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王二婶看来，季泠顶多就是二十岁的人，既然成亲了十来年了，那就是八九岁嫁人的。这虽然不算耸人听闻，毕竟还有童养媳一说，可季泠不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么？

    这话把季泠逗得噗嗤一笑，“做娘娘有什么好的？”

    季泠赶紧摇头，“她要是跟着出来，我这日子过得就不像真的了。”她自己摆好碗筷，“表哥，快尝尝我给你做的红烧肉，你最喜欢的呢，以前你总说好。”

    季泠心想自己若是开个小饭馆，人来人往的只怕楚寔不同意，而且那也太容易暴露生分，于是想了想道：“我会做纸。”

    “难怪呢。”王二婶道，“我就说你不是一般人，只是你这头发……”

    那马掌柜的却是心里犯嘀咕，他见过的银首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从没有像眼前这样的。那工艺却是把银子当做金子来做，不仅做工精致用心，款式也是最时新的，且还是工艺最难的，很少有这样的大工匠会愿意把手艺浪费在银首饰上。

    季泠却也没松口。等她拿了银钱出去，马掌柜的看着她那杨柳细腰和露在外头的雪白肌肤，不由动了心思。

    回到院子里，季泠其实也找不出钱来。她去屋子里翻了翻首饰盒，那都是楚寔让人提前预备下的，为了不让她的身份被发现，自然不能备太好的东西，但做工都十分精良。

    “哪有那么夸张。”季泠淡淡地笑了笑进了厨房。

    季泠单手撑着下巴，含笑地看着楚寔，“因为你喜欢吃得甜一些，我还多放了些赤糖呢。”

    这回季泠就没点头了。“把饭盛了帮我把菜端进去吧。”

    楚寔却是面不改色地道：“我的确很少吃肥肉，不过娘子的手艺天下罕绝，你不管做什么，我都喜欢。”

    季泠点了点头。

    小怜闻着香气早就馋得不行了，她平日里也吃不到肉，每月才能打一次牙祭，忙地谢过了季泠，又道：“娘子，我看着你烧的这红烧肉，也没加什么别的东西，怎么就那么香呢？是我闻到过的最香的，也是颜色最好看的，又红又亮。”

    “呀，大户人家分得这么细致啊，灶上丫头梳头都不会？”王二婶惊讶地道。

    季泠用灶上烧的热水给王二婶泡了一壶枸杞菊花茶，喜得王二婶直说她破费。“瞧小娘子的模样，倒像是大户家出来的，这身段，这姿态，可不是贫家小户能养出来的。”

    “所以就总梦见吃红烧肉？”楚寔打趣道。

    季泠笑道：“不会呢。”

    “那也不能白拿啊。”季泠说着话便将雪里蕻烧饼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十分爽口，很是新奇的味道，“表哥，你快尝尝吧，我给你买的清酱肉烧饼，比我这个还要贵五文钱呢。”

    季泠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是显得年轻而已。”因为王二婶经常来串门，甚至到了不问自进的地步，所以季泠脸上那面纱早就没了用处。一开始王二婶也着实是惊艳了几番，现如今可能是看习惯了，也就没那么咋咋呼呼了。

    此时胡同里已经充满了生气，都是早起揾食的勤快人，季泠走到胡同口，见一个小摊贩卖吊炉烧饼，鼻子吸了吸，满满的香气立即勾起了她的馋虫。她上前买了一份清酱肉的夹烧饼给楚寔，又买了一份黄豆芽炒雪里蕻夹在烧饼里，付账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钱，脸一红将烧饼推给那小贩，低声道：“先留着，我马上就回来。”

    厨房里窗明几净，比寻常人家的卧室还来得干净整洁，小怜今日第一回 进来时就惊着了，且也没见过有人将整个西厢都辟做厨房的，可宽得太厉害了。

    季泠摇摇头。

    说起这个，小怜也点了点头，“是呢，而且听说当今皇上的江山是刀山血海里打出来的，他肯定吓人得很，看我一眼只怕我就吓死了。”

    王二婶笑道：“没事儿，我这儿有几文，你先拿去用吧，改日还我就是了。”

    季泠在走进厨房后都还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那种话。不过她在看到楚寔被烟熏得直流泪、猛咳嗽的狼狈模样后, 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前尘往事也就搁下了。

    “你看，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若换在别人家里，不知怎么疼都不够呢。而你倒好，还得倒过来养你家那口子读书。他却一天到晚在外头呼朋唤友的，说不定还去楼子里喝花酒呢。”王二婶又道。

    说完，季泠提起裙角就开始快走，这种姿态无论是对楚府的养女还是对皇后来说都是极不雅观的，但对日常生活来说却很方便。

    季泠偏了偏头，一个声音突然跳出在脑海里，“日日吃这红烧肉也不腻。”

