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江澜会把他的成绩告诉江城,他就在等,等江城主动给他电话,主动和他说,淮安,你这次考得很好啊。
江澜知道江淮安没有这个心情,坐在车上,抿了抿唇道:“你爸这个人是这样,你别往心上去,没事儿常回来,我和你爷爷都盼着你过来。你还小,总一个人在外面不是个事儿,我们不缺你这口饭,要是你愿意,还是回来吧……”
“我没作弊。”江淮安冷声开口,看上去很平静,身体却微微颤抖。
不会有期望,不会去尝试等待着那个人突然的夸奖。
“把成绩单给我。”
许青青听见江怀南的喊声,看旁边人拦不住,鼓足了勇气,尖叫着冲上去,扑在江怀南身上。江淮安见许青青扑过来,停住手,冷声道:“你给我让开。”
宋哲没回复,低低骂了声妈的,就出门给夏啾啾打电话。
江城被江澜拉着,拼命想要去打江淮安,江淮安就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这场闹剧。
她叹了口气,慢慢道:“天眷,对不起。”
江城还在数落他,见他突然笑了,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夏天眷应了声:“确认江哥没事儿了,和我说一声。”
江淮安终于控制不住,爆发出声来,红着眼眶,提高了声音,怒吼道:“我他妈说了,我没作弊!”
他一个人回到家中,没有任何和别人沟通的意思,就这么静静坐着,低头看着满屋子乱扔的书,他直起身子,开始收拾书。
江淮安抬眼,眼里带着水光:“我就是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可以前他不乐意,因为他私心里,总是将江城当成父亲的。哪怕爱恨兼具。
看着便签,江淮安内心暖了许多,他将便签折起来,带到房间里,拉开抽屉,翻出里面的铁盒子,将便签放进了铁盒子里。
可他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掩藏于凶恶的外表下,他没有说话,江淮安抬手抹了眼泪,转身道:“大姑,走吧。”
以前被他,总是他故意激怒江城,总是他做错事。
“我没作弊。”
江城心里有些烦躁,江淮安以前就经常打架,他以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次居然嚣张打到家里来,是当他死了吗?
他觉得周边似乎声音都在慢慢消失,他也不知道怎么,内心特别安宁。
夏啾啾心里有点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屋里等着。
她曾被何琳琳不理解,她明白那份被人误解的委屈。夏天眷怕给家里惹麻烦,所以被误会也没有说出来自己被欺负的事。
如今他不乐意,是因为他私心里,不愿意再让江澜和他爷爷看到他如今的模样。
“江淮安,你真是死不悔改了是吧?”
他被黑暗吞噬淹没,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天眷艰难出声:“我不想给家里惹麻烦……”
不值得。
许久后,江淮安终于回了宋哲信息。
他一贯都是来得最早的,补习班的门都是他开,今天却没来,反而是保洁人员来开的门,夏啾啾有些奇怪,给他发了信息,他也没回,夏啾啾琢磨着可能是睡过去了,于是也没太在意。
所有人都愣了,江淮安抬头看向江怀南,眼神冷得骇人。江怀南被他眼神吓住,声音小了许多,却还是撑着头皮,继续道:“是你作弊……你和夏天眷玩得好,还怂恿我帮他作弊,我不答应,夏天眷报复我,就诬陷我作弊。你们这样还不算,下午夏天眷还来打我,他没占到便宜,你就来帮他……”
于是他从容走下去,站在江城面前,江城从宴会上赶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看着江淮安那副平静的模样就来气。刚才许青青才给他打了电话,说夏家那个叫夏天眷的小子把江怀南打了,江淮安和夏天眷的姐姐走得近,很可能就是江淮安指使的,紧接没多久,他还在车上,就听许青青打电话来哭,说江淮安打到家里来,快把江怀南打死了。
别等了。
江城已经进屋了,他懒得和江城见面,便绕道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
看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一种冲动,他想找到那个小姑娘,和她说。
江怀南这一出,让所有人都愣了,江城皱着眉,打量着两个孩子:“你们到底是谁作弊?”
然而江城站在客厅已经看见了江淮安,皱着眉头道:“江淮安,你又闯什么祸了?!”
还是有个人,想着他,念着他,陪着他吧。
许青青红着眼,提高了嗓音:“你有什么火冲我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母子两,你因为你妈的事对我心怀怨恨,那你就找我的麻烦啊!你打怀南算什么?!”
