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骏推开琦璇站起,嘴角肿了起来,他摇晃着走前几步,死死盯着沙发上坐着的家卓,目光急切愤怒:“老爷子,你清醒点看清楚,这一切都是老二设计的!是他把那些照片弄到大庭广众之下去,是他为了坐上总裁位子不择手段!”
我从车窗望出去,丝绒一般黯淡的深蓝夜空,他萧索的身影立在夜风中,拉成一道寂寞苍茫的影子。
也许是我不小心遗落,家卓替我收了起来,我拿起照片,一边琢磨着一边走回我原来的房间,想要翻出妈妈留给我的照相簿子。
我们怎么会在这样良辰美景,被命运从云端推下来,摔成支离破碎的万劫不复。
我穿过走廊,转入玄关,走进豪华的前厅。
他似乎还在应酬,又或许只是想逃避这个话题,匆匆地说:“先好好休息吧。”
他的脸庞,在黑暗中,秀硬的侧脸发出瓷净的微光,他的神情那么克制漠然,目光那么平静断肠,仿佛我们不曾爱过一样。
劳家大宅,风雨飘摇。
家骏摔倒在地上。
“每天面对着我,还要款款细语温柔相待,很不容易吧?”我刻薄地问。
家骏死死瞪着家卓,然后又转头看看我,忽然浮起讥诮不屑的冷笑:“我自然是比不上老二,我岂止比不上老二,我连老二的千万分之一都敌不过,我劳家骏娶老婆好歹还是诚诚恳恳真心实意,他劳家卓为了今天,这得受了多少罪啊,连跟自己父亲通奸害死自己母亲的仇人的女儿都娶了,还有什么他做不出?”
家骏在沙发前的地毯跪着,老爷子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小哈早教佣人抱开,绮璇哭得双眼红肿:“爷爷,你不用劝我,我要离婚——”
郭叔站在沙发后低声劝:“老爷子,当心血压高。”
家卓站了一会,却并未进车子里来,而是倚在车门上,从西裤口袋中掏出烟盒。
琦璇惨叫一声扑过去抱着家骏:“爷爷,不要——”
世界在我眼前不断旋转。
家卓一把推开我,咬着牙忍住怒火滔天:“所以跟你的荡|妇般的母亲是绝配。”
郭叔站在他身前两步,恭敬地说:“老太太说,映映小姐是劳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二少爷一向疼惜映映小姐,希望二少爷看清明白自己心意,也要考虑到映映小姐的幸福,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我们下车,上楼,开门,关门,一起走上二楼。
我看了一眼,咦,这张是妈妈和一个娟秀女子的合照,这个女子我当然见过,妈妈有好几些照片是和她一起影的。
他停在车外,花园里树影憧憧,五月的微风吹过丁香的树枝。
我忽然抬眼看到桌面上,我买来那个娃娃被摆在书桌的正中央。
他听到声响动了动,抬起头望我。
这张照片我手上并没有。
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摔上门放声痛哭。
我迅速地掏钱包付车费,一边问郭嫂:“发生什么事了?”
我起身下楼来,一楼大厅打扫过,厨房里留有热汤,应该是佣人来过。
确切来说,不是妈妈留给我的照片的其中之一。
整个大宅死寂如一座华丽的坟墓。
我摇摇晃晃爬起来去浴室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双眼红肿,憔悴不堪。
琦璇冲着他大声嚷起来:“照片都拍成这样了,还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家卓脸色瞬间一变,然后凝结成大理石一般的冷硬。
老爷子怒目圆睁:“混账!怎么不见你弟弟去豪赌?怎么不见你弟弟去招|妓!你看看你们两个!成什么样子!家卓和映映都比你们年轻,做事却都比你们稳重,人家互相扶持夫妻和睦,你却净干些混账事,今日琦璇坚持要离婚,我也无话可说,是我劳家家门不幸,出了你这样败家子孙!”
家骏猛地抬起头来,他大声叫:“我就是这样说的,爷爷,他恨你,你没见他每次回个家跟要他命一样难受,老二恨透了这个家,他杀死了自己父亲,现在到我们了,等到劳家人全部死绝,就再没人管得了他了!”
我的手指轻轻握住他衬衣前柔软的丝质领带。
“我原本还以为江家女儿多少能补偿你一点,”奶奶掩住脸长叹一声:“没想到你对这件事恨得这么深……”
他的呼吸在我额头轻轻漂浮:“老爷子信命,奶奶更是喜欢你,我不得已而为之。”
暴风雨过后,留下一片惨淡废墟。
他恍然想要站起来,身子却狠狠一晃,他匆促抬手撑住了墙壁,侧过身背对着我站了好一会,方缓缓站直了身体。
我继续问:“既然你知道谁是我妈妈,却还要娶我?”
我手指都疼痛,崩溃痛哭:“既然你要利用我,那就利用彻底好了,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让我觉得你爱我?”
