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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平行世界 清平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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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君殊正端端坐桌子前,面前摆着她放在床上的兔儿面具,他看着它,脸色温和平静。

    “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就穿上裙子给人从头看到脚,你以为我这幅样子只有你看过吗?说不定你金陵的好友,亲眷,老师,都见过我涂脂抹粉的模样,私下品评过我的身子……”

    可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她又爬起来,慢慢地走向妆台,摸了摸那光滑的皮毛,烛火之下,雪白的狐狸毛泛出波纹一样的光泽,这皮毛珍贵,是女孩见了就喜欢的,薛雁没理由给她。

    “怎么不往我那儿去了?”他问,“从外面送了好多画本来,我都给你留着。”

    东院的人见公子坐定, 反应迅速,做了四菜一汤, 鱼贯而入,一道道摆上来。

    大概因为晚上不吃饭的缘故,她最近瘦了许多,小小的一团,让他有种心惊的的感觉。

    热血猛然涌到脸上,衡南咬着唇,抬头一扫,桌子旁边垂手站着梅花和小端,安静得像是摆在屋里的一对瓷瓶。

    岂料衡南一听见“表姑娘”三个字,非但没有靠近,两手立刻揣进怀里,当即避开八丈远,绕开那口锅,拔腿就走。

    丫鬟游鱼一样涌过来服侍,他只脱了外衣,绕过她们,坐回书房一言不发地继续他上午的文章,写到一半,写错了,抿唇,揭起来揉成一团;再写,没写两行,又揭起来揉成一团。

    “朗中说了一堆小毛病, 但也都是以前就有的, 应该是年纪大了, 需要调养。”

    盛君殊扯了下领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年四季身上都是热的,心里正烦,故而越看越热:“都快入夏了,我要它干什么?”

    衡南垂着眼夹菜:“不看了。”

    在小厅里,小端呈上要给薛雁的礼物,是一尊红玉双鱼刻像,双鱼和浪花都雕刻得尤为细致,玉石的红色纹理颜料似地蔓延开,刚好将点染那一对鱼尾,鱼嘴里含了一对珠子。

    饭团极有弹性,腮帮子咀嚼得酸痛难当,竟滚落下大颗的眼泪来,她看见桌上落了水痕,拿手背胡乱揉揉眼,有些茫然。

    盛君殊像被魇住似的,没再反驳。

    “老太太好些了吗?”衡南困倦地趴在桌上问。

    盛君殊想,他在自己家里,凭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而要躲躲藏藏的像偷情一样,想着就要起身,她推在他胸口,最后他还是顺从地把鞋脱了,坐在床上:“……我觉得没必要。”

    “公子,这是今天宴会上宋公子给送的礼物。”丫鬟从外面进来,手里捧了一只扁平的盒子,到他跟前,打开一看,层层叠叠地抖出一件通身雪白的狐裘披风,“公子夜里出门便可披上。”

    他慢慢地吁了口气,看向一旁:“衡南,你昨天把我气得不轻。”

    他将笔撂了,迷惑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烛火。

    薛氏一向缺乏主心骨,见薛雁这样冷静,心想果然是个能拿得住事的,难怪老太太要把府内事务移交给她,往后嫁进门,定能将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不免欣慰,点了点头。

    盛君殊在琉璃碗里浣过手, 拿瓷勺舀汤。

    衡南说着,竟把自己给说笑了。

    盛君殊呼吸渐沉,眼珠都黑得冒了火,一双眼看着她,平和打断:“衡南,你再胡说,我生气了。”

    衡南跪在地上,将面具压进箱子最底下去,抬箱子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搬起它,塞进柜子,又将她提着腰拎起来,替她拍了拍膝盖。

    “是给表姑娘寿辰做的寿面汤底。”他说着,一劲儿招呼她来看,“这里头一共有五种原料……”

    “说过什么?”

