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洞仙歌（五）

是九天之上再无神女，也不至于拿这顽石滥竽充数。

    岂料让他使足力一踹，那门竟不开，原来门外加设了封印，力道倒灌，将他硬生生推开去，踉跄几步。

    这法器在他眼里如同儿戏，灵尘子哼笑一声，团扇便已化作齑粉，他掐起她下颌打量这张姣好的脸：“可惜你芯子里是块顽石，感受不到此事妙处。”

    七神尊之一的灵尘子，修为远在他之上。

    灵尘子的语气越发怜惜：“寝殿造成这样，可是很想念人界的日子？”

    邪神睁开眼，灵石娘娘正垂袖站在他悬着前方，仰头看着他，她双目漆黑，头一回耀似寒星，唇上一点轻红。

    “吱呀——”寝殿的门轰然打开。

    唯一好的一点，是他尚有温润涵养，说话会给唯一的神女留几分薄面，从不当众与她难堪，偶尔也会为她开解。

    “砰砰——”窗棂叫他用力砸动两下，弯腰捡一石块，咬着后牙朝着那人持折扇的手腕猛丢进去。

    不知是不是今日被灵尘子刺|激，她对此处越发不喜欢，心内惶然越来越严重，能让她感到安慰的，唯独还未长成的、稚气跳脱的邪神。

    “娘娘得神位有多少年了？”

    本就是你给我的，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刀子似的烈风贴着颊刮过去，下一刻，香风萦绕，他被人扬袖拢进一个温软的怀抱，眼睫贴住了她的纱衣，眨动了两下，他从未让人这样抱过，登时有些发怔了。

    先前几次小世界，都是逆天改命后寿终正寝，死后方离开现有的世界。

    他茫然仰头，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一共经历两次，第一次他从那混沌巨石中被生生劈开，千八百道雷，道道如刀，塑他骨肉身躯。

    这样想来，原本那几分顾虑和谨慎，登时烟消云散。

    但是……

    越过男仙身边时，他亦忍不住低头，目光随她而动，一览芳容，二人身影交错的刹那，他竟伸臂将这流霞一般的侧影阻住，低头欲以唇相就。

    她本不是灵石，这也不是她的世界，如果身殒，能不能离开此地？

    无数花瓣迸射而出，极光满目中飞雪似的席卷而上，最后的时刻，他只看见神女石榴红的嘴唇刹那间褪去血色。

    他张开眼睛，瞳仁内倒影出翻滚的那灰色巨眼，没甚表情地同它对视着，抬起下颌，以额头抵住了那束光，像是在帮它瞄准。

    只有喘息，不住地喘息，像是要吸不上气一般，额角青筋根根暴出。每一次呼吸，那些点心、小算盘、蛐蛐儿和碰撞的珠钗发饰都蹦跳出来，化作无数色片撞进他眼目中。头一次，他惧怕得冷汗滚滚而下，不住颤抖，仿佛有人捏住他的心脏，把什么东西正在往出牵拉。

    苏倾微微一笑：“正是。”

    还要半夜里掀开帘子，擦干净灵石的脸，问她为何随便给狗碰。

    “啪嗒。”石块竟像是撞在什么阻挡上，向外弹开去，划了个弧线落回他身后。

    敬德五年，混战，国内死三万万人……

    可这顽石哪里算得女人？都已这般暗示，还是浑浑噩噩，懵懂无知，偏他独个儿□□中烧，可气可笑。

    刹那间，惊涛骇浪般的邪肆之气盈满，血液倒涌上头，邪神脸上表情尚淡然，掌下一道蛛网似的裂痕与纸窗上绽开，他才觉出自己几乎失控的神力沿着裂痕汩汩涌动。

    灵尘子感觉到五脏六腑气血逆乱，喉头一甜，一股心头血激喷而出，满口浓腥，一道毫无感情的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每说一字便如同在他心上敲一重锤：“污灵石圣女者遭天罚。”

    珠帘之内，隐约只见坐在塌上的灵石一袭拖在地上的裙摆。

    顺手打起珠帘来，肆意打量眼前人的雪肤花貌：“灵石，我实话同你说了，我想要同你修好，你可考虑一下？”

    此话重复三遍，第二遍时，他已撑不住跪在地上，耳膜溃烂，口吐污血，抓皱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他碰一下她手腕都要生气，那算甚么东西，还敢拿嘴贴她。

    一扭头，见桌上摆着凌乱地摆着不少香包、折纸、草编蛐蛐儿一类的玩物，有些奇怪：“外面怎还有一床榻？”

    想破谁的门，便破谁的门。伸伸指头，把蓝袍狗碾成粉末。

    廿一“砰”地扑在窗边，向内瞧去。灵石裙摆不动，依旧坐得端庄，慢慢摇动的团扇在砖石上投下浅浅晃动的影子。

    廿一在外，还巢蜜蜂似地徘徊，额头贴在纸窗上，焦躁地朝里探看。

    苏倾皱眉。

    黑盖兜头落下，闷闷一声脆响，仿若天穹重重砸向大地，碾碎无数骨骼。

    雄性力量，唯掠夺之时失控暴涨，空中威压顿生，将她制服于原地，想张口呼喊也也张不开：“既已为神，大可随性一些，此物不过是锦上添花。”

    灵石启唇，声线温柔，用的是隔空传音，天地同响，草木受了振动，沙沙抖动。

    花田里满地花叶摇动，被乱风吹得哗哗作响，宛如人界暴风雨来临的前期。

    最好将他劈成齑粉。

    廿一睁眼瞧着，他有许多事情不甚明白，却在那一掀的动作中，猛地感受到一股同属于雄兽的挑衅。

    二人僵持片刻，灵尘子再度俯身下来：“灵石，你不必怕，上古尊神伏羲女娲，既为兄妹，又为夫妻，这也无不可，何况我们？”

    苏倾低眼理了理衣袖：“哦，那是邪神在此地暂住。”

    她将那圆环从脖子上摘下来，端端正正给他戴好，理了一把他落下的鬓发：

    “不是问我要吗？现在给你了。”

    难怪这样大的阵仗，原来是廿一的劫数到了。

    苏倾对他的印象，本是很好的。因此当他意外造访时，虽然讶异，也热情接待了，一面同他客套，一面思忖他此行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