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星港（九）

说到最后，他都要当场厥过去了。他闭了下眼睛，觉得自己在做梦，但这个事情不可能是梦，地上就掉着被打碎领结的熊和他的牡棘刀，他的刀只有他能调，衡南根本召不出来。

    倒是做了一个非常离谱的梦。

    黎向巍那边没声音了，似乎有别的声音隐约传来，电话仓促挂断。

    盛君殊看了眼手机。

    他有点想起来了。

    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看见，她全部占有，妥帖存放，一个人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欣赏，把属于他的每一个特质找出来。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这种淡然，应该是遭受过重大打击之后的破罐破摔。

    这下好，脑子剧痛，外加晕眩。

    很意外的，是黎向巍：“盛总。”

    黎向巍果然焦灼：“盛总，你可要帮帮我，价格……”

    梦到他给师妹讲题。

    顺着她的目光，盛君殊浑身冰冷地发现自己手里拿着卸下来的皮带。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逃避有用吗？只能尽力地去解决。

    因为盛君殊醉酒误事，直接错过了师父忌日，他现在焦头烂额，心理崩溃，暂时忘记了对她的愧疚。

    黎向巍能打这个电话，说明他心里更倾向信任天师。一点实实在在的恐惧，会让他更加依仗天师，便于日后行事。

    衡南将手机锁屏，扔到一边，翻了个身看向盛君殊。

    在孤独茫然中，一种难以压制的恶意爬升，她的血液像烧开的水逐渐沸腾。这模糊中分明有很多未揭的好处，她知道，只有她全都知道。饥饿惶急地叫嚣，快点吞下去吃掉——

    衡南扶着额头细细看他，睫毛眨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联想。

    “必须”？衡南忽然觉得盛君殊对她有点不一样了，仅存的不好意思和矜持客气都去他妈的了。

    “然后你把我捆住，然后你提起家伙就上！”

    他的眼睛眨着，脑中纷乱地闪过很多碎片，师父的一句“饮酒误事”在耳边嗡鸣数遍，想得脑袋都痛了，也没想起干了什么。

    黎沅年纪小，脑子也单纯，是不可能像她哥哥一样坐得住的。黎向巍从枕下摸出手机，没再给盛君殊打电话，而是加紧联系了加国方面，他在温哥华有一处房产。

    点滴一滴一滴落下，百叶窗避光。这是所安静奢侈的私人医院，两栋建筑之间夹着个树影繁茂的中庭院。

    盛君殊承诺不再出门，开始吃早餐。把盘子里衡南挑给他的花椰菜又给她夹回去。

    盛君殊觉得衡南说的没错，一回生，两回熟……不不，不对。

    衡南的呼吸越来越乱，眼睫阖下来，凑近他的唇。

    盛君殊：“别跟我犟。”

    盛君殊漆黑的眼珠看向她：“你伤了的地方严重吗？要不要处理一下？”

    盛君殊瞬间坐起来。起得太快，有点反胃，他按住腹部缓了一下。日光炫目，刺得他眯了一下眼睛。

    “我也是。”

    是姜行。

    他这一辈子，真的，再也不想碰酒了。

    狠狠一卷被子，翻个身，面朝墙睡去。

    二人落地。沉甸甸的、红灯笼似的柿子压弯枝头，已经熟透了，再不摘就要掉在地里烂掉。

    盛君殊晃了下头，把这个完全无干的梦甩开。看着衡南眼角，好像哭过，觉得又被人锤了一棍，舔了舔下唇，小心地问：“我到底……”

    盛君殊还闭着眼睛。他醉得非常彻底，完全的不主动，不负责。衡南快要失律的心跳主宰了她一会儿，六神无主演变成了恼怒。

    师妹非得让他进屋喝茶，他进去了，然后师妹抱着一个陌生的妖族挑衅地看着他。他一生气把那个妖族灭了，师妹伤心得大哭了一场，没了。

    衡南梗了一下：“不用。”

    再有钱有势的人，都最好不要当个病人。躺在了病床上受人看护，就成了砧板上的鱼。

    “盛总，”他突然说，“我让姜行在帮我办理手续了，短期内，我可能会赴加拿大。”

    衡南躲开他的手，向下看：“就是你想得那样。”

    扭过头去，裹着被子，包成人形粽子的师妹只露出一张脸，静静地看着他，将他吓了一跳。

    盛君殊睁开眼睛的瞬间，牵拉出太阳穴、鼻骨、眉骨一起酸痛，后脑勺好像被人拿铁锨拍过，他心底就闪过两个字“糟了”。

    黎沅接过来看了看，别过头笑了，日头转过来，发丝落下几缕金光的光。

    两唇相碰，稍有些凉，初始是她难耐地摩挲，碰了许久，盛君殊睫毛颤动，像是被逐渐挑起的火焰，本能地稍稍一动，柔软的唇碰住了她，只回应了这一下，麻痹顺着嘴唇蔓延开来，冻结至后脑，衡南陡然惊醒。

    衡南还是直直地看着他，继续嘶哑地说：“你干了什么，不记得了吗？”

    书里的大凶大恶之人，尖嘴猴腮，吊梢眼；盛君殊三庭五眼，一看就是正派，但又没有大侠方正堂堂的阔相，他就像一个……正派女孩，精致正派闺秀。

    她应该有阴影吧。

    远道而来住在主人家，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让生日宴上见了鬼，说到底是天师失职。盛君殊和衡南见了黎向巍，要撇清自己，就得抖出黎沅，黎沅背后就是黎江，黎江当然不情愿，他还想要跟父亲维持正常关系。

    衡南：“……”

    盛君殊还没开口，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姜瑞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里面包好的两枚晶莹擦干的车厘子：“喏，水果给你。”他露出一口白牙，青涩温柔。

    盛君殊冷笑了一声。还说瞎话骗他，他摸过床单，床单都是干的。

    “我给你在放桌上，你自己看着处理。”

    昨天晚上，他和黎浚喝酒。他记得自己非常、非常清醒，脚步稳健、神清气爽地回到房间。

    这张脸的确不容易找到特质。闭上眼睛，乍想到的总是他看过来的眼神，是一个瞬间动态，欣慰、担忧，乃至训斥的情绪。睁开眼睛，却依然是充满细节而模糊的面容。

    “你要移民？”盛君殊惊了，“黎总，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短时间内不宜出境。难道你以为怨灵能被国界线拦住，到不了外国人的地盘？”

    应该这样讲，这种话放在以前打死他都说不出口，但是经过两次这样的事之后，他的底线已经降到了……

    一壶喷完，他匆匆提壶走回别墅。

    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