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洞仙歌（三）

    苏倾听了一笑：“那就谢过邪神承诺。”

    “簌——”两者相碰，一阵金粉迸溅，耀人眼目，唯见得神女伫立，衣袖翻飞。

    廿一摸了摸怀里的步摇，眉间生了横气，不甚在意道：“你想要什么，但凡我有，全都拿去。”

    苏倾不与这小孩计较，松了手，旋身回了寝殿，回头时钗环叮咚，见那道影子也随在她身后，也一溜烟跟了进来：“咦，你进来作甚？”

    苏倾见披帛上沾染了白色花瓣，垂下眼睫，耐心地伸手卷在手里：“你不玩了，还我便是。”

    廿一一骨碌爬起来，到了苏倾面前，想看看她专注于什么，两手一撑，竟反坐上了她的桌子，他身上煞气盈满，肩膀挨到桌上插瓶的瞬间，顶端娇艳花苞急速萎顿，“啪嗒”翻落于书册。

    邪神抬眸望天，因灵石娘娘熄灭鹤灯，故而有了黑夜，她会在黑夜睡去，同在凡间一般。

    他眉眼间卷过一丝恶劣的邪气，树叶梭动，化作柄柄尖锐的箭，呼啸着朝地上的人击去。

    苏倾把案上厚重的典籍转了个向，推至他面前：“你过来看。”

    他骤然扭过身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鼻息温柔如幼犬，伸手过来，把那耳坠推得摇晃，玩弄了几下，苏倾立即摘了，熟练地丢给他。

    苏倾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今天到这吧。”

    苏倾对他的不耐视若无睹，葱白的手指从宽袖中伸出，压着书页，漆黑的眼珠平板无波：“我教你料理幽冥事物。”

    廿一眉宇舒展，“砰”地化烟而行，不一会儿，又“砰”地出现在花园里，已一扫郁结神态，高傲邪肆地在空中上下陡飞了一阵，身上黑袍御风而动，仿若鸟儿的翅羽，携起狂风席卷。

    “嗤。”侍女们低头掩笑，少年眉间顿生戾气，抬眸一扫，目光如箭，寝殿里马上安静得针落可闻。

    他日日拥着这些玩具睡觉，却总不得餍足，把玩两日便生厌，吸引他的永远是灵石身上配的，头上戴的，这些玩具在她身上时候最灵动，一旦到了他手里，即刻黯然失色。

    但要让他丢了，他却是万万不肯的。是他的东西，化成灰也是他的。

    墨色从饱蘸的毛笔中流淌出来，一笔一画，拉就漂亮的簪花小楷。

    她慢慢走过来，蹲下身瞧他，他翻了个身，肩胛骨朝着她，苏倾的手指捻起他破破烂烂的袖口，皱起细眉：“怎么又把衣裳穿成这样？”

    末端却被廿一死死拽住了，似是急了恼了，眸中戾气迸现：“不给。”

    邪神躺在地上，伸手捻着那耳坠对着天专注地看着，似满意极了，像只懒洋洋的猫儿，散散漫漫：“又为什么。”

    廿一早去摆弄她桌上的砚台，抓起毛笔一掰两折，摁得满桌都是墨迹：“你也有求于我？”

    侍女忙想阻拦，若是普通人，大可呼喝一句“不可对娘娘不敬”，赶下去就是，可见了这幅模样，怒盈于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这日起，苏倾再也没有空到花园里去，坐在桌前同这小邪神纠缠。

    “这个在我手里，为什么不会动？”

    狂风拔地而起，烟云翻起，迷人眼目，不知何时邪神已立在漩涡中央，扬起下颌朝她一笑：“再陪我打一场，就听你的话。”

    他不懂她说的道理，她总有这不可那不可，不可跪人，否则是臣服。不许掀裙子，否则是轻薄。

    那披帛在她身上宛如有生命一样灵动，落在他手里，变成了普通的软布。他想不明白。

    也不懂甚么意思。

    苏倾手上翻着书册：“它本身自然不会动。我以气力操控于它，才可为我所用。你好奇，回头教给你。”

    昨天夜里，他拿着披帛戏耍，时而放在身下当褥子垫，过一会儿扯出来当被子盖，怎么都不如昨日在她衣裳间那样动人心神。

    在邪神的坑里面，已有金钗步摇，手镯耳坠无数，垫在下面的是那条披帛，就在层叠羽毛纸上，在现在他最不喜欢它，因为让他枕了太久，上面的那股气息几乎消散光了，沾染的全是他自己的气息，闻着便令人生厌。

    廿一“砰”地落于地下，灵石愿意同他打的时候，是他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他痛快地在花丛中打了个滚，气喘吁吁滚到她层叠裙摆之下，见那扬起的裙摆如将绽未绽的木槿花瓣，不知底下是何光景，遂伸手去掀。

    廿一为混沌恶生胎，无需休眠，袍角翻动，他悄然起身，从灵石娘娘的寝殿门外直穿而去。

    “甘。”

    少年的眉头皱得更厉害，抬起手指一摁，直接将那枯萎的花苞压成了一撮灰：“那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