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整齐地摆着一双小白鞋。
“冷不冷?”他顺手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腿上。往下拉了拉,触到了她冰凉的小腿。
她扭过头,江谚把头偏向一边不看她,未压平的头发镀了金光:“一会儿丢了。”
他低着头,半晌没等到她的正面回答,手心里生出了一层汗水。
匹诺曹进入马戏团,同八字胡的老板讨价还价,五颜六色的角色粉墨登场,清脆童稚的声音伴随着踩点的音乐,时不时引发台下的哄笑。
是一张北京市地图。
苏倾的腿缩了一下,江谚却松开她的手,弯腰蹲下去了,手指掰着前面的座椅底部,t恤绷在脊柱骨上。
“妈。”江谚竟然没有推拒,坐在了沙发上,平和地看着她,“我正想跟您谈谈。”
“……”
苏倾的脚步停住了,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桥:“我儿子是不是约了你今天早上见面报志愿?”
幕布缓缓拉上了,再拉开时,是小木偶温馨的卧室,匹诺曹双手交叠,睡得甜香。
女孩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两只辫子飞甩:“我没。”
走路蹦蹦跳跳的小木偶交了朋友,第一次长长了鼻子,孩子们笑着。花衣服下露出小木偶木头制的关节时,她好像挨了一闷锤,一种异样的悲哀慢慢泛上心头。
苏倾睁着眼睛看着渐渐拉起的幕布,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如潮的掌声在耳边轰炸着作响,她才反应过来,忙鼓起了掌。
观众席的光暗下去,大幕缓缓拉开,所有的光线集中到了台上。
他的声音滞了一下。
“给江谚喜欢的第一个女孩。”
“他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真正的小男孩。”
只有苏倾还梳着略显稚嫩的辫子,穿着朴素的校服,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她的分数是644,相当不错的成绩,足够她在全国范围内挑选大学。
苏倾从来不主动找他。
“……”
又画了个小圈:“我家。”
“妈,我手机没……”
睫毛颤动两下,匆忙闭起的眼睛睁开。
苏倾微微张开唇,没给他难关,就让他进来了。
高考以后,好像他顺利通过了考验似的,父母看他的目光一下子变了。从前是看个总闯祸的孩子,现在像是看家里重要的成员,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家里未来拿事的顶梁柱。
江浦大桥高耸于马路对面,晴日之下,绷直的桥索根根分明,每一根上都凝着光。
高考的过程平淡而机械,同平时的模考没什么两样,只是苏倾起床的时候,枕下的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准考证拿好。”
这是个可容纳千人的大剧院,进入室内,出了薄汗的手臂上马上泛起一层冷霜。人们好像被这股宏大的气氛压抑住了似的,只敢发出嘈嘈切切的私语。
周向萍柔和地看了看他:“孩子,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桥下江水泛着粼粼波光,汽笛声起,由低沉转向高亢,一艘货轮驶过。呼啸的江风吹乱他的头发。
公安局派人重新取证3.18爆炸案的时候,正值酷暑夏季,高考结束,高三学子撒了疯一般奔出校园。
“江谚。”周向萍叫他来同陈阿姨告别,走的时候,江谚还提给她一盒营养品,留了在北京的地址,叫她以后来家里玩。
电梯上得很慢,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紧闭的门口还贴着那个倒福字,旁边是他贴歪了的下联。
“一天早上,匹诺曹醒来……”
“苏倾,”他低头在地图上的大学区飞快地打了五六个圈,漫不经心地问,“在我旁边挑一个,怎么样?”
“从此以后,匹诺曹再也不撒谎了。”
他没再看,掏出钥匙开了门。
“……”
江谚绷着脸,朝她伸手,苏倾停了停,把手伸过去。
手表指向八点三十分。
他捏着铅笔,睫毛垂下,画了个圈:“在这儿。”
苏倾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他的手掌贴住她的后脑,辗转反复,似乎实在无法满足,一点点地逗弄她,试探着深入。
成绩下来是在十五天后,晚乡一中的学生们重新汇聚一堂,坐在教室里,高中时期的乖乖女,好学生,烫了头发,换了新衣裳,变了个模样,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好像用了十几天时间就推翻了过往被压抑的十几年。
“爸爸,我去上学了。”欢快的音乐声响起,老木匠的锯子轻快有力,清晨的鸟叫声渐熄,小木偶蹦蹦跳跳,披星戴月地回来,“爸爸,我来帮您。”
江谚似乎有点意外,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他的所有动作猛地停止,只是抱紧了她。
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考完两场出来的时候,公安局的车停在晚乡一中校门口,省上来的重案小组,专程等着3.18的唯一幸存者高考。
“给女孩一晚上时间想。”
“是,您是?”
苏倾怔了一下,江谚把笔猛地拍在地图上,
苏倾压低声音:“你在干什么?”
江谚扭过头,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荷叶边的裙摆落在膝上,一双白皙的腿紧并着,脚下没入绒绒的拖鞋里。
苏倾趴在桌上,点点头,看着他在另一处画了个圈:“这是白塔。”
江谚低着头,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又俊又坏,好像阴霾被一束阳光驱散,马上露出了被遮掩的小时候的影子。
“这个出风口能调。”他的语气有点得意。把手挡在她小腿前试了试,拉了拉衣服坐直。
剧院坐落在晚乡的一座城市公园里,老旧的建筑塑造成尖顶城堡的模样,大人牵着穿五颜六色裙子的小女孩,陆陆续续地向城堡走去。
“还没。”
苏倾没有看过匹诺曹,正如她不知道胡桃夹子。
身旁一道微风擦过,有个人拿脚拖过椅子,懒散地坐在了她前面,捞起她一根辫子玩。
她忽然感觉到手被人轻轻牵住了。
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周向萍从厨房探出头来,声音里带着埋怨:“我说怎么不接电话,闹了半天手机都没带。”
“……”江谚盯着她不说话,似乎有些生气了。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浪潮般的欢呼。
陈阿姨含着眼泪看过来:“这孩子很懂事的,真不舍得。”
光线暗下来,舞台上灯光亮着,木地板颜色橙黄,厚重的呢绒幕布反映着柔亮的光。
江谚茫然四顾,心头发空。
那边似乎有些僵硬:“哦,我是江谚的母亲。”
江谚看表,注视着来往的车辆,他站得很直,胸口和胃开始隐隐闷痛。
昏暗的鲨鱼腹内,有一张点着蜡烛的小桌子。苍老的木匠咳嗽着,锯子的声音长而凄苦。
她总是沉默,总是沉默,去往湾峡的繁花簇锦的路上,她这样沉默着,把脸贴在他脊背上,那明明是依靠的姿势。
匹诺曹扑进了老木匠怀里。
“爸爸。”他快乐喊出了第一句话,老木匠擦了擦眼睛。
江谚到家的时候,屋里有人说话,周向萍在家,同陈阿姨结这两年来的工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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