    季泠笑道：“没什么诀窍，其实就是个慢字。主要是你的柴也烧得好。你要是想学，下回我仔细教你。”

    季泠道：“我就租小怜吧，她晚上也不在这里歇，晚饭后就回自己家了，早晨才过来，如此咱们也方便一些。”这却也是季泠想得周到。

    “这院子你一个人也料理不下来，别把自己累坏了。去买个小丫头吧，真真假假的，反而更好掩饰身份。”楚寔吩咐道。

    季泠愣愣地，用手不停缓慢地挠着耳后, 可是为什么那种日子却那么理所当然啊？

    季泠道了谢，别过王二婶又去翻了翻自己的首饰盒子，拿出一支银钗并一个银镯子来用手绢包了去了胡同口。

    楚寔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季泠苦笑道：“我真是做妻子做得太不称职了，竟然连你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你那口子跟你同房的日子也不多吧？啧啧，真是可惜了你这副样貌了。”王二婶很是替季泠惋惜。

    “可以吃好吃的，穿好看的呀。”小怜很朴实地道。

    然则比起那厨房，更叫小怜心惊的却是季泠的美貌，她可从没想过，居然有人能长得这么好看的。

    先才季泠一直戴着面纱，这会儿楚寔回来，她自然摘了，出来见小怜时也就没再戴，因此小怜才看得一惊。

    “那是因为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喜欢吃。”楚寔替季泠找台阶道。

    季泠看着也觉得舒心，“表哥，明日我又给你做。今日钱不够呢，所以只买了三两肉，明日我可以买一斤。”

    一时小怜从厨房过来，站在主屋外道：“娘子，红烧肉快烧好了。”

    楚寔将钱袋掏出来递给季泠，“拿去买一个吧，卖身契在手里总要稳妥些。”

    小怜先才还奇怪呢，不知什么样的人能娶得季泠，如今可算是理解了，也就眼前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家娘子。

    将季泠看得莫名其妙，到最后才由王二婶解密道：“她们呀都是来看你那口子的，听小怜说，那可是生得跟说书先生嘴里的潘安一样的人物呢。”

    楚寔还很少被人这般直视过，他朝王二婶看过去，王二婶原本有些黝黑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这才撇过了头。

    季泠是听得面红耳赤，想不到王二婶居然将这种话也拿来说。

    季泠想了想，认真地还真有些算不清，她脑子本来就有些时候是糊涂的，“约莫十来年吧。”

    虽然没看着脸，可走路能有那种风姿的女子，马掌柜的却还是第一回 见着，光是看那柳腰款摆，就让人吞口水了。

    季泠忙地站起身，“表哥，你等等，我今天烧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呢。”说完就一旋身，步履轻盈地去了厨房。

    季泠收拾好自己去了厨房, 头也不会地道：“表哥, 你来帮我烧火吧。”

    “你倒是大方。”楚寔可比季泠了解民情。

    “你这是看我赚多少银子呢？”楚寔道。

    季泠点点头，将烧饼拿到西次间，“钱是同住胡同里的王二婶给的，我把银戒指给她了。”

    随便应付过早饭后，楚寔道：“你自己在家里小心些，虽说四周有影卫值守出不了大事儿，但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季泠看着楚寔还不松牙地在厨房烧火，想着他待会儿还得回西苑呢，便挂了面纱转身悄悄地开了院门，走到了胡同里。

    季泠全都应下了。

    季泠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那表哥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可是这话说完，季泠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楚寔的口味。

    二百五十钱却不够买个丫头，但暂时典一个也成，季泠这才知道小丫头也有典的。一月二百钱，下月如是想用还可以再续。

    正说着话，却见楚寔从外头进来，也不知他神通广大的是怎么到了院子外去的。他一进门，王二婶的话还没说完，就楞在了那里，直溜溜地看着楚寔。

    楚寔又笑了笑，一碗红烧肉都是他吃下去的，甜得发腻，腻得发苦，可还要吃得口舌生香，意犹未尽。

    王二婶道：“怎的拿个银戒指出来买烧饼？不怕人说你人多钱傻啊？”

    季泠是真的完全不懂行情，马掌柜说五百钱就五百钱，“活当。”她不是缺钱，又怕这首饰上是不是有什么标记会泄露行藏，所以想着等楚寔拿了钱回来就赎回来。

    楚寔笑着夹了一块子，季泠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对楚寔而言，这味道甜了些。

    季泠怔了半天，直到楚寔唤她，才回过神来，幽幽地道：“我想起来了，老太太说，你小时候很挑食，肉有一点儿肥腻都不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