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姻缘（八）

    她走到树下，脚尖轻轻点了点右边的坟包，“勒啊，东西都要回来了，你跟这个女的现在没一点关系。你要不想折腾你妈这把老骨头，就别闹了。”

    衡南揣着口袋亲上去，那个瞬间，肖子烈突然搂住她的肩膀向前一送，猛地捧住她的脸，衡南睫毛颤动，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感觉像是一片雪融化。

    “那你祝我什么？”衡南把酒杯推了过去。

    但是衡南不戴围巾。就算出门戴了，去酒店往架子上一挂就忘记了。回回都都是他折返去取，几次之后她就拒绝围巾了，说什么也不肯戴。

    “……”肖子烈僵硬地扭过来，“来来，师姐你也该祝我。”

    衡南跟他碰了一下：“那就祝你快点大学毕业。”

    深一脚浅一脚的羊肠道，曲里拐弯地抹入远处，山岭像是高耸的墓碑。朔风吹雪的夜里，他身旁有另一人的脚步声。

    衡南眼尾沁了点笑。

    两人拿着东西，一左一右，背对而行，沿着山路越走越远。

    “今天几号了？”盛君殊让他一说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今天——”

    “哎，不废话了。”雪花逐渐穿过少年的身影，仅剩眸中的一点亮，他抬起手挥了挥，笑容灿烂，“师兄师姐，新年快乐啊。”

    “不是……”

    衡南和肖子烈对视一眼，肖子烈嘴角的坏笑都快溢出来了：“不是不喝酒么师兄？”

    雪一絮一絮的，下得很急，盘山公路全黑了，大团的雪花白得耀眼。三个人并肩，盛君殊刻意放慢了步速，雪花黏连着落在盛君殊两肩，他一走，雪花从他身上滚落，留下一道不连贯的水痕。

    ……竟然被否决了。

    是一小块镜子的碎片。

    肖子烈明明笑得极其开心，杯子里的冰啤酒都在乱晃。

    王勒的妈也不甘示弱：“那你们把我们的彩礼退给我。”

    到时候就真成了门派上下学历最高的人。

    片刻后，槐树下那两个土堆，像是被挖空了中心一样轰然坍塌，尘土飞杨，两座坟竟瞬间夷为平地。

    “都行。”盛君殊回答得有点心虚，扣安全带的时候，撇了衡南一眼，她正拧着那个安全带，厚厚的羽绒服在怀里堆出一堆褶子，遮挡视线，低头半天找不到插口。

    衡南仰起头，黑黄的天好像破了个大口子，雪就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漏出来。

    盛君殊瞥了一眼：“没熟放进去煮煮再吃。”

    这下轮到肖子烈震惊地瞪大眼睛：“我我就开个玩笑……”说话的时候，他揣着口袋，轻松地住步，停在羊肠小道上。

    她没有哭，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带着他意料之外的从容。

    她说干就干，扭头就从盛君殊怀里脱出，钻进小木屋搬行李。

    肖子烈忍不住问：“在哪捡的？”

    “衡南。”盛君殊紧紧钳着她，手臂加了几分力，不至让她跪在地上，也不放她向前追去。

    苟三叔咬着牙，一手拎着袋子，一手往外掏东西，比起那块女表，掏出来的“彩礼”就零零碎碎的了：一块香皂，一盒造型蜡，一块假得发绿的玉观音，一串紫晶石手链……

    盛君殊默然举杯，衡南立刻端起来，肖子烈跟上，三只玻璃杯清脆地碰在一起，熨帖默契，声音并没有多么响。

    苟三叔当场打开一看，撑起手表的海绵垫子都是反着的，像是被人卸下来匆匆放进去的：“你们这就不厚道了，这是我们慧慧自己拿工资挣钱买的，她还没戴你们家里人先戴了，难怪她还不肯走。”

    “别废话。”盛君殊眉头轻敛，悬腕倒酒。

    苟三叔也对着苟慧的小土堆也作了个揖。

    盛君殊抬头，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也是‘彩礼’？”盛君殊捏着碎片看了看，放了回去，无言以对。

    “就我们村外头山路上，可能哪个游客落下的吧。”王勒他妈不甚在意，装好了“彩礼”，木然道：“这可彻底两清了。”

    盛君殊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衡南噤声，酒已倒满了。

    苟三叔嫌弃道：“可不嘛，送也不送个整的。”

    盛君殊勾了下嘴角，没作声，黑发上落了几片雪花。

    倒了三杯，还有她的份，衡南越发觉得大年夜在盛君殊心中的重要程度非比寻常，咬着筷子头含糊道：“那我们不如直接吹瓶……”

    “你去哪？”衡南想向前走，盛君殊揽住她的腰，几乎是将她钳在原地，“到时间了。”

    她扭过头，看向盛君殊。他立在黑暗里，立如青松，任凭北风来去，头上和肩膀落满雪花。他的瞳孔黝黑，脸上没有太重的表情。

    那倒霉镜子是青铜的，摔是不可能摔成这个样的。

    盛君殊拢了拢她的领子，手下怔了怔，似乎是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十八年一轮回。”

    他把肉捞出来，堆进衡南碗里：“来师姐给你。”

    盛君殊看了看这两堆坟，打电话叫东西两村的人来。

    “红包记得给我留……”簌簌的，黑夜中只剩下山道上斜落的雪花，下得凶猛，北风紧绷如钢丝震颤。

    盛君殊感觉让什么晶亮亮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走过去，从那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里面捏出了一小片金属制品。

    衡南紧紧挽了他的手，半是挂半是扶地陪着他走在这看不到尽头的路上。

    “我家出的嫁妆你得还回来，那都是我们慧慧的东西。”

    严重洁癖症患者说得这种话，肖子烈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师兄你没被夺舍吧？”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睫毛颤动，凑过泛红的右脸颊，“这儿吧。”

    心虚，是因为他刚把师妹直接塞进了副驾驶，这样她就不会一直坐在后排和肖子烈打游戏。

    “怎么了？”盛君殊立即捏住她的肩膀，贴近她的额头，“是不是又疼了？”

    有拇指大小，扁平的一片，不规则，外表是凸凹不平的青铜花纹，边缘锋利，像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走过去时，衡南抬起头，眼睛下面的乌青把他吓了一跳，随即盛君殊反应过来，不是师妹的黑眼圈重，是她的脸色太白了，额头上抹了一层汗，以至于鼻侧、人中这些脸上深色的部分，黑得异常突出。

    北风吹起她的短发，齐齐的发梢平直越至脸颊去，头发黑亮，挡住眼睛，她点了点头，挽住盛君殊的手：“走吧，回车上去。”

    盛君殊走过去把她外套拉到脖子上面，生生拉成个立领冲锋衣，衡南低头扫了眼立领，又瞪圆眼睛和他对视，连玩手机都忘了：“……你很冷吗？”

    “看不起人。”肖子烈朝他比了个中指。

    通向小木屋的石板路上铺满了滚落的土块，好像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大战。

    王勒的妈摊开手：“你不如当初就别给。把我们的彩礼也赶快还了吧。”

    盛君殊觉得她应该加条围巾。

    那家火锅店的门头下悬挂的红灯笼，仍然莹莹亮着。

    “酒也喝了，火锅也吃了，回去给他烧点红包就是。人就是这样一辈子。”衡南停了停，沙哑道，“师兄，别担心。”

    她把领子落拉下来点，厚重的帘子掀起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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