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挣扎着回身,眼里冒了火:“你谁啊?关你屁事。”
江谚皱着眉,冷眼看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小铅笔,垫在手掌上翻开来,接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字迹,飞快地写起来。
那要跟他说些什么呢?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骨头没事,应该只是崴着了。
苏倾上来了,不过离他很远,脊背拘谨地贴在栏杆上,远远地将他望着。
“这什么?”
跟他说话这样柔声细语,不是叛逆少女吗?突然这么会做人。
她坐在椅子上,发现妈妈给她加了道糖水荷包蛋。她过回头,何雅丽穿着围裙,正在扫地,干干地说:“祝贺你拿了演讲比赛的奖杯。”
爸爸把那个奖杯捧在手心仔仔细细地看:“倾倾真厉害,以后去美国留学好不好?”
队友讪讪的摸了下鼻子:“操,装逼。”
只是因为这个家庭遇到了生活的槛儿。
坐在巨大的排水管上,烟雾从指尖徐徐上升。慢慢地抽到第二根的时候,背后终于传来簌簌响声。
二班的男生头回跟转学生一起打球,本就有点排外,见他这样自负,心里不太舒服:“江谚,打球太霸道没朋友啊。”
——不想同她说话了吧?她默了片刻,趁他出神,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心里盘算着,回去要看语法书,做数学试卷,还要背今天的单词。
照这么下去,过二本线都难。
苏倾慢吞吞地吃完了荷包蛋,最后一滴糖水也喝干净,把解题步骤抄下来,数学作业装进书包里。
男生闻言怔了一下,手里的水让江谚拿过去,扭开了,当着他的面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陈景言看得汗毛倒竖,一把扶住他:“靠,你脚没事吧。”
苏倾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心被他们震得一跳一跳的,揪在一起。
江谚手里拎着水瓶,向后躲了一步,冷淡地警告:“别。”
这场是二班对十四班,十四班的女生几乎倾巢出动,在一旁的水泥看台上花枝招展地坐了一溜,翘着二郎腿玩手机,挑染的栗色、灰色头发在阳光下发光。
好在江谚接过习题册,平板无波地讲起来。
她从那些横幅和广告牌中轻快地走过,没注意上面的字。
江谚扫了一眼题目,英语,且是道很简单的语法题。他嗅着苏倾身上的香气,瞥见她通红的耳根,轻而易举地得出了结论。
十四班的男生火了,朝场外竖中指:“给谁加油呢你们?!”
苏倾四下看看,见他不接,就谨慎地把水收回来,忽然一双手捏住了水瓶,一个气喘吁吁跑过来的男生夹在他们之间,满脸通红。
湾峡依山傍水,是晚乡自然风景最好的地方,天气好的时候,天空蓝得像画出来的,几朵白云在深蓝的天上游走。
下午四点,是晚乡一中高二年级的篮球赛。
她笑着摇摇头,辫子上的两个蝴蝶结跟着上下飞舞。
她好像有点急了,谨慎地左右看看,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看着他们,随后按着裙子蹲下来:“你撩开裤腿我看看。”
话音未落,男孩已经突围出来,在一堆伸出的阻挡的手里高高跃起,扣了个漂亮的三分,马上又向篮下跑去。
“九十五。”
“我叫江谚。”他吐得字正腔圆。
苏倾靠过来:“你的脚要紧吗?”
苏倾的睫毛不住地抖着,额头上又冒出汗来:“等一下。”
走了十几步,他回头,苏倾还站在原地,无措地望过来。
爸爸一下子惊醒了,不知是不是累的,眼睛里冒出血丝,他烦躁地松了松衣领,侧头说:“怎么算不影响呢,我天天在外头挣钱,你体谅我了吗?”
少年垂下眼,没作声,当着女孩的面表演了一出娴熟的吞云吐雾。
一双手臂猛地夹住男生的肩膀,将他整个儿拖后了两步,江谚搭着他的肩,调子拖得很长:“没听见人说不给了吗。”
江谚落地没防备,踝关节扭出一个可怖的角度,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脸色蓦地白了。
他被江谚挟着脱不开身,咬着牙涨红了脸,头又咯吱咯吱地让江谚用力扳了回去,面对着苏倾。
苏倾的注意力马上转到了题目上。
江谚睨着她沉默了片刻。
初二的时候,她第一次拿二中英语演讲比赛的奖,那是一个打着红色蝴蝶结的小金人的奖杯,她拿回家来,故意摆在显眼的桌子角上。
苏倾抬起乌黑的瞳子看看他,小心翼翼地答:“改错本。”
早上起来,爸爸已经走了。桌上摆着做好的面包片和牛奶,旁边放着她的数学作业,白纸上写好了解题步骤。
江谚锐利的目光瞥过来,含着清冷的讥笑:“满分一百五,你考九十五,还可以?”
苏倾感觉到少年锐利的目光审视地扫过她的脸,脖颈和胸口,可就是迟迟不开口,她的睫毛动了动,在疑惑和不安中沁出了一额头的细汗。
她走到门口了,何雅丽又在背后喊:“回来。”
他咬重了那个“你”字,矿泉水瓶在手里捏得咯吱作响,转身一拐一拐地回班了。
他让水钻的光刺得眯了一下眼,再抬头时满眼都是冷意:“送错班了吧。”
苏倾记完了笔记,江谚懒散地靠在栏杆上,转着自己的表带玩儿:“你数学怎么样?”
书包上挂着的毛团钥匙链晃来晃去,心里只高兴地想着,那道数学题总算解开了。
“哎!”背后冷不丁一声唤。
她从口袋掏出一本便携题册,颤巍巍递到他面前,手指轻点了一下其中的一道,眼睛看过来:“这个。”
他扭过头,苏倾抓着扶手上天台,骤然看到了他,眼里露出些惊异的无措。
江谚看着她的脸,她总是这样,一朵飘忽的玫瑰。
苏倾从椅子上跳下来,去接妈妈手里的扫把,妈妈向后一躲,轻皱眉头:“走,你吃你的,不让你碰。”
何雅丽抬高声调:“难道我容易?外面的肉,蛋,哪个不要钱的,衣服叠几百次你试试看?”
倒是十四班的女生外行看热闹,见里面有一个男孩敏捷利落,中了一个又一个,马上吹口哨欢呼起来。
她走回来,妈妈撇下扫把,在她的头上没好气地揪两下:“辫子都扎歪了。”
那时去美国留学至少一百万,不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爸爸把眼镜摘下来,仔细地擦拭,笑着不再应声。
江谚这才露了一丝笑,揣着烟走上天台。
原来他们是不吵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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