    “你等一会儿。”

    衡南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脸转,一双眼睛黑漆漆乌溜溜,盛君殊瞥见她,手掌按住后脖颈往怀里拖,衡南的头一直执拗地向后仰,细瘦的下巴高高抬起,像是头拉不回来的牛。

    衡南稍微闻了一下:“果真是香的。我放回去了?”

    入夜,房间里的灯烛大亮,薛雪荣和薛雁原本在讨论薛雁生日宴的事,现下得了消息,坐在相邻的两把椅子上,各自沉默,面色都很难看。

    衡南从薛雁那儿回来,往东院走,途径这里,正看见厨子扇着火,照看锅。那面生的厨子,头上包着头巾,热得满面通红,见了便叫她:“衡南姑娘。”

    衡南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往里走,丢在妆台上,碰得那珠钗直响。薛雁给的东西,她只觉得膈应。

    两人一顿,略带尴尬地立直,衡南拿手背无谓地擦了一下唇,看得盛君殊耳根通红,将洁白的帕子掏出来按在她嘴上,反教她瞪了一眼:“谁?”

    天气晴好,厨房外的院落,簸箕摆成长龙,晾晒各色食材,厨房里的锅灶摆不下,有三四个炉子支在外面,上面架着巨大的铁锅。

    “姑娘。”小端细臂一伸,递过来一件毛茸茸的东西,“雁姑娘送给姑娘一件狐裘披风。”

    衡南在屋里静静地躺着,突然听见了敲门声,几乎是立刻跳下床,扑到门口开了门,原来门外立着小端。

    衡南呆呆坐着, 满眼愠怒, 脸上笼着一层因睡熟而生的薄红。

    衡南捧着碗安静地吃,屋里只剩筷子碰碗的声音。

    “锁门干什么?”盛君殊看着门反应了一下。

    衡南放下帘子,将他挡住。

    听到这儿,薛雁心里已经有了数,便拉着薛氏的手宽慰:“姑母,此事交给我就是。”

    “说什么?”

    盛君殊衣裳上还带着室外的冷气:“病得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薛雁是个狠角色,她也不是什么白莲花。

    衡南和他纠缠的唇舌是凉的,眼含的笑也是凉的,只转着那汤勺,好像在玩耍一样,“高门娶妻,讲究门当户对。我是谁?勾栏里出来的贱籍,我娘也是妓子,我爹都不知道是谁,你让我当你的妻,往后宴请亲家,帖子得发给十数个人。”

    衡南哧地笑了,那笑意讥诮。

    这一路上,不论谁叫她,她都揣着手,目不斜视,只往前走。

    双喜临门,盛家便决定将表姑娘这个生辰大办。除盛家人外,还发帖宴请了薛雁父母、好友,还有与盛家走得近的几个世家上下,一来是给薛雁庆生,二来也是借此机会向金陵彰示薛雁和盛君殊的关系。这场生辰宴不可谓不重要,故而提前几日开始洒扫操办。

    寿宴之上人多杂乱,病从口入,吃的喝的尤为敏感,她若不防着点,很难躲过天上扣下来的锅盖。

    衡南点了点头,却又去抠另一只鱼嘴里的珠子,一下子抠下来,珠子当啷一声蹦到桌上,又弹到地上,衡南惊呼一声,小端连忙去捡。

    “干什么?”她凶暴地夺过小兔儿,好似被窥破心事似的,浑身发烫。

    话音未落,衡南已经踮脚吻上他的唇,双臂挂在他脖颈上,冰冷的铁锈味,混乱凶狠。

    “公子快吃吧。”衡南不答,替他盛了饭,又娴熟地将汤上浮沫撇去,舀了一碗晾在旁边, “你不是饿了吗?”

    盛君殊自打知道薛雁是他未婚妻,就不打算再去祖母房里探病。幸而没等他提,在薛雁过十七岁生辰前,老太太的身体自己康复了,又能精神抖擞地出来理事。

    薛雪荣急道:“他从前是跟我这么说过,我以为他是紧着读书考试,不愿娶妻,拿瘦马当个托辞,想不到他竟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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