“你哪里来的这般想法?”老爷子不悦地打断他::“我让你继任劳通,不是让你回来家里胡说八道的。”
我绝望地一遍一遍:“不是这样的,家卓……不,我不会这么傻,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老爷子颓然倒在椅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十岁:“孽债啊……”
我狠狠地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他似乎早已做好准备接受,身子一动未动,连脸都未侧开。
自从见到他站在万人仰视的云端,笑容优雅得仿若精美面具的那一刻,我甚至不太敢确认,那个人和曾倚在我身侧睡去姿容沉静的男子,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觉得脑中轰然炸出一声巨响。
他声调慢慢平缓了下去,带了一种平静到刻骨的绝望:“你们不允许我去看她,我在这所大宅子里,看着你们举家欢庆操办长孙的婚事。”
家骏只顾拉着琦璇,不断地吻她手背神经质一般呢喃低语:“老婆,我爱你,老婆,我带你和儿子回美国……”
过了许久,我听到他沙哑低沉的声音:“映映,我们离婚吧。”
一切默契得仿佛一场完美的煎熬。
郭嫂马上说:“好的好的,我让老郭派司机过去接你。”
家卓眼底痛色隐隐,脸上面无表情:“起来。”
家卓脸色一凝,直觉地抬头寻我,却在接触到我视线的下一刻,侧开脸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所有无处宣泄的不甘和愤懑都化成了尖利的言辞:“她不过坚强一点点,就因为她现时没有死,所以你要把一切的罪过算在她头上?”
我很少见他吸烟,诚然在应酬场合有时无可避免,但家卓对烟酒一向非常自律,我甚至未见过他在家里抽过烟。
“你是有多恨我妈妈?她一样身败名裂,离婚远走异国,她也付出了代价!要怪只能怪你父亲风流成性!”
奢华的偌大大厅,只剩下琦璇小声的哭泣。
“谈什么?”我心头突然觉得不好。
他眉头一动:“你知道,什么时候?”
指尖火光消散之后,家卓返身拉开车门,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推过纸巾盒,我这时才察觉我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一切终于有了解释。
“以后。”他答。
“所幸价值不菲。”他麻木地挤出一句讥讽。
我看不到他的脸,只专心看着他领口,下颌利落的线条。
我沉默掩住脸抽泣,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玩偶下面压着一张白色纸片。
“奶奶……”我啜泣,迟疑不安:“这到底怎么回事?”
街道光影在沿路变幻,仪表盘发出幽幽的光芒。
家骏得意地看着满座人皆尽变色,对着家卓挑衅的笑笑:“老二,对着这么纯洁的羔羊,你还真下得了手?”
郭叔喘了口气,口气仍然是谦卑有礼:“老太太有话给二少爷。”
家卓的书桌一贯收拾得整洁,文件和公函都分门别类整理得一尘不染,我在他平时习惯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之间这一刻的沉默,竟然还算气氛良好。
“同江家联姻真是绝妙的主意,”家卓嘴角带着淡淡嘲讽:“你们既要保全劳家清誉,又想着减轻你们的罪恶感,我成全你们又何妨?”
“我妈妈难道不是一个先例?”他轻轻地噙着笑意,面容却冷酷得令人害怕。
留在客厅的手机在沙发里闪烁,里面有两通家卓的未接来电。
哭得声嘶力竭,泪水浸透的被褥冰凉,我失去了意识。
“我今日要不是做到如此地步,爷爷又怎舍得将劳通大任予我?”家卓淡淡地问。
奶奶看看我,声音苍老许多:“别理大哥,他说的都是胡话,你脸色难看得很,上楼去休息一下。”
一夜梦靥纷扰,却一直没有办法醒来,直到早上闹铃响起。
他答:“总算结束。”
一年之中的最好的时节。
家卓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手肘靠在扶手上,黑色衬衣银灰色领结纹丝不乱,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神情悲喜莫测地望着眼前。
家骏领带松了一半,衣衫凌乱不整,眼神里都是恼怒和惊慌:“琦璇,那只是逢场作戏,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在那端沉默了几秒,然后轻笑一声:“不然我到哪里去?”
我看着老爷子,又看看奶奶,目光固执地徘徊不去。
我说:“真是辛苦你,一直宠着我。”
“老二,你老实说,”老爷子手撑了撑椅背,终于开口问:“你还为了过去的事情怪这个家?”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如同雪后茫茫的田野。
他无言以对。
头发上还抹着发胶,我竟然睡得着,真是不可饶恕的邋遢,我进去浴室将自己浸入热水清洗一番,出来后下楼来喝了点汤,然后无所事事地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我知道我终究躲不过的命运于今夜光临。
“还胡说八道!我看你大事不成,就是你这张嘴惹的祸,”老爷子怒火又冒起:“你也别怪今日劳通大权交给你弟弟,你哪里比得老二!”
我看了一眼家卓,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沙发的一侧。
家卓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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