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家卓点点头：“你知道，那也好。”

    “爸爸过世后，你何曾正眼看过我一眼？”家卓依旧声调平和镇定：“我难道不也是一样，在家门荣光之下被你急于清理干净的不肖子孙？”

    我最近不知为何特别嗜睡，以前一直都是不到深夜绝无睡意，这段时间却经常觉得困，不分任何时候都睡得着。

    我再打过去，电话响了好一会，他才接起。

    “总要投入一点，江家大小姐身价不低，我总不能太过敷衍，”家卓冷冷地说：“你现在应该看清楚了，我这样的人，不配谈爱情。”

    “他们两兄弟和老爷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吵得很凶，”郭嫂摇摇头：“佣人都被赶了出来，一家人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得如此厉害……”

    “你什么意思？”老爷子皱眉。

    家卓坐在客厅，依旧维持着昨晚上的姿势。

    我推开房门，遮光窗帘拉得密密实实，客厅里仍然是一片黑暗。

    我来不及仔细询问，只好说：“我马上过去……”

    我从车上下来，郭嫂远远奔过来：“映映小姐，你到了，这可好了……”

    我站在他身前，抬手温柔地替他解开领带。

    他的话字字如针刺在我的心口上。

    我声音是轻轻柔柔：“二少爷费尽苦心，恭喜终于得偿所愿。”

    我忐忑地踌躇了一秒，方才走到了老太太身边坐下。

    “二少爷在家里，大少爷和琦璇小姐……唉，老爷气得，唉，都天翻地覆了！”郭嫂语无伦次，说得又急又快：“老太太让你你过来劝劝……”

    我放下相册，走出客厅去接电话，郭嫂在电话那端焦急地叫着：“映映小姐，你快过来吧！”

    家卓面容如同覆上一层寒冰，他声音一抖，冷冷地问：“她独自在医院吞毒自杀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不用，我打车过去快一些。”我简单地吩咐。

    他仿佛被蛰到了似的，脸抽搐一下，沉默着紧紧抿紧了嘴唇。

    “从那位劳通总裁室的高级助理先生送我去赴绮璇的约的时候，不是你特地让我将资料拿给琦璇？”我温柔笑笑：“计程车司机的皮夹内有银行的上班卡，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叫做——梁丰年？”

    家卓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从桌面上拿起外套，转身直接走下楼去。

    “他们夫妻和睦，他是丈夫楷模？”家骏冷冷地大笑一声，忽然指着我怪声怪气地道：“你何不问问我那蒙在鼓里的可怜弟媳，老二待她究竟是不是举案齐眉？”

    郭叔躬身退开了。

    我好奇地站起来，将纸片抽出，翻转过来竟是一张旧照片。

    他声音平平地陈述：“我们有没有说过这只是一场交易，所多余的不过是一点感情，感情没有一点价值。”

    “没有，一直没有空，见你不接电话，我让郭是安吩咐人过去看看，”他声音依旧是温柔的：“今天太累了？”

    “我的婚姻问题不劳大哥费心，”家卓看看我，终于缓缓开口：“大哥有空还是多关心自己的事吧。”

    奶奶闻言抬头，用手帕拭了拭眼泪，对我招手：“映映，过来奶奶这里。”

    “家卓……”奶奶开口说：“你母亲过世只是意外，她身体一直也……”

    “都是老二！老二才是真正的卑鄙无耻！”家骏嘶吼着红了眼。

    “江意映！”家卓低喝一声：“回家。”

    “有一点，”我莫名其妙问出口：“家卓，你还回家吗？”

    家卓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抗拒，却最终只是站定在我身前。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两个人的手都是汗涔涔的，如同生过一场大病一般的冰冷透顶。

    家卓低下头按住眉头，声音带了一丝凄怆：“我原本无意如此，今时今日，又怎怨得我。”

    家卓嘴角紧紧抿着，脸上只剩磨砺刀锋一般的冷漠。

    家骏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脱力地倒在了沙发上。

    我趴倒在座位上。

    “嗯，”我仍有些睡眼惺忪：“你回来过吗，怎么知道我刚刚睡着了。”

    这时郭叔匆忙从屋里子追出来，拦在家卓的身前：“二少爷——”

    汽车开进大门，我看到佣人都立在廊下。

    他目光望着劳家大宅的上空，安安静静地吸完了一支烟。

    还未打开相集，我骤然已经想得分明。

    我胸口泛起恶心，勉力地忍住阵阵晕眩。

    我一遍一遍地回想这两年来的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安静地并肩走进客厅，家卓习惯性地顿住了脚步，我站在他的身旁。

