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殉（五）

    河面之下，小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咕嘟咕嘟”一串小小的气泡吐出，发丝在水中散荡。

    “嗤”地一声。

    糟！

    这黑色液体化出八爪鱼似的触手，一缠一卷，发出恶心人的舔舐声，迅速盘踞刀身。

    “你已入了姽丘派，”盛君殊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滑过他颈上玉珠，“还做了掌门。”

    啸叫随着飞扑而下，三毛发出破音的尖叫，吊灯摇晃，灯管根根炸开。

    盛君殊右手用力拔刀，在他振袖瞬间，左手亦丢出一张符咒。

    但该死的，她不辨方向。

    橙黄的符咒被气顶起，中间仿佛凸起了孕肚，“砰”地撕炸开来，雪花般飞溅的纸片漂浮在空中。

    好想呼吸……可若是忍不住张嘴，吸进肺里的便是水了。

    露出来的脸，苍白昳丽，一对桃花眼天生带着三分笑意，挺直的鼻梁，抿起的艳色的唇。他的颈修长如白鹤，束以黑色麻绳，穿着一枚滚圆的玉珠。

    那颗玉珠，应该是炼尸之宝物，排布怨气之虎符。

    衡南被人从沙发上拽起来，世界颠倒，胸口一阵抽痛，她皱着眉呻.吟了一声，奇形怪状的画面散去，眼前事物才逐渐清晰起来。

    越是此时，越不能慌，不能慌……憋住，不能张嘴。

    办公室里没人了？

    姽丘派运气没那么好，不得天书庇佑，只得以炼尸术聚集鬼气，人人先死后生：将弟子炼成行尸，以永死得永生，再操纵寰宇内的怨气为他们所用。

    眼前是一颗大骷髅头，顺着水波上下起伏，黑色头发尚在飘荡，眼珠和嘴唇却已腐烂，露出狰狞齿根，仿佛在森森地笑。

    她低头看去，锋利如刀的手骨正着按在她心脏的位置，已经划伤她的皮肤。细弱的肋骨，随呼吸一起一伏，马上就要被折断，喷血，掏出整颗心脏。

    在勾栏里撕开一匹华美的布帛，盛怒时摔碎的粉晶盆子，扔下山崖的大石块，那算什么？她现在才触摸了杀戮的本真。

    月光映在水面，半江瑟瑟。远处嶙峋巨石化作丛生的黑影，默然伫立在夜幕中。烟雾浮动，河面上既无她的小船和师兄送的辇，也无其他船只，先前那些萤火虫似的追兵，一个也看不见了。

    恐惧攫住周身，衡南一脚蹬出，水下阻力巨大，宛如舞蹈的慢动作——但到底蹬在那死尸胸口，他手上一松，她也受力向后仰去。

    那瞬间，黑影也撞在了刀上，牡棘刀也斜砍过去，刀刃撕开空气，尖利的嗡鸣，从黑影脖颈切到了左脚。

    盛君殊冷笑：“灵符你还画得过我吗？”

    勾栏里有男人流鼻血，服侍的姑娘就这个样，不过他们是让上好的银碳热的，她是让水溺的，有什么区别，都一样。

    满地……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大虫死尸，她脚下正踩着一只，慌忙退了一步，又咯吱咯吱踩住几只，翘着毛绒绒的脚，折断长长的触须，衡南呼吸急促，嘴唇发白，冷汗往下掉，尖叫冻在喉咙里，被挡住，喊不出来。

    衡南本就头重脚轻，精神涣散，盛君殊向前一走，她目光向下，冷不丁看见满地黑压压的一片。

    她看清房间的几个墙角处，有黑气凝成的影子。

    好痛。

    还是在派出所的办公室啊。

    那团黑气，宛如丝丝缕缕的棉花糖，受到压迫，缠绕在刀刃上，竟然顺着刀刃的力道被斜向下撕扯开，像是剥开了一张虚浮的面具。

    更压根不会凫水。

    她忙用袖子掩在鼻子上，另一只浸水的袖子盖着额头，仰起脑袋，睫毛颤动，正巧看见天穹上一个大月亮。

    一只虫子，已够她心跳加速，喉咙肿胀。

    楚君兮突然明白他的用意，才慌忙抵挡，泥鳅似地，擦着生锈的、宽而扁的刀身诡谲地打了个转，后背忽然涌出沥青似的粘稠的黑色液体。

    不知是不是感冒加重，她头重脚轻，脑袋像烧着的干炭，踮起脚越过盛君殊肩膀看过去。

    楚君兮衣袖翻飞，指尖挟一张符纸，带着劲风向后丢来，隐约可见上方“符头”不再是垚山的三个“·”标记，而是个陌生的“ 卍 ”。

    两符在空中一碰，蓝光闪烁，垚山符纸陡然燃起橙色火焰，橙焰蓝焰此消彼长，相互压制。

    她像是剥去花刺，一根根掰碎抓住她的指骨，用膝盖猛击下颌，双手抱住头颅，两脚上腾，踩住肩膀，狠狠一撕，身首分离，污血迸出，使得周遭环境染得更加模糊污浊，涮涮脚，再远远扔掉那颗丑陋的头颅。

    刀身撞击玉珠的瞬间，发出清越的声响。

    我得活，所以，你必须死。

    盛君殊牵着她的手，安抚地摩挲了一下，热度从他手掌心输出。

    那两团火愈来愈盛，双目变成趋近烧亮的橘红：“叛我师门者死。”

    手掌几乎被劈做两半，却没有出血，几袅青烟从伤口卷出，干冰似地在空中消散。

    此处荒凉，她从没来过。

    黑洞洞的，只余水和月，连一只鸟也不曾飞过。她转过来，又转过去，脚丫浸在晃动的冷水里。

    ……

    楚君兮表情一凝：“我派未衰，至今仍有数千弟子传习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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