夏啾啾坐在去自己公寓的出租车上接到宋哲的电话,听了他的话后,镇定道:“我知道了,谢谢。”
江城被江淮安的态度彻底激怒:“江淮安,你以前打架归打架,好歹算条汉子,现在自己做的事,连承认都不敢了?!作弊出来做出来的成绩,你考满分也是垃圾!”
“第二,”江淮安抬眼看向江城:“当初我走的时候你说的,你说的,你要找我,你叫我爹。”
他就活该活在沼泽里,甚至连挣扎都不该挣扎。
“大姑,”江淮安抬头看向江澜,笑了笑道:“您别担心,这终究是我们家的家事,他也终究是我爹,我去和他好好说。”
“嗯。”
等第二天早上,夏啾啾照惯例去补习班,结果却发现江淮安不在。
江城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愣了愣,正要说什么,江怀南就嘶吼出声:“你撒谎!你骗人!作弊的明明是你!”
听到这话,江澜心里舒了口气,她觉得江淮安似乎是成熟了许多,便放心让江淮安下楼去。
杨薇面色平静:“如果没事儿,打了也没什么。如果出了事儿,不打就后悔一辈子。”
“明……明白了。”江怀南虚弱开口:“我……我再也不敢了,江哥。”
他不在意他。
宋哲走出教室,压着声音道:“夏啾啾,他脾气我清楚,他说想静一静,就是真的想静静,你不用找他了,给他点时间,他想明白了,就回来了。”
外面传来人声,江澜有些担忧道:“淮安,你先和我回祖宅……”
听到江怀南叫他江哥,江淮安嘲讽笑开。
有时候也回回公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去,每次回去的时候,他都去得很晚,只要看着灯亮着,他就不上去,在下面一直等,等到灯灭了,许久后,他再上去。
宋哲应了声,夏啾啾坐在屋里,有些茫然。
他将所有书全都收拾到一起,扔进杂物间,然后锁上。
“江淮安,回个声,不然我们报警了。”
等晚上回家的时候,江淮安再次看到便签。
世界对他毫无期待,他最期望的那个人,对他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全是偏见。
江淮安大吼出声,许青青被吓得一愣,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江淮安一开始没有接她电话,没多久后,她再打,就一直是忙音。
还是有个人爱着他吧。
等到十一点后,她实在熬不住,只能先回家了。
江淮安和他已经剑拔弩张太多年,他从来没见过江淮安服软的模样,头一次服软,他却就觉得,特别害怕。
江淮安简短回了话,宋哲想了想,继续道:“夏啾啾去找你了,她很担心。”
“什么解释?”
“不行,”江城转头看着江淮安,冷声道:“这事儿必须说清楚!这是人品问题!”
“没什么。”
江淮安久久没回话,宋哲都以为他不会回话的时候,他突然道:“和她说,不用找我了,我很好。”
许青青其实也早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听到江怀南肯定,许青青点了点头道:“好,等一会儿你就说,是江淮安考试作弊,还让你帮夏天眷考试作弊,你没答应,他们就报复你,知道吗?”
“夏啾啾去找你了,你到底怎么了吭一声。”
听了这些话,她大概就猜出来,江淮安一定是在他爸爸那里又吃了亏。
他不会努力,不可能考高分,他颓废、堕落、没有任何梦想和期望。
夏天眷和人打架这事儿,夏啾啾就当翻篇了。夏元宝和何琳琳专门审问了他,将夏天眷批得头脑发晕才放他离开。
江淮安被打得措手不及,江澜惊叫出声:“江城!”
“江城,”江淮安吸了吸鼻子:“我他妈,居然会觉得,你也算个爹。”
夏啾啾没说话,她抿了抿唇,最后只是道:“如果他联系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江淮安面色平静,眼里却全是讥讽:“我好好读书,努力学习,凭实力考出来的成绩,我要给你什么解释?”
夏啾啾叹了口气:“你先好好休息,今天妈带你到医院里检查。”
这样的江淮安,虽然远不如夏啾啾记忆中那个江淮安那样强大可靠,却有着另外一种魅力,让她不由自主放在心上,心疼。
这一次,江城没有拦他,江澜追着江淮安走了出去,江淮安没有上车,同江澜道:“大姑,今晚就不去看爷爷了,我改天自己去。”
他考多少分,他是怎样的人,他想做什么事,他们都不在意。
他爸和他姐一向看许青青母子不顺眼,惯着江淮安,现在江淮安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明显是因为江澜在。江城觉得,这已经不止是教训江淮安的事,还事关他在江淮安心中父亲的尊严的事。
他闭上眼睛,将手机放在一边,安静睡了过去。
算起来江怀南也算他弟弟,但叫他居然和外面一样,叫他江哥,如何不嘲讽?