    这不是我的照片。

    奶奶握着我的手，悲哀地叹气看了一眼老爷子。

    如果不是我的，那么在这个房子里面，唯一有可能的，那是家卓的。

    家卓微微仰着头配合我动作，神情之中是无法抑制的痛楚。

    我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家骏，感觉自己的喉咙中仿佛被死死扼住一般发出无声无息的哀嚎，整个人无法控制开始簌簌发抖，奶奶慌忙扶住我的肩膀，将我的头按入她的怀中，低声安慰我：“映映，不是这样的，映映……”

    大厅内一片死寂。

    我冲着他大声尖叫：“你这个魔鬼！”

    家骏扳回一城，得意地提高了音量：“你让老二自己说，他究竟是为了为了成家立业夫妻恩爱而娶江家长女，还是处心积虑地想要给他那冤死的母亲报仇？”

    我们这样说话，真是百上加斤，累上加累。

    郭嫂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前，轻声说：“映映小姐过来了。”

    如果是像我一样，那照片中那名女子的身份，那应该是……那如果是……家卓为何从未和我提起……他明明见过我相集中她们的合影，却故意不和我提及……如果我妈妈和他妈妈竟然是旧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苦苦地回想着以前的细节，客厅内的电话骤然铃声大作。

    奶奶惊叫一声：“家骏——”

    “你打算待映映怎么办？”奶奶忽然开口问。

    他的无常反复，他的暧昧辗转。

    家卓疲倦地坐入沙发中。

    妈妈的照片怎么会在家卓的书房。

    他听罢，脸色一再地惨淡下去，沉默良久，终于低声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为了你小儿子的风流丑事不被曝光，你们将她丢进医院请了精神科护士日夜守着，劳家家门——”他冷笑一声：“你们不接受一个被丈夫和好友联合背叛的弱女子提起的离婚，哪怕将她关闭起来也要保住家门名声。”

    我叹息一声，我当时特地将那些不堪入目的全部照片删除，没想到最后仍是流落了到她手中。

    “让这一切结束吧，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捂住痛得要爆炸的脑袋：“我认输，我退出，我受不了了！我是全天下彻头彻尾的傻瓜！”

    奶奶转头低声吩咐道：“唤郭嫂来带映映小姐上楼休息。”

    他转过身对着我伸出手：“走吧。”

    我恨极了我这一刻竟然还是清醒的。

    家卓在那段沉默，思索良久，然后说：“映映，我们可能需要谈一谈。”

    我恍惚地将手放在他的手掌，感觉到他手一直在抖。

    我的大脑转得很慢。

    我回到家，换下衣服，一天下来觉得有些累，倒在床上睡了下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我惊恐地望着他。

    老爷子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坐了下来。

    奶奶拉住老爷子的手：“好了，别伤了自家人的心！”

    老爷子一个耳光甩到了他脸上：“你还有脸回嘴！你说说你什么生活作风！劳家的家门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我全身几乎瘫软，完全没有力气站立，家卓将我大力拖着走出屋外，然后拉开车门，把我推了上去。

    “什么以后？”我追问。

    家卓大力关上车门，绕到车子另外一边。

    我的脸一阵阵地发白。

    “映映，”家卓声音不见了白日的神采飞扬，显得低沉疲倦：“醒了？”

    我轻轻开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我一直被莫名的焦灼折磨着，等待着判决最终抵达，直到这一刻，心底空洞，反而镇定下来，我慢慢止住了哭泣。

    我抬腿朝前走了一步，却在没有再走过去。

    一路心焦地不停催促着计程车司机快点，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金鳛花园时，远远就看到劳家的那幢大房子一片灯光通明。

    家卓姿态淡雅地站起来，伸手抚平了外套的一丝褶皱：“爷爷，当心身体，要是有精力，留在下周的董事会上交接工作吧。”

    老爷子颤巍巍地指着家骏：“不肖子孙！”

    家卓动作停顿了一下，站定在车门前看着他。

    家骏凄厉的喊叫在耳边嗡嗡回荡。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结束通话，我放下电话，缓缓上楼去。

    我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低低说：“二少爷还未记得谢我一声，在这场完美战役中替你略尽了绵薄之力。”

    劳家卓冷冷一笑：“是吗，她是坚强潇洒的现代女性？而且早已抛却前尘往事即将再嫁？不知道她唯一的女儿此刻的境况，对于她是不是份大礼呢？”

    我在客厅将弄乱的抱枕和杂物收拾干净，进去衣帽间将我的衣物清理整齐，把干洗店送来的家卓的衬衣和西裤挂好，又进去睡房换了一张干净床单，将换下的床单放入楼下的洗衣篮，然后推开了连着客厅的书房。

    家卓厉声呵斥他：“走开！”

    家骏狂乱地喊了起来：“你是我老婆，儿子都生了，你跟我闹有什么用！这一切都是老二陷害我！他找来的酒家女，他安排的狗仔偷|拍！是他费劲心机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全身的知觉仿佛完全被吸干，只知道拼命摇头，完全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