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的瞬间,她愣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肖子烈抱臂看着树下:“瞧,闹分家了。”
肖子烈拍着腿大笑:“哎?刚好大年三十啊,不算提前过年。”
“师兄?”他瞥衡南背后的盛君殊。
“……” 衡南把帽子戴上了,整张脸缩进衣服里,不想跟他说话。
“师兄。”肖子烈向后退两步,笑道,“虽然总跟你吵,但师兄待我恩重如山。子烈不言谢,愿生生世世为师兄手足亲卫,为君而战。”
他探身过来,握着她的手,“咔哒”一声把安全带卡了进去。
肖子烈提前打探好,在进山口附近找到了家火锅店,店面很袖珍,厚重的帘子掀开,只有两张沙发卡座,很安静,没有别的客人。
盛君殊看着她顿了顿,一句“我怕你冷”半天出不了口:“你的视觉效果有点冷。”
衡南冰凉的手反握住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天书分裂成了两个。一个被盛君殊压住,另一个正在疯狂震颤,她感觉自己心脏都在共振。
追去也无用,她站直了,只是有点茫然,雪上空留来时热闹的一串脚印,眼前空茫茫的,只剩蔓延至远方的小道。
衡南戳了两下,筷子一翻,露出里面红红的芯:“几百年没吃过火锅了吧,不熟练。”
但无论是她还是盛君殊,都摸不到拿一个的存在。
盛君殊一人站在原地,让冷风吹了一下,莫名地感觉到有点儿空虚。
不知是不是衡南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随后火锅沸腾的喧闹声才继续灌入耳中。
带记忆轮回,世世短命,不足而殒。
“谁戴了,就是拿下来试了试,没人戴。”王勒的妈让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死人的东西谁稀罕戴着。”
洗髓四十九日,阳炎体永生不灭,但没有轮回,洗髓十二日……洗髓十二日……
她甚至怀疑她是疼痛了太久,大脑里出现了幻觉。
“算了。”衡南当机立断,“我们今晚之前,快点回去吧,太冷了受不了。”
“可以呀师兄。”肖子烈饶有兴趣地转着头,一路目送盛君殊把人抬上越野车。
“师姐啊,七七四十九天的洗髓,我只洗了十二天。”肖子烈噘着嘴拍了拍身上雪花,“所以充其量只算一半的内门吧。”
锅沸开时,肖子烈拿筷子在里面搅了搅,忽然说:“我们这算不算提前过年啊。”
“嘿嘿嘿……”树叶在风中摆动,少年笑得胸腔震颤,“我主动的哦。”
车里的空调“呼”地打开,吹出来的还是冷气,窗户上迅速凝起一层白雾,肖子烈搓了搓手:“师兄,咱们在这儿吃顿再走吧。”
外面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苟三叔嫌弃地拍拍海绵垫子,合上盒子,嘟囔了几句。
王勒的妈满不情愿地打开背着的小皮包,从里面掏了个小盒子。所谓的嫁妆,就是个定亲用的小玩意儿,一块崭新的女表。
“起来。”盛君殊想抬她屁股底下那个箱子,不过话刚出口,他觉得根本没必要,左手“咔嚓”拉起拉杆,右手往衡南腰上一搂,在她短促的尖叫中,连人带箱子一块拎起来。
那一瞬间,他的睫毛覆下,似乎迅速想明白了什么,笑了一下:“他也得有那个本事。”
翻过来一看,一道白光闪过,清晰地映出他的眉毛和眼睛。
这样的生离,她不在的时候,他已经历不知多少次。
肖子烈于是安然收回目光,稍微蹲了一点,又把脸往她跟前送了送。
槐树之下,昨天还紧挨着的两个小坟堆,竟然凭空向两边挪动,中间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
不是有那种幻肢痛吗?一个人腿都没了,还老觉得腿疼。
“哇,下雪了。”肖子烈从她背后钻出来,伸手接了一片雪。
衡南问:“这回等多少年。”
他握着她的手贴近天书,并没有感受到胸腔下拍翅的声音。
盛君殊轻轻揉了两下,总感觉治标不治本,扫了一眼屋里叠好的地铺,做了下心理建设,耳语道:“要不……”
她敏感地回头,看见盛君殊闭着眼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灌得猛而无声,用手背拭了一下嘴唇,睁开眼睛,原本清明的眼瞳里,好似蒙上一层浅浅的水光。
衡南让他放开,落回地面,向后退了几步,盛君殊从背后扶住她。
衡南顿住,惊异地地扭过头,肖子烈的黑色外套在风中无声摆动,少年笑嘻嘻的,鼻尖上落下了一片雪,很快融化,皮肤宛如精灵般白得透明。
服务员耳梢频频飘过“一千年”,饶有兴趣地伸着脖子从吧台望过来,觉得这两个帅哥倒十分有幽默感。
衡南瞳孔微缩。
“放着师兄来。”他弯腰一把接过衡南手里的箱子,抽空看了她一眼,师妹骑在另一个箱子上,无聊地看着手机,头发滑落,盖住脸颊,背后露出一段青白的脆弱的脖颈。
那是……对……盛君殊身上那道疤痕,肖子烈简子竹洗髓十二日,门破,仇敌持刀上山,大师兄当机立断……
吧台上摆了只电暖炉,把桌子附近映得红通通,暖洋洋。
就看谁更丢人。
苟三叔来的时候行色匆匆,拎着一兜零碎的东西,见了王勒的妈就大喊:“我就想着还有什么没结清楚,总算想起来了!”
“就这儿吧。”肖子烈眼底的笑蔓延,稍稍正色,“我不跟你们一起了。”
不知道盛君殊能喝多少。反正一瓶下来,衡南脸胸腔里仿佛燃着一团火。
“恭喜肖子烈在一千年后终于高中毕业。”盛君殊平淡地说。
“到什么时间?”衡南喊道。
衡南顿了一下。
“哪里。”衡南侧头打量着他。
三个人都吃辣,肖子烈点了份红汤锅,一架子菜。服务员要走,让盛君殊叫回来:“三瓶啤酒。”
肖子烈贴着盛君殊的杯子:“恭喜大师兄在一千年后终于脱离单身。”
盛君殊回头,看见衡南站在小木屋门口,低头抱臂,神色很凝重。
大师兄当机立断……把肖子烈从丹炉里捞出来,还未来得及捞旁边的简子竹……姽丘派已破了师门,盛君殊将肖子烈挡在身后,硬捱一刀,简子竹毙命当场,肖子烈……
盛君殊脱了外套,轻描淡写:“下不为例。”
肖子烈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红泥小火炉,是我梦想中的画面没错了。”
“我们家条件你不知道吗?”膀大腰圆的妇人绷着脸上下颠颠手,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拢了拢,收进包里,嘟囔,“那小块,是我儿子死前一天捡回来放抽屉的,我觉得好看,才放进去的,又不是故意要丢人现眼。”
少年的脸让电暖炉映得如用暖玉,嘴唇让辣椒激得殷红,仔细想了一下,冲她灿烂地一笑:“那就祝衡南师姐得偿所愿吧。”
衡南好像没有发现。
“师姐。”肖子烈忽然说,“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苟三叔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不给你准备好了吗?快点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