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洞仙歌（一）

”

    停滞的扇子又扇动起来：“个顽石。何须同她计较。”

    这些，灵石不大关注，因为廿一很少找她，只偶尔宿在她从前孵化他的那处花园里，二人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男孩先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只瞧见他睫毛的尖，他周身戾气默然翻涌，指节发白，把那珠帘扯得几乎要崩断。

    他啸声一起，便引得上下一片地动山摇。

    “……”

    那日是人间四月廿一，她给恶生胎起了名字，叫做廿一。

    接话的是个面冠如玉的蓝衫仙人，绑发髻的白色绸带轻盈飘荡在空中，声音悦耳：“可是廿一的神位？”

    片刻，侍女的声音慌张响起：“娘娘，廿一……嗯，邪神拜见。”

    “灵石，你说呢？”

    灵石默然从塌上起身，慢慢地理好衣服，朝外道：“不必多礼，算你问过了，去玩吧。”

    廿一不像她，他生而灵智开启，又野性未消，出入行踪不定，漫游六界撒野。他有可怕的修为，可自行进化，每精进一次，模样就长大几分。

    九天神界，最忌讳这等天地造物，面上尊称一句灵石娘娘，背地里都叫“那块顽石”，一尊死物也想同人相比，她又懂甚么？

    侍女见那巨石缩在仙障之内，表面光华流转，似滋润至极，十分疑惑：“娘娘，混沌漩涡，谁知生出个甚么东西，不给吃喝，饿死它也就罢了，你怎么把它当蛋来孵？”

    想起数月前的冲天霄云，几人一阵沉默。

    人间的四月廿一那一日，甘霖大降，不久雨势不减，酿成大雷雨。灵石从外归来，心里吃了一惊，府邸外无垠花园一片凋敝，漫天花瓣枯萎似鹰爪，不久寸寸成灰，地上巨石四分五裂，仿佛有什么冲出去了，气浪直充天际。

    灵石挨了痛，便知道它不乐意，收回手，拂袖而去。

    左右石人与石人之间，怕是更能亲近。诸神幸灾乐祸，退而观望。

    厚重云气于足下盘绕。七把藤椅上坐着服饰各异的人，六男一女，无一不是着装华丽，佩环叮当。

    只是那双曼妙的眼睛内古井无波，少了些风情。

    灵石一身霓裳，立在丛丛花枝中，茫然听着，颊上泛出薄薄一层红晕。

    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女仙，黑发漆瞳，丹口一点朱，紫绯纱衣下肤如凝脂，当得起冰肌玉骨。

    灵石忙将食指抵在唇上：“嘘。”

    她未有生养。成神之后，她独自在天上，也孤独的很。诸神将这烂摊子推给她，她竟真的期待着石头里孵出什么来。

    廿一不叫她娘，却肯两个叠字叫她娘娘，从他童稚的嘴里吐出来的“娘娘”，毫无敬意可言，既生分，又讽刺。

    恶生胎依然冷冷瞧着她，满眼翻滚的戾气，她向他伸出手，一道火光顺着他身前羽绒一溜烟烧过来，噼啪烧到了她指尖。

    有人道：“说走就走，好大的架子。”

    帘子骤然被人掀开了，一阵威力巨大的风使珠帘相碰，劈啪作响，打扇的童子惊得低呼起来。

    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灵石抬头，在巨浪中看见了恶生胎的模样，那不是个巨型恶魔，是个让她留下的羽毛蔽体的幼童，兽一般四肢着地，狼一般仰头悲鸣，无数片羽毛如雪，纷扬飞去。

    灵石坐在塌上，一动不动。面前跪着的布衣少年约莫十一二，皮肤苍白，身板瘦削，手上还抓着一串珠帘，就像只顽皮的猫。

    灵石面色无悲无喜，眼神似天真孩童，朝他一点头，翩然离开，纱衣尾摆拖在地上，翻涌的云气将她狭窄幽长的披帛高高扬起。

    垂下的密匝珠帘，都是世间罕见的巨大蚌珠穿就，在神仙府邸熏陶得久了，外面笼罩着一层淡淡华光。

    灵石偎在塌上，如玉的脸上木然：“你拜过了。回去吧。”

    整个六界为此震动，动静比她从人界封神时还要大上一倍。

    女仙垂下眼：“还是个孩子，不必当他是大敌。”

    手里的珠帘“啪”地一撂，噼啪砸在一处。厌恶他的人，他也不喜欢。

    其余人哄笑起来，轻慢的气氛在其中弥漫。

    府邸外设有结界，稍有异动，灵石的眼睛蓦然睁开，一双深色透亮的瞳孔，仿佛能倒映出世间万物。

    灵石侧头向外看，未及目光穿到外部，

    女仙撑着额头，和衣躺在塌上，垂下的繁复裙摆逶迤于地面，颈上一枚蓝色圆环滑落下来，铺在塌上，两旁打扇的是四个一般高的雪腮童子。

    “……”外头那股威压仍然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