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玉京秋（三）

角落里小声讨论起来。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的画面，卡宴的后车窗看到的、夹在两个保镖中间的女孩。

    看那册子新的程度，连书都不怎么翻的人，竟会拾片落叶夹进去。

    苏倾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江谚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次月考还没到来，但陈景言看他解题写得很快，正确率还可以，就默认他是个大神，单方面地跟他混熟了。

    吴甜甜负责巡视三楼走廊，两次犹豫着绕过那个身影，可是不敢靠近。

    “可能吧，”杨露意味深长地一笑，“有钱人的生活，我们不懂。”

    他感觉自己趴在什么地方，手掌下面是夏天的竹席，印在掌心一棱一棱的。

    “我觉得那不是她爸爸吧。”

    那是江论活着的最后一个新年。

    落下的字母整齐圆润。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在语法书的页码做了个标记，明天再看。

    陈景言：“不客气^ ^知道你看脸。”

    十四班的早读很安静，可以听得见外班传来的朗朗书声。

    江谚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前摊着一本厚厚线装本。

    江谚看了一眼：“干什么？”

    闹钟指向凌晨两点，他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突然摸过手机，把陈景言拉进黑名单，然后把手机扔到了床角。

    “十四班的苏倾居然在背单词。你猜怎么着，我刚看见她的第一页不是从abandon开始的，是从an开始的。”

    陈景言：“没听说过她耍朋友啊。”

    老吴一哂：“说明他没在看呗。”

    “背的初中词汇吧。”两人对视笑了一下，“她落得太多了，能来得及吗？我真替她愁。”

    江谚满不在乎地翻着书：“她谈过几个？”

    “你懂的。怕你夜里寂寞。”

    横着排的字母，一门新的语言，她读得慢，写得也慢，基础停留在初中乃至小学阶段。

    吴阿姨说：“房间监控坏了，以往他该早打电话过来了，今天还是苏倾自己提的。”她顿了顿，“说明什么？”

    “哇，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啊，骨子里都烂透了。露露，我们还是挺幸运的……”

    男孩子熟悉的铁画银钩落于右下角，字迹刚硬恣意：“高二十四班苏倾”

    扉页上贴着一张2004年左右流行的大头贴，边角有点开胶了。

    ——万一被黑社会报复了怎么办？

    老师坐在讲台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下一半人座位是空的，其余的有人玩手机，有人睡觉。

    江谚的目光在那张合影上停留了片刻，把银杏叶贴在照片旁边，合上了笔记本。

    杨露的声音忽而压低了，“我见过一次，接她的那个男的。看年龄也不像。而且他的手一直摸着她的脖子，你见过有爸爸这么摸的吗？”

    苏倾回过头，看见江谚伸手递过来的册子，少年手臂上看得见青色血管：“还你。”

    江谚瞥她一眼，眼神里似乎藏着尖锐的倒刺：“谢谢，买得起。”

    男生之间心照不宣的话题，不用更多解释。

    他怀里有个柔软的身体，他低着头，拿牙齿把那黑色的硬邦邦的十字架耳夹叼下来，“啪嗒”一声轻轻掉在旁边的凉席上。

    整节早读，陈景言像苍蝇一样，模仿着宫廷剧里的语气，嗡嗡叫个不休：“同桌，同桌，你为什么要把我拉黑了？臣妾做错了什么？”

    陈景言被一口唾沫呛了一下，马上不吱声了，好半天才说：“你要这种眼光，那可难找。”

    他小心地舔那耳垂，像舔着冰淇淋，舔一下她就抖一下。苏倾穿着黑色衬衫裙，上衣下裙整整齐齐的，双腿并拢，领子都扣在最顶上了。就是这样衣服贴着衣服，他还是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刺|激，直抵大脑。

    江谚抱着球，踩着室外楼梯上楼，迎面就听见这一高一矮两个女孩窸窣的交谈，是他们班跟他说过话的班长和学习委员，因为关系好，总是手拉手在一起，故而印象很深。

    水珠从铁栏杆下“吧嗒”一声滴落。栏杆上的蓝漆剥落，露出底下一块块的红色铁锈。栏杆上一双雪白的手臂支着。

    索性锁了屏幕，打开电脑继续看卷宗，鼠标滚动着，扫描出来的字符深深浅浅，看着很费劲又枯燥。

    正说这话，蓦然一个很高身影从她们面前直穿过去，吴甜甜肩膀被他冷不丁撞了一下，生吞下一口空气，惊得差点“啊”地叫出声来。

    夜里十一点半，外面漆黑一片。他动了动干涩的眼睛，把电脑扣起来，转了转手上的叶子，厚厚的笔记本翻到了扉页。

    苏倾的笔顿了顿，女生已经走回自己的座位。

    不一会儿，心如死水无波，眼睫自然而然阖下来。

    文综和语文都过得去，数学也勉强在提高，只是英语……

    今天是教育局下访检查的日子，走廊里不能被领导撞见仪容仪表不好的学生。

    老吴手上燃着一根烟：“睡了吗？”

    最讨厌这种。

    陈景言把英语书挡在嘴前作为遮掩：“不漂亮吗？那可是我新发现的最漂亮的姐姐，看了都说好。”

    桌上那本古诗词册子，让他抓起来随便揉进书包里，动作太粗暴，角都折起来了。

    这套私人别墅，光看装修的讲究程度就知道价格不菲。房子里加上保洁不过五个人，大多数房间闲置，吴阿姨的拖鞋踏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有空荡的回声。