只是头发已经全白了，一看到我从车上下来，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浑浊的眼泪流下来。

    我并无力气和她重叙旧日情分。

    一个周之后，我在同样的航站楼，目送小姑姑和姑父的飞机飞走。

    他语气不悦：“你与那名外籍男子，是什么关系？”

    夜里临睡前喝一点点酒，带点微醺醉意上床，看到手提电脑上显示新邮件。

    “映映……我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张彼德叹息一声说：“我将调查报告发回香港，听苏见说他在办公室坐了几夜，他迟迟不敢动身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怕你不愿见他。”

    姑父开车载我们回家。

    多么耀眼一对璧人，身旁都是低低的艳羡之声。

    我双手抱在胸口一动不动望着他。

    一天在棚内的拍摄收工后，我卸完妆收拾好东西走出来，跟同事打招呼告辞后走下公司大楼时，看到大厅里一个人询问前台的小姐：“请问江意映小姐在哪里工作？”

    我开口说：“张先生，请你离开吧。”

    他在电脑屏幕上看摄影师机器里出来的照片，微微赞赏之意：“你身上有着做这一行最关键的别致气息，即使不做model，做其他也很好。”

    我站在门廊下叫了一声：“托比，过来。”

    我很快搬了进来。

    他站起来将我引入一组米色沙发，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拉着我的手。

    第二天我去工作，心底有点忐忑，所幸没有再见到她，我已疲倦得再无力气，只想独自沉寂在深蓝海底，并不打算会见任何故友。

    她问：“钱够不够用？”

    惠惠非常机敏，她马上改口问我在公司的名字：“YinYin Kwong——”

    只是看来惠惠依旧在传媒界，只怕免不了要见面，不过不要紧，这一次的拍摄已经在收尾阶段，我补拍完几个镜头就可以收工。

    劳家卓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我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连对镜头走位这些基本的技巧都不会走，但工作人员对我都很客气，于是到后来不配合摄影师也成为了我的一种风格。

    我一手提着行李过安检，一手握着电话：“谢谢，不用。”

    他看着托比：“该死，我看你唯一的需要就是买根链子把狗拴起来。”

    然后过了大约一分钟，我把电话挂断了。

    楼层外印有杂志漂亮的logo，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进出，不时有人扛着摄影机反光板大步走过，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

    机场过道墙上是大型的劳通银行的广告标志，我走过时都觉得浑身发凉。

    最为艰难的是送走托比，我没有办法带它走，只好托一个同学照顾它。

    他轻声问：“映映，我可否过去探望你？”

    芸姨的娘家大哥在新加坡有一些产业，投靠过去过去也仅是权宜之计，但的确已无更好的路可走。

    我说：“你过来这里有何用？”

    我走到门前不出意外地看见托比在栅栏边追赶着一个人上串下跳，人狗大战正酣时高挑壮健的身影转过来——是张彼德。

    我早上醒来，在厨房煮咖啡，忽然听到屋子外传来托比兴奋的吠声。

    小姑姑和我去了学校，江意浩已经在寄宿学校读高三，但对课业毫无兴趣。

    小姑姑低声劝她：“妈，现在的小区治安都很好，映映喜欢就随她吧。”

    “映映，”她跨前一步拉着我的手说：“我是惠惠！”

    张彼德面上有些疑惑：“映映，你生病了吗？”

    最初回国的几个星期，我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隔断外面世界...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