那就做那样的人吧。
第二天早上,夏啾啾没去补习班,一大早就奔向公寓,然而这时候江淮安已经走了。
所有人都被他吼愣了,江淮安看着江城,嘶吼道:“题是我一道一道做的,卷子是我一张一张写的,我没作弊!我没作弊!你听明白了吗!”
明明,在大家心里,他就不是这样的人,不需要做这样的人。
江淮安是什么人呢?
“淮安……”江澜叹息出声:“我们回去……”
“许青青。”
等到八点的时候,所有人陆陆续续来了,这一次期末考给大家信心提了一个台阶,大家斗志高昂,有种分分钟就能上清华北大的错觉。
“怎么了?”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被拉回来了,每一次被拉回来,充满希望,然后又被拖回黑暗的感觉,太绝望,太痛苦,太难堪。
“你说什么?!”夏啾啾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宋哲愣了愣:“你不知道啊?”
江怀南脸上已经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的确是江城都不一定认得出他,江淮安注视着他,平静道:“读书的年纪就好好读书,要比横,总有人比你横。打你这顿是教训,下次再打着江家的名义在外面为非作歹,就不是这么一顿揍的事儿,明白了吗?”
满城的网吧、台球店、KTV、酒吧,她一家一家找过去,一家一家问。
江澜皱起眉头,在江淮安即将动作前,一把拉住他道:“你别理他,跟我回你爷爷那儿去。”
然而这一次,他却突然发现,无论他做的是对是错,对于江城而言,或许都是错的。
夏啾啾开门见山,夏天眷立刻清醒了,赶紧道:“哪儿啊,我没被打啊,夏啾啾你可别乱说,小爷我会被人打吗?”
他小心翼翼回到屋里,看见桌子上留了便签,是夏啾啾歪歪扭扭的字:“冰箱里是我叫的外卖,如果没吃饭,热一下还能吃。酒被我扔了,换了牛奶,记得喝。明天来上课吧。”
“我怎么了?”江城喘着粗气,盯着江淮安道:“你看他说的话,有一句人话嘛?!”
江澜在外面听了一阵子,听到这话,走了进来,冷声道:“你这像个长辈样吗?”
“别说了!”
“你再他妈多说一句我就打死他!”
“姑姑,您先回去吧。”
江澜被许青青恶心得不行,拉着江淮安就要走,江城扭过头来,冷声道:“站住。”
然而现在的江淮安,就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看上去又凶又狠,但谁都知道,你将他翻开,就是大片大片柔软的腹部,任人宰割。
“你……”
江城立刻和许青青要了成绩单,许青青将手机拿过来,把老师发的信息递给他道:“你看,淮安期中考的时候,成绩还是三十多分,这一次其他科都还正常,数学和物理几乎满分,考了年级第一呢!”
宋哲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和武邑轮流着打过去,结果都是忙音。宋哲赶紧给江淮安发信息:“江淮安,你怎么了?”
许青青尖叫着指挥着人上去拉开江淮安,江淮安却像一只疯狗一样,死抓着江怀南不放。好不容易才把江淮安拉开一点,江淮安一脚踹翻一个又扑过去,抓着江怀南一阵狂砸。
话没说完,江城的皮带朝着他劈头盖脸就抽了过来。
“你儿子做了什么事儿你自个儿心里不清楚?”江淮安冷笑出声来:“他今个儿出去打了人家夏家的儿子,我当哥哥的回来教育一下他,好歹是我们江家的子孙,总不能学得像外面那些坑爹货一样,是吧?”
“是啊,”宋哲点头:“还是江哥叫我查的。”
宋哲满不在乎摆了摆手:“你别担心,可能就还没睡醒。”
许青青叹了口气:“淮安,这么明显的事儿就不用说了,谁能两个月考这么高的分啊……”
他摇了摇头,只是道:“大姑,好好回家,我先走了。”
宋哲站起身,追着夏啾啾出去道:“你不用……唉?”
夏啾啾心里开始有点不安,同宋哲道:“你知道江淮安为什么没来吗?”
“我没错。”江淮安平静道:“这一次打他,我觉得……”
“我说呢,”许青青看见江澜走进来,阴阳怪气道:“淮安是哪儿来的靠山,一下子就进来砸天摔地的,原来是大姐来给淮安撑腰了。您今天可看见了,是他打怀南!我们怀南一根指头都没碰到他的!”
他捏紧了手里的皮带,看着江淮安走到他面前,冷声道:“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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