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不停拖着我往前走,我脚步拖拉,他略微用力,我却不动。
家卓终于停止,抱着我轻轻伏在我肩上。
“你不想听听我是如何杀死自己父亲的?”他露出一丝冷泠泠笑容。
我熟悉的那个家卓,沉稳温雅的家卓,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的家卓。
然而已迟——
他手指紧紧捏住方向盘,一言不发,全身蹦得很紧,眉心是深深的褶皱,不知是忍受着怒气还是疼痛。
家骏母亲脸上青一片红一片。
家卓说:“我们先去看看爷爷。”
他穿过客厅直接走向楼梯,脚步很快,身形却不稳,刚刚抬脚上了一步楼梯,就猛然撑住了楼梯扶手一阵猛烈咳嗽,脚下却丝毫不停,咬着牙踉踉跄跄地上了楼。
老太太开口:“医生说老爷子病情稳定,应该很快会醒来。辛苦大家了,一切事宜等老爷子醒来再说,各位先回去吧。”
诺大的房间中瞬间沉默如死。
老太太走上前:“还有哪里不适?”
我弯曲起膝盖将自己紧紧抱着,心头一阵阵恐慌袭来,他究竟是有多少面,是我所不知道的?
他指指身上外套:“够暖了。”
深夜机场,旅客都是一脸倦容,我们坐在候机厅,家卓和国内联系,询问了爷爷病情,刚转头和我说了两句,又有电话进来。
家骏母亲又接着道:“让医生再过来看看。”
听到我说话,他身体轻微一震,忽然抬头望我,阴郁之中闪着一丝颓败的光芒。
“嗯,”老爷子点点头:“这几天见过汪部长?”
他接起:“碧禅,是我。”
我摸摸他手,他身体的温度很低。
一家人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天一夜,老爷子在次日下午醒来了过来。
我被他拽着走出了门口,有些犹豫回头望着奶奶:“家卓,可是……”
“嗯,你让苏见过来,我下飞机再联络。”
“爷爷你身体硬朗,且安心休息,”家卓说:“昨日公关部已知会传媒你身体康复消息,不过是一个小波动,局势正在好转。”
我又惊又怕浑身发抖,只死死地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我心头血管突突地跳动,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色,看我的眼中,全是嫌恶。
他细致轻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一遍又一遍温柔安慰:“映映,别哭了……”
他皱着眉头收了线,抬手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
医院终于允许家属进入探视,家骏母亲拉着家骏站在床头,语气是天大的担心和喜悦:“爸爸,真是老天保佑,可教我们担心死了。”
家卓边往里走边问:“爷爷怎么样?”
睡房内一片寂静,家卓想必已经睡着。
朱碧婵不知在那端说了什么,家卓眸中怒气一现即隐:“人事调动令谁签的?”
老爷子刚刚做完检查有些虚弱,一时说不出话,只皱了皱眉。
我彷佛完全没有听懂他们的话,头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只怔怔站着。
他打开手提电脑,温柔地说:“映映,抱歉,我得忙一会。”
我点点头:“嗯。”
“还没来得及拜访,”家卓温和地说:“只是情况急,冒昧和他通过几次电话。”
我忽然之间有点怕他,看着他没有出声。
我有些犹豫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不知为何我泪水完全止不住,将头埋在双膝中狼狈痛哭,身体哆嗦着发出呜咽声。
我眼泪流下来,却不敢哭出声,抽出纸巾捂住口鼻,哽噎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一直滚落下来。
下了飞机,苏见等在出口处,我们脚步匆忙,苏见只来得及寒暄几句,便迅速将行李塞进尾箱,汽车往医院疾驰而去。
家卓将我放到了床上,我终于惊醒过来。
我陪着他坐了一会,家卓倚在沙发上,脸色愈发的难看,苍白之中隐隐透出一种青色。
家骏听闻,连忙出声阻止:“妈妈!”
他俯过身从床头柜盒子里抽出纸巾,想要擦我的眼泪。
家卓挣开我的手,撑起身子靠在沙发上,侧着脸背对着我。
那妇人平日优雅脸庞因为情绪波动显出扭曲的皱纹:“家骏是你长孙啊,这么些年又孝顺又能干的,曾孙都生出来给你抱了,你怎么这么偏心!老二算个什么东西!”
老爷子阴冷冷一句:“我都还没死呢,就忙着争家产?”
他眉心之中的颓败更盛,声音却是冷硬如铁:“我气得他心脏病发作,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痛苦挣扎也不呼救。”
他神色冷漠得彷佛事不关己:“然后他就死在了我面前。”
他走向车子,一把拉开车门,我爬上车还未坐定,他便迅速发动,引擎在底下低微轰鸣,转出医院大门,他踩着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轰地一声在宽阔马上飞速驶过。
我看了一眼,老太太坐在沙发中间,家骏站在窗前,坐中还有家骏父母,以及数位劳家叔伯和公司高层领导。
一群人重新涌入病房。
一片难堪的沉默之中,老太太有些苍哑的声音缓缓传来,带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佩玲,注意你的言辞,你是我劳家长媳,家卓是你小辈,你不关心爱护且算,还红口白牙的胡言乱语,英杰泉下有知,只怕是不知道多么伤心你这么说他留下的独子。”
“映映,是我情绪不好,迁怒你。”他低微嗓音带着歉意。
家卓身体微不可察地轻微一晃,旋即站定,脸色惨变,煞白如雪。
他说不出话,只死死捏着我的手腕阻止我的动作。
家骏母亲脸色一变,声音蓦地拔高,尖锐得如同一地破碎玻璃:“爸爸,你想清楚了没有?你要给他?给这个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孽子?!”
我有些担心:“家卓,冷不冷?”
房间内黑暗一片,家卓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家卓手握成拳下意识地按在胸口,下一秒却强迫自己收了回来,他将头紧紧抵在沙发边缘,无力地跪在地板上,呼吸紊乱成一片喘息。
老太太欣慰地扶住我的手。
家骏母亲口不择言地道:“老爷子,你莫非病糊涂了不成?”
“劳通股价怎样了?”老爷子开口问。
我一个人还有半个人在怔仲之中,匆忙伸出手却来不及扶住他,慌慌张张跳下来抱住他:“家卓,家卓,你怎么样?”
我从身后试图抱起他,已经带了哭腔:“你去床上歇一会……”
郭叔道:“老爷子还在加护病房观察。”
我走到家卓身边,他身体僵硬,紧紧抿着唇,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司机过来载我们去机场,我穿着毛线外套仍瑟瑟发寒,家卓握住我手心:“不要担心,没什么事。”
家卓扶着沙发扶手,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情绪的震荡,他勉力站起想要离开,只是完全站不稳,强硬撑起身子走了两步,忽然眉头一皱,他抬手仓促地揪住前胸,双膝一软狠狠摔倒在地板上。
家骏望了望周围,咬着牙呵斥:“妈妈,你少说两句!”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二八?嗯,是二十八,”老爷子自问自答,神色中有些回味的怅惘:“我二十八岁,才不过是劳通一个部门主管,你却已做到了行政副总,还做得这般出色。”
“你不问吗?”他忽然开口,幽冷的声音在黑暗之中,轻微擦破空气,带来一种诡异的冷酷。
家骏扶着老太太:“奶奶,